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安吉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晚秋。南方的秋天總是輕描淡寫,不像北方那般,大自然總是應(yīng)景地布置上金晃晃的顏色,樹梢、晴空和大地,都為金秋穿戴上最濃烈的色彩。南方的秋天不是這樣的,南方的秋天里,樹葉有的綠,有的黃,卻不見凋落,偶爾有新開的小花在一叢枯枝中間兀自開放,是一種調(diào)皮的快樂。
但那風(fēng)是涼的。我總是覺得,走在這樣的涼風(fēng)里,空氣里好像有些什么情緒被寄放在那里,那是時光的郵差。每當(dāng)這樣的風(fēng)吹過來,我就時常能嗅到記憶的味道,帶著樹根里散發(fā)出的淡淡的咸腥,和空氣里干燥的焦香。
人群散開了,只留下你和我,我們靜默地并肩走著。你翻卷起來的襯衫袖子在擺手之間,偶爾磨蹭到我那只松垮的手表,起初,你總跟我說抱歉,后來我們似乎就習(xí)慣了,反倒因為這樣的響聲而確信我們的距離并不是那么遙遠。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話題是散落的,天馬行空。你和我聊起你的見聞,我和你交換我的感想,偶爾嬉笑,偶爾煽情。但每個話題又是短暫和局促的,好像開啟話題和結(jié)束話題的人,都沒想好該怎么將它鋪開來。它像是一道遮了一扇窗戶的布簾,風(fēng)一起,就被輕輕地掀起一角來,卻又不等人看明白,又倏地合上了。然而,我們都是不擅長深究的人,都不肯掀開布簾往里看一看,也許我們能夠看到彼此雋永情深的眼睛。
我們笨拙又小心地試探。這是一種珍貴的體驗,在我們還不曾將對方視為一眼見底的水洼的時候,我們的踟躕、矜持、肅穆和猶豫都是寶貴的。
街燈亮了,但街邊小店里明晃晃的日光燈,讓街燈顯得不那么悠然了。有散步的行人三三兩兩地走著,有孩子穿梭其間,幾個騎自行車的頑童相互追趕,你總是拉著我一塊兒躲閃,我們一邊狼狽又歡快地躲著,一邊吃吃地笑。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我看著它一直那樣眷眷地伸到你的腳下。
如果可以的話,我期待時間能變得更悠長、更輕柔一些,讓它伴著我手上那只松垮的手表嘀嗒的聲響,伴著我們輕淺的腳步聲,和你輕柔的說話聲,一同遲緩地前行。
只是,事情似乎總是事與愿違。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這段路顯得特別短,或許是我過分的局促和羞赧讓它生了氣。我做了一路的心理準(zhǔn)備,還是無法讓自己說出最想說的話。我的心情是復(fù)雜的,責(zé)怪自己總是思前想后,而無論思緒是怎樣的翻滾和拉扯,每次到了最后,我都只好灰頭土臉地放棄。我懊惱著說不出話,而你在我身邊卻是一貫的從容,你從容的時候,總讓我覺得自己和你隔得很遠,你是心安理得的,而我卻懷著一件巨大的心事。
正想著,我站在樓梯上和你告別。我回頭看你,你站在街口的路燈下。就在那個時刻,我覺得自己最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