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樂是在金漢斯自助餐廳里將一條湖水綠的舊手鏈放在我面前桌上的。眼前這條手鏈真是又老土又破舊,一看就知道是由廉價的玻璃或者塑料制做而成的。
倘若平常,我是連看都不會多看它一眼的,可是此刻,就是這條又老土的手鏈用一種我意想不到的方式和速度將我擊中,我聽到端在自己手中的盤子應(yīng)聲而落的聲音。
要知道,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失態(tài)過了,就連在沈郴洋和蘇禪的婚禮上也不曾這樣失態(tài)過。
一個人如果連生命里所有重要的東西都失去了,還能像模像樣地生活著,你覺得她是無堅不摧,還是沒心沒肺?
我大慨是后者,所以此刻,我馬上抱歉地對面前的周樂笑了笑:“買給你女朋友的嗎?不是我說你,這鏈子看起來很地攤啊?!?/p>
周樂不解地凝視我:“滿枝,這可是你的東西,是你曾經(jīng)最寶貝的東西,你是真的忘了嗎?忘了深水灣,也忘了你的哥哥嗎?”
他問得那樣急切,我卻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接過手鏈,瞇著眼睛道:“我的品位沒這么差,我猜你女朋友也不會喜歡的,不如我?guī)湍銇G了吧。”
說完,一揚(yáng)手就扔在不遠(yuǎn)處的垃極桶里。
周樂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最終他失望地?fù)u了搖頭,“看來,你真的不再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寧滿枝了?!?/p>
那么,周樂,你認(rèn)識的寧滿枝是什么樣子的呢?
喧鬧的自助餐廳里,我思考著這個無比懷舊的問題。
如今想來,四面都被青山和綠水環(huán)繞著的深水灣,真是美得不輸任何一處風(fēng)景旅游區(qū),蜿蜒的長河、寧靜的小道、青色木板橋、開花的樹、蔚藍(lán)的天,和諧地存在于那個閉塞的村落。
在那里長大的小孩幾乎都懂水,就連暫住在深水灣的周樂也不例外。
童年時期的周樂比誰都調(diào)皮,他會對我哥哥寧霓凝說:“又在給你妹烤螃蟹啊,呵呵,寧滿枝長得也很像螃蟹。”
我討厭周樂,不僅僅因為他口無遮攔,而是我阿爸從外面工作回來給我?guī)Щ匾粭l手鏈,我不知道多歡喜。可是,周樂搶了我的手鏈,他不要臉地對我吹起一聲口哨,然后就跑遠(yuǎn)了,我在他身后沒命似的追,誰知,這王八蛋竟然突然使了一招金禪脫殼,只見他把上衣往岸上一脫,“撲通”一聲就跳進(jìn)了水庫里,暈起一圈大大的漣漪。
我只好氣沖沖地跑回去搬救兵。然而,當(dāng)寧霓凝英勇地幫我將周樂從水底揪出來的時候,手鏈早已從他手上不易而飛。
周樂舉起雙手坦白:“滿枝啊,手鏈掉進(jìn)水庫了?!?/p>
“什么?”我氣得差點(diǎn)飛起一腳。
那個水庫那樣深,深得就像經(jīng)年以后那個叫沈郴洋的男子看我的眼睛,蓄滿了清澈的憂傷。作為一個從小就在深水灣長大的人,我當(dāng)然知道水庫是用來養(yǎng)魚的,只有到了撈魚的時節(jié),水庫里的水才會大張旗鼓地動用機(jī)器抽走。
所以,自那一日起,我茶飯不思,沒事就去收割青草往水庫里扔,只盼魚兒吃了它們能快些長大。
我一定要去尋回我的手鏈,這幾乎成為了少女時期的執(zhí)念。
寧霓凝安慰我,他說:“滿枝,以后等哥有錢了,哥就開一家珠寶店,到時候珠寶手飾隨便你挑?!?/p>
這樣說時,他黑白分明的眼底閃著光芒,讓我想起更小一些的時候,我們經(jīng)常在河邊玩水,惹禍回家寧霓凝就會挨阿媽一頓打。
寧霓凝抱怨阿媽重女輕男,他若有其事地說:“寧滿枝,你說我會不會不是你親哥哥,難道我是阿媽撿回來的兒子?”
我就鄙視地笑:“如果你不是我哥,你會長得那么好看嗎?”
