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感嘆
我好像有大雄胖虎癥,我就像大雄容易被擊垮,愛妥協(xié)沒自信,背地里是個膽小鬼。而你就是胖虎啊,沖動,不容易冷靜還愛欺負人。所以說,麥冬,我們天生就是一對啊。
楔子
傍晚四時八分,麥冬意外踢翻落地窗導致趾骨骨折,兩分鐘后蘇枋接了個電話,右手捏斷一根粉筆,大步流星地離開教室。
走到半路他又不放心地折回,板著臉交待一句:“自己上自習,剩下的課我明天自習來講?!?/p>
他走后沒多久,教室便亂作一團,男孩們pk吃雞游戲,女孩們則興奮地八卦著今天是情人節(jié),蘇老師一定是又被他媽安排相親去了。
立馬有人反駁:“什么啊,你們不覺得蘇老師和姜老師才是真愛嘛,青梅竹馬,相愛相殺了這么多年?!?/p>
“這么多年了也沒成,怕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吧!”
于是兩派人馬爭論不休,最終得出了個“姜麥冬被蘇枋他媽安排和蘇枋相親”這么個狗血而折中的結論。
可惜他們失望了,蘇枋那么急著走是要去醫(yī)院。
姜麥冬左腳縫了十三針,疼得她身子一抖一抖的,蘇枋主動把胳膊獻上去讓她咬著,自己則咬著牙。
醫(yī)生說要六周后才可自由活動,姜麥冬放心不下學生,只肯請兩天假。
因為腳上打著厚厚的石膏,她的辦公室又在四樓,所以每天她由蘇枋懷抱著爬上爬下。
五月天里,他微微出汗,薄薄的襯衫掩不住呼之欲出的肌肉,健步如飛的樣子引來無數花癡少女偷偷圍觀。
姜麥冬有些臉紅,想起高中時代,班級里桶裝水喝光時自己最喜歡慫恿蘇枋去搬。因為蘇枋總是用公主抱的姿勢抱起水桶,溫柔的樣子引她在旁邊一邊欣賞一邊感慨做一桶水真幸福。
姜麥冬同蘇枋是小池中學的畢業(yè)生,他們一起北漂,漂累了就一起回母校教書。
蘇枋對健身有著謎之熱愛,一年四季都騎著自行車上下班,下了班就去健身房打卡,在一群大腹便便又險些禿頂的男老師中脫穎而出。每逢春秋時節(jié),車后座便是姜麥冬的天下,一路上,陽光、葉子和著晚風灑下來,堪稱小池中學最美風景。
這時總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斷女孩們的幻想。
“別沉浸了,蘇老師是因為色盲,考不了駕照才騎自行車的。”
“誰告訴你的?!?/p>
“我爸是他同學,哎呀,你不記得上次粉筆潮了,他作輔助線時拿了一根紅的說:看我這根綠線?!?/p>
“好像是哦。”
一、性平微寒
姜家祖上傳下來一間不大不小的中藥鋪子。姜老爺子醫(yī)術高明、心腸又熱,據說在抗戰(zhàn)時期無償醫(yī)治了無數八路軍,花枝路的人們因此敬他,有個頭疼腦熱也愿意來這抓服藥回去慢慢煎。
姜家三代單傳,如今又只得姜麥冬這么一個孫女,姜老爺子才不管什么傳男不傳女,先一氣教姜麥冬把《本草綱目》背熟。
打記事起,姜麥冬便困在比她個頭還高的柜臺后,一邊幫爺爺找藥,一邊搖頭晃腦地背著:“蘇枋,性平,味甘,咸,入心……”
她極愛這句,其他段落都背得磕磕絆絆,為此手心沒少挨打。
蘇枋是麥冬幼稚園里的小班長,當然,蘇枋受老師偏愛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生來一張討喜的娃娃臉,講起話來眼睫毛刷刷撲閃著,像極了浸足墨汁的扇子。
他嗜甜,每每吃到可口甜食總會心滿意足地撫著肚子,發(fā)出貓咪一樣咕嚕咕嚕的聲音。
姜麥冬便偷偷從爺爺的抽屜里拿出不少用以抵消苦味送服中藥的蜜餞,獻寶一樣放到蘇枋桌子上。
可蘇枋不接受,他穿著短衫,露出的那一截筍一樣的白嫩胳膊把蜜餞推過去。
姜麥冬不罷休,趁蘇枋不注意塞了一粒甘草杏在他嘴巴里,然后引誘他達成這次賄賂。
“行行好,下次數學考試就借我抄吧?!?/p>
“不行”
“我爺說了,只要我是個學習的苗子就不逼我背什么當歸決明子了……”姜麥冬作苦情模樣,見蘇枋一臉的熟視無睹,便使出殺手锏。
“再說你看老爺子那個歲數了,氣出個什么好歹的,鎮(zhèn)上可沒更好的醫(yī)生了?!?/p>
蘇枋不吭聲,嘴巴抿成一條線,剛剛的甘草杏有些酸,酸得他皺起了眉頭。
“不行?!?/p>
姜麥冬急了“你這個人怎么這么正直、這么軸??!”
