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月

約翰把自己9歲的女兒放在福特皮卡的后座上，他的妻子麗莎幫助女兒系好了安全帶，約翰坐在方向盤后對所有人說了一句，“出發(fā)，為了我們的圣誕樹?！边@一家人正是為今年的圣誕節(jié)去佛蒙特州準備一棵最好的圣誕樹。一家人在路上有說有笑，也許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天氣預報說新英格蘭地區(qū)有一場寒冷的降雨。約翰也注意到了天氣的變化，雨雖然不大，但是溫度要比平時低一點。但約翰很慶幸能夠待在自己的4輪驅動的皮卡里，這種卡車在美國農場很常見，不僅因為其性能優(yōu)越，而且這點小風小浪對于皮卡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都休息夠了嗎？”約翰問到，隨手把一袋在路邊買到的糖果丟給自己的女兒。“提前的圣誕禮物?！奔s翰鉆進車里，從哈特福德高速公路旁的休息站再次上路，并且開上了91號洲際公路。寒冷的霧氣在公路兩旁彌漫著，這時的雨水已經(jīng)從馬薩諸塞州的西邊，來到了艾摩斯特市附近。約翰在公路入口處就看到了“小心路滑”的警告語，但也許是約翰陷入了一種名叫“探索式思維”的緣故。這個詞最早出現(xiàn)在2002年的一篇學術論文中，這篇論文解釋了為什么雪崩一般都是由知識淵博的野外滑雪者引發(fā)的，正所謂“打死會拳的，淹死會水的”，正是因為這些滑雪者過度自行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更愿意探索這些危險的嘗試。同樣的思維此時正發(fā)生在約翰身上。

也許是對于自己皮卡性能的過度自信，約翰相信在所有新型福特車上安轉的防抱死制動系統(tǒng)會非常有用。這種系統(tǒng)簡單來說，在方向盤以及4個輪胎上都裝有傳感器，一旦當有一兩個輪胎的轉速高于其他的輪胎時，系統(tǒng)將會自動減少高速運轉輪胎的轉速，以便能夠更有效的制動車輛。但問題是，在冰面上滑行的汽車，所有輪胎的轉速都為0，這意味著防抱死制動系統(tǒng)將不會有任何作用，只有雪地胎在這種情況下能夠有所幫助。然而當司機試圖剎車時，他們早已處于危險之中，這時候一切都太遲了。

約翰開車通過了高速路的一個出口時，他發(fā)現(xiàn)了一輛閃著橙色燈光的灑水車在前方山坡上壓道。這輛車正在通過噴灑鹽水的方式，使路面的雪水融化加速。但是在其之后有著近乎50輛左右的車輛被堵住了去路，而道路左手邊的通道卻沒有人開車通過，因為這一側的路面還并未被噴灑上鹽水。約翰厭倦了等待，他從右側車道抽身而出準備超車。

當約翰的皮卡緩緩爬上山坡時，右側的灑水車已經(jīng)和約翰齊頭并進了。這時約翰做出了一個糟糕的決定，他踩下油門加速，希望超過灑水車。因為皮卡車型的重量相對于其他汽車而言已經(jīng)是另一個級別的汽車了，再加上速度快，汽車開始以順時針的方向旋轉，約翰手中的方向盤傳來一陣松動的轉向感，這意味著，汽車已經(jīng)失控了。皮卡車的屁股繼續(xù)劃出優(yōu)雅的曲線，“親愛的，我想我們在打滑！”約翰用歉意的聲音說道，在這危險的一瞬間，約翰的潛意識告訴他，是他親手“謀殺”了她們，然而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因為困意早已經(jīng)在車中睡著，她們并沒有回應約翰的呼喊，這一切都發(fā)生在沉默的“黑冰”上。

