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汀汀
美編約圖:畫一個游泳池里,男生在水里,女生站在岸邊低頭看他。
作者有話說:時隔近兩年,我終于又上《花火》啦,剛好今天還收到了某場電競比賽的決賽門票。對于我執(zhí)著到即使一個人也要去外地看電競比賽這件事,小伙伴們都表示不理解,畢竟我是電競毒瘤一樣的存在。可我想說的是,雖然我很菜,但是,我有一顆心系電競的心啊!
他說你跟你的名字一樣溫暖,是小時候唯一能讓他快樂起來的人。
1
“余光暖,你在這里等我一下。許教授有份文件在我這里,我送去給他,你不要亂跑。”
余光暖點了點頭,滿臉無害地說:“好的,我保證——”亂跑。
看著師姐匆忙離開,她收起乖巧的樣子,四處張望。
七月的天氣很炎熱,到處走動的余光暖感覺到一股清涼的濕潤后本能地尋找著源頭,來到標有“訓練館”三個字的地方。
這是她第一次參觀潛水學校。
訓練館里很安靜,一個人都沒有。余光暖走到主池前停了下來,看著因為硫酸銅而呈現(xiàn)漂亮的藍色的水面。
旁邊非常醒目地標著“主池水深十米”,但潛水池并不是都是十米深,而是呈階梯狀。余光暖站的這邊很淺,目測也就普通游泳池的深度。
她在水池邊蹲下,伸手一下一下地撩著水面出神。
她的人生好像總是這么不如意。她性格好動,卻有個搞學術(shù)、喜歡安靜的爸爸。高中分科時,她在家鬧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選了文科,還搞了美術(shù)特長,本想著可以放飛自我了,卻在高考填志愿的時候被迫填了文物修復(fù)專業(yè),每天在實驗室一坐就是一天。大夏天的,她本該在家里吹空調(diào)看電視劇,卻被爸爸扔到了考古研究所實習。
她高中的時候好歹是學校的小霸王,怎么混成這樣了呢?
越想越難受,余光暖長長地嘆了口氣,好在實習時被分在了水下考古部門,聽上去還挺新鮮的。
指尖摸到了一個溫熱的東西,她下意識地低頭,只見在距離她鼻尖不足三厘米的地方,一個黑影突然破水而出,帶起的水花濺到了她的臉上。
“啊!”她嚇得驚叫,整個人后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時本能地一腳把黑影踹回了池子里。
直到又被池子里的水濺了一臉,余光暖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那是個人。
她爬起來,想看看那人怎么樣了,剛好那個人再次浮上水面,手臂搭在池邊。他身上穿著黑色的潛水服,她看不清他的臉,從短發(fā)可以看出是個男人。
余光暖先聲奪人,居高臨下地說:“誰讓你一聲不吭地從水里出來嚇我的?”
那人慢慢摘下了面鏡和呼吸器。像是沒見過這樣不講道理的人,他抹了把臉上的水,抬頭看向她,語氣不善地問:“你叫什么名字?”
干什么?要報仇嗎?
“余光暖!”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那人濕潤的眼睛里忽然浮上笑意。頭發(fā)上的水珠滴到了他的眉心,沿著他高挺的鼻梁滑下。
余光暖看得莫名其妙,同時覺得背后涼颼颼的。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白師姐來找她了。
余光暖掛了電話后,看向還在水里的男人冷哼了一聲,匆匆離開。
“我的天,怎么我才離開一會兒,你就弄成這個樣子了?”白師姐一臉驚訝。
“剛剛在訓練館遇上了點事?!庇喙馀砹死碜约罕淮驖竦膭⒑#瑺钏撇辉谝獾貑?,“師姐,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在訓練的人是誰???是不是我們所里的?”
白師姐想了想,說:“應(yīng)該是陸炎深吧,水下考古隊的王牌,人長得還很帥?!?/p>
“陸炎深?”
