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歌
作者有話說:這個故事其實是很早之前就構(gòu)思過的,原本打算寫成長篇來著,后來因故擱置了,于是變成了這個短篇故事。希望每個善良美麗的姑娘,都能遇到生命中屬于自己的,少說多做的男孩。
那些不能簡單用緣分來解釋的巧合,從開始就將彼此隔開來一重又一重山海。
Chapter1 他笑得像只沒安好心的黃鼠狼,而孟玖臻不想承認自己就是那只被盯上的雞。
孟氏家訓(xùn):嘚瑟大了,掉毛。
孟玖臻曾經(jīng)不以為意,如今深以為意。
彼時,他正坐在外院宿舍樓下一臉糾結(jié),等會兒究竟要怎么跟孟繁星講自己闖的禍才好呢?
來來回回晃過的大白腿閃得人眼暈。
他嘆了口氣,春光如此美好,他卻感覺前方一片灰暗,真是……作孽喲。
孟繁星在宿舍樓下見到他,就知道這廝一定是又闖禍了:“孟果汁兒,你就不能消停幾天?”
他訕笑著站起身,可憐兮兮地挪過來:“姐,這次你一定得幫我,不然我死定了,真的!”
孟繁星有點頭疼:“說吧,又怎么了。”
其實事情說起來,孟玖臻自己都覺得冤。
他想,大概是因為那天出門前沒好好洗臉,所以才導(dǎo)致后來發(fā)生了一系列的倒霉事。
他不就是一個沒忍住,趁著天氣好騎著小踏板出去浪了一圈嗎?不就是想趁機耍個帥,順便撩個妹嗎?
可誰想到,帥沒耍成,妹沒撩著,他悲催地被一輛尊貴的寶馬車給碰瓷兒了……
他發(fā)誓自己的小踏板在距離“別摸我”0.01毫米的時候真的剎住了,至于車門子上那個煞是醒目的坑印,看上去就很燒錢,他的心在滴血,他不想負責(zé)。
從車上下來的男人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幾歲,長得斯斯文文,笑起來和和氣氣,像是人傻錢多很好欺負的模樣。
孟玖臻琢磨了兩秒,隨即裝出一副兇狠的樣子,瞪了對方一眼:“你怎么開車的!沒看見紅燈了嗎!算了,哥趕時間,就不跟你計較了。”說完頭一扭,打算趕緊開溜。
可偏偏二手的小踏板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任他踩了半天,愣是沒發(fā)動起來。
那人靠在車門上好整以暇地盯著手忙腳亂的孟玖臻看了一會兒,突然勾勾嘴,溫柔地笑了。
他說:“慌什么,沒錢賠也不要緊,人押給我就成?!?/p>
彼時,他笑得像只沒安好心的黃鼠狼,而孟玖臻不想承認自己就是那只被盯上的雞。
聽孟玖臻哆哆嗦嗦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七七八八說完,孟繁星的手指松開又攥緊,還是忍不住想把眼前這貨一腳踹進春城湖里去喂王八。
她咬牙切齒,一字一頓:“所以你的身份證、學(xué)生證就這么押給車主了?”
“我有什么辦法!我當(dāng)時身上沒那么多錢賠給他?。∷f如果我不給,就干脆報警解決……”他懊惱地撓了撓頭,“這事不能驚動咱爸,我會被打死的。姐……”
他最后的這聲姐喊得百轉(zhuǎn)千回,孟繁星聽得一陣肝兒顫。她認命地嘆了口氣:“行了行了,拿來給我吧。”
孟玖臻有點蒙圈:“給你什么?”
孟繁星揉揉額頭:“車主電話!”
孟玖臻一臉便秘的表情:“他沒給我,他要了我的號碼,說今天會聯(lián)系我……”
孟繁星閉上眼,她覺得不用等老爸出手了,自己現(xiàn)在就很想打死他,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Chapter2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還是早早銀貨兩訖,各不相干比較好。
孟氏家訓(xùn):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絕不談感情。
下午,孟繁星跑了趟打工的工作室,又是打借條又是寫保證,好話說盡才得以預(yù)支了幾本資料的翻譯報酬。懷揣著得來不易的幾千塊錢,她忍不住心有戚戚:這算不算是賣了自己,去堵孟果汁兒戳破的天呢?
