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楊曉蓉 成都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

2014年12月20日，周六，美國東部時間晚上9點，一檔美國制作、全球發(fā)行的科普節(jié)目《美國出土》播出，一小時的節(jié)目里，聚焦著一枚北卡羅來納州出土的明代宣德金牌，并采訪了鄭和研究專家、華人學者李兆良先生。

宣德金牌2006年出土后，即引起歷史學者的高度關注。因為，這一塊金牌的出現(xiàn)，將改寫東西方交流史。2013年，李兆良所著《宣德金牌啟示錄——明代開拓美洲》一書在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被《亞洲周刊》評選為2013年度十大最佳非虛構類圖書。

這是怎樣的一塊金牌呢？美國電視人的無心之舉，可能造成如下嚴重后果：近代以來，以歐洲為世界文明中心的觀點，將可能被改寫；一些教科書上眾所周知的常識可能要推翻。諸如，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坤輿萬國全圖》出自利瑪竇之手？

甚至包括一些生活常識，高爾夫是西方的運動項目嗎？辣椒是從美洲傳到中國的嗎？（本文不代表本刊立場）

2002年11月，英國皇家海軍的退役軍官加文?孟席斯出版了《1421：中國發(fā)現(xiàn)世界》

“假洋鬼子比洋人更痛恨中國”

中華書局影印版的《宣德金牌啟示錄——明代開拓美洲》一書，在某著名書評網(wǎng)上被罵得狗血淋頭。其銷量可想而知，顯然，這本書的版權引進目前還遙遙無期。

由此，筆者想起了一句老話：“假洋鬼子比洋人更痛恨中國”。司空圖詩云：“漢人盡作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p>

這就是當下中國知識界文化虛無的殘酷現(xiàn)實。再舉一最近的例子，2016年，深陷經(jīng)濟危機、面臨全面破產(chǎn)的希臘，期望在文化上與歐美加緊捆綁，繼續(xù)享受西方文明的紅利，其考古人員宣稱：亞里士多德的墓終于又找到了！

面對這樣的重大“新聞”，西方媒體大多已經(jīng)賴得再理會。比如美國在線（AOL）報道時，標題為《沒有任何證據(jù)，發(fā)現(xiàn)阿里士多德的墓》。而在中國，從全國性網(wǎng)站到地方媒體，宣傳報道鋪天蓋地，很多網(wǎng)站不僅信以為真，且添油加醋，將圖片上的骨灰壇子言之鑿鑿稱之謂“陵墓”（王室之墓才可稱陵）。某國家級網(wǎng)站的報道標題為《希臘考古人員稱發(fā)現(xiàn)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陵墓》。

厚西薄中，是因知識界長期以來的“言必稱希臘、雅典”。

李兆良在《明代開拓美洲》一書中論證，辣椒、西紅柿中國也有原產(chǎn)，曾由鄭和帶到了海外。

其實多年前，農業(yè)科技界已有人揭示?！秷@藝學報》2006年4月刊發(fā)布的一項研究表明：20世紀70年代，在西雙版納叢林中發(fā)現(xiàn)了野生的小米辣。2006年，南京農業(yè)大學的科研人員對21份中國辣椒、8份美國辣椒、1份墨西哥辣椒和1份智利辣椒做了DNA分析，其中包括云南的小米辣椒樣本。研究者發(fā)現(xiàn)，云南西雙版納小米辣種質與美洲小米辣種質具有較大的擴增片段差異。因此，云南和美洲的灌木狀辣椒應當是在人類馴化之前分化的。這為進一步論證西雙版納地區(qū)也是辣椒起源地之一提供了新的證據(jù)。

許多美洲特有的農產(chǎn)品都載于《滇南本草》（約1436年），是鄭和下西洋（1405-1433）之后，比哥倫布出生（1450-1506)更早。云南少數(shù)民族很早就懂得吃辣椒，抽煙，種玉米。這些農產(chǎn)品應該是通過滇緬、滇印的茶馬道帶回中國的，并非始自近代沿海歐洲人進入的地區(qū)，所有帶“番”字的：番薯，番瓜（南瓜），番椒（海椒）等，都是明代大航海時從美洲帶回的作物。