無聲的馬路殺手

黑冰對于生活在寒冷地區(qū)的北方人來說并不陌生，但是相對于生活在溫帶地區(qū)的人們來說，他們對于黑冰的認知就不多了，但是無論黑冰在哪里出現(xiàn)，對于行車安全來說都是足夠致命的。“黑冰”當然并不是黑色的，它本身非常薄，而且沒有氣泡存在于冰層里，所以冰層透亮且不會發(fā)白，但是當這種冰層存在于柏油馬路上時，會反射出一塊黑色的區(qū)域。黑冰一般在溫度接近于冰點時形成，由于冰層與道路融為一體，所以黑冰一般極難被司機發(fā)現(xiàn)。如果你把冰箱冷凍室里的托盤拿出來，在托盤最底處就會發(fā)現(xiàn)這樣的冰層。

當車輛在黑冰路面上失控時，場面就像物理學中的慣性與摩擦力試驗那樣，沒有方向，沒有剎車，僅僅是一個“兩噸重的物體”依靠初始速度沿著自己的軌跡滑動。但是試驗結果卻是毀滅性的，而此時此刻司機成為了毀滅時刻的“首席”見證者。羅賓遜的職業(yè)是一名天氣攝像師，他的工作主要是追逐拍攝西弗吉尼亞州的龍卷風畫面。作為他的一個小愛好，他也收集那些車輛在黑冰路面上瘋狂旋轉的鏡頭。如果你有興趣，完全可以在YouTube上去找尋他上傳的那些錄像，在搞笑音樂的伴奏下，一輛18輪的大型卡車突然變?yōu)橐粋€搖擺的精靈，如同一個分段的毛毛蟲玩具一般翻滾起來。

“寒冷的雨雪天氣比起龍卷風而言，危險程度一點都不低?！绷_賓遜說道。從2005年到2014年美國聯(lián)邦高速公路管理局給出的意外事故數(shù)據(jù)來看，平均有1836人在雨雪天氣中死亡，136309人受傷，雨雪天氣帶來的意外事故傷亡數(shù)是其他天氣的三倍之多。但是統(tǒng)計結果僅僅顯示的是天氣分類，其中因為黑冰造成的傷亡數(shù)難以估計。

帕特農是佛蒙特州運輸管理站的總維修師，現(xiàn)在他負責管理該州的8個主干道，以及500名員工的工作，他們共有250輛作業(yè)車以及65個汽車維修點。除了處理公路上的意外事故車輛外，佛蒙特州運輸管理站還有一個職能，那就是接收公路傳感器通過網(wǎng)絡發(fā)來的路面情況的信息。這些紅外傳感器都被分段埋在公路之下，感受溫度的變化之后，會把路面數(shù)據(jù)傳到運輸中心，運輸中心在分析處理這些數(shù)據(jù)之后，會把路況信息發(fā)到每個公路入口處的留言板上?！暗羌词箓鞲衅鞲嬖V我們路面太滑了，通常也已經(jīng)太遲了。”帕特農說道。

這并不是說帕特農的那些傳感器都是“擺設”，例如約翰在這種雨水天通過的高速公路上，完全能夠提前預警黑冰的出現(xiàn)，并且及時的派出撒鹽作業(yè)車。但是黑冰的形成方式也并非都是自然現(xiàn)象，比如每輛汽車的尾氣排氣管在寒冷天氣下都會滴水，這些滴出的液體往往會隨著多輛汽車的通過，在公路表面形成延綿數(shù)公里的黑冰?！拔覀儾豢赡茉诿枯v汽車后面都裝上傳感器，再加上反應時間，所以總是會太遲了?！迸撂剞r解釋道。在帕特農負責的區(qū)域，一個雨雪天氣的27個小時里，就發(fā)生了49起意外事故?！斑@些事故一些由黑冰引發(fā)，一些則是因為后方車輛過晚制動導致的追尾事故。萬幸的是沒有人死亡，僅有5人受傷?！?/p>