車主的電話在傍晚時分打來,聽筒那邊的男聲低沉而溫柔,她卻莫名感覺有些局促。
她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跟孟玖臻的關(guān)系,禮貌而客氣地表達了遲來的歉意,同時承諾車損的錢全部由自己來賠付,但希望對方能盡快歸還被扣押的身份證和學(xué)生證。
對方靜靜地聽著她說,適時地回應(yīng)一聲,半點沒有為難的意思。
孟繁星稍稍松了口氣,看來只是錢的問題,那就好辦多了。于是她當(dāng)即提議,今晚就銀貨兩訖。
那邊的人似乎極輕地笑了一聲,痛快地答應(yīng)了。
約好時間、地點、見面方式,在掛斷電話之前,出于禮貌,她象征性地問了一句對方貴姓。
她以為基于那人之前連電話都不愿意透漏給孟玖臻的保守姿態(tài),對她禮節(jié)性的客套,一定會婉言謝絕,可誰知對方?jīng)]有片刻猶豫,便回答了她。
他說:“我是柳行舟?!?/p>
孟繁星有點蒙圈,哎?他這是幾個意思?
電話兩邊出現(xiàn)了片刻微妙的尷尬,還是那人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就這樣吧,孟小姐,待會兒見?!?/p>
孟繁星覺得他最后的那聲“孟小姐”叫得很有深意,于是她攥著手機把這事連帶這人從頭到尾來來回回想了幾遍,最終認定,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還是早早銀貨兩訖,各不相干比較好。
因為晚高峰,孟繁星到得比約定時間晚了半刻鐘。
這個時間“Waiting For You”的人還不算多,她放眼溜了兩圈,在一個靠窗的角落發(fā)現(xiàn)了自己要找的人。
他似乎并不在意她的遲到,一邊等一邊悠閑地翻看手上的kindle。
咖啡廳略顯昏暗的燈光在男子俊朗的側(cè)臉處灑下斑駁的暗影,他纖長的手指緩緩劃過水墨屏,安靜得如此美好。
卿本佳人,奈何深不可測,理應(yīng)盡早叉之。
她硬著頭皮走過去:“柳先生你好,我是孟繁星。”
柳行舟抬起頭,漆黑的雙眸閃爍開點點星光,他站起身:“孟小姐,晚上好?!?/p>
孟繁星聽到這聲“孟小姐” 心里又忍不住抖了三抖,她把早就準(zhǔn)備好的信封拿出來遞給柳行舟:“這是玖臻該賠給您的,您點一下?!?/p>
柳行舟點頭接過隨手放在桌上,隨即將身份證和學(xué)生證還給了孟繁星:“車是朋友的,那天我送他去機場,開回來的路上遇見了你弟弟。”
她愣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在跟自己解釋,傻笑兩聲:“哦,原來這么巧……”
他瞅著她說完之后瞬間懊惱的表情,勾了勾嘴角:“過兩天我會把發(fā)票給你,孟——”
孟繁星趕緊揮揮手打斷:“不用了不用了,我又不報銷?!?/p>
也不想再聽你叫“孟小姐”,簡直夭壽。
任務(wù)完成,她不愿再多停留,假裝看了看表:“那什么,我晚上還有課,就不多耽誤你的寶貴時間了,再見?!?/p>
柳行舟看出了她的不耐,微微笑了一下:“嗯,路上小心,再見?!?/p>
她的再見,意為希望再也不見。
他的再見,卻是期待再次相見。
望著窗外孟繁星很快融入夜色的身影,柳行舟笑得溫柔淺淺。
繁星,有些事你記不記得都沒關(guān)系,真的沒關(guān)系。
Chapter3在她的世界里,高顏值不是趨近于草包,就是等同于毒藥,理應(yīng)叉之再叉之。
孟氏家訓(xùn):這世上有太多的巧合,不叫緣分,而叫有心為之。
孟繁星看來,碰瓷兒事件到那天晚上,雙方銀貨兩訖為止,就算是翻篇兒了。
可俗話怎么說的來著?相逢之前的世界無限大,相遇以后的世界無限小。
她怎么都沒想到,還會在春大外院的教學(xué)樓門口,再次遇見柳行舟。
那天她趕著去上課,他急著往外走,狹路相逢,避無可避。
望著近在咫尺的笑臉,孟繁星忍不住生出了鴕鳥心態(tài):現(xiàn)在裝沒看見、不認識,還來不來得及?