通常認為，全世界的辣椒都來自美洲，尤其墨西哥。但李兆良則從語言上論證，葡萄牙的辣椒叫piri，是從莫桑比克的非洲語（Swahili）而來，莫桑比克曾是葡萄牙的殖民地。

疑點出現(xiàn)了，這就是“反客為主”。葡萄牙人從美洲把辣椒帶給莫桑比克，應該是葡萄牙人教給非洲人作物的名字，為什么反而葡萄牙人按非洲語來命名。

其實，莫桑比克是鄭和船隊到過的地方，莫桑比克島的阿拉伯語名字是Bilad-al-Sufala，明代文獻稱索法拉。

中國古畫中的捶丸場景，圖為明朝時期的《宣宗行樂圖》與《仕女圖》

西班牙16世紀中葉開始馬尼拉——墨西哥的貿易航線，橫跨太平洋的航路非常艱險，很少淡水補給。船上除了貴重的貨物，裝的都是淡水，水手私自夾帶中國瓷器也給扔到海里，連瓷器也不算貴重，辣椒這種農產(chǎn)品是不可能帶來做商品的，這是西方的文獻記錄。

因此，認為歐洲人給中國帶來辣椒是沒有根據(jù)的。在古漢語里，《說文》無“辣”字，但金文有（束辛）字，束辛會意。辛即薪，劈柴也?！稏|京夢華錄?卷二》有“賣辣菜”的說法，所謂辣菜，也可能與辣椒有關。

中國本土也原產(chǎn)西紅柿

西紅柿在中國被稱為番茄。番、西都是外國的意思。但有趣的是，日本人卻稱西紅柿為唐柿。

據(jù)西方史料，西紅柿是生長在秘魯國家森林里的一種野生植物，原名“狼桃”。當?shù)赝寥苏J為狼桃有毒，不做食品用。16世紀西紅柿被引入英國，最初也僅將其作為園藝觀賞植物。18世紀后才有人試食之，而后開始作為蔬菜種植。

據(jù)學者何新考證，中國關于西紅柿的較早文字記載見于明趙函的《植品》（1617），趙函在書中提到，番茄是西洋傳教士在萬歷年間和向日葵一起帶到中國的。1621年王象晉的《群芳譜》也認為番茄與辣椒、番薯、玉米等都是舶來品種，國人對此篤信不疑。

1983年7月，在成都北郊鳳凰山發(fā)掘的一座西漢古墓中，出土陶器、漆器、藤笥、竹笥近60件，并有稻粒、果品、獸骨等食物遺存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些未名種子。

這些種子與稻粒一起附著在竹笥藤笥上。為了保持一定的濕度，發(fā)掘者在藤竹器上蓋了濕布，一起運到文物保管所的倉庫里保存起來。

奇異的事情發(fā)生了。十多天以后，人們發(fā)現(xiàn)竹笥藤笥的內外都有植物的嫩芽長出來。為了弄清楚這種植物的底細，考古人員請來了四川省農科院和中科院成都分院的專家，專家們當時不能作出定論，于是決定將發(fā)芽后的種子帶回去栽培。

成都市農科所的專家將轉來的發(fā)芽種子分成四盆在溫室里栽培。7個月以后，1984年2月24日，所有的植株都在同一天開花，結了果，共收獲34果，果實呈紅色的小卵園形，經(jīng)鑒定是西紅柿！

考古學家經(jīng)過對出土現(xiàn)場的環(huán)境總結和學術爭論，最后確定——在2100年前的西漢，這位成都漢墓主人已經(jīng)用這種小西紅柿作為蔬菜或水果食用。

專家們進一步得出結論，西漢的小西紅柿已經(jīng)具有栽培植物即園藝蔬果的特征。這樣，不僅以考古事實否定了近代以來的“西紅柿西來論”，而且把西紅柿被人類食用和栽培的歷史提前了1700年。

蜀地西紅柿發(fā)現(xiàn)后，我國古植物學家開始在云南、四川、廣西的山區(qū)尋找西紅柿中國遠祖的野生品種，果真發(fā)現(xiàn)了幾種比西漢西紅柿更為原始的紅色“小酸果”

