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華
快過年了,城里的親戚捎來口信,說要搬新屋,讓爹過去打個幫手。
大清早,娘叫醒爹和我,往我兜里塞了三個剛出鍋的糯米飯團(tuán),又從一塊黑手帕里摸索出五塊錢,囑咐爹買兩斤紙包糧,預(yù)備散給拜年的娃崽,再買些海帶、片糖什么的。
外邊很冷,下著雪,刮著風(fēng)。出了門,我打了個寒噤,爹脫下油黑的棉襖,披在我的身上。走了一陣,我有點(diǎn)兒累。爹便把我背上,爹的肩背很寬厚,而且暖暖的。不一陣子,我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屁股蛋被爹捏了一把,酸酸地疼。我睜開眼,看見好多很高的房子,爹說縣城到了。
天剛亮不久,街上人不多,一切似乎還在睡夢中。我四處張望著,覺得縣城沒有書里寫的那樣繁華。
不覺間就到了遠(yuǎn)房親戚家。干起了活兒,爹不愧是好勞力,專揀大家伙、重家伙搬。我也幫著做,屁股一撅一撅地跟在爹后頭。
搬了一大半,親戚對我說:“小家伙,挺能干?!闭f完塞給我兩個金燦燦的鴨梨,又給爹兩個。我咬了一口,滿嘴津甜。我第一次吃這么好吃的梨,不一會兒,兩個梨就落了肚。爹又遞給我一個,我想留著回家吃,但那梨太誘人了,我還是忍不住地把它吞進(jìn)了肚里。
到了晌午,親戚家的東西搬完了。大冷的天,爹卻滿頭是汗。這時,一大群賀喜的男人女人進(jìn)了屋里,親戚撇下我們,忙著應(yīng)酬去了。
爹領(lǐng)著我走出親戚家,來到一個十字街口。爹問我餓不餓,我點(diǎn)點(diǎn)頭,他便讓我吃糯米飯團(tuán)。我睜大眼睛問:“你幫親戚干活,他不管飯吃嗎?”爹說,“娃崽家懂什么?你沒瞧見人家忙嗎?”見我有些不高興了,爹又說:“你在這吃飯團(tuán),爹去給你買鞭炮玩,行嗎?”我開了笑臉。
爹去了,我一口氣吃完了三個飯團(tuán),才想起把爹的那份也吃了。爹把娘囑咐買的東西買回來了,很高興地把兩封鞭炮遞到我手上。我說:“爹,飯團(tuán)都叫我吃了,你餓不?”爹說:“爹不餓,爹吃了油條?!?/p>
我不信爹的話。爹便從衣袋里拿出用報(bào)紙包著的兩根油條,說:“一根給你,一根給你娘留著,還有一根我伴著那個梨吃了?!?h3>三
回到家時,娘特意為我們爺倆做了一大盤韭菜炒辣椒,又爽口,又送飯。
第二天一大早,爹就上山背柴去了。娘走進(jìn)我的屋子,手里拿著一個鴨梨,對我說:“你爹給娘買了個梨,你過年吃吧,娘不吃這東西。”我望著那個金燦燦的鴨梨,想對娘說些什么,嘴一動,我的喉嚨就哽咽了。
那一年,我12歲,也是第一次進(jìn)城。縣城沒給我留下一絲印象,但我記住了那個金燦燦的鴨梨。
張朝元摘自《閱讀與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