她很怕他又款款溫情地蹦出一聲“孟小姐”,怕得眼角直跳。
柳行舟似乎讀懂了她僵硬表情里隱藏的深意,笑意盈盈地沖她點了點頭,說:“繁星,有課?”
她訥訥地應(yīng)了一聲,隨后眼睜睜看著他腳步不停,擦身而過。
從孟小姐到繁星,他改得倒是順口。
一旁的好友木木戳了戳她,很是意外:“你居然認識咱們系的男神,春大風(fēng)云人物——柳行舟?怎么之前都沒聽你提過!”
此時的孟繁星有點說不上來的小煩躁,她撇撇嘴:“認識他很稀奇嗎?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揚的事情。”
木木張了張嘴,憋了半天最終憋出一句:“繁星,你實在是,很欠揍?!?/p>
木木說柳行舟是外語系男神、春大風(fēng)云人物,孟繁星一笑置之,壓根兒沒往心里去。她認為這些雜七雜八稱號的由來歸根結(jié)底不外乎兩個字——顏值。
在她的世界里,高顏值不是趨近于草包,就是等同于毒藥,理應(yīng)叉之再叉之。
之后沒幾天,孟玖臻也在學(xué)校食堂遠遠見了柳行舟一眼。
得知這陰魂不散的家伙居然也在春大,還跟繁星念一個專業(yè),孟玖臻琢磨著,自己似乎應(yīng)該做點什么,以防萬一。于是,回到宿舍,他便一頭扎進筆記本里,開始術(shù)業(yè)有專攻地挖起了柳賊船的家底。
獎學(xué)金可謂從小拿到大,證書、獎杯什么的也大概足夠擺滿四面墻。盡管很不愿承認,但事實擺在眼前,這個柳行舟,很不簡單。
賊船很強大,聯(lián)盟很重要,于是,他顛顛地抱著筆記本去找自家老姐吹耳邊風(fēng)。
孟繁星看到賊船這些閃閃發(fā)光的成長史,明顯比孟玖臻要平靜很多,從他做事的風(fēng)格就看得出,他根本不是徒有其表的泛泛之輩。
不過讓她感覺有些意外的是,柳行舟的媽媽竟也是梅安人。
她想起相識以來,他對她說不清是哪里不對勁的態(tài)度,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這世上很多事就是這樣,開始了第一次,就會比較容易接受第二次。而有了第二次,就能漸漸習(xí)慣往后的N次。
于是,當(dāng)孟繁星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她已然對“校園偶遇柳行舟”這一現(xiàn)象不再心懷抵觸的時候,春城這一季沉悶而蕭瑟的秋天早過去了大半。
從那次遇見以后,他便一直叫她繁星,語氣日漸熟稔。在她面前,他始終維系著溫文有禮的姿態(tài),以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保持好讓彼此都舒服的距離。
可她卻始終對他放不下戒備,顧慮良多。他表現(xiàn)出了對她一點點敞開世界之門的姿態(tài),可她卻覺得,那些不能簡單地用緣分來解釋的巧合,從一開始就將彼此隔開來一重又一重山海。
Chapter4 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被孟果汁兒如此輕描淡寫的,就給賣了。
孟氏家訓(xùn):飯可以吃,恩可以受,心不能丟。
這一年,春城的晚秋雨淅淅瀝瀝一場接著一場,頗有些纏綿悱惻的意味。天氣真正冷下來的時候,許久不曾惹事的孟玖臻又開始蠢蠢作妖。他甩了曖昧兩個多月的純情小學(xué)妹,揚言要追隔壁醫(yī)科大碩博連讀的美女校花。
他還信誓旦旦的給孟繁星發(fā)消息:月底哥要力爭載著醫(yī)生小姐姐沿春城東路逗兩圈!你就等著看吧!哈哈哈!