“是啊?!卑讕熃阋苫蟮貑枺澳阍趺戳?,臉色怎么這么差?”
余光暖頹喪著一張臉。沒什么,她就是想哭。
2
陸炎深這三個字對余光暖來說是童年陰影一樣的存在。長大后,午夜夢回,每每想起他,她都是一身冷汗。
小時候,余光暖經(jīng)常去爸爸的研究所玩,每次都能遇到比她大三歲的陸炎深。
一開始,她被他身上特殊的氣質(zhì)吸引,主動跟他說話,跟他玩。長大后,她才知道那種氣質(zhì)叫陰郁。
那時候陸炎深不愛說話,總是不理她。她每個周末都去找他玩,持續(xù)了將近一個半月,他才開口跟她說第一句話——去游泳嗎?
研究所隔壁就是個小學,里面有游泳池。每到暑假,游泳池就會對外開放,三塊錢一個人,但幾乎沒什么人。
站到游泳池邊,看著陸炎深脫掉上衣跳下去,余光暖才想起自己沒有帶泳衣。
陸炎深在游泳池里笑著說:“這有什么?脫下上衣跳下來啊?!?/p>
這是余光暖第一次看到這個少年露出笑容??此谒袝晨斓臉幼?,她心中生出向往,竟然沒覺得他的話有什么不對,將上衣一脫就跳了下去。
一起游過泳后,他們就成了朋友。
余光暖回家后心心念念著這個玩伴。半個月后,她去研究所找他玩,又被他拉著去游泳。
可是,這一次,等她從水中浮上來的時候,陸炎深卻不見了。找了好一陣沒找到他的人,她準備回研究所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上衣不見了。
那時候她還小,性別意識也不強,覺得陸炎深能光著膀子,她也能,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遮遮掩掩地回研究所,一路上都沒遇到人,可沒想到在研究所門口居然遇到了她爸爸和一大群叔叔阿姨。
一個梳著兩個辮子的小女生光著上身在路上奔跑,畫面十分辣眼睛。
余爸爸當時臉一陣紅、一陣黑,揪著她回到宿舍,一頓胖揍。
余光暖從那以后再也沒臉去研究所了。
后來,她才想明白,陸炎深可能是故意跟她玩的,為的就是捉弄她。說不定,她遇到叔叔阿姨的時候,他正躲在哪里偷笑呢。
如此處心積慮、費盡心機,他實在太可怕了!
每次想起這件丟人的事,她都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只能不停自我安慰那時候才上小學,還沒有發(fā)育,上半身看起來跟小男孩沒什么區(qū)別。
這件事和“陸炎深”三個字成了余光暖的童年陰影。
她大夏天也幾乎都穿著長袖上衣,更是從來不穿無袖的,不然,覺得自己在裸奔一樣。
3
再次遇到陸炎深,當初的記憶重新涌上,余光暖像是又光著上身跑了一趟一樣。
想起自己居然還報了名字,她想大哭,再也不想去研究所了。
萬一遇見他,他拿那件事笑話她怎么辦?她不要面子的啊?
第二天,余光暖來到研究所,一路遮著臉,小心翼翼。
在研究所的走廊上,后背突然被人輕拍了一下,她嚇得差點跳起來。
“白師姐,是你啊?!彼闪丝跉?。
“偷偷摸摸干什么?快走吧,要遲到了?!?/p>
余光暖利用白師姐當掩護,終于順利到達辦公室。
下午的時候,余光暖接到了一個通知。
最近,青礁一號沉船的文物在黑市上出現(xiàn),疑似有人偷盜。領(lǐng)導(dǎo)開會決定讓水下考古隊前往所在海域探查,從而決定是否要進行搶救性發(fā)掘。
水下考古隊成立時間短,人員少,余光暖雖然是實習生,但是好在年輕力壯,跟在隊伍里至少可以負責照顧年老的教授。
實習第二天就被通知出差,還是去很遠的海島上,余光暖很興奮——終于不用坐在辦公室了!
