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
一朵半開的,是花,也是一顆在塵世中出塵的心。
走很遠的路去看荷的人,心里一定有一朵荷半開著。荷風起于心,徐徐吹著,去的腳步,踩在另一個人的心頭,像一首詩中,你一讀就柔軟的一個韻腳。
而看荷人,必是清清淺淺地喜悅著一池荷,于平常繁忙之中,心里抽出一朵菡萏,腳底生出一縷荷風,找了閑,帶了心,歡歡喜喜地去了。人之心,恰如一場花開,開一半,留一半,去看另一朵時,心就圓潤了,就芬芳了。
然后那么安靜地在荷前久久凝視,或在荷葉田田之中,尋得一枝,亭亭半開,仿佛尋的是前世那個有緣人留下來的盟約,今生就此一見,四目相對,兩情相悅,合抱而開。
一朵半開,是一顆心與塵世,與一個人清冽的緣;一朵半開,是因為愛到柔軟。
黃圖秘寫荷,不描其形,不畫其魂,甚至不抒胸臆,只說“設小席于其間,知己團坐,按紅牙,品紫簫,歌自制詞,盡醉花間”,如此的小席,荷自懂,荷自惜,若正好半開,是溫婉一笑,含蓄內斂。如采蓮女,小舟穿梭間,低低羞羞地看自己水中的影。
紅牙、紫簫,都是樂器名。荷開半朵時,我想,那樂器之音,所奏皆是木深處的音,荷知這音之清冽與干凈。所以我一直相信荷會懂看荷人,荷會懂這樣一場緣。荷會懂,所以荷自生風,荷風自送香。
這樣的小席,心中留一半歡喜與贊美,奏得半支曲相送,也是回一朵荷的盛情,回荷最美的情意。
一朵半開,是花與人之相宜,赴約而開。如此,一朵半開,又何嘗不是人生的小席。
一朵半開,更是人一生所應該有的慈慧之美。因了慈悲,含苞半開;因了慧心,內斂半開。
因為從事與藝術有關的工作,所以見了一些畫家。常會從某些畫家的筆下,看到光陰柔和的美,看到歲月滄桑的柔軟。這樣的作品,往往有靜斂的力量。我一直認為,真正的藝術家,心懷慈慧,不見山不見水,但胸有丘壑,心中蓄滿向靜流深的水。
其實這樣的藝術家,就是心中有一朵半開的含蓄內斂,他畫出來的,總是于細微處見大情懷、大境界。
而人一生之中,與人相處,與事相往,若含了慈慧之心,不與名利爭高下,不與
外人爭高低,一定不愁人生如畫。
我想,我們與這個世界的情分,與一個人的緣分,皆應看作這樣的一朵半開。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半一半的。一半真一半假,一半好一半壞。懂取舍,懂得失,懂悲喜,懂愛恨,懂進退,這個世界你跨一只腳進去,留一只腳轉身,留有余地,可得安心自在。
某個閑散的午后,你翻開書,有風吹來,會不經(jīng)意地,在某個詞上,瞇起眼睛,久久懷想。然后你會感覺從這個詞上出發(fā),翻山越嶺,漂洋過海,去看一個人。
那個詞,是一朵半開的花。一半是長相思,一半是自難忘。
故事家2018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