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婕
(鄭州大學 外語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杜甫詩歌不僅敘述了唐朝的民生疾苦,也是中國文化的重要載體。從事杜甫詩歌英譯工作的中外學者層出不窮。2016年美國漢學家宇文所安(Stephen Owen)歷經(jīng)8年終于出版了共6卷的《杜甫詩》,是第一部杜甫詩的全譯本。
自從2016年他的唐詩全譯本出版后,對其唐詩英譯本的研究卻寥寥無幾。因此,本文選取宇文所安的“三吏”“三別”英譯本與我國著名翻譯家許淵沖的譯本做對比,通過語料庫的研究方法以期直觀地呈現(xiàn)許淵沖和宇文所安譯本之間的不同,從而豐富杜甫詩歌英譯版的研究成果。
本文分別選取中國著名翻譯家許淵沖和美國著名漢學家宇文所安(Stephen Owen)的 “三吏”“三別”兩個英譯本。其中,許淵沖的譯本出自2014年出版的《許淵沖英譯杜甫詩選》。另外一個譯本出自宇文所安在2016年出版的《杜甫詩》(ThePoetryofDuFu)。經(jīng)過對漢語原文和兩個英文譯本去噪、句對齊、CLAWS4詞性符碼、建成小型雙語語料庫之后,分別標記為許譯本和宇譯本。為更加客觀地比較兩個譯文,還選用了英語本族語語料庫 Brown語料庫作為參照庫。
本文運用多種語料庫分析軟件對兩個譯本的語言層面進行數(shù)據(jù)分析,除paraconc1.0,wordsmith 4.0以及CLAW 詞性賦碼以外,還包括漢語文本指南針以及二語詞匯/句法復雜度分析器(L2 Lexicon/ Syntactic Complexity Analyzer),兩個分析器有多個復雜度衡量指標,能夠很好地反映譯文在詞匯和句法層的差異。
TTR比值越高,說明文本用詞越豐富,可讀性越強。當語料庫的總詞量超過 1 000 詞時,通常使用標準化類符形符比 (Std. TTR) 來衡量該語料庫的詞匯變化性[1]70-74。表1是兩個譯本的標準化TTR統(tǒng)計情況:
表1 形符/類符比統(tǒng)計表
許譯本的整體篇幅比宇譯本少將近15%。許譯本標準形符/類符比為79.09%,與宇譯本70.07%相比,許譯本詞匯密度更大。雖然宇譯本的篇幅更長,但是用詞相比許譯本詞匯層面上稍顯簡單。但是,兩者的詞匯密度均遠遠高出 Brown語料庫的詞匯密度。非正式書面語體的詞匯密度低,書面語詞匯密度高,信息量大;而口語詞匯密度低,包含信息量小?;谝陨蠑?shù)據(jù)分析可以了解到“三吏”“三別”兩個譯本詞匯量普遍偏大,詞匯密度較高,書面語特征明顯,遠遠超出了本族語文學文本的詞匯密度。探究其原因,這與原文本身語言難度較高有密切的關系,如表2和圖1所示,基于漢語文本指難針的文本難度定級功能得出,“三吏”“三別”的漢語語言難度達到了《國際漢語教學通用課程大綱》中的定級標準的4.0(六級)。古詩語言高度濃縮,在凝練的語言中蘊含著大量的典故和隱喻[2]42-48。因此,為了保證譯文的可讀性及表意清晰,譯者不得不增譯。
表2 原詩語言難度分析結果
圖1 原詩LD值指引圖
Wordsmith 4.0可以自動統(tǒng)計處理文本的平均詞長和不同長度詞匯出現(xiàn)的頻次與Brown進行對照,如表3和表4所示:
表3 許譯和宇譯的平均詞長和詞長標準差
詞長標準差反映的是文本中每個單詞長度與文本平均詞長的差異,標準差越大,說明文本中各單詞詞長之間的差異就越大[3]94-100。從表3可以看出,兩個譯本之間存在的差異較小,宇譯本的平均詞長 3.97略大于許譯本的 3.92。兩個在文本用詞的復雜程度上相當,差別不大。宇譯本的詞長標準差為3.01,遠遠大于許譯本的 1.89,說明兩個譯本中單詞詞長之間的差異比較大,許譯本的用詞難度比較平穩(wěn)。從表4的數(shù)據(jù)顯示可以看出兩個譯本之間以及與Brown語料庫每1 000詞中7個字母以上的詞的數(shù)量比較。結果表明:宇譯本中7個字母以上的詞的出現(xiàn)次數(shù)遠遠多于許譯本,但是其數(shù)量少于Brown語料庫。宇譯本的長詞多于許譯本,可以看出,許譯本用詞相對簡單,口語化。而宇譯本用詞較復雜,這是受直譯的影響,竭力做到與漢語的字詞對應而選擇較生僻的詞語。但是二者的譯本長詞的使用次數(shù)都少于Brown語料庫的統(tǒng)計結果,這說明,翻譯與本族語的創(chuàng)作相比存在簡化現(xiàn)象(simplization)。
表4 許譯本和宇譯本7 個字母及以上的長詞數(shù)量比較