研究所一共派了十個人,分兩個航班前往青礁一號沉船遺址。
從機場出來趕到碼頭,余光暖遠遠地就看到了陸炎深。
上次在水池邊沒注意,她這次才發(fā)現(xiàn)他長大后變得很高,身上那股陰郁的氣質(zhì)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清俊挺拔。但他再怎么好看,依舊是她的陰影和噩夢!
余光暖壓低了鴨舌帽,緊緊纏著白師姐的手臂說:“師姐,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要叫我的名字?!?/p>
白師姐一臉莫名。
從碼頭到青礁一號沉船遺址附近的島嶼還要坐兩個小時的船。海上風浪很大,不到半個小時,考古隊的成員就全都出現(xiàn)了暈船的癥狀,躺的躺,趴的趴,唯獨陸炎深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平靜地望著外面出神。
余光暖尤其不好。吐了兩次后,她獨自一人跑到甲板上吹風。
隨著船一陣搖晃,她胃里翻滾,又要吐了。
這時,她面前出現(xiàn)了一瓶礦泉水和紙巾。
當看到陸炎深那張臉的時候,她嚇得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第三次吐,她吐出來的已經(jīng)全是膽汁了。漱過口后,她把臉轉(zhuǎn)到了一邊,假裝看不到他。
“那天把我踢下水的時候,不是挺厲害的嗎?[那天把她踢下水了,前面沒說,沒鋪墊啊]”陸炎深語氣里的調(diào)侃很明顯。
余光暖的臉色比剛剛更白了。她認慫了還不行嗎?
這時,陸炎深笑了一聲說:“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你好,我叫陸炎深?!?/p>
余光暖驚訝地看向他。
他都不記得了嗎?真的還是假的?
余光暖的疑問到嘴邊卻變成了:“你為什么一點都不暈船?”既然他不記得了,她何必此地無銀三百兩呢?萬一一問,他想起來了就不好了。
陸炎深看向蔚藍色的海面,眼中像是有什么情緒在涌動,說:“因為啊,我是在海邊長大的。”
余光暖從來不知道,這個禍害是從海邊來的。
4
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船,考古隊終于到了春潮島。青礁一號沉船遺址就在距離春潮島大約二十公里的地方。
安頓下來后,白師姐讓陸炎深去采購物資,陸炎深提出要帶余光暖一起去。
白師姐覺得余光暖這樣的新人大概只能在后勤方面發(fā)光發(fā)熱,就同意了。
余光暖覺得陸炎深一定是因為在潛水學校那件事想要報復(fù)她。
島上的居民似乎對考古隊的到來很好奇,看到他們總會竊竊私語,這讓余光暖有些不自在。
“這附近還有一座島叫春汐島,不用坐船就能過去?!?/p>
陸炎深的聲音吸引了余光暖的注意力。
她好奇地問:“不坐船怎么過去?”