那一年我八歲,八歲的孩子其實(shí)是分辨不出美丑的,主要是深水灣里的女人們閑聊時都那樣說。
她們說:“寧霓凝這孩子還真俊吶,長大后不知道迷死多少女人?!眳s對我搖了搖頭:“寧滿枝,你要是長得和你哥這么好看,你以后就有福嘍?!?/p>
我第一次被人夸是十三歲,我始終記得那一年,在弄丟了我人生里第一條手鏈沒有找回來后,我失落了很長時間才重新振作起來和同齡的女生跳皮筋。
“嘣!”刺耳熟悉的聲音,皮筋應(yīng)聲斷裂,我的人也跟著慣性彈了出去,險些撞在樹上,驚魂未定地站穩(wěn),抬頭,就看到了他。
桃花杏花在他頭頂上妖嬈潔凈地開成了背景,風(fēng)一吹,有花瓣雨點(diǎn)一般掉落下來,落在他烏黑的發(fā)間,猶如一幅畫。
眼前這個少年優(yōu)雅地俯身,遞過來一張紙巾,說:“跳得可真好,來,把汗擦一擦?!?/p>
我將紙巾擰緊在手心里,傻愣愣地仰頭看他,口干舌燥。
其實(shí),我一直不承認(rèn),那天我看到的是“他們”——在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美麗女孩,她穿著鑲著精致花邊的淑女裙,像個高貴的公主,她叫蘇禪。后來我在她身后喊她姐姐。
我是坐船離開深水灣的,離開那天,一眾伙伴都來河邊送我,周樂也來了。自從他弄丟了我的手鏈之后,我就再也沒有和他說過話。
哦忘了說,那一年周樂把我手鏈弄丟的水庫里后出了一件怪事,水庫里的水不知道被誰在哪個夜里抽得一干二凈,一開始大家以為是偷魚的人做的??墒沁€沒到撈魚的時節(jié)魚兒尚幼小,它們失去了生存環(huán)境,只能陷在泥沙里掙扎,飄起白花花的一片魚肚白,看上去特別悲狀。
那幾天,幾乎深水灣所有的人都充滿憤怒地圍在水庫邊,討論著怎么查出這個罪魁禍?zhǔn)住?/p>
其實(shí)那時候,我就有些天真地懷疑是周樂,我這樣懷疑也是有根據(jù)的,可能那個王八蛋把我手鏈弄丟之后,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想要幫我找回來——這種主意,在我所認(rèn)識的人中,也只有他能想得出來。
但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這件事不了了之了。
而此刻,他走過來,對我說:“寧滿枝,你要常回家看看?!?/p>
我哭。如果不是蘇禪這個自稱是我姐姐的少女帶著出身證明,楚楚動人地說希望把我?guī)ё?,我想我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原來,自己是阿爸在河邊給寧霓凝洗尿布時撿到的漂流而至的孩子。
他們在屋里談這些的時候,并沒有注意到從外面踢足球回來一身臭汗的寧霓凝站在門口,他顯然是聽到了談話的內(nèi)容,所以才沖進(jìn)屋迫不及待地將我拉到自己身后:“你們誰也別想把我妹妹帶走?!?/p>
他指著沈郴洋,又指了指蘇禪:“你,還有你,不要在這里騙人了,都給我出去?!?/p>
而此刻,我卻回憶著沈郴洋遞紙巾給我時的樣子,輕輕地拉了一下寧霓凝,說:“哥,其實(shí)他們不是壞人?!?/p>
阿媽適時地走過來,拉開寧霓凝,一說話就濕了眼眶,我很想大聲告訴她:“阿媽,我生活得很好,我哪兒都不想去?!?/p>
可是,我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是偷偷望向沈郴洋,他也正看著我,眼底有期待和探索的光芒。
我便倉皇地將視線移開,手足無措地低下頭。
我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猛然握緊,只一會兒,又被松開,晃蕩在半空中,寧霓凝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溢著不敢置信,他望向我,什么也沒有說,跑了出去。
河水在落日的余暉里波光鱗鱗的閃著金色的光,小船緩緩劃動,我站在船沿邊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深水灣的方向,在心里狂喊:寧霓凝,我會回來看你的!