蘇枋笑了,一副這你就不知道了的樣子,驕傲地說:“我媽說警察最正直,我的夢想是做一名警察?!?/p>
姜麥冬支著下巴煞有介事地想了半天,最后扯著缺了門牙漏風的嘴說:“那我當小偷好了,你追我?!?/p>
二、味甘,咸
姜麥冬不得不承認投胎是個技術活,就比如她還在為“一斤棉花一斤鐵誰重”這種問題抓耳撓腮時,蘇枋已經將乘法口訣倒背如流了。
姜麥冬很擔心自己再這么半吊子下去會被姜老爺子抓回去繼承衣缽。
可蘇枋依舊義正嚴辭地板著臉,還猶愛故作老成地勸她面對現實。
好在,麥冬八歲那年,小池鎮(zhèn)發(fā)生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那一年,小池鎮(zhèn)中學破天荒地考出了三位清華生,兩位北大生。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市級小學校一時名聲大噪。
姜老爺子也有些動心了,畢竟考取功名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對姜麥冬的漫不經心也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另一件事要從一棵樹說起。
每個故事里都有一棵樹,這個故事也是一樣的。
初春的風不燥不烈,日光和煦,結滿花骨朵的樹長勢很好,樹干也出落得雄渾蒼勁。他在樹上掛著,她在樹下笑。蘇枋耐心聽姜麥冬笑完最后一個音節(jié),語氣里有他刻意作假的鎮(zhèn)定:“姜麥冬,你作業(yè)寫完了嗎你,就出來玩。”
姜麥冬笑得更放肆了,笑到止不住打嗝才停下來,眉眼彎彎道:“本來是做不完的,看你在這我就放心了。沒什么事我先走了?!?/p>
蘇枋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討好的笑,忙不迭地叫住她:“喂,別走啊,救我下來啊,我恐高?!?/p>
姜麥冬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叉著腰同蘇枋講條件:“救你還不是小菜一碟,但你以后作業(yè)都得借我抄,怎么樣?”