陸炎深回答說:“春潮島和春汐島之間由一片淺灘相連,形成了一條路,叫潮汐路。這條路在漲潮的時間消失,一天只存在十二小時。”
“居然還有這樣的路!”余光暖看了看陸炎深滿滿的兩手,毫無幫忙的自覺。
有居民走過,陸炎深朝他們打了聲招呼,看起來非常自然,給余光暖一種他融進了這里的生活的感覺。
他繼續(xù)說:“而且,潮汐路消失的時間每天都不一樣,因為每天漲潮的時間都比前一天晚十五分鐘?!?/p>
聽完之后,余光暖對潮汐路越來越感興趣了。
考古隊在島上休整一晚后,第二天就租了漁船前往青礁一號沉船遺址了。身為新人的余光暖被留在了島上。
午飯過后,她跟白師姐說了一聲,獨自前往了潮汐路。
當看到淺藍色的海水被一條白色的淺灘一分為二的時候,她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驚嘆。
沿著這條路,她體驗了一下從春潮島走向春汐島,隨后找了個位置極佳的地方,拿出了速寫本,打算把這難得一見的風景畫下來。黑白線條不足以描繪這藍白色的景象,還好她帶了水粉。
余光暖是美術(shù)生,上了大學后,學校又安排了一年的基礎(chǔ)課,畫畫的手藝一直沒有丟。
畫得差不多后,她看了眼時間,現(xiàn)在走的話,正好能趕在漲潮之前回去。
走了大概一百多米,她發(fā)現(xiàn)兩邊的海水漫到了路上,潮汐路變得越來越窄,她的心提了起來。
漲潮了。
海水漫上來的速度特別快,以她的速度,不管現(xiàn)在是去春汐島,還是去春潮島,肯定還沒到就被淹了。
看著潮汐路變得越來越窄,余光暖不得不爬上旁邊的石柱。
潮汐路兩邊每隔三米就有一根柱子,上面有落腳的地方。柱子在起到引路的作用的同時,也能保障遇到漲潮的人的安全。
天已經(jīng)開始黑了,海水的顏色在慢慢變深,等到夜幕徹底降臨,就會變成一片漆黑。余光暖看著延伸到天邊的海面,心中生出了畏懼。
她改成單手抱著石柱,另一只手拿出手機,打算靠玩手機撐過這六個小時。
不到五分鐘,整條潮汐路已經(jīng)完全被一層淺淺的海水淹沒了。
余光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些累了,可接下來還有將近六個小時啊。無助的感覺讓她想哭。
就在這時,一輛越野車從春潮島的方向破浪而來。
余光暖激動得眼睛都紅了,大喊:“這兒有人!快救救我!”
車很快開到了余光暖的旁邊。
當在夕陽下看到陸炎深那張清俊的臉的時候,她心里突然一陣悸動。此時此刻,這種悸動伴隨著危險降臨,難以言說的感覺讓她身體僵硬了一下。
他皺著眉,神情嚴肅地說:“發(fā)什么呆?快下來!”
余光暖回過神,飛快地跳了下來,爬上車。
車子掉頭、加速,一氣呵成。
聽到車外的水聲,余光暖緊張得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是看著陸炎深握著方向盤、骨節(jié)泛白的手。
他們現(xiàn)在是在跟大海、跟月球引力競速。
5
終于,余光暖和陸炎深安全離開了潮汐路。
車子停下,兩人都松了口氣。
“你怎么來了?”想起被困的情景,余光暖有些后怕,聲音微微地顫抖。
陸炎深一副天經(jīng)地義的樣子,反問:“我不來,你打算在柱子上過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嘲笑的語氣,余光暖心中生出一股怒氣,繃著臉說:“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如果車在水里熄火了,那他們只能棄車上柱子。
陸炎深收起了漫不經(jīng)心的笑,氣氛變得嚴肅。
就在這時,余光暖整張臉垮了下來,聲音里帶著一絲哭腔說:“還好你來了。”
陸炎深像是被她突然的變臉逗笑了,整個人軟了下來。他伸手揉了下她的腦袋,調(diào)侃說:“我看你一點都不害怕,還有心情發(fā)朋友圈?!?/p>
余光暖臉一紅,躲開了他的視線,問:“你是看到我的朋友圈才來找我的?”
