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滿袖

2017年12月16日下午3時左右，四川省瀘州市的一幢出租屋前，一團鮮紅的身影從8樓突然飛落到冰冷的地面?！捌G艷?。　币宦暺鄥柕呐私新晱捻敇且恢眰鞯綐窍?，“快救救我女兒啊，求求你們，快點……”一個穿著碎花棉睡衣的女人沖到樓下，抱起墜樓的小女孩，苦苦哀求驚駭?shù)穆啡恕?分鐘后，120急救車趕到現(xiàn)場，可是小女孩早已停止了呼吸。這個年僅10歲的小女孩怎么會墜樓身亡？

小矛盾鬧離婚，屢遭挫折遷怒丈夫

2005年9月，大學畢業(yè)的汪琳進入老家自貢市的銀行工作。工作不久，同事張春向她表達了愛意。2006年元旦，這對被同事們艷羨的情侶走進婚姻殿堂。1年后，他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艷艷。

女兒1歲時，兩人按揭購買了一套118平方米的商品房。可一家人剛搬進新家不久，張春由于在審查貸款抵押物時沒有按照規(guī)定認真審核，造成貸款者難以償還全部貸款，給單位造成近20萬元的損失?？紤]到張春并非主觀故意，單位決定不追究張春的其他責任，但因為失職，他必須賠償單位的經(jīng)濟損失，按月從他工資里扣除，直到扣清為止。

隨后，不服氣的張春向單位辭職。汪琳沒能說服倔強的丈夫，兩個月后，張春賣掉了新房，一次性償還了單位的債務。

2010年夏天，張春在城市近郊張家壩租了農(nóng)民的舊房子，稍加改造，一個別具匠心的農(nóng)家樂開張了。經(jīng)過努力，沒過多久，張春名下就已經(jīng)擁有近百萬元資產(chǎn)。

為了幫助丈夫打理山莊，汪琳將自己的弟弟安排到張春身邊。2013年8月，由于與客人就付賬問題發(fā)生爭執(zhí)，汪琳的弟弟失手將對方打成重傷。在張春的周旋下，弟弟僅被拘留兩周便放了出來，但高額的傷害賠償讓農(nóng)家樂良好的口碑一落千丈，生意失去了往日的輝煌。2013年國慶節(jié)過后，張春的農(nóng)家樂只能宣告關(guān)閉。

這件事除了導致張春數(shù)年辛苦打拼的事業(yè)中斷，更成了夫妻倆矛盾的焦點。為了回避與汪琳爭吵，張春干脆離開自貢，在遠離市區(qū)的富順縣城開了一家新派川菜館。張春就住在幾十公里外的縣城，周末才回家。

2013年12月9日，是汪琳的生日。8日晚，汪琳給丈夫打電話問他明天怎么安排。“明天有包席，是縣里很重要的人?！睆埓核坪跬浟似拮拥纳铡５诙炫R近中午時分，汪琳趕到縣城，店里并沒有丈夫所說的包席，張春也沒在店里。“你晚上也不回來嗎？”汪琳沒有在電話中告訴丈夫自己在哪里?！暗昀锩Φ煤埽一夭粊?。”汪琳已經(jīng)被丈夫的謊言激怒了：“你這個騙子！我現(xiàn)在就在店里?！睆埓翰粌H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反而生氣地掛斷了電話。

那天汪琳沒有回市區(qū)，她希望丈夫能趕回店里給自己一個交代?？勺屗氖牵瑥埓菏冀K沒有回來。3天后，張春回到家中，直接提出離婚：“你這樣的女人我不想再伺候了！”

對于離婚，張春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孩子，女兒成了雙方爭奪的棋子。張春絕不放棄的態(tài)度，反而使汪琳堅定了一定要把女兒搶到手的念頭。不久，張春把妻子起訴到法院，要求離婚。