蘇枋不同意,說姜麥冬你這樣是不對的然后偏過頭去。
姜麥冬倒來勁了,索性挑了個地坐下,調整一個最合適的姿勢欣賞他花容失色的樣子。
沒過一會,姜麥冬的肚子就咕咕叫起來,蘇枋也餓了,于是兩只肚皮對叫不停。
姜麥冬撇撇嘴,沖樹上喊:“這樣吧,我給你打個折,你只把數學作業(yè)借我就成。你快答應吧,你再不回家,你媽該著急了。”
姜麥冬是了解蘇枋的,他最聽阿姨的話了。果然蘇枋猶豫片刻,還是答應了,只是他眉頭皺成兩只奇怪的毛毛蟲,看起來很不情愿。
姜麥冬生怕蘇枋反悔,急中生智跑回屋里拿出了張椅子,“跳吧,有凳子?!睋乃桓?,又補充了句:“相信我,真的不高。很好跳!”,
他果真照做了,可惜半路卡在樹腰,死死的閉上眼睛,把樹干抓得更緊了,活像只不離樹的考拉。
“一點也不好跳,騙人。”蘇枋一邊哆嗦著還不忘用恐懼而無辜的聲音控訴麥冬。
姜麥冬撓了撓頭束手無策,為了數學,她咬咬牙一個箭步上前把蘇枋拽了下來。
后來姜麥冬問蘇枋知道自己恐高為什么還上樹啊,蘇枋憨憨地樂了:“有只鳥蛋在巢邊懸著,我挺擔心的。”
看啊,蘇枋就是這么個助人為樂的紅領巾少年,以至于和他在一起很久以后,姜麥冬都覺得他只是為民除害。
事實上,蘇枋食言了,他只有在十萬火急,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肯借姜麥冬抄作業(yè),大多時候他把自己的作業(yè)本藏起來,然后一板一眼地問麥冬到底哪里不會。
姜麥冬沒得逞,氣得不得了,故意叫嚷:“都不會啦!”
可蘇枋就是這么個軸的人,他攤開姜麥冬的作業(yè)本,一本正經地將所有的題講了一遍,然后撓撓頭說:“我講清楚了嗎?”
后來每次與蘇枋吵得不可開交,麥冬都會想起那個午后。日光影影綽綽,調皮地在他綿軟的發(fā)絲間捉迷藏,空氣中混合著陽光,有中藥和淡淡的肥皂味。
他的大眼睛忽閃著,沒有說你聽明白了嗎,而是我講清楚了嗎?
后來姜麥冬索性賴著蘇枋,蘇枋的應對策略是他事先做好,然后畫出他認為姜麥冬可以掌握的基礎題并標好知識點讓她獨立完成。
就這樣,姜麥冬的成績有了起色。姜母很是欣慰,時常請?zhí)K枋到家里吃飯,一邊夸贊蘇枋一邊不動聲色地截下姜麥冬筷子下的肉夾給蘇枋。
惹得姜麥冬悶頭扒米飯,兩只不安分的腳時不時騷擾蘇枋。
三、消腫止痛
天氣熱到要吃三根冰棍解暑的時候,姜麥冬一家就搬到蘇枋家樓上,這是姜母的意思,她堅信有蘇枋看著姜麥冬學習,絕對錯不了。
當天蘇枋就帶著兩只紙杯和一根棉線爬上樓,在姜麥冬的臥室鼓搗半天然后揩了把汗說:“以后你對著這個紙杯說話,我就能聽到了?!?/p>
小臥室里沒有空調,望著蘇枋汗津津的臉,姜麥冬表面上說他老土,心里面說不感動是假的。于是她從冰箱里取出一支棒棒冰,掰成兩半,還特意把大的那一頭分給蘇枋。
小小紙杯成了他們的秘密陣營,通常是她精力旺盛地講各種沒有營養(yǎng)的笑話。她實在不是個稱職的演講家,每次笑話還沒講完,她早已笑作一團,發(fā)出標志性的打嗝聲。
講累了她便軟磨硬泡讓蘇枋講,蘇枋哪里會講笑話,他只會拿出一本詩集念,念放蕩的拜倫,不羈的李白,還有讓人臉紅的聶魯達。
有時念著念著麥冬突然睡過去,蘇枋就打個哈欠,熄燈,然后把聽筒放在耳邊,枕著她輕微的呼嚕聲入睡。
他們的工具換成按鍵機的那年,姜麥冬最喜歡的明星被曝出艷照門。她對著電腦屏幕打著馬賽克的裸人兒抽搭著鼻涕埋怨:“你說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怎么可以允許陌生人修電腦呢,這下好了,那幫壞蛋一定拿這個賺了一大筆錢……”
說著說著她又神經質地笑了,偏過腦袋問蘇枋:“嘿,你覺不覺得他光著身子也挺帥的?”
蘇枋陰著臉不理他,抽出兩張紙巾粗魯地在她鼻子上擦了擦。
“你還是管好你的鼻涕吧!”