“我們從青礁一號沉船遺址回來,就聽說你一個人來潮汐路了。我猜你很可能不記得漲潮的時間,就打算過來看看,結(jié)果,半路看到了你發(fā)的朋友圈。”說到后來,陸炎深一臉“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樣子。
“誰說我不記得了?”余光暖看了眼時間,說,“我只是記錯了?!?/p>
他們一起把車還給了島上的居民,出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
天黑后,島上的人很少。余光暖和陸炎深并肩走在一起,沉默的氣氛讓兩人有些尷尬。好像所有的話在化險為夷后都說完了,她一下子不知道該開口說什么。
黑色容易引出人脆弱和膽怯的一面。余光暖借著月光看了陸炎深一眼,忽然想起小時候被騙的事情。
她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跟這個禍害還沒那么熟,于是刻意放慢腳步,想跟他拉開距離。
可誰知她慢,他也慢。她快的時候,他也跟著快。
這距離怎么都拉不開,余光暖有些生氣。
這時,陸炎深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余光暖,別裝了,我早就認出你了?!?/p>
早就認出她了?那他也記得她小時候光著上半身亂跑的事情了?
余光暖的臉轟地一下紅了,隨即飛快地跑了起來。
他們一前一后回到考古隊安頓的地方后,大家都松了口氣。
余光暖被白師姐教育了很久。
6
被陸炎深認出來后,余光暖像不敢面對那丟人的過去一樣,開始躲著他。
她做不到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這真的很不佛系了。
偏偏陸炎深開始整天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脊抨牭娜嗣刻於家獛е鴮I(yè)的潛水設(shè)備前往青礁一號沉船遺址進行考察,而他身為水下考古隊的王牌,除了第一次外,就再也沒去過。
余光暖和陸炎深成了考古隊第一和第二閑的人。
沒有后勤工作的時候,余光暖會拿著速寫本和水粉到海邊坐在木棧道上畫畫??伤B畫了兩天,都畫不出比《潮汐路》更好看的作品。
如果能把那天陸炎深開著越野車破浪而來的景象畫下來就好了。余光暖想。
“這是你那天畫的?”
陸炎深突然出現(xiàn)把余光暖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想要遠離他。
“你怕我?”陸炎深揉了下她的腦袋說,“我都說了不計較你把我踢下水的事情了?!?/p>
他是不計較了,可是,她記仇??!
余光暖把速寫本合了起來,仰頭問:“你都不用去青礁一號沉船遺址的嗎?”
陸炎深笑著說:“暫時用不上我?!彼麚P著唇的樣子有些自大,可是余光暖沒有資格吐槽。誰讓她是新人,而他是水下考古隊的王牌呢?王牌一般都是最后用的。
“我去游一會兒泳,你替我看著上衣?!闭f著,陸炎深突然脫下上衣,跳到海里。
白色的T恤被放在旁邊,余光暖一聲不吭地盯著速寫本的封面,臉有些紅。她的腦中不斷重復(fù)的是剛剛一閃而過的肉體。
這里的海水特別清澈,用肉眼就可以看到游過的小魚和水底的珊瑚、海星。
拋開雜念后,余光暖重新打開了速寫本,拿起畫筆。這一次,她的畫上除了蔚藍的海面外,還多了一個身材矯健的男生。
畫得差不多后,看到陸炎深上岸,余光暖立即心虛地合上了速寫本。
“我被水母咬了?!?/p>
“真的假的?”余光暖捂緊速寫本,懷疑地問。
陸炎深被氣笑了,問:“我騙你干什么?”