孟繁星收到這條微信那會兒,正在圖書館苦哈哈地做論文翻譯還債。屏幕上出現(xiàn)的每一個漢字都很好理解,但連起來的意思卻驚得她把厚厚一本專業(yè)字典直接摔到了地上:醫(yī)科大那些女神級別的師太是能隨便招惹的嗎!孟果汁兒你作天作地的毛病究竟啥時候能治好?
天要下雨,弟要發(fā)情,孟繁星管不了,可她卻隱隱有一種預(yù)感,不管這場戀愛的結(jié)果如何,孟玖臻都免不了要把自己給扯進去。
事實證明,她猜中了結(jié)果,卻沒猜對過程。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被孟果汁兒如此輕描淡寫的,就給賣了。
送女孩吃的以獲取好感增進距離這件事其實挺常見的,但如果是發(fā)生在柳行舟和孟繁星身上,就似乎有點說不出的詭異了。更何況,來做中間人的,還是孟玖臻。
產(chǎn)自家鄉(xiāng)的小食秋餅,做法傳統(tǒng),配料中加了梅安一帶特有的山野菜調(diào)味。自從搬來春城,孟繁星已經(jīng)許久沒有吃過這東西了。
孟玖臻將食盒遞給她的時候,一臉的理所當(dāng)然:“喏,柳行舟給的,說是他媽媽自己做好,空運過來的。他不怎么愛吃,就讓我捎給你?!?/p>
孟繁星愣了好一陣兒才消化完孟果汁兒話里隱藏的巨大信息量,她張了張嘴,最終決定先問最關(guān)鍵的:“你什么時候跟賊船這么熟了?還幫他給我?guī)|西?”
孟玖臻皺了皺眉:“我是幫你代收他的東西好不好!還有,什么賊船,柳行舟可是好人!”
從孟果汁兒口里聽到這句“柳行舟是好人”,孟繁星委實消化不了。她想了一會兒,琢磨出了一點頭緒:“孟果汁兒,你最近是不是受了那賊船什么小恩小惠?”
孟玖臻抬頭瞪了她一眼,表情里有那么一丟丟心虛的跡象,但很快就消失了。他說:“姐,你不要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
孟果汁兒不愿多說,可他的言行舉止已經(jīng)足夠說明問題。她隱隱覺得,情況好像有點不太妙。
東西既然已經(jīng)給她送來了,自然就沒有再退回去的道理,收了人家的禮物,也不能沒有一點表示。于是,孟繁星嘆了口氣,撒一地的小情緒趕緊收收好,顛顛兒地去給柳賊船打電話。
對于她公式化的感謝,柳行舟完全不感冒,電話那端,他笑得溫文爾雅,語氣清淡隨意:“繁星如果真的想表示感謝,這周末就請我吃飯吧?!?/p>
孟繁星差點一口氣噎死,這簡直就是挾恩自重、趁火打劫??!
賊船出手就是一個陰險的連環(huán)坑,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像兔子一樣蹦下去。
嚶,東西果然是不能亂吃的。
柳行舟定的地方是一家隱于鬧市的烤魚店,店面不大,老板是個面容憨厚的胖子。
等上菜的間隙,孟繁星很是好奇地問他:“你究竟許了玖臻什么好處?”
