安德里亞·里特爾

一些灌木，很多沙子，很少活動——這里是非洲博茨瓦納的杭濟區(qū)，一個毫不起眼的地方。然而有一天，這里變成了沙漠中的重金屬音樂重鎮(zhèn)。

從馬翁到杭濟的路很好找，僅此一條，而且永遠筆直。不時有疣豬小跑著來到柏油路上，或是疲憊的牛羚吧嗒吧嗒拖著腳走過，入目的唯一建筑是白蟻的作品。旅館的女人問我們，是否真的需要預訂好些天的房間，因為這里一般是作為去看犀牛的旅客的途經(jīng)之地，最多有旅客在這里過一夜，然后繼續(xù)趕路向西去往納米比亞，或是向東去往首都哈博羅內(nèi)。

這里是博茨瓦納杭濟：3座加油站，兩家超市，一個櫥窗空空的小商場。這里有個驕傲的別號叫“喀拉哈里沙漠之都”，房子和土地一樣呈現(xiàn)出橙棕色。在公交站邊散亂分布的大樹下，女人們在販賣手機SIM卡。現(xiàn)在，這里還很安靜。旅館的女人不知道，每年有48小時的時間，杭濟會成為一個由吉他、音箱和啤酒構(gòu)成的獨特世界的中心——“冬季金屬熱”，這是在非洲草原上舉辦的獨具特色的重金屬音樂節(jié)。

博茨瓦納的面積和法國差不多，但人口不過200萬。這里是世界上人煙最稀少的地區(qū)之一，幾乎從未發(fā)生過轟動性事件，沒有噱頭可以上新聞頭條，沒有內(nèi)戰(zhàn)，沒有宗教原因引發(fā)的大屠殺。宣布獨立51年以來，這個共和國經(jīng)濟發(fā)展成績喜人，在非洲實屬罕見，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在英國殖民者離開之后，給這里帶來財富的鉆石資源才得以發(fā)現(xiàn)。從一開始，來自礦山的大部分資金就被用于國家建設(shè)，而不是流向了歐洲。

在杭濟，人們靠飼養(yǎng)牛、羊為生，或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生活雖簡樸，但能保證基本生活。中午，人們在炸雞小吃店會面；晚上，他們會坐進某個裝著柵欄窗戶的冷飲店里閑聊，或是去當?shù)匚ㄒ灰患夷芸辞虻木起^“喀拉哈里之臂”喝上一杯。這里很安寧，幾乎可以說有點無聊。

“但是即使你在這樣一個地方長大，也能擁有宏大的夢想?！闭f出這句話的那個男人名叫禿鷹，他的夢想就是做重金屬音樂。最開始，其他人對他說，你瘋了，在我們這里做重金屬音樂？電子吉他、擴音器，所有這些東西可是需要不少電的！但是禿鷹不想就此止步。“重金屬小孩可不是你隨便說說就能嚇退的，”他說，“我們精力太旺盛了?！弊詈笠痪湓挓o比渾厚地從他的喉嚨里發(fā)出來。禿鷹是“逆掩斷層”樂隊（Overthrust）的歌手，這是這個國家的第一支死亡重金屬樂隊。身高兩米的他穿著齊地黑色皮外套，站在炸雞小吃店前塵土飛揚的地面上，強壯如一根柱子，超現(xiàn)實如塔倫蒂諾的執(zhí)導理念。他頭戴一頂老舊的國防軍風格摩托車頭盔，像個吃飽的嬰兒一般滿足地微笑著。那一天是周四，音樂會開始前一天，第一批參與者已經(jīng)抵達。