姜麥冬瞪了他一眼,索性一頭扎進蘇枋懷里,把鼻涕悉數蹭在他的襯衫上,然后得意地扮鬼臉。
那天晚上,姜麥冬貓在被子里給蘇枋打電話,絮絮叨叨地說了那個明星一大堆好話,還以失戀患者的身份威脅他,自己不說晚安他就不能撂電話。
結果就是她迷迷糊糊昏睡過去,忘記他還在電話那頭等晚安。
第二天蘇枋因為上課睡覺被老師體罰,他站在走廊里一面打瞌睡一面顫抖地舉高水盆,后來是那盆沒舉穩(wěn)的水把他澆醒的……
姜麥冬十三歲生日的時候,蘇枋帶她去小池口看油菜花。
那里一天只通兩趟火車,票價出奇的便宜,米粉都從四塊漲到八塊了,綠皮火車還是每人一元。
一跳下車,姜麥冬就奔向一望無垠的油菜花。她蹦蹦跳跳地閃在花叢中,一會瘋狂擺pose讓蘇枋拍下來,一會摘下油菜花遞給蘇枋讓他吃,嘴上還振振有詞:“記不記得有一年咱們班流行吸星大法,誰吸的花粉多誰就武功最強。我感覺還挺好吃的,要不你嘗嘗?”
他們還去廟里祈福,小心翼翼地合上手掌,希望佛能把好運帶給自己喜歡的人。
出了妙樂寺,兩人已是饑腸轆轆,姜麥冬領蘇枋走進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點了四碗餛燉面。
蘇枋不斷用紙巾擦拭著油膩的桌子,姜麥冬嗔怪道:“別這么挑剔嘛,小時候我媽帶我來這,我次次都嚷著要餛燉面的?!?/p>
果然,蘇枋將信將疑地吃了第一口,便舔舔嘴唇笑瞇瞇地說:“你一定是知道我會喜歡,所以特意叫了兩碗吧!”
姜麥冬白他一眼,迅速將其余兩碗面攏到自己這邊,嚴肅地說:“這是我給自己的,你別打它的主意?!?/p>
吃罷飯,兩人就在街上游蕩,她被糖人做的孫悟空絆住腳步,蘇枋買下糖人又遞給她一根蓬蓬的棉花糖說:“看,筋斗云來了?!?/p>
四、質硬微澀
后來,姜麥冬問蘇枋以后想去哪,蘇枋想也不想就答北京啊,她又問:“萬一北京沒這么好看的油菜花怎么辦?”
蘇枋沉吟片刻,篤定道:“如果真的是在油菜花和北京之間抉擇的話,只有少數人會選油菜花的?!?/p>
姜麥冬聽得似懂非懂,很快她就遇到了少數人之一,那個人叫合歡。她和其他女孩子一樣迷上了這個從北京來的體育老師。
那天傍晚,她被一道不等式困得心煩,便打算偷偷溜到操場上跑步。
路過體育館時見二樓燈亮著,她無意識地向里張望了一眼。
只見乒乓球室里,一個寬肩窄臀的男生正在換衣服,上衣褪去,露出八塊整齊的腹肌。
姜麥冬看呆了,回過神時那人已穿好一件短T了,他雙手交叉,略帶玩味地看著不知所措的姜麥冬,好像在說:“還滿意嗎?”
姜麥冬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別看她平時一副女流氓德行,可她特別容易臉紅。
姜麥冬忘記自己是怎么一路狂奔回教室了,她氣喘吁吁回到座位的時候,蘇枋還在做她走時那道大題。
他的鉛筆尖斷了自己也沒察覺,麥冬把自己的鉛筆遞給他說:“還算這道呢,這不是蘇大學霸的水準啊?!?/p>
他說了聲謝謝,然后在紙條上問姜麥冬,“你的臉色不對勁,是不舒服嗎?”
