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鳳芝

面對戰(zhàn)士們的質問，知情的幾位團領導一陣心酸，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他們也深知此舉將要背負“漢奸”罵名，甚至毀掉自己的政治生命，但為了革命全局必須如此，別無選擇！在召開的排以上干部會議上，湯景延告訴大家，現(xiàn)在全團處在敵人清鄉(xiāng)最前沿，是敵人首先打擊的目標。我們當前要保存團隊，保存實力，穿偽軍衣服是暫時的，黨員、干部要帶頭執(zhí)行命令，做好戰(zhàn)士們的工作。大家聽出了團長的“弦外之音”，憤怒的情緒才漸漸平息下來。

1943年4月15日深夜，湯團駐地桃源鄉(xiāng)附近響起了密集的槍聲。次日早上，人們紛紛傳說，湯團已不知去向，死傷了好幾個，打死的還未拖走吶！果然有3具尸體橫躺溝邊，從衣著判斷，是湯團的戰(zhàn)士——其實這是第一師三旅旅長兼蘇中四分區(qū)司令員陶勇幫助湯景延精心設計的一場戲：激烈槍聲響起的時候，3個原本等待處決的在押叛徒被迅速解決，他們的尸體成為“反叛”部隊和新四軍“交火”的證據。

湯團連夜開往南通郊外，在此接應的陸某陪著他們入城見姜頌平。姜喜形于色，連說“歡迎”，并問部隊都拉過來沒有？湯景延點頭說：“都來了，只十幾個雜種臨時變卦，被制裁了幾個，其余的跑啦！”特工一查，果然有3個“新四軍”的人被湯團解決了。姜頌平等對湯團投誠深信不疑，在偽蘇北清鄉(xiāng)地區(qū)政治工作團的組織下，機關、學校、人民團體中有上萬人舉行歡迎大會，高呼口號，張貼標語。

4月19日，湯景延正式通電汪精衛(wèi)政府，宣布嘩變“投汪反共”，參加“和平運動”。日偽集團與日軍南京當局聞訊大喜，當即發(fā)布兩條命令：一道公開令是重獎湯景延，犒賞全團官兵，將湯部番號編為“特工總部江蘇實驗區(qū)蘇北分區(qū)外勤警衛(wèi)團”;另一道密令要求“蘇北清鄉(xiāng)公署”和蘇北特工站“嚴密監(jiān)視該團，防止其中有詐”。

但“湯團行動”的組織方案是極其嚴密的，整個“嘩變”過程無懈可擊，就連精明的汪偽特工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這從現(xiàn)存的有關敵偽檔案可以得到印證。有一份偽“蘇北清鄉(xiāng)地區(qū)政治工作團”呈文（海循字第二十一號），詳細報告了湯團開抵海門、組織歡迎及湯團長發(fā)表“投誠意義”演講等情況，并得出結論：“查湯團參加新四軍在通海一帶游擊抗戰(zhàn)為時已久，現(xiàn)率部來歸誠非易事，而海啟匪軍為數頗多，數年以來幡然覺悟效忠和運有如湯團者實所僅見”。（民國三十二年四月二十四日具呈）而上海、南京、武漢等地的汪偽報紙，都以顯著位置渲染湯團“棄暗投明”。南通地區(qū)則精心編出“歡迎湯沈團長反正”的偽報特刊，稱這是“清鄉(xiāng)必勝的先兆”?！皽珗F舉義”震動了大江南北，成為汪偽致力推行“和平運動”的興奮劑。

與此相呼應的是，湯團深夜出走，豎起“和運”旗幟后，蘇中新四軍第四軍分區(qū)假戲真做，發(fā)出了“討逆”布告，號召軍民打擊“叛變投敵”的湯景延部。

穿上偽服的“少將旅長”

湯景延知道，自己把隊伍帶出來僅僅是成功的第一步，要想在日偽如麻的魔窟里站穩(wěn)腳跟，真正取得他們的“信任”，還有許多路要走。他帶著妻室兒女，在南通城里設立了“湯公館”，作為與日偽打交道的辦事機構，與之斗智斗勇。公館外有武裝警衛(wèi)，內有副官秘書，男傭女仆。他平日里衣裝筆挺，皮鞋锃亮，頭發(fā)油光，派頭十足，常邀請偽軍政頭目開賭局、開飯局。至于“朋友們”的約會，他是有請必到，且總是攜禮上門，由是贏得眾口交譽“湯團長夠義氣”。湯團的營、連軍官，也都受命如此這般，很快和偽軍官們“融為一體”。

這天，湯景延正與剛結交的偽軍頭目應酬，套取情報，姜頌平忽然打來電話說：“省主席李士群決定召見、嘉獎你，要我和你立即趕到蘇州?！?/p>

原來，上海極司菲爾路（今萬航渡路）76號魔頭李士群雖然當了“江蘇省政府主席”，還掛了個“清鄉(xiāng)委員會秘書長”的頭銜，但日本人依然把他當作一條呼來喚去的狗，手中并無實權。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處境，私下里正謀劃招兵買馬，廣收地方武裝，編為“清鄉(xiāng)警察大隊”，以擴大特工系統(tǒng)的勢力，增加與日本人討價還價的籌碼。他想利用“湯團”做文章。