難以解決的黑冰

“黑冰其實并不是最滑的狀態(tài)，還有表面更加‘滑的冰層，我們叫它‘暖冰?！倍蛱m教授解釋道，他是達特茅斯學院工程系的教授，在他所負責的研究項目中，有很多關于冰層的研究?！霸诤芏喔吆０蔚貐^(qū)，雨滴的溫度可以在零下5攝氏度，它們并不會成為雪一般的固體透明狀態(tài)。相反，它們還是非常冰冷的液體狀態(tài)。一旦它們內部成核，或者碰觸到非常堅硬的表面，例如地面或者汽車，它們就會立刻結冰。但是猶豫環(huán)境溫度使這些冰層表面很快融化，會在表面存有一層很薄的水膜，這樣的冰層才是最滑的狀態(tài)?！?/p>

“如果你還認為0攝氏度是水結冰的溫度，那么你就錯了?！倍蛱m教授的研究方向主要是熱力學和動力學，他總會用微觀分子學的角度去解釋黑冰現(xiàn)象?！暗陀?攝氏度的冰雨就是最好的例子?！倍蛱m教授在他的實驗室里做了一個有趣的實驗，在一個溫度為零下5度的恒溫箱中，厄蘭教授倒入了一些剛融化的冰水，這意味著這些水的溫度都在0度左右。我們可以把這些水當作現(xiàn)實生活中的冰雨，而它們此時此刻并沒有馬上結冰。但是當厄蘭教授用筆尖輕輕觸碰了一下水面，神奇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了，以筆尖為中心的水呈現(xiàn)輻射狀態(tài)開始迅速結冰?！皯撜f，0攝氏度是冰的熔點。雖然大多數(shù)情況下熔點也是凝固點?！倍蛱m教授解釋道。

換句話說，公路上出現(xiàn)的黑冰可能是在半夜形成的，然而出事故的時刻卻往往在早上，因為氣溫開始回暖，冰層開始融化，表面的水膜會讓道路更加危險。有什么辦法可以解決黑冰所帶來的困擾嗎？“撒鹽，就是最簡單的辦法?！倍蛱m教授繼續(xù)說道，“鹽水的熔點要低于0度，冰層就會在較低的溫度條件下開始熔化。如果沒有撒鹽，環(huán)境溫度即使在高于0度，冰層也很不容易融化，撒鹽后Na離子和Cl離子溶于水后也會釋放出少量的熱量，也能更快的加速冰融化的過程。”

厄蘭教授還介紹了一種名叫DTC的聚酯纖維，這種工程材料可以在鋪設公路時，與瀝青混合。“就像給公路穿上了太空服，使其自身能夠儲存熱量，并且在環(huán)境溫度低于8攝氏度時，自動釋放熱量，降低路面結冰的可能性?！边€有一家荷蘭公司提出了一種涂料公路的技術，這種涂料對溫度十分敏感，在常溫下保持透明，當溫度降到可能出現(xiàn)有害天氣現(xiàn)象，例如出現(xiàn)黑冰時，它就會發(fā)出和路面不同的顏色，予以警示。

即使存在解決辦法，道路的鋪設也未必能夠那么及時，對于那些已經(jīng)存在黑冰的道路該怎么辦？“在高速路上行駛時，低速慢行，保持車距。一旦出現(xiàn)車輛打滑，也千萬不要猛踩剎車或者急于控制方向。正確的處理方式，是穩(wěn)住方向盤，順著打滑一側輕打方向，稍微加油，讓車輛回正?！倍蛱m教授說道，“說實話，還有一個笨辦法就是，別第一個上路，因為你真的看不到黑冰?！?/p>

回到電影一樣的情節(jié)中，約翰此時此刻腦海中回憶起自己對女兒說的那句“提前的圣誕禮物?！?這也許將是他最后對女兒的祝福了。那輛工程作業(yè)車的燈光從妻子熟睡的側臉閃過，這短暫的幾秒鐘內，約翰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確認她們身上的安全帶是否牢系。在旋轉中，他猜測自己的皮卡會撞向護欄還是不遠處的電線桿，但無論結果怎樣，都將讓他們支離破碎。在一陣劇烈的顛簸后，安全氣囊瞬間打開。萬幸的是，皮卡被卡在了路旁的排水溝里，停了下來。面對妻子和女兒驚醒的表情，約翰感激地說道，“感謝上帝，我們剛與死神擦肩而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