姜麥冬摸著發(fā)燙的臉頰,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沒好氣道:“姨媽來了,怎么著?!?/p>
蘇枋沒說話,起身拿起她的水杯到飲水機前接了滿滿一杯熱水交給她,她注意到他的耳根子染了兩抹奇異的紅。
鬼使神差地,姜麥冬想起大話西游的橋段,于是她學著紫霞仙子的樣子沖蘇枋眨了眨眼睛。
蘇枋的表情有那么一秒的呆滯,很快就低下頭在卷紙上添了一條輔助線,嘴上還不忘打擊她“你眼睛抽什么筋啊。”
五、行血破淤
姜麥冬沒想到,這個愛在光天化日下站在廢棄乒乓球室里換衣服的體育老師還喜歡客串美術老師。
因美術老師懷孕,合歡主動請纓來教麥冬班的美術,校領導翻過檔案,見他的確有美術底子,便應允了。
那節(jié)美術課他們學的是人體素描,合歡為了讓他們對雕塑大衛(wèi)有進一步的理解,決定自己做人體模特。
合歡大大方方地脫下帽衫,裸露出孔武有力的上身,是健康的小麥色。
他一邊用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壓制教室里幾近失控的氣氛,一邊向同學們講解:“像我,因為以前游泳,左邊的人魚線特別明顯,所以看起來就像有九塊腹肌,大家一定要注意這個線條和陰影……”
同學們哪里還聽得下去老師講課,臺下嘰嘰喳喳炸開了鍋,麥冬不敢抬頭,她知道自己準又漲紅了臉。
十分鐘后,合歡穿上衣服讓同學們對著大衛(wèi)做臨摹,他還主動走下臺來到麥冬的書桌旁替她指點迷津。
姜麥冬一邊捂住亂跳的心臟一邊祈禱合歡千萬不要記得她。
后來合歡告訴她,從進教室起,他就認出了麥冬。
事實證明,麥冬的擔心是多余的,合歡并沒有找她的麻煩,可是鈍感如她也感覺到,合歡對她好像比對別人特別那么一點點。
就比如那次她被閨蜜拖去看合歡打球,看臺上那么多人,他抹一把汗,筆直地走向閨蜜,然后微微傾過身子接過麥冬手中的礦泉水。
閨蜜在一旁嘀咕著:“早知道你喜歡礦泉水,我就不買運動飲料了?!?/p>
眼看著合歡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麥冬急得直跺腳,可見閨蜜一臉癡漢地盯著合歡的喉結,麥冬還是咽下了那句“這水不是給你的,我剛剛喝過。”
合歡決心改掉這座學校里美術課任人宰割的傳統(tǒng),非但不肯將自己的課,讓給教學進度慢、需要補上一節(jié)課的班主任,還主張將美術課改成郊外寫生。
合歡帶同學們去看開得如火如荼的油菜花,在金燦燦的海洋里深吸一口氣說:“當初就是在網上看了一組這個圖才決定來的,果然很適合架起畫板。”
后來他的一幅畫得了省里的一等獎,校長卻比他本人還激動,捧著畫就要掛到學校的大廳里,讓來往的學生學習借鑒。
那幅畫叫《麥田》,可分明畫的是油菜花,更有趣的是,同學們都覺得畫中的女郎與姜麥冬有幾分相似。
姜麥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來她快忘記乒乓球室的事了,可自從看了那幅畫后,她再見到合歡,還是會想起他穿好衣服坦蕩地對她笑的畫面。繼而麥冬的臉頰就燒起來,手中的鉛筆也不安分地在紙上亂戳,雪白的紙上歪歪扭扭地留下合歡的名字。
閨蜜無意間瞥見了那名字,忍不住驚呼,麥冬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安靜。待麥冬緩緩松開手后,閨蜜故作深沉了一陣,然后誠懇地對她說:“我猜你也喜歡他吧,我們私下里也覺得他對你有意思,要不怎么我們說姨媽痛他還是讓我們跑步,但是你一請假他就同意呢!”