看他臉色發(fā)青、搖搖晃晃的樣子,余光暖心中一緊,立即扶著他去了島上的診所。
被水母刺傷是非常危險的事情,許多水母都有毒,有時會使人喪命。
陸炎深沒有生命危險,卻出現(xiàn)了胸悶、全身乏力的癥狀。
醫(yī)生把他留在了診所。
從青礁一號沉船遺址回來的考古隊成員們趕到診所。聽說了具體情況后,大家集體沉默了。
一般靠近海灘的地方很少有水母,陸炎深被刺傷,也是夠倒霉的。
大家每天都有事情要做,照顧陸炎深的任務(wù)就落到了余光暖的頭上。
躺在病床上的陸炎深看向她說:“余光暖,接下來要麻煩你了?!蹦钦Z氣,好像完全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怎么寫。
第二天,陸炎深開始頭痛、發(fā)熱,身上還起了紅疹。醫(yī)生說這是必經(jīng)的一個過程,給他打了針,吃了藥。
看他接連兩天都是迷迷糊糊的,睡覺的時候還皺著眉,余光暖很擔心。
醫(yī)生說他只能吃清淡的。她接連兩天給他買了白粥后,他皺著眉說:“余光暖,我不想再吃白粥了。嘴里能淡出個鳥來?!?/p>
他一臉惆悵的樣子很好笑,像個小孩在撒嬌。
余光暖雖然什么都沒說,卻在第二天開始變著花樣給他煮粥。
7
五天后,陸炎深的情況穩(wěn)定下來,終于可以出診所了。
他回到考古隊這天,考古隊來了個女生。
這個女生叫楊佳靈,聽說是陸炎深以前的潛伴。兩年前,楊佳靈離開了水下考古隊,后來又被調(diào)到了南方。
水下考古會面臨很多危險,所以,每次下水都是兩兩一組,一個人遇到危險,另一個人必須幫忙救援。
余光暖忙了兩個多小時給陸炎深煮了干貝粥,送到他房間的時候,就看見他跟坐在床邊的楊佳靈相談甚歡,這幾天第一次這么有精神。
看到余光暖進來,陸炎深介紹說:“佳靈,這是余光暖。余光暖,這是我從前的潛伴,佳靈。”
介紹就介紹,他倆還擠眉弄眼,當她不存在的嗎?她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特別不順暢。
楊佳靈露出笑容說:“你好,很高興認識你?!?/p>
楊佳靈長得很漂亮,有一頭又黑又直的長發(fā),五官素淡,氣質(zhì)干凈,看得出來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本來,余光暖打算把粥送過來就走的,卻被楊佳靈留下來聊天。
他們聊的大多是以前的事情,余光暖說不上話。
楊佳靈察覺到這一點,立即體貼地轉(zhuǎn)移了話題,問她現(xiàn)在讀大幾,又問了她專業(yè)上的一些事。
尷尬的是,余光暖的專業(yè)課很差,一問三不知。
陸炎深忍不住笑了起來,問:“你到底怎么考上大學的?還要不要畢業(yè)了?”
“要你管?!”余光暖從小就是小霸王,對楊佳靈這樣漂亮又溫柔的女生討厭不起來,只能把氣都撒在陸炎深的身上。
陸炎深勾著唇,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好,我不管?!?/p>
沒過多久,楊佳靈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考古隊的教授打來的。
她抱歉地說:“我一到這里就來看你了,再不去看教授,教授該生氣了。”
楊佳靈走后,余光暖本來也打算走的,卻被陸炎深的一句話氣得腳都抬不動了。
他說,楊佳靈人很好,她以后可以跟楊佳靈多接觸接觸。
這是變相地說她不好?
“看來,你跟她關(guān)系真的很好。”說完,余光暖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特別酸。
可是陸炎深沒有察覺。他說:“是啊,因為我們以前是潛伴。只有當你握著潛伴的手,才會明白水下的性命相托、生死與共,兩個人下水就要兩個人一起上來?!?/p>
看他沉浸在回憶里,一副非常感慨的樣子,余光暖聽不下去了,一聲不吭地離開。
楊佳靈在考古隊住了一天,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才離開。
她準備前往碼頭的時候正好遇上了余光暖。
“光暖,你送我去碼頭吧。”
她溫柔的樣子讓余光暖沒辦法拒絕。
路上,楊佳靈開口說:“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我跟陸炎深只是潛伴?!?/p>
心事重重的余光暖臉一紅,下意識想要否認。昨天離開陸炎深的房間后,她就再也沒進去過,送飯都是白師姐去送的。
她不想承認自己是嫉妒,嫉妒他們的性命相托和生死與共。
“其實,我很早以前就從陸炎深口中知道你?!睏罴鸯`笑得很溫柔,“我這次除了來看他,還是來看你的。我想知道他口中經(jīng)常提到的人是什么樣的。”
經(jīng)常提到?余光暖心里一緊,下意識想到小時候那件事。她試探地問:“他都是怎么說我的?”他會不會說她是個傻子?