再者,杜甫通過大量運用形容詞描寫人物心理,概括事件的場景,溶抒情于敘之中[4]56-57。感人至深的敘述離不開形容詞的渲染,因此,譯本中形容詞的使用頻率和變率體現(xiàn)了譯者對原著情感表達的把握。用二語詞匯復雜度分析器得出了兩個譯本中形容詞的使用情況,如表5所示。每1 000詞中許譯本中的形容詞使用頻率略高于宇譯本,而且許譯本中形容詞的變化也比宇譯本更加豐富。這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許譯本更好地理解和傳遞了詩人的情感訴求。
表5 形容詞頻率變化對比
所謂文化負載詞,是指某種文化中特有事物的詞、詞組和習語。這些詞匯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逐漸積累的獨特的活動方式[5]65。許譯本和宇譯本都對原文中的文化負載詞做了處理。宇譯本中用直譯的翻譯方法較多,帶有異化的色彩;而許譯本多采用意譯,傾向于歸化。例如,“潼關”——潼關縣位于陜西省關中平原東端,而陜西位于中國的西部。在許譯本中“潼關”之間翻譯為“Western Pass”,而在宇譯本中直譯為“Tong Pass”,并在譯文后對其進行注釋。注釋實際上是整個譯本的副文本,作為文化翻譯的輔助手段之一,副文本參與了正文本的意義建構,而譯者也往往通過副文本對翻譯文本進行文化定位[5]68,見表6。
表6 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對比
林語堂指出: “在譯中文詩時,寧可無韻,而不可無字句中的自然節(jié)奏?!本投鸥υ娪⒆g而言,兩個譯本是如何體現(xiàn)原詩韻式和節(jié)奏的,是評價譯本音律特點的關鍵指標[6]69-74。在韻腳方面,許譯本的句尾有規(guī)整的押韻模式,基本上有兩種:aabbccddeeff...(2)ababcdcdefef...。而宇譯本則接近無韻體詩歌的創(chuàng)作特點。另外,根據(jù)表7對比兩個譯本每行音節(jié)數(shù)可以看出,許譯本音節(jié)數(shù)分布比較均勻,主要集中于8個音節(jié),許譯模式化趨勢明顯,較好地體現(xiàn)了漢語詩詞字數(shù)、平仄的嚴謹特征。由此可見,許譯本每行的長度更趨向于杜甫“三吏”“三別”原文五言律詩的特點;而宇譯本每行的音節(jié)數(shù)分布不太集中,再次印證了具有無韻體詩歌的特征。雖然宇譯本沒有體現(xiàn)杜甫五言律詩規(guī)整的句式和韻律特征,但正是因為沒有形式束縛,才讓宇譯本更加流暢地傳達了原詩的文化因素。
表7 譯文詩行音節(jié)數(shù)比較
利用二語句法復雜度分析器比較句法成分可以看出,宇譯本在句法層面的14個復雜度指標均高于許譯本(見表8)。這再次說明宇譯本的句法更加復雜。例如,
許譯本: But rebels not easy to beat,
Counter-attack, our troops retreat[7]42-62.
宇譯本: Who would have thought that the rebels were so hard to outguess?
Our returning armies are encamped like scattered stars[8]82-97.
(豈意賊難料,歸軍星散營)
表8 14個句法復雜度指標比較
這兩句詩的翻譯可以清楚地看出,宇譯本保留了原詩中“豈”發(fā)起的問句表達形式,采用直譯的方法,譯本與原作基本詞對照;而許譯本則采用意譯的方法,用簡單的句法結構表達原作的意義,而且許譯本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詩的風格。
本文選取宇文所安和許淵沖對杜甫的兩組“即事名篇”“三吏”“三別”的英譯作為研究對象,通過語料庫的方法從語言微觀層面——三個維度考察了兩個譯本的翻譯文體特征。首先,許譯本在詞匯層面無論是詞匯密度,還是平均詞長都不及宇譯本,說明許譯本詞匯方面的語言特征更加簡單;同時,在文化負載詞方面,因為許譯本追求音美形美,在翻譯過程中失去了文化元素的體現(xiàn),而宇譯本在體現(xiàn)中國文化方面做到了還原原詩。而音律方面二者的差別更是顯而易見,無論是尾韻還是每句的音律,許譯本做到了與原作神似,而宇譯本則保留現(xiàn)代英詩的無韻體特征;在句法層面,許譯本的14個句法度量指標值低于宇譯本,說明宇譯本的語言更加復雜多變。
雖然使用較多的語料庫工具進行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分析兩個譯本的文體風格,但是因為文本容量較小,應意識到有不可避免的局限性。因此,在接下來的相關研究中,應該擴大宇譯本和許譯本的容量和對比的譯本數(shù)量,盡量做到多個譯本、多角度的主客觀相結合的對比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