麥冬撇撇嘴,覺得閨蜜說的也不無道理。
閨蜜又湊過來說:“要不你給他寫封情書吧,聽說他下禮拜就要調走了。”沒等麥冬否決,閨蜜又搶先說:“你不會寫的話,我這剛好寫了一封,你照這個寫準沒錯。就當是你幫我了,我寫了好幾天了,但是沒有勇氣遞給他,就以你的名義交給他吧,就幫我這一次成么?”
麥冬揉揉太陽穴,同意了,她一向不擅長拒絕別人,更何況,她也很好奇合歡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情書謄好了,閨蜜還意猶未盡地在信封上涂了兩顆心。
麥冬不想親自送,于是花了一個禮拜的零用錢請?zhí)K枋去甜品店大快朵頤。
蘇枋用餐巾紙擦掉嘴角的乳酪慕斯,然后享受地瞇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問麥冬有什么事。
麥冬迫不及待地掏出信封道:“叫你送一封情書?!?/p>
見蘇枋瞪著牛眼看她,麥冬急忙改口“不是情書……哎呀,說不清楚,也算是情書吧?!?/p>
姜麥冬磕磕絆絆的樣子讓蘇枋更加不自在了,他突然覺著口渴,一口氣灌下一大杯白水,招呼也沒打就背起書包走了。
半路上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拿走了桌上的信封。
遺憾的是,那封情書并沒有將麥冬平凡的生活激起一點波瀾,反而是合歡,大老遠的見了就像躲瘟神一樣,實在不得已要打招呼也是草草了事。
合歡被調回北京后,姜麥冬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心里的巨石終于有了著落,雖然她知道自己的愛情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老實說,麥冬覺得自己這個戀失得太不典型了,電影里演到這,女主不應該虐心,虐胃,虐男二嗎?
于是姜麥冬用自己所剩不多的零用錢買了很多啤酒,她拎著它們走向天橋時,很想學著兩千多年前那個末路的英雄大吟:風蕭蕭兮易水寒……
一個人喝酒真是太孤獨了,于是姜麥冬一邊在電話里控訴蘇枋辦事不力,一邊嚇唬他他再不來她可就跳下去了。
蘇枋一著急就大舌頭,他說:“別,別呀,我我馬上,馬上就到?!?/p>
若是平日里,蘇枋一定會連拖帶拽把麥冬弄回家,可這次他沒有。
蘇枋只是面無表情奪過姜麥冬喝了一半的酒
瓶,一口氣灌下去,然后嗆了個半死。
蘇枋的酒量真是太差,半瓶多青島就讓他倒地不起。還拉著姜麥冬差點把他們家祖宗的墳在哪都說出來了。
很快他就說不動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蘇枋面色陀紅,麥冬滿腦子都是他剛剛借著酒意對自己說:“姜麥冬,你整天狀況百出,簡直是個女流氓!”
姜麥冬剛要拎起酒瓶子砸他,他打了個酒嗝,旁若無人地繼續(xù)說下去。
“可是啊,我好像有大雄胖虎癥,我就像大雄容易被擊垮,愛妥協(xié)沒自信,背地里是個膽小鬼。而你就是胖虎啊,沖動,不容易冷靜還愛欺負人。所以說,麥冬,我們天生就是一對啊?!?/p>
冷風將麥冬的酒意吹得七零八落,她開始拼命在大腦里搜索電影里演到這女主該怎么辦,等她完全清醒過來時,蘇枋已呈龜狀醉臥在大橋上,呼呼睡得正香。
姜麥冬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借酒消愁愁更愁,因為明明失戀了的是她,她還得把趕來安慰她的人送回家。
誰讓她心軟,總不能丟下他任由那些猖獗的扒手把他扒得只剩下一條褲衩不是。
別看蘇枋長手長腳身上沒二兩肉,拖起來卻不是一般的吃力。
一路上,姜麥冬皺著眉頭不住地埋怨他和他的體重,車子開到一半,爛醉如泥的蘇枋忽然冒出一句:“麥冬,對不起。你能原諒我么?”