楊佳靈回答說:“他說你跟你的名字一樣溫暖,是小時候唯一能讓他快樂起來的人。”
余光暖驚訝得說不出話。他是……這樣評價她的嗎?
如果那件事能讓他快樂,那對她來說,也不算什么童年陰影了吧。
看她詫異的樣子,楊佳靈有些意外,說:“他本來是春潮島的人,你知道吧?十幾年前,青礁一號沉船遺址被發(fā)現(xiàn),余教授,也就是你的爸爸,帶著一群人來到春潮島考察。那時候,海上發(fā)生了一場風暴,陸炎深的父母都遇難了。你爸爸他們看他一個人太可憐了,就把他帶了回去?!?/p>
余光暖鼻子發(fā)酸。她終于知道小時候他身上的陰郁是怎么回事了。
楊佳靈繼續(xù)說:“我跟陸炎深關(guān)系很好是有原因的。兩年前我們在白海遇到了一場事故。我在水下被漁網(wǎng)纏住了,陸炎深拼命地拉扯漁網(wǎng)想要救我。我們的氧氣幾乎用盡,差一點就死在了海里。被救上來后,因為沒有接受危機干預(yù),我們患上了深??謶职Y,再也無法下到深海,所以我才轉(zhuǎn)了部門。但是他沒有。他很喜歡這個職業(yè),一直想要克服。”
余光暖聽得心都揪了起來。
她想起了很多細節(jié),比如他一次次在潛水學校練習,比如他不跟著考古隊去青礁一號沉船遺址……
余光暖很感激楊佳靈讓自己知道這些。送走她后,余光暖著急往回趕,想要去看看陸炎深,想要告訴他以后自己會陪著他。
半路上,余光暖遇到了臉色凝重的白師姐他們和幾個警察。
原來,黑市上的青礁一號沉船遺址是島上一伙漁民賣出去的。這次考古隊來到青礁一號沉船遺址想要進行搶救性發(fā)掘,觸犯了他們的利益。
今天中午,考古隊的船和漁民的船在青礁一號沉船遺址相遇,起了沖突。白師姐收到消息準備前往支援。
保衛(wèi)文物要緊,余光暖當然義不容辭,轉(zhuǎn)身跟他們一起去了碼頭。
8
青礁一號的事情驚動了警察的消息很快在春潮島上傳開。
正在休養(yǎng)的陸炎深聽到考古隊全員都出動支援后,神色凝重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他用生澀的當?shù)卦捀鷯u上的一個漁民套了很久的近乎才說服那人開船送他去青礁一號沉船遺址。
他趕到青礁一號沉船遺址的時候,三艘船正停在海中央。
偷盜的漁民跳上了考古隊的船,兩邊不僅發(fā)生爭執(zhí),還打了起來,場面一片混亂。
陸炎深讓幫他開船的漁民把船靠近,在兩艘船上搭了一塊木板,然后爬到了考古隊的船上。
他還沒有完全康復(fù),四肢沒有力氣,已經(jīng)氣喘吁吁了。
混亂中,一副防御姿態(tài)的余光暖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循著聲音就看到了站在欄桿旁的陸炎深。
他身體還沒好,怎么來了?
兩人視線相交,余光暖心中說不出的悸動,就像在漲潮時看到他開著越野車破浪而來的時候一樣。
她小心地躲開打斗的人,朝他走去。
快要到他面前的時候,她看到他旁邊的漁民拿著長木棍揮向警察,卻意外地打到了他的頭上。
那實打?qū)嵉囊幌伦層喙馀刮艘豢跉狻?/p>
見打到了人,警察厲聲說:“放下木棍!”