在這個人煙稀少、荒野蔓延的地方，每次問候都得遵循莊嚴的禮儀：握手，擁抱對方的夫人，最好很多次?！皳u滾歌手！”一個年輕男孩喊道，他是和他的羊群一起來的。他將手張開成叉子的形狀，這是重金屬界的國際問候方式。他們都為禿鷹及其朋友感到驕傲，那些“搖滾歌手們”讓杭濟變得如此有名，來自各個地方的樂迷們來到這里，從700公里開外的首都，從鄰國納米比亞和南非。甚至還來了3個芬蘭人——留著齊腰淡金色長發(fā)的瘦削白人男孩。當?shù)氐暮⒆觽兦那淖呓檬謾C拍下照片，他們的母親有些尷尬，似乎覺得這樣做顯得很沒教養(yǎng)，但接下來又和孩子們一起看照片，樂得咯咯直笑。

8年前，禿鷹決定是時候在杭濟實現(xiàn)他的重金屬音樂節(jié)之夢了。最難解決的是設(shè)備問題。他賣掉了自己的摩托車，用這筆錢買了一些擴音器和混音器，質(zhì)量不是很好，也不是都完好無損，但是湊合能用。他找到了一些焊接工，說服了區(qū)長讓他使用社區(qū)中心。然后一切準備就緒：2010年5月，南半球的冬季伊始，第一屆“冬季重金屬熱”音樂節(jié)開幕了。當時只有少數(shù)幾個樂隊參與演出，如今已經(jīng)有10多個了。和以前一樣，海報和舞臺效果都是他們自行鼓搗的，朋克音樂的精神主導著臺前幕后：最重要的，是放手去做！

來博茨瓦納看演出的觀眾有500-1000人，最重要的是裝備?！耙粋€搖滾樂者必須有想象力?！笨藶踹~爾說著，給他的黑色牛仔帽再釘上了幾個銀色鉚釘，他的帽子一側(cè)向上翻轉(zhuǎn)，看起來就像未來主義風格的頭盔。他和堂兄弟因納森特一起住在一間約15平米的平房里。因納森特用一只黑色艾迪油漆筆描畫了眼睛周圍，這是能夠比較持久保持的妝容。他最喜歡聽死亡重金屬樂和鐵娘子樂隊（lron Maiden）。馬上就要年滿20歲的他夢想著擁有一個大農(nóng)場，音樂節(jié)過后的那個周一他會再買8頭牛。

音樂能打開一扇門，門后的世界完全不同。潛入其中，與之相融，就是一切?！耙魳方o予你另一種身份，”禿鷹說，“你自己能選擇的身份。我坐在我位于杭濟的小房間中，但同時也知道，自己是一個大集體的一部分?！?h3>“禿鷹”——這是他的藝名

在喀拉哈里之臂酒館，禿鷹講述一切是怎樣開始的。他的本名叫奇霍馬勒羅·莫薩卡。禿鷹只是他兒時的綽號，因為他非常喜歡吃肉。他覺得這名字和重金屬音樂完美相合。如今每個人都這樣叫他。90年代末，他還是個少年，生活在一個比杭濟更加偏辟的地方，一個叔叔過來看他，給他放了鐵娘子樂隊的磁帶。對他來說，音樂從來不是“白人文化”的一部分，相反，他感覺這就像他童年故事的配樂。“掠奪你的惡魔，站在你面前的死神——重金屬歌曲其實非常適合非洲。在博茨瓦納，我們相信鬼怪的存在，它們到處都是?！倍d鷹說。有次他就看到一個，在一棵被詛咒的樹上隱約有個閃光的東西。他今天所寫的歌，講述的是巫術(shù)、世界末日或黑暗力量，有首歌名叫《發(fā)出敲打聲的鬼怪》。

在杭濟，他上了警校。“我的老師也是個重金屬搖滾樂迷，我們常常連續(xù)數(shù)夜在一起喝酒，聽音樂。在此期間，我開始學習電子吉他，他向我介紹了一個朋友的兒子，那人和我一樣瘋狂地熱愛重金屬音樂。”他們共同發(fā)現(xiàn)了新的重金屬流派，禿鷹開始練習死亡主題的歌曲，并和另外兩人于10年前成立了“逆掩斷層”樂隊。2016年，他們受邀前往德國石荷州的瓦肯參加金屬音樂節(jié)，這里的人們主要也靠農(nóng)業(yè)和畜牧業(yè)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