柳行舟低低地笑了一聲:“他在追的那個姑娘,是我姑父帶的學(xué)生。我這兒能給他提供的機會和便利很多?!?/p>
果然是大手筆,難怪孟果汁兒想都不想就倒戈了。
孟繁星現(xiàn)在的心情有點小復(fù)雜,眼前的始作俑者對于套路她這件事似乎心安理得,可她偏偏又說不出什么不是。嘔血啊……
她皺著臉嘟囔了一句:“那家伙心血來潮,你別由著他胡鬧。”
柳行舟有些好笑地瞅著一臉糾結(jié)的她:“帶過去的秋餅嘗了嗎?味道怎么樣?”
孟繁星咂咂嘴,實事求是:“阿姨手藝真好。”賊船有口福。
他滿意地點點頭。
孟繁星想起心里一直存著的那點疑惑,猶豫了一會兒,索性開口問他:“柳行舟,以前在梅安,我們是不是見過?”
他微微愣了一下,有點意外:“都是過去很久的事了,我以為你根本不記得了?!?/p>
回憶像一扇通往過去的窗,時光之水淘盡的,是曾經(jīng)的一切不經(jīng)意和所有不在意。
然,乙之沙粒,甲之寶藏,互不相擾,各守一方。
Chapter5 以前的事你記不記得,記得多少,都沒有關(guān)系,我們可以重新開始,重新認識。
孟氏家訓(xùn):不管看上啥,都得早下手。
對于柳行舟口中說起的那件往事,其實孟繁星是有印象的。但她沒想到,當(dāng)年的那個孩子就是柳行舟。在那場短暫的,甚至算不上相識的相遇中,她其實并沒有問起過他的名字。
記憶中,那是個連風(fēng)都微微繾綣的夏夜,梅安。
孟繁星拎著瘋玩到忘了時間的孟果汁兒回家,在巷口的小賣部門口,發(fā)現(xiàn)了坐在花壇邊托著腮幫子的柳行舟。
彼時的他白白凈凈,糯米團子一樣的臉上,眉眼的精致初露端倪。孟繁星瞅瞅手邊拎著的無比邋遢的孟果汁兒,忍不住嫌棄地撇了撇嘴。
她跑上去跟這個漂亮的小團子搭訕,問他為什么一個人坐在這里。
小團子告訴她,自己的爸爸因為工作調(diào)動要出國幾年,想帶他一起,可他舍不得離開媽媽不肯去??捱^鬧過都沒用后,最后黔驢技窮的他想到了離家出走躲起來,但沒想好要去哪里,所以就一直坐在這里。
孟繁星皺皺眉,不曉得是該說小團子勇敢,還是該罵他笨蛋。他只念著心里的小算盤,卻用了這么一個會把自己置于險境的蠢辦法。他就不怕冷,不怕餓,不怕天黑以后會有壞人出沒嗎?
幸好,她早早地發(fā)現(xiàn)了他。她瞅著他一臉單純好騙的小模樣,琢磨著不管是出于私心還是好心,都得先下手為強。于是,她無比真誠地對著小團子眨眼睛:“那你跟我們回家吧,在外面待久了是會被蚊子吃掉的。我家就住在那邊,你瞧,那棟高高的小樓就是了?!?/p>
小團子思考了兩秒,在被蚊子吃掉和跟陌生女孩走之間,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后者。
就這樣,那天晚上,七歲的孟繁星把柳行舟堂而皇之拐回了家。
她原本的計劃是先把他藏進孟果汁兒的房間,等她好好做下小團子的思想教育工作,再送他回去的??杉依锖鋈欢嗔艘粋€大活人,怎么能不驚動孟爸孟媽?
