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國俊

劉二家?guī)纵叾际侵茥U秤的，到了他這代，制桿秤的手藝可謂是爐火純青，人稱“桿秤劉”。不用說，劉二的桿秤生意自然風(fēng)生水起?？墒?，自從日本鬼子占領(lǐng)了家鄉(xiāng)以后，百業(yè)蕭條，劉二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再說，當(dāng)時日軍在村南二里的地方建了個據(jù)點，駐著一個小隊的鬼子，他們白天出來燒殺搶奪，一到晚上，就龜縮在炮樓里安穩(wěn)睡覺。當(dāng)?shù)匕傩諏λ麄兒拗牍恰?/p>

這天傍晚，劉二的表弟萬勇帶著個人悄悄來到劉二家。萬勇是后山游擊隊的隊長，今晚他帶著隊員小趙是來偵察敵人據(jù)點的，目的是為端掉這個據(jù)點做準(zhǔn)備。

“我看不好辦！”聽完萬勇的計劃后，劉二搖著頭說，“鬼子把炮樓建在開闊地，周圍沒一點遮掩的東西，只要一靠近，炮樓上放哨的鬼子早就發(fā)現(xiàn)了，哪讓你們到得了跟前？”

萬勇堅定地說：“上級決定了，再難也要端掉這個禍害！今晚我們就是來請你帶我們察看地形……”

正說到這里，突然外面響起了“砰砰砰”的砸門聲，伴隨著幾個鬼子生硬的中國話：“開門，快開門！”大家一驚，劉二急著問萬勇：“來時被人發(fā)現(xiàn)了？”“應(yīng)該不會。”萬勇說著和小趙同時從腰間拔出槍想往外沖。

劉二急忙攔著說：“出不去了，你們快藏到床底下去，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暴露，我去應(yīng)付！”說著穩(wěn)了穩(wěn)神走出門去。

當(dāng)劉二把院門打開時，呼啦擁進(jìn)三個端槍的日本鬼子，后面跟著他們的小隊長崗村。幾個鬼子怪劉二開門慢了，掄起槍托要打劉二，被崗村攔下了。崗村假裝很有禮貌地說：“劉師傅，久聞大名，一直沒有機(jī)會見面。今天，我來是有一事相求。”

劉二疑惑地問：“什么事？”

崗村扶了扶眼鏡說：“我知道，你是制桿秤的高手，不瞞你說，在下是個中國桿秤收藏愛好者。我今晚來請你拿出看家本領(lǐng)和最好的材料，給我制作五斤的、二十斤的兩桿秤，完事后重重有賞?！?/p>

劉二一聽，心里松了口氣，對崗村說：“太君，要兩桿秤，沒問題，三天內(nèi)一定送來。”

“不，不，不，劉師傅，明天一早一定要交貨，因為我剛接到命令，明天中午我要調(diào)走了。”

劉二腦子一轉(zhuǎn)，心想，還是先把他們支走再說，于是就顯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說：“太君，一晚上做兩桿秤，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我盡量完成。那我就不留太君喝茶了，我要馬上開工，不然會耽擱太君交辦的事……”說著，劉二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崗村卻不動身子，搖搖頭說：“不不不，我今天來是請你去我那兒施展手藝，這樣你才能保質(zhì)保量完成任務(wù);如果你偷懶、?；^，嘿嘿，不光你回不來，你屋里的老婆、兒子……”

幾個鬼子把槍往肩上一挎，一個捧起一捆桿秤的毛坯料，一個提起幾個秤砣，還有一個一把扛起劉二的旋床，不容分說就往外走。崗村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劉師傅，帶上你的工具箱，走吧！”

事已至此，劉二別無他法，只好背起工具箱，一語雙關(guān)地對老婆說：“在家等著，明天我會回來，有什么事等我回來再說！”崗村心里哼了下：還想回來？等把桿秤給我制好，我可不希望中國有手藝這么高超的人活在世上。

到了鬼子的據(jù)點后，崗村很客氣地給劉二泡上壺茶：“劉師傅，晚間倦了，喝口茶解解乏……”

劉二不耐煩地說：“太君，你們趕緊該干嗎干嗎去，我要趕快干活，我可不想誤了太君交代的事！”崗村笑了笑，揮手示意手下，讓他們值班的值班，休息的休息，自己也回房休息去了。

等屋內(nèi)沒了鬼子，劉二定了定神，仔細(xì)察看室內(nèi)的情況，除了鬼子們用的杯、碗、瓢、盆外，靠東墻是一排步槍擺在槍架上。他數(shù)了數(shù)，有八九桿槍。劉二想了想，就搖起旋床，刨起了秤桿……