漁民在反抗的時候撞在了頭上開始滲血、腳步搖晃的陸炎深身上。
緊接著,余光暖就看到陸炎深上半身到了欄桿外,然后翻了下去。
“陸炎深!”
余光暖大叫。她腦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來不及想,跑到欄桿邊跳了下去。
“有人掉到海里了!救人!”這一聲大喊,讓船上的人停了下來。
好在他們身上都穿了救生衣。余光暖跳下去后,游到陸炎深的身邊,把他的身體扶正,臉朝上。
此時的陸炎深已經(jīng)失去意識了。額頭的血被海水沖成了淡紅色,沿著他的側(cè)臉流下。
“陸炎深,你醒醒!”余光暖緊緊地抓著他大喊。
她突然明白那種生死與共、性命相托的感覺了。不用非要在水下,只要他們在意著對方,能夠相互扶持,一起經(jīng)歷傷心、高興還有危險。
那群漁民看到有人掉到海里后嚇得不輕,終于被警察和考古隊的成員制服了。返回春潮島后,昏迷的陸炎深立即被送到了診所,然后又被連夜送到了市里的醫(yī)院。
他的情況很不好,需要動手術(shù)。
白師姐陪著余光暖在醫(yī)院守了一夜,還沒等到手術(shù)結(jié)束就被考古隊叫了回去。
經(jīng)過他們的反饋,領(lǐng)導(dǎo)們決定對青礁一號沉船遺址進行發(fā)掘,調(diào)遣過來的人員很快就會到。
在水底沉睡了幾百年的青礁一號終于要重見天日了!
水下考古比陸地上考古難度要大很多,對出水的文物保護也很重要。
因為人手稀缺,就連余光暖這樣的新人都被趕鴨子上架。
接下來的幾個月,余光暖每天兩點一線來往于春潮島和青礁一號沉船遺址。而始終沒有醒來的陸炎深被轉(zhuǎn)到首都醫(yī)院后,又被轉(zhuǎn)到了國外的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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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暖六個月的實習期結(jié)束,到了返校的日子,青礁一號沉船的發(fā)掘都沒有結(jié)束。
實習回來后,余光暖的舍友、同學,還有她的爸爸媽媽都發(fā)現(xiàn)她變了。
原來坐不住的余光暖變得安靜了,變得愛學習了。
四年后,青礁一號沉船遺址的文物即將第一次在首都博物館展出,引起了社會各界以及國外的關(guān)注。
展覽的發(fā)布會上,一身正裝的余光暖坐在了前排。
她身上的少女氣質(zhì)經(jīng)過歲月的打磨,變成了獨特的女人味。研究所里很多新來的實習生小伙子都把她當成女神,只是他們的女神脾氣不太好。
本科畢業(yè)后,余光暖考了文物修復(fù)專業(yè)的研究生,然后到研究所實習,參與了青礁一號沉船遺址文物的修復(fù)。
再過一個月,她就要研究生畢業(yè)了。
在去前年初的時候,幾乎成了植物人的陸炎深奇跡般地醒了過來。他留在了國外學習,還通過知名心理專家治好了深??謶职Y。
余光暖一直跟他在微信上保持著聯(lián)系,看過他發(fā)到朋友圈的照片——清爽的黑色短發(fā),英挺的五官,他比以前更加好看了。
發(fā)布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余光暖的手機震了一下。
看到微信消息后,她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
“白師姐,我有事要先走了?!?/p>
旁邊的白師姐一臉什么都知道的樣子,小聲說:“陸炎深今天回來。整個研究所除了你,都知道了。”
余光暖挑起了眉。
白師姐又補充說:“我們和他一起,打算給你一個驚喜。”
隨即,只見一個纖細的身影飛快地跑出了會場。
這輩子跟她生死與共、性命相托的人終于回來了。
編輯/沐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