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項紅
時間會沖淡很多記憶,但我依然記得,那個夏天的清晨,父親在車站與我揮手告別。我背著一卷棉被和一包衣服,登上了去往異鄉(xiāng)的長途汽車。
那一年,我19歲。
我從小渴望成為一名科學家,當改革開放層層深入時,我們虔誠地相信,只有學好數(shù)理化,才能報效祖國,為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做貢獻。
1982年,中考結(jié)束,我順利進入了本地一所重點高中就讀。我知道,考上大學不僅僅意味著國家分配工作,有更多糧票,更意味著這是實現(xiàn)科學家夢想的唯一途徑。但在一次實驗課上,一個意外差點讓我放棄了這個夢想——我不小心把酒精潑在了自己的袖子上,這個時候,我的另一位小伙伴正在點酒精燈。只聽“呼”的一聲,我的袖子整個兒熊熊燃燒了起來,火光閃爍跳動,像一只張牙舞爪的猛獸,頃刻間我的手也燒著了,同學們趕緊幫我撲滅火焰,可那刻骨銘心的疼痛依舊從我的手指一直鉆入心底。我第一次覺得,成為科學家原來是這么危險的事。但也在那一刻,我明白,為了夢想,我愿意燃燒青春的熱血。
洪水猛獸般的高三終于如期而至。老師們從各個名校要來各式各樣的試題給我們做,因為沒有打字機,他們一筆一畫把試卷抄寫在蠟紙上,再油印給我們。我們做完這些卷子,手上全是黑漆漆的油墨。
高考那天,我坐在吱呀響的椅子上,面前是一張上面都是坑坑洼洼的課桌。但我知道,就在這兒,我將迎來最美好的未來。待到放榜日,教育局附近的墻上,用毛筆寫的紅榜單神氣地張貼著。榜單前人頭攢動,有人歡笑,有人垂頭。而我,被省城一所名校的電子電氣系錄取。那一刻,所有品嘗過的汗水與苦楚,全部化為歡樂之泉,噴涌而出。
大學畢業(yè)后,我來到一所中專教書。后來,我繼續(xù)深造,成了一名高校物理學教授。當我站在三尺講臺,當我做實驗發(fā)論文時,我依舊會想起當年那個想要成為科學家的男孩,在一個清晨踏上了追夢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