姜麥冬草草應付著:“對不起什么?。俊?/p>
“其實你那封情書讓我當草紙了,我最近還跟體育老師說了很多你的壞話,說你媽讓你洗襪子你都偷偷讓我洗;你考試之前還總準備小抄,考試了又不敢用;你還愛吃大蒜……”
姜麥冬嘴角抽動,強壓住怒氣,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能和一個酒鬼計較啊。
“沒事,你沒說別的就行。”這幾個字大概是從牙縫里擠出。
“哦對了,我還跟他說,你取向有問題,不喜歡男生……哎呦”
踹他兩腳是輕的,要不是司機叔叔還在車上,姜麥冬早就把他丟到車門外了好么?
姜麥冬不由分說地飛起一腳,酒你個大頭鬼??!
六、催眠麻醉
第二天,蘇枋神經兮兮地拉著麥冬,說他昨晚喝斷片,沒說什么過分的吧?然后又心虛地加了一句,酒后的話都不算數的。
聽了這話,姜麥冬更生氣了,不知是因為他不承認在體育老師面前說她壞話,還是他不承認別的什么。
日子就在這樣的小打小鬧中溜走了,高三那年,姜媽媽突然待麥冬特別好,好到姜麥冬終于感受到了親閨女是什么滋味。
這樣一來,姜麥冬壓力反而大了,姜媽媽寬慰她,什么大學無所謂,不是??凭统?,末了還莫名其妙地跟了一句“只要和那誰離得近點就成。”
姜麥冬撇撇嘴,開始打擊姜媽媽的積極性:“哪那么容易啊,人家蘇大學霸可是要去北京的人!”
姜媽媽帶著惋惜的神色道:“他真的要考警校?。繃K嘖,屈才啊,聽你蘇阿姨說,他模擬的分數可是高出分數線一大截?!碧K媽媽話鋒一轉:“我覺得你蘇阿姨啊,可得好好勸勸他,畢竟那個姓蘇的一走了之,就剩下她和孩子相依為命了?!?/p>
事實上,沒等蘇阿姨使苦情計,蘇枋便乖乖放棄了。
高考前體檢的結果顯示他是色盲,蘇枋始終記得那個下午,他對著測試卡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透過測試卡看到醫(yī)生不耐的表情,可是他還是搞不清楚那些牛啊鹿啊都在哪。
他覺得悶熱的空氣中,命運兜頭給了他一拳。
他的很大一部分專業(yè)報考都會受到限制,其中有一項就是刑警類。
他以前從來沒意識到過自己對顏色的不敏感,他只是偶然間發(fā)現自己的夜視比別人好一些而已,因為有一次他去麥冬家講題,突然停電了,是他在黑洞洞的房間里摸出了兩根蠟燭。
蘇枋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柱就這么被摧毀了,他有時盯著交通信號燈一站就是半個小時,發(fā)的卷子也總做得馬馬虎虎,就連他最愛的數學課也開始走神。
姜麥冬真擔心他這個樣子會淪落成自己這種成績。于是午休時間,她端著餐盤自告奮勇跑到蘇枋面前要和他一起吃飯。
她先是夾了蘇枋的兩塊紅燒肉吞下去壯壯膽,然后開門見山道:“我記得你以前和我說過,你就是想去北京生活,想知道那個地方到底有多好,好到你爸爸可以拋棄媽媽。”
她捕捉到他的手指不自在地蜷在一起,還是硬著頭皮繼續(xù)說下去:“可是蘇枋,你現在這個樣子怎么去北京啊,你現在根本就不是我所認識的蘇枋!”
蘇枋不吭聲,手指的骨節(jié)攥得發(fā)白,姜麥冬一雙眼睛像是要探進人心里,她臉上有著難得的誠懇。
“你考慮一下,如果你真的想去北京,那就告訴我,我們一起努力。”
對坐了很久很久以后,麥冬才等到蘇枋的回復。那是一把干澀的嗓音。
“好?!?/p>
姜麥冬努力起來卻毫不含糊,錯題本積了厚厚一摞,歷史書被各種重點符號標得面目全非,以往用來扎前桌屁股的圓規(guī)終于畫下了規(guī)生的第一個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