于是,作為主謀的她和作為幫兇的孟果汁兒統(tǒng)統(tǒng)被痛罵一頓后關(guān)了小黑屋,而那個帶回來還沒焐熱的小團子,當(dāng)晚就被他急壞了的父母接了回去。
臨走之前,隔著小黑屋的門,柳行舟小聲地跟孟繁星道別。
孟繁星因著好心不被大人們理解和接受的憋屈,并沒有太多心思應(yīng)付他。
他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他:“孟繁星,繁星滿天的繁星。”
再之后,便是長長的離別。
那時候的孟繁星,也如后來再次重逢時一般,只當(dāng)他是匆匆一遇的過客。那件不起眼的小事,那個沒留下名字的人,在她的記憶中,隨著時光流逝,漸漸淡化成一個斑駁的點。
柳行舟對她說:“人的記憶是有選擇的,如果有些東西被選擇性遺忘了,那便說明它已經(jīng)毫無意義。繁星,以前的事你記不記得,記得多少,都沒有關(guān)系,我們可以重新開始,重新認識?!?/p>
解開了心底一直以來的疑惑,孟繁星對柳行舟的態(tài)度開始發(fā)生質(zhì)的轉(zhuǎn)變。每次只要一想到眼前這人跟記憶里那個糯軟好騙的小團子是同一個,她的心就會莫名感覺很柔軟。
她嘗試跟他聊喜歡的音樂,跟他講宿舍里的糗事,他也偶爾會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偶爾帶她去走走看看自己眼里不一樣的春城。
柳行舟不是一個擅長言辭的人,卻總在相處的細微中多放心思。很多時候,孟繁星自己都說不上為什么,明明認識也沒多久,卻總覺得這個人好像陪在自己身邊許多年了一般,默契又自然。
他從一個可有可無的人,變成她生活中不見就想念的一部分,他們甚至約好每天晚上一起吃晚飯,然后泡圖書館自習(xí)。
那段時間她接了一份又長又生僻的文獻翻譯,很多材料中拿不準(zhǔn)或者不會做的地方,都會借著晚上一起的機會請教他。
柳行舟的專業(yè)能力完全襯得上頂在他腦瓜子上的那些榮譽和稱贊。
很多時候,望著他耐心而專注的側(cè)臉,看著他翻兩頁專業(yè)字典便能譯出的那些長長短短的句子,孟繁星都會微微覺得恍惚。
這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緣分了吧,時隔十幾年,跨越兩座城市,他終是被再一次送到了她的面前,終是再一次走進了她的世界。
Chapter6 兜頭而下,落入眼底的,是洋洋灑灑漫天細碎的雪花。
孟氏家訓(xùn):真與假的區(qū)別,只在于,誰能堅持一輩子。
臨近期末,各種考試接踵而至,孟繁星一邊忙著應(yīng)付結(jié)業(yè)考,一邊還要做翻譯還債。連著幾天熬下來,整個人都有點不大精神。孟玖臻去宿舍找了她兩次,見著明顯瘦了一圈的老姐到底還是有些心疼了。他忍不住勸她:“欠錢的事,你可以不用這么急著還。”
孟繁星白了他一眼:“敢情賣的不是你的身,你可是不急?!?/p>
孟玖臻有點猶豫,前兩天他剛挖出了賊船的一條新家底,雖然作為交易籌碼,他答應(yīng)了暫時保密。可信譽什么的明顯沒有老姐的健康重要,于是他抿了抿嘴說:“姐,其實柳行舟就是那間工作室的合伙人之一,所以憑你和他的關(guān)系,完全沒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p>
有一瞬間,孟繁星以為自己聽錯了,又或者孟果汁兒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上乱幻耄粗儆械脑僬J真不過的臉,忽然就明白了。
他說的都是真的。
晚上,站在圖書館外的時候,春城下起了這年冬天的最后一場雪。
孟繁星縮了縮脖子,豎起羊毛大衣的領(lǐng)子,其實她并沒有想好要來找柳行舟說什么。
她想起之前偶爾在他面前提起自己在那家工作室打工的時候,他并不在意的表情;想起他一直以來如細雨一般,無聲無息進入自己生活的姿態(tài);想起他每天從圖書館送自己回宿舍,路燈下高瘦挺拔的背影。想到最后,她想得心里一陣密密麻麻的疼。
她不懂,他怎么能假裝得這樣好。
她覺得自己像個自負又愚蠢的傻子,一次又一次蹦進他挖好的坑,卻最終連興師問罪的立場都沒有。
她微微仰起頭,春城的雪夜不見一顆星辰。兜頭而下,落入眼底的,是洋洋灑灑漫天細碎的雪花。
柳行舟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圖書館樓前的燈光很亮,來去匆匆的人影中,孟繁星微揚著頭,愣怔地望向天空,燈光在她白皙的臉龐上暈出一圈柔和的光。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與她隔著一道門的那場離別。
那時候,她說她叫孟繁星,繁星滿天的繁星。
他走過去:“來了怎么沒進去?”