半夜時分，劉二把手搖旋床上刨下來的木花點著，兩手伸向火苗烤了下手，又走到崗村里間門前敲了幾下門，站崗的鬼子聽到聲響，端著槍沖進(jìn)來，發(fā)現(xiàn)劉二點著了刨花，大聲斥責(zé)：“點火的不要，快點滅掉！”

劉二忙把一杯水潑向火堆，解釋道：“天氣太冷，生火取取暖?！被鹈绫凰粷?，一股白煙立刻升騰了起來。里間的崗村睡眼惺忪地出來：“劉師傅，桿秤做好了？”

“還沒有?！眲⒍弥俸玫某訔U說，“太君，秤桿的星沒法點了，點星的銀絲沒了。”

崗村忙問：“那……哪里有？”劉二說：“家里就有，昨晚你們催得急，沒拿夠?！睄彺逖壑檗D(zhuǎn)了轉(zhuǎn)，對站崗的兩個鬼子說：“你們倆陪劉師傅回去取銀絲，快去快回?！比缓笥纸谐鰞蓚€鬼子去站崗。

到了劉二家院門跟前，劉二抬手敲門：“孩他娘，開門，秤做得很順利。兩個太君和我回來取下銀絲，馬上就完工了。”

不一會兒，劉二的老婆就把大門打開。劉二跨進(jìn)大門，兩個鬼子也挎著槍跟了進(jìn)去。就在這時，門后猛地閃出萬勇和小趙，他們每人手里抄著個大秤砣，狠狠地砸向兩個鬼子的后腦勺，兩個鬼子沒來得及吱聲就倒了下去。

劉二忙轉(zhuǎn)身對萬勇說：“趕緊處理掉尸體，換上他倆的衣服，跟著我去端炮樓拔據(jù)點！”萬勇一愣：“就我們仨？別開玩笑了?！?/p>

劉二認(rèn)真地說：“不開玩笑，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剛才把做秤桿的刨花點燃了，表面上是取暖，實際上這種木質(zhì)刨花點燃后冒出來的煙能把人熏昏過去。現(xiàn)在他們正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等著收拾呢，再晚了他們就會醒過來的！”

萬勇和小趙穿起鬼子的衣服，“押”著劉二靠近據(jù)點，炮樓頂上站崗的鬼子嘰里呱啦地向這邊喊話，三人知道這是哨兵和他們對口令.但是三人都不懂日語啊。劉二忙說：“表弟，打掉他！”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萬勇端起從鬼子那里弄來的槍，“砰”的一聲脆響，炮樓頂上的鬼子還沒來得及還手就倒了下去。

他們正想沖向據(jù)點，里面已沖出八九個端槍的鬼子，崗村用指揮刀一揮，讓他們開槍。萬勇和小趙大吃一驚，轉(zhuǎn)頭對劉二說：“你不是說鬼子都被煙熏倒了嗎？”

劉二著急地說：“表弟你們快打，不用躲他們的子彈，以后我再跟你們解釋！”

這時，怪事出現(xiàn)了。那八九個鬼子端起槍支，朝著劉二他們扣動扳機(jī)，隨即發(fā)出一陣“噼噼啪啪”的怪響。萬勇他們都不覺得有子彈射出，對面卻傳來一陣鬼子的鬼哭狼嚎。只見六七個鬼子已被炸得血肉橫飛，東倒西歪地躺倒在地，剩下兩個還站著的，一個斷了左手，另一個被炸掉了半張臉皮，十分嚇人……

萬勇和小趙也顧不得多想了，他們端槍朝著那兩個鬼子，一槍一個結(jié)果了他們的性命。槍聲停了下來，三人沖到炮樓跟前一看，鬼子全死了。萬勇不解地問劉二：“表哥，這是怎么回事？”

劉二告訴他們，昨晚他發(fā)現(xiàn)敵人的槍支都放在槍架上，他就量了量槍筒的內(nèi)徑，然后用秤桿毛料刨出一根和槍筒內(nèi)徑一樣粗細(xì)的木桿，把它鋸成四寸長的幾段，再分別塞到槍筒里，塞得嚴(yán)絲合縫。為保險起見，他又端起茶壺，往槍筒里倒了些茶水。木料遇水一漲，就死死地卡在槍筒里……

萬勇捶了捶劉二：“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們實情呢？”

劉二說：“我怕二位不相信我的手藝而放棄這次行動，就編了個把敵人都熏昏過去的謊話。”

萬勇高興地說：“好！咱們抓緊把炮樓給燒了！”

“慢，我吃飯的家伙還在里邊呢，等我搬出來再燒。”劉二說著跑進(jìn)了炮樓……

選自《故事會》2016.12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