以后很多年,生活倉皇地改變了。
我開始變得異常忙碌,忙著適應(yīng)新生活,忙著和姐姐學(xué)彈鋼琴,也忙著跟她一起去醫(yī)院照看一個我應(yīng)該喚作媽媽的女人。
我知道這個女人的病是蘇禪千辛萬苦去找尋我的主要原因,蘇禪說,媽媽常常滿面是淚地喚她為我取的名字:蘇娟。
我不恨這個女人,無論她曾經(jīng)因為何種原因丟下我,面對一個病入膏盲的人,我們是不被允許有仇恨的,但我倔犟地咬著嘴唇,不愿意管她叫媽媽。
我一直都是這么頑固的小孩,就好像很多年以后我頑固地尋找一個人,他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的名字叫寧霓凝。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堅持給他寫信,每月一封,那些信寄出去,都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回音,讓我一度懷疑寧霓凝換了學(xué)校。所以后來,我又把信改寄到深水灣的家中,在信中,我從來沒有和他提及的是沈郴洋,我不愿意告訴任何人,他是我心口一顆憂傷的子彈。
這個在花樹下如畫般的少年,已經(jīng)長大成了快要撐起一片樹陰的男子。而我這兩年也迅速躥高,終于衣著得體如愿以償?shù)卣驹谒磉?,他給我買冰激凌和巧克力,喊我小丫頭,眼里始終有寵溺和縱容的星芒,灼燒著我卑微的小青春。
可是,無論走到哪里,他的身邊還有一個貌美如花氣質(zhì)卓然的女子。
十七歲生日,我對著蛋糕許愿,可是當(dāng)我說,我想回一趟深水灣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對面沈郴洋的笑容突然有些僵硬。
蘇禪想了一會兒, 說:“也好,洋,你帶娟回去看看吧!但是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去了,我必須留下來照顧媽媽?!?/p>
我一邊興奮地張開雙臂抱住蘇禪,說“姐姐,謝謝你”,一邊對沈郴洋露出調(diào)皮的,詭計得逞一般的笑容。
而我是真的太高興了,以至于忽略了沈郴洋點(diǎn)頭時臉上一閃而逝的憂傷。
在我們真正抵達(dá)深水灣的時候我才終于明白,他為何用悲憫的眼神看我。我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地方,早已面目全非。放眼望去,哪里還有蜿蜒的長河、寧靜的小道、青色木板橋、開花的樹。有的只是蕭條,陌生的原野般的蕭條。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滿是震驚和錯愕地看著這一切,瑟瑟發(fā)冷。
沈郴洋略顯遲疑地說:“對不起,我們沒有告訴你,去年的時候,這一帶發(fā)生了洪水,深水灣里的人……”他頓了一下,說:“都逃了吧!”
我頓時想起去年的一個大型災(zāi)民募捐活動,可我從來沒有注意到受災(zāi)的地方是深水灣。
這一刻,我捧著腦袋,一陣眩暈,眼淚再也忍不住紛紛落下來,終于問出那句在我心中百轉(zhuǎn)千回的話:“我阿媽和阿爸還有我哥是不是都被淹死了?”
他抱著我的肩膀緊了緊,說:“不會的。別怕,你還有我,還有你姐姐,我們都會保護(hù)你?!?/p>
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不忘和我提起了蘇禪,我怔忡了一下,忽然聲音尖銳起來:“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沈郴洋,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年來,我與親人之間永遠(yuǎn)隔著一個你,因為你,我的姐姐變成了我心里最美麗的荊棘。
我越過沈郴洋,開始往河那邊瘋跑,直到河邊出現(xiàn)那塊我們曾經(jīng)烘衣服的大石頭才停下來。
石頭本無心,可是經(jīng)歷了滔天洪荒物是人非之后,它仍然剛強(qiáng)地立在那里,我緩緩地伸出手,忽然有微妙的觸感傳到指腹,低頭拔開那些綠色的青苔,就看到幾排用小石子刻上去的小字。
仔細(xì)辯認(rèn),全是“正”字,我心里有什么預(yù)感般往下看,終于在下面找到了答案——滿枝,每當(dāng)我想你的時候,我就來這里刻一道,你的信我都收到了,你好就好,我怕回信,成為打擾。
是寧霓凝的字。我的眼淚再次翻涌,那一封一封的信,我都在這里收到了回音??墒侨缃裎覒?yīng)該去哪里找那個給我回信的人?
而此時此刻,沈郴洋居然從背后輕輕地抱住,他的聲音響在我耳邊:“寧滿枝,你要堅強(qiáng)一點(diǎn)。”
要怎樣才算堅強(qiáng)呢?
