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七歲上學時,教室很大,老師先讓大一些的琴做了學習委員,后來發(fā)現(xiàn)我嗓門兒挺大,人又大方,便委任我做文藝委員。
我不知道嫉妒心是何時潛入體內(nèi)并隨著身體一天天長大的,反正我開始嫉妒琴,正像琴一直嫉妒我——因為我們的成績太相近了,每次讀完考試分數(shù),老師常常表揚我們倆或者我們其中的一位。有了敵意的琴先拉幫結(jié)伙,我形單影只地待在操場或悶頭回家時,恨琴恨得咬牙切齒。
有一天傍晚,我和同學玩跳格子,跳到天黑才想起書包早被鎖在教室了,急得團團轉(zhuǎn)時發(fā)現(xiàn)教室玻璃剛好壞了一塊,撥開閂就跳了進去。拿了書包正要出來,我突然想到琴,偷著鎖門說不定就是她干的,那天她值日。我拿不出書包、做不成作業(yè),自然要挨老師訓,她早就盼著這天呢。舊恨新仇讓我忍無可忍,一回身看到講臺上有截粉筆頭兒,還是給她起個綽號罵她一下吧,于是借著教室里最后一點兒微亮把綽號寫在琴的書桌里。我寫完了就報了仇,跳出教室就把這事丟腦后了。
第二天早自習一進門,琴正在罵人,看到我,音量提高了一倍。我知道我的報復手段不僅不那么光明正大,而且惹了麻煩。最麻煩的不是在學校,琴知道老師要來了便早早住口;最麻煩的是路上,琴用她的罵聲對我實行圍追堵截。我像灰溜溜的小老鼠,琴成了打鼠的英雄。在她的罵聲中,原有的嫉妒變成了完完全全的恨。
五年級時我的表姐為了考入市重點,特地從林區(qū)轉(zhuǎn)來重讀。加入了新成員,“半邊天”不但沒有多云轉(zhuǎn)晴,反而陰雨密布了:表姐的成績開始遙遙領(lǐng)先,琴很不服氣,私下里便說她是重讀生。話被傳過來,表姐便立場堅定了,女生陣營里從此有了兩個幫派,彼此虎視眈眈。
我們都以為自己很聰明,所作所為理所當然,發(fā)布考中學成績時大家才傻了:老師認為最有希望的幾個——甚至表姐,都沒有考入那所向往已久的重點中學。
也許是因為那次慘敗,琴比我們先長大了。有一天我陪媽媽逛街,遠遠看到琴,我扭過頭去,聽見琴問:“大娘上街呀?”
媽媽說:“嗯。琴你有時間到我家里玩兒吧?!?/p>
“哎?!蔽夷菚r混沌未開,沒等琴走遠就問:“媽你理她干嗎?你不知道我倆不好嗎?”
媽媽瞪了我一眼:“人家想和好?!薄拔也挪桓秃媚亍!?/p>
雖然媽媽開導了半天,我卻忘不了琴的那些惡罵,幾次碰到她探尋的目光,都以冷漠拒絕了。
多年以后,我慢慢明白過來:無論在哪兒,無論做什么,我們都會遇到對手。我們太喜歡把對手列為敵人,太喜歡嫉妒甚至誹謗,而一個人的真正長大是從真誠地欣賞對手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