如同辣椒原產(chǎn)地可能出自中國西南部一樣，西紅柿的原產(chǎn)地也是中國。后來一度失傳。

但是，并不排除一些未知的特殊渠道，這些植物后來傳播到美洲地區(qū)后，在近代又通過與歐美的交流作為舶來物，而重新傳入中國。因此，才稱之曰海椒、番茄、番瓜等等。

高爾夫與中華《丸經(jīng)》

揭示中西方歷史真相的先驅往往都不是中國人。比如，揭示出正是儒家文明讓歐洲完成人文啟蒙的是法國漢學家安田樸。同樣，表明是中國人開啟大航海時代的，是英國皇家海軍的退役軍官加文?孟席斯。

2002年11月，孟席斯出版了《1421：中國發(fā)現(xiàn)世界》。書中說“鄭和在哥倫布之前就到達了北美洲，是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第一人”。其主要觀點是：1421年3月3日，鄭和率領107艘船只第六次下西洋，抵達古里，11月時鄭和率一支船隊返回。另外船隊由洪保、周滿、周聞等率領繼續(xù)航行繞過非洲南端的好望角，沿非洲西海岸到達大西洋佛得角群島的圣安唐島，沿大西洋赤道洋流西航，然后他們開始各自的航行。其中，洪保和周滿的船隊到達南美洲，并達到了澳大利亞，周聞的船隊到達北美等地。

孟氏的觀點一經(jīng)問世，便在國際上產(chǎn)生巨大影響，而中國知識界幾乎一致反對?？傮w看，批評遠遠多于贊同。理由是孟席斯不是中國人，不懂中文，更不是歷史學家。

但是，2006年3月，美國東部出土的宣德金牌則提供了一個有力的佐證。正是在對宣德金牌的考證中，中國香港學者李兆良提出，高爾夫、曲棍球等也源自中國。

李兆良認為，元代中國已經(jīng)有“捶丸”的游戲。高爾夫球可能是從唐代的馬球演變而來的，還可以上推600年，再后來又發(fā)展為曲棍球。

西方認為高爾夫起源于蘇格蘭。在元世祖至元十九年，一位題其書房為“寧志齋”的老人，著有《丸經(jīng)》2卷32章。肯定捶丸有“收其放心，養(yǎng)其血脈，怡懌乎精神”的作用，并視為“訓將練兵之一伎”時，并對捶丸活動的場地、設備、競賽方式與規(guī)則等進行了詳細記載。

即根據(jù)地形選擇場地，作球穴。球則用堅固的木料制成，棒用木竹合制。競賽時人數(shù)可3～10人，雙數(shù)可分成兩班比賽。參見于故宮收藏的明朝《宣宗行樂圖》。

明朝杜堇所畫的《仕女圖》中，老松樹下，兩位丫環(huán)權充桿弟，三位簪花仕女優(yōu)雅推桿，算是女性打高爾夫的老祖先吧。

捶丸的中國古畫還有多幅，畫中揮桿人有孩童、有仕女，顯然當時人們不分男女貴賤都愛捶丸。

如捶丸的球桿就有杓棒、撲棒、單手、鷹嘴等十種，與高爾夫選手在比賽中需要用到木桿、鐵桿、長桿、短桿輔助，捶丸的講究也有一拼。

除了利用天然山坡打球，同樣的，即使在平坦的草地上，捶丸的場地也人為地設些高低不平的障礙。今天高爾夫球設有發(fā)球座作為每一洞的發(fā)球點，捶丸也劃定擊球點稱為“基”，捶球時分頭棒、二棒、三棒，頭棒需先安基再擊球，每棒以前一落球處為新的起點。林林總總，可以說除了名稱不同，捶丸的整套球戲模式，幾乎是高爾夫運動的翻版。

18世紀，歐洲人首次接觸南美智利的馬普切人，記錄下他們打Chueca的繪畫。Chueca與捶丸的第一個發(fā)音也雷同。

另外，馬普切人打的丸球表面并不是光滑的，上面有“酒窩”（dimples），與元明時代的球一樣，這樣，使球打得高遠而不飄擺。20世紀初期，歐洲的高爾夫球才“發(fā)明”球面上的酒窩，比中國晚了一千年。

現(xiàn)代高爾夫是一種歐美的時尚運動，其實在古代也一樣，在明朝宣德時代，“捶丸”是一項貴族運動，宣宗時代的球場共有10個洞，現(xiàn)代高爾夫設有9或18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