夫妻爭奪愛女，報復前夫攜女四處為家

2014年1月12日，法院判決：考慮到有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長，7歲的艷艷被判歸母親撫養(yǎng)，飯店歸張春所有，家中31萬元現(xiàn)金歸汪琳及孩子。張春主動提出每月另外支付女兒1500元生活費。當天下午，法庭判決生效，一對相處了8年的夫妻，婚姻走到了盡頭。

2014年寒假前夕，離婚后的張春第一次去學校接孩子。為了不讓孩子感覺到父母離婚帶給她的變化，張春特意買了很多東西，還在車里掛了一個女兒喜歡的小機器貓?？僧斔s到學校時，老師告訴他，孩子已經(jīng)被她母親接走。張春立即撥通汪琳的電話，汪琳告訴張春，為了讓自己和孩子能擺脫陰影，她帶孩子去海南散心了，寒假結(jié)束才回來。

帶著女兒到海南，汪琳的確想出來散散心，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她不想讓張春把女兒接到身邊。她要懲罰前夫，她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妨礙張春的生活，唯一的籌碼只有女兒，她要拿走他喜歡的東西，讓他難受。

2月19日，汪琳帶著女兒回到自貢，把原來在市中心的房子租出去，在城南租了一套房子，開學她就為女兒辦理了轉(zhuǎn)學。她對女兒說：“法院把那個房子給了你爸爸，我們先搬到這里來住?！睘榱吮苊夂⒆咏o張春打電話，汪琳報停電話，換掉手機號碼。在她看來，自己已經(jīng)悄悄帶著女兒從前夫眼前消失了。以至于當張春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憤怒地說“我只想看看我女兒”時，她很意外。

4個月后，汪琳又一次搬家，她甚至來不及退掉原來的房子就匆匆搬到離女兒學校很近的一處平房里。她對女兒說：“你爸爸不給我們錢，我們住不起樓房了，樓房太貴?！逼鋵?，汪琳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策劃的，按經(jīng)濟條件她根本不需要選擇那樣簡陋的房子居住，但她就是想讓女兒感覺到，爸爸離開后，她們的生活完全變了，變得那么不堪。

沒過多久，張春還是找到了汪琳母女住的地方。張春氣勢洶洶地說：“你知不知道，你拒絕我探望孩子，我可以上法院告你！”汪琳一臉漠然地說：“你告我什么？難道我換住處也要通知所有人嗎？我不僅沒有把孩子藏起來不讓你看，甚至沒有一次拒絕你?！薄拔医裉觳桓阏f這么多，我就在這里等艷艷，我不信她不回來。”張春一屁股坐在了客廳的椅子上。

汪琳走進衛(wèi)生間，悄悄打電話讓弟弟去接女兒。一直到晚上8點，張春仍沒見到女兒的影子。汪琳若無其事地開始做晚飯：“孩子經(jīng)常去同學家住，我不曉得她今晚回不回來呢?！睆埓好髦乔捌薇澈髶v鬼，可他除了生氣沒有其他辦法?！拔铱茨隳馨雅畠翰匾惠呑?！”說完，張春憤憤地離開了。

這是一場注定沒有贏家的戰(zhàn)爭。2015年11月，汪琳第四次搬家，也是艷艷第三次轉(zhuǎn)學，這一次汪琳將女兒轉(zhuǎn)到了一所企業(yè)的子弟學校，全封閉式的管理讓汪琳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已經(jīng)上小學三年級的艷艷仍舊不知道母親為什么不停地搬家，但從母親偶爾的埋怨中她似乎感覺到這事兒跟自己有關(guān)系?！皨寢專遣皇前职忠盐?guī)ё?？我不想老是搬家，我好想象以前一樣有自己的房間?！?/p>

汪琳第一次聽到孩子把搬家跟自己聯(lián)系在一起，她有些驚訝：“艷艷，媽媽不希望你被爸爸帶走，也不希望你被后媽欺負?！笔聦嵣?，汪琳并不清楚張春是否再婚，但她始終在給女兒傳遞一個信息：如果離開媽媽，任何孩子都會很悲慘。