孟繁星低頭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他一番,輕聲問:“你算是我老板,對嗎?”
柳行舟愣了一下,聰明如他,幾乎瞬間就猜到是誰出賣了自己。雖然他本也沒打算瞞她多久,可現(xiàn)在扯出來時機明顯不對,于是他皺了皺眉:“工作室的事,我管得并不多。”
孟繁星點點頭:“我為了賠你車損預(yù)支報酬的事兒,你當(dāng)時也是知道的,對嗎?”
柳行舟有點頭疼,怎么辦,這個問題好像怎么回答都是錯。
見他抿著嘴沒有說話,孟繁星垂下眼:“我知道了?!闭f完,她轉(zhuǎn)身要走。
柳行舟下意識地伸手去拉:“不管怎樣,能請你先別生氣嗎?”
孟繁星回頭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著淡淡的涼。她說:“你走進我的世界,卻又不讓我看清楚你;你說我們可以重新認識,但也許連這個‘重新都是你預(yù)料好的;你不動聲色地看著我像個傻子,在你的安排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很難過?!?/p>
柳行舟無言以對,望著雪夜中她漸行漸遠的身影,他第一次感覺事情似乎失去了控制。
繁星,因為我本來就摘不清楚,所以又怎么能跟你講清楚呢?
Chapter7我本一條好船,因何為賊,你最清楚。
孟氏家訓(xùn):喜歡很虛幻,付出才實際。
與賊船僵持的這段時間,孟繁星像是撞上了衰神,諸事不宜。
先是下樓梯的時候沒留神崴了腳,接著獎學(xué)金名額被莫名截和,到最后木木偷用電熱鍋引發(fā)宿舍跳閘,筆記本硬盤生生崩掉的時候,倍受打擊的孟繁星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喊孟果汁兒過來幫忙,他埋頭噼里啪啦倒騰了一番,最后倒騰得一臉嫌棄:“姐,你這也太古董了吧,看看這硬盤、這內(nèi)存條,型號都停產(chǎn)幾年了,修不了?!?/p>
孟繁星慌了:“上回接的翻譯資料都在硬盤里,后天就要交,我沒做備份?!?/p>
孟玖臻想了想:“要不我去找朋友看看吧,他對恢復(fù)數(shù)據(jù)比較在行?!?/p>
她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孟玖臻走后,孟繁星一整晚就像是丟了魂一樣渾渾噩噩。木木瞅著很是自責(zé),她小心翼翼地勸她:“繁星你別擔(dān)心了,一定修得好的!實在不行,你就去找找柳行舟,拜托他寬限幾天時間,到時候我和你一起趕?!?/p>
孟繁星勉強笑了笑,且先不說她現(xiàn)在跟柳行舟不尷不尬的現(xiàn)狀,就單說工作,時間上的界限也不是柳行舟一句兩句就能簡單寬限的。
早上,孟玖臻帶回了說不上好也不算太糟的消息:數(shù)據(jù)恢復(fù)了,但只剩下一部分。
孟繁星算了算搶救回來的那些,大概有一半多,余下的就算有木木幫忙做通宵,明天也肯定弄不完。她緩緩呼出一口氣,盡人事聽天命吧。
第二天到了約定的時間,孟繁星硬著頭皮把譯完的部分發(fā)給工作室的負責(zé)人。郵件發(fā)出沒幾分鐘,電話便過來了,是意料之中的憤怒和責(zé)備。他說:“孟小姐,我們對外接活是有合同的,你知道延期交稿工作室要賠客戶多少錢嗎?你太讓我們失望了!”