比如說堅強(qiáng)地在他和蘇禪即將訂婚之際笑得像個小白癡。
我溫婉美麗的姐姐即將和他的王子攜手走向幸福的城堡。上天就這樣將它的恩寵降給了他們。可是,據(jù)很多人說,訂婚那天出事了,當(dāng)?shù)亟烫瞄T外長長的回旋走廊上有個年輕的女子眩暈,大朵殷紅的血花開滿了她潔白的婚妙。
是蘇禪。
我到后來才知道沈郴洋對她提出過要取消訂婚的要求,他說他喜歡上了別的女孩了。
蘇禪當(dāng)時什么也沒問,誰會想到這么柔軟的她會穿上預(yù)訂好的白色婚紗,在空寂的教堂長廊割腕。
蘇禪的傷好得很快,主要原因是沈郴洋在身邊陪伴著她,而我卻在醫(yī)院的另一個病房,對著那個我怎么也不肯喊一聲媽的女人,講著年少的事情,看著她微弱地牽動笑容,忽然就哭了。
有一天,我從外面回來,發(fā)現(xiàn)沈郴洋站在她的病房門口,呆呆地望著里面出神,背影寂寞?;仡^時,卻見那眼角有晶瑩。
天氣微微涼,我們散步在附近的小公園里,空氣中潮濕的霧氣打濕了我的眼睫。他說:“滿枝,對不起。”
我知道我是真的失去他了。我的聲音那樣冷硬,“你沒什么好對不起的,是我貪慕虛榮,拋下深水灣的的親人,所以我活該一無所有?!?/p>
聽我這么說,他突然皺了皺好看的眉頭,很久之后,才開口,說了一件瞞了我七年的事情——為什么他和蘇禪能順利地將我從深水灣接走。
他的聲音很輕:“滿枝,我和蘇禪那次去深水灣,除了帶著你的出身證明之外,還帶去了足夠的錢給你的養(yǎng)父母,因為你哥寧霓凝闖了一個大禍,他們迫切地需要一筆錢賠償給大家?!?/p>
闖禍?
我知道沈郴洋在這種時候說這些是想向我證明,事實(shí)是深水灣阿爸阿媽為了利益先放棄了我。也許這樣,我就不會每天都沉浸在痛苦里。
可是沈郴洋怎么會知道,這個瞞了多年的真相,有多么讓我震驚,它讓我知道了當(dāng)年震驚了整個深水灣的水庫事件居然不是周樂干的,而是寧霓凝。
我又想起了寧霓凝安慰我說 “滿枝,以后等哥有錢了,哥就開一家珠寶店,到時候珠寶手飾隨便你挑”的樣子。
我太了解寧霓凝,他從小就是一個懂得分寸的人,這么做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幫我去找手鏈。
只是年少氣盛的他,一定不知以小失大這個道理,亦斷然不會想到后果將以賠上巨額的損失和失去我這個妹妹告終。
那些過往擰成了一個死結(jié),任憑我們怎樣用力都不能解。
2009年秋天,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生母安祥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時候,新婚燕爾的蘇禪和沈郴洋都在她身邊,只有我躲在門外,獨(dú)自一人背著大大的旅行包離開了那個城市。
流離顛沛地在別人的城市,卻意外地遇見了周樂,燈火輝煌的金漢斯里,他送我一條舊手鏈,卻不能送我回到舊時光。所以,我特別無情地奪過來,扔在垃圾桶里。
可是很快,我就后悔了,我不知道寧霓凝是用怎么樣的勇氣和決心幫我去找這條丟失的手鏈。
等周樂走后,我又勿勿返回去找了那只垃圾桶,可是它己經(jīng)被服務(wù)員清理了。
我蹲在門口哭了起來,流著淚撥了周樂留給我的號碼。
可是,周樂趕過來,告訴我一個十分可笑的真相,那一年,他其實(shí)在游泳的時候根本就沒把我的手鏈弄丟,而是在甩下外套時,把手鏈藏在了外套里。
我問他,那你為什么后來不還給我?
他看著我,目光灼灼發(fā)燙,說了一聲抱歉,他說:“滿枝,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一直不敢見你,是因為那件事情對你們兄妹倆愧疚,其實(shí)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喜歡你,可我家只是暫居在深水灣,總有一天我是會跟隨爸爸離開的,所以自私地想要帶走一件屬于你的東西,只是用錯了方式。我真的沒有想到寧霓凝會為此闖下不可收拾的禍,滿枝,我更加沒想到,最后,第一個離開的人,是你?!?/p>
周樂還告訴我,自從我離開之后,寧霓凝讀書更加努力了,他立志要考到B市去。
我的訝異堵在心口,碎成了片,因為B市就是蘇禪把我接過去的城市。
那場洪水來得那樣迅猛,它滾滾而來,它滔天盛大,它淹沒了那個世外桃園一般的村落,也淹沒了我的歸途。
“寧霓凝本來在學(xué)校里,他其實(shí)是可以很快逃生的,可是聽到這個消息他反常地跑了回去,因為他放不下父母,也放不下那些被他收藏在家里的你給他寫的信,他真的很傻?!?/p>
周樂說到這里眼睛紅了,卻還在安慰我:“滿枝,那個傻子一定還活著,你忘記深水灣長大的孩子都是游泳高手了嗎?”
我捂著臉,泣不成聲。
沒忘,我醒來夢里都是舊時光,我一生一世都不敢忘。
我不怕尋找,也不怕等待,我只怕,世界上最愛我的人,那樣長長久久歲歲朝朝地缺席我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