5月3日下午，湯景延一行趕到蘇州。湯呈上高級瑞士手表、茅臺酒等禮品。李對湯十分客氣，設筵款待。李對湯說：“抗戰(zhàn)只是害了中國，只有‘和運才有出路。你這次率部起義，奪了清鄉(xiāng)頭功，希望你以此為基礎，擴大人馬?！?/p>

湯乘機說：“在南通一帶，我有不少幫會弟兄，他們徒眾不少，且備有武器，請省長給我一個相當的軍職，俾便登高一呼，聚集眾弟兄于麾下，以報答省長收容我的恩情?！崩钍咳捍饲耙训玫搅藴把印氨憩F(xiàn)良好，似無陰謀”的報告，嘉勉幾句后道喜說：“經報請軍事委員會批準，已晉升景延兄為少將旅長?！睖把右桓备屑ぬ榱銧睿骸笆谋乇M心竭力，以報答汪主席、李主任的信任重用?！?/p>

回到“湯公館”，湯景延改穿將軍服，佩少將銜，擺宴請客。那些偽職人員見他受到“省主席召見”，又官運亨通，爭相巴結靠攏。他趁機又廣結人緣，“朋友”越來越多。通過各種場合，湯景延獲取大量情報，如清鄉(xiāng)計劃、兵力部署、裝備給養(yǎng)等等，提供給新四軍。

一天下半夜，日軍頭目突然通知湯部二中隊，立即出發(fā)偷襲正在某亂墳場休整的新四軍游擊隊，并一再告誡“不許開槍”。隨著目標的接近，地下黨員、排長劉劍平心情沉重，“再不報信，后果不堪設想?！边@時忽然前方躥出一條狗，他靈機一動，大喊“有新四軍，快趴下！”啪啪打了兩槍。日軍頭目趕上來質問，仔細觀察，卻看見一條狗竄入蘆葦叢，氣得大罵：“你的混蛋?！睒屄曮@動了睡夢中的游擊隊，等到日軍帶領二中隊圍住那片墳場時，游擊隊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日軍頭目為此一連扇了劉劍平十多個耳光。這位機智的排長盡管臉上火辣辣的，心里卻為游擊隊的及時脫險而慶幸！

為了打破敵人的經濟封鎖，湯景延像其他偽軍將領一樣，以補貼給養(yǎng)為由，公開辦起了“協(xié)記公行”，自任經理，政委顧復生當起了賬房先生，并在青龍港、宋季港、牛洪港等港口設置了分行，公開販賣糧食、棉紗和經營鹽、布、藥材、八鮮、家禽家畜等物資。湯團利用這一特殊的合法地位，暗中維持新四軍的南北物資運送，包括軍火、西藥、食鹽、布匹等日偽禁運的物資，還掩護中共方面人員秘密過境。日偽苦心經營的封鎖線被撕開，中共地下交通線暢通無阻。

湯團官兵出污泥而不染，但也出現(xiàn)了個別意志薄弱者。有個排長被海門特工站同化，吃喝嫖賭抽大煙，政委顧復生再三規(guī)勸批評，他仍一意孤行，最終為了全團的安全，湯景延斷然下令處決了這個敗類。

這個排長的突然失蹤，引起了海門特工站的懷疑;特工還在湯團的三營防地發(fā)現(xiàn)了幾個帶手槍的便衣人員，就打電話給湯景延，名為報告實為質詢。其實，便衣人員是湯團保護秘密電臺的短槍組。湯景延令他們立即轉移，并叫營長去特工站解釋，假稱“派勤務兵去家中拿東西，慮及清鄉(xiāng)期間不甚太平，為安全計改穿了便衣”。

這兩件事，還是引起了敵人的警覺。一天，張北生、姜頌平派車把湯景延請去蘇州“消暑”。第二天湯團接到命令，馬上開赴南通“集訓”。副團長沈仲彝和政委顧復生判斷有變：敵人已把團長扣作人質，如不去集訓，團長與部隊均處境危險，所以決定準時去南通。為應付可能出現(xiàn)的突發(fā)事件，沈副團長向營、連干部布置了應對辦法，特別強調嚴守紀律，一切行動聽從團部指揮。

湯團的集訓地點在南通段家壩女子師范學校，日偽軍駐扎四周，把湯團鐵桶似的圍在里頭，試了幾次，都無法與外界取得聯(lián)系。張北生頒布了三條訓令：一是軍官與士兵分開訓練;二是不準帶武器，一律徒手受訓;三是軍訓教官由“清鄉(xiāng)公署”派人擔任。顯然，敵人想把湯團官兵分開，以利分化。湯景延聞訊趕來，據理力爭，又以金錢開路托人向偽教育長劉秉正疏通，終于爭取到沈副團長擔任教官，以便掌握部隊，又讓團部文書不參加訓練，專事負責看管槍支彈藥，把武器掌握在自己手里。（未完待續(xù)）

（本欄目責任編輯 魏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