放下電話,她莫可名狀地疲憊,前債還沒還清,后債又接踵而至,前路一片灰暗。
柳行舟是當(dāng)天中午知道這件事的,合約期限將至,出了這么大的婁子,工作室里能頂?shù)蒙系囊仓粩?shù)得上他了。他一邊翻看負責(zé)人發(fā)給自己的郵件,一邊淡淡地對著電話說:“這事交給我吧,你們別為難她?!?/p>
接下來的兩天,工作室沒人再聯(lián)系過孟繁星,一直到她把剩下的部分譯完,都沒有接到預(yù)想中的索賠電話。她不是個遇事逃避的人,所以發(fā)完郵件之后便主動給那邊去了電話。
對方的態(tài)度有些微妙,不冷不熱地告訴她,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工作室并不打算追究她的責(zé)任,只是希望以后的合作不要再出現(xiàn)同樣的問題。
與前些天可謂天壤之別的態(tài)度,孟繁星知道,事情的真相絕不會像他說的那樣輕描淡寫。
思來想去,會幫忙,能幫得上忙的人,只有柳行舟了。
她想起之前那次與他不歡而散,想起自己負氣撂下的狠話,忽然就有些后悔了。
她責(zé)怪他很多事不跟自己講,卻忽略了他曾對自己默默的付出。她懷疑他的態(tài)度,揣測他的用意,追問他的過去,她將重逢時對他的在意錯當(dāng)成防備,卻在情不自禁地靠近以后,從未有片刻正視自己的心。她一直揮霍著他的用心,也始終虧欠彼此一份珍惜。
原來從頭到尾,不知好歹不辨黑白的人,是她。
她去圖書館找柳行舟,在曾經(jīng)約定的時間,他習(xí)慣坐的位子。
也許是因為之前沒有休息好,他的眼下泛著淡淡的青。
孟繁星走過去,在旁邊的位子坐下。
他抬頭看她一眼,一如曾經(jīng)那些普通的夜晚:“來了?”
明亮的燈光下,他的雙眸沉如深海,她笑了一下:“嗯,來了?!?/p>
時光在不知疲倦地潛行,眼前的這個點似乎可以與曾經(jīng)的某個點完美相接。
孟繁星望著窗外屈指可數(shù)的幾顆星辰,輕聲說:“壞的不說,好的也不說,你這人屬什么的到底?”
他勾勾嘴角:“不說你還不是知道了,我的繁星那么聰明?!?/p>
她瞥他一眼:“雖然自己一直被你算計,可好在沒少點啥?!?/p>
他搖搖頭:“你明明少了很多點良心?!?/p>
她裝沒聽見:“還有我不知道的事嗎?”
他揉了揉額角:“挺多的?!?/p>
她不想理他了,太欺負人了。
回宿舍的路上,柳行舟想了又想,最終開口說:“繁星,抱歉之前對你做得太多,說得太少?!?/p>
孟繁星瞅瞅他:“所以呢?”
他抿了抿嘴:“以后恐怕還會這樣,這脾氣養(yǎng)了二十幾年一時半會兒改不了。”
她咬牙哼哼兩聲:“賊船!”
柳行舟在她眼前站定,幫她理了理有些散掉的圍巾,然后用微涼的雙手捧住她的臉,一本正經(jīng)對她說:“我本一條好船,因何為賊,你最清楚。孟繁星,十多年前你就敢把我拐回家,怎么現(xiàn)在想起反悔了?”
孟繁星望著月光下他熠熠生輝的眸子,咂了咂嘴:“誰說反悔了,柳行舟你敢跑試試!”
十幾年前,她想把他拐回家,未果。
十幾年后,他終于把她帶上了賊船,愿:繁星漫天,細水長流。
編輯/張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