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問荊
大抵只要專業(yè)涉農,就不被人看好。
記得當初從招生考試信息港查到我被“植物保護”這個專業(yè)錄取時,我媽登時就皺起了眉頭,我爸更是怒不可遏,把桌子拍得震天響,恨恨道,填志愿時就不該讓我自作主張,十幾年的寒窗苦讀換來的卻是這么個返璞歸真(下鄉(xiāng)種地)的結果。
別說長輩們覺得這專業(yè)沒有醫(yī)學、金融那么可靠體面,連我的高中同學談論起這個專業(yè)時都帶著那么一點若有似無的嘲諷。而我,因為是在綠意盎然的邊緣小鎮(zhèn)長大,所以從小就對植物有著不可言喻的向往,既然是心之所向,那為何不欣然前往呢?只是偶爾在別人問及專業(yè)露出的詫異神情時笑著自嘲一句:“請叫我捉蟲子的小公舉!”
植物保護(以下簡稱植保),顧名思義就知道這是一個與植物和昆蟲脫不了干系的專業(yè),按照官方的說法,我們主要是學習各類植物與昆蟲的生活習性,并采取一定的措施來防治病蟲害。原以為學這個專業(yè)終于可以擺脫我的弱項數(shù)學了,但大一課表上安排的微積分、概率論和線性代數(shù)的課程,著實是驚呆了我的下巴。農業(yè)氣象學、土壤肥料學等課程,更是讓我一頭霧水。一直到翻開那本厚厚的、目錄上全是細胞結構、生物演化內容的植物學書,才讓我緩下一口氣來,這才符合我心目中植保專業(yè)的設定嘛!
植物學開設了理論課和實驗課兩門課。上理論課時,我們坐在教室里看老師課前精心制做的PPT,里面有很多他親自拍攝的生活中常見植物的照片,于是課堂上常有這種驚呼:原來這種路邊常見的藍紫色野花叫婆婆納?。『锰貏e的名字!老師為了加深我們的印象,還會特意講一些植物名字的來由,以及植物史上關于這種植物的有趣故事。實驗課時我們就穿著白大褂(實驗服)在植物實驗室里通過操作顯微鏡來觀察各種裝片中的細胞結構,那些細胞往往被染劑染成了各種顏色,且形態(tài)各異,有的像張牙舞爪的章魚,有的像含苞待放的花蕾。每每從鏡中看到這些細胞,就像是窺探到了一個新的世界,一個由微小細胞構成的奇妙世界,我們最后要做的就是將這個世界盡數(shù)地描繪在實驗報告本上,結尾寫上自己的此次實驗畫圖的心得。
當校園中杏桃爛漫之時,植物學老師還會組織我們一起去踏青。踏青的路上會偶遇很多理論課上講過的植物,老師就會特地停下來考我們。我們實驗樓前種了一排開著黃色小花、灰褐色樹皮的低矮灌木,有次老師突然指著那排灌木一臉正色地問我們它叫什么名字,我們面面相覷,把腦子掏空也搜索不出任何關于它的記憶。老師看我們一臉迷茫的樣兒,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是木犀科的連翹,我們下個月會學到的?!钡茫∮辛诉@次經歷,我們以后想不認識連翹都難!
踏春路上,我們走走停停,看似無意賞春,實則認識了好多植物:紫玉簪、青楊、郁金香、紅山杏、葶藶……這些陌生的草木與腦海中的植物名一一對應,與結伴而行的歡聲笑語一起,構成了我們獨特的綠色記憶。我們的校園生活也多了一項樂趣,在校園里晃蕩時我們會突然駐足于一株花樹,通過花的花萼、樹皮構向和雄雌蕊來分辨這是桃花還是杏花;會留意腳邊的野草野菜,盡量不踩到它們,打心底覺得它們是奇妙且值得尊敬的鮮活生命體;走路時我們也不再是垂頭于手機,而是在俯仰之間,欣賞學校那些建筑與花木構成的風景。
學植保還有一件好玩的事兒,那就是可以學習做昆蟲標本,當然,對于有些女生來說,好玩二字要打上引號。外出實習捕蟲時的大太陽很容易將皮膚曬黑,在雜草遍布的后山前行也特別消耗體力。有不少女生會累得喘不過氣,額頭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也會有膽小的女生被一些長相怪異的昆蟲嚇得哇哇直哭。然而這些對我來說基本不是問題,甚至有種回歸童年生活的驚喜。有些昆蟲比較難捕,就會用到專用的捕蟲器,而有些昆蟲,徒手就可以上陣。
每次看拇指長的小天牛時我就激動得不行,一個箭步上前,在它還未察覺之時就飛快地伸手捏住它微扁的背部,以免被它強勁有力的上顎咬傷;遇見通體碧綠的螳螂時也會直接用手指輕輕捏住它的頸部,觀察它美麗的復眼。所以在班里怕蟲的女生眼中我簡直是戰(zhàn)神一樣的存在,她們往往會以驚呼和掌聲來回應我英勇的行為。但我也會被突然出現(xiàn)在腳邊的蚰蜒嚇得猛然后退幾步,惹得眾人鼓掌哄笑:“還以為你啥蟲子都不怕,原來你也怕蚰蜒?!?/p>
總之,我們是痛并快樂著,雖然捕蟲過程很苦很累,不過昆蟲標本制作還是吸引了很多像我這樣的標本愛好者,看著自己所做的標本被展示在迎新的昆蟲協(xié)會上,聽著學弟學妹們嘖嘖贊賞的聲音,心里真是說不出的喜悅。也會有心靈手巧的同學用死去蝴蝶的翅膀制作精美的蝶翅畫,雖然耗時耗力,但也延長了蝴蝶的美麗,算是表達我們對生命與自然的敬意。
然而現(xiàn)在我只是一個植保專業(yè)的初學者,雖未觀到此學科的全貌,但也知曉它的大概。這個專業(yè)比較冷門,會聽到很多不理解的聲音,但既然做了選擇,就不要在意他人的閑言碎語,就像劉同在《誰的青春不迷?!防锼f的那樣,縱使身邊流云無數(shù),也要保持驅馬歷長洲無暇以顧盼的心情。
如果你也對大自然抱有敬畏之心,如果你也想擁有一段獨特的綠色記憶,那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加入我們的行列,與我們一起,在無盡綠中,聆聽起風時昆蟲合唱的清音與草木間的呢喃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