那個晚上，汪琳流淚了，她自己都說不清楚，那淚水究竟是因為女兒的無辜，還是因為自己的疲憊。

幼女跳樓，母親噩夢驚魂何時了

2016年9月15日是周末，汪琳像往常一樣買了許多女兒愛吃的零食去學校，可讓她吃驚的是，艷艷不在學校。老師告訴汪琳，今天有人來學?？催^艷艷，估計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艷艷就被接走了。汪琳生氣地埋怨老師，老師一再安慰汪琳不必著急，但汪琳還是撥打了110報警：“我女兒被綁架了！”

汪琳的情緒使學校和警方都很緊張，可是辦案警察排除可能接走艷艷的親人后，發(fā)現(xiàn)有一個最重要的人物汪琳始終沒有提及。見警察一臉嚴肅，汪琳才吞吞吐吐地將前夫的真實情況說了出來。警方很快聯(lián)系上張春，讓張春將艷艷帶到派出所。狠狠批評了張春擅自接走女兒的行為后，辦案警察嚴肅地對汪琳說：“作為母親，你的行為已經(jīng)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長，即使法院把孩子判給了你，孩子的父親仍然享有看望女兒的權(quán)利?！?/p>

回到家已是晚上9點多，汪琳第一次沖著女兒發(fā)火：“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嚇死了，你干嗎隨便跟著別人回去?。俊甭牭綃寢尩慕泻?，艷艷哭了：“爸爸那里沒有后媽，爸爸對我很好！媽媽，他不是別人，他是我爸爸啊?！薄鞍职?、爸爸，你知不知道我們過得這么慘就是你那個爸爸造成的。你……你告訴我，他都跟你說了些什么？說呀！”艷艷從沒見過媽媽發(fā)這么大的火，她很害怕。

第二天，張春打電話要求汪琳好好談談，汪琳平靜地回答：“下周約個時間吧，到時候我?guī)掀G艷一起去。”張春趕緊答應。

然而，汪琳并沒有讓張春再見到女兒，“綁架事件”發(fā)生的那一刻，她就決定：這一次她要讓張春徹底失望。汪琳從單位辭職，將自貢的房子托弟弟代為出售。女兒期末考試剛結(jié)束，汪琳就到學校給她辦了休學。

2017年2月9日，在長途車站，艷艷好奇地問母親：“媽媽，我們?nèi)ツ睦铮俊薄皨寢屢{(diào)到另一個城市工作，所以，你也要去那里讀書了?！?年來的經(jīng)歷早已讓艷艷明白“另一個地方”的含義，她突然覺得眼睛發(fā)酸，聲音有些哽咽：“媽媽，我們又要搬家嗎？”汪琳沒有理會女兒的疑問。

兩個小時后，車子停在了陌生的城市——瀘州。在出租房里，艷艷沒有再說什么，她知道自己的爭辯毫無意義。漂泊的生活已經(jīng)讓艷艷沒有心思讀書，寒假媽媽外出聯(lián)系工作，她被孤獨地丟在家里，她發(fā)現(xiàn)上一次在派出所爸爸悄悄塞給她的名片被媽媽搜走了。那天中午，汪琳回來一打開家門，艷艷就飛奔下樓，在公用電話亭里憑記憶撥通了爸爸的電話。聽到爸爸的聲音時，艷艷哭了：“爸爸，我想回家，我想回我們的家?！?/p>

這之后，艷艷經(jīng)常和爸爸聯(lián)系，張春怕汪琳再一次搬家，不敢冒然去看女兒，只是和女兒約定好時間電話聯(lián)系。2017年12月16日，艷艷又一次用公用電話聯(lián)系爸爸，被汪琳撞見。得知女兒一直在跟爸爸打電話，汪琳雙眼仿佛冒出了火，她不由分說將女兒拉回8樓的出租屋，怒吼道：“你是不是要氣死我，如果你硬是要跟你那個沒心沒肺的爸爸在一起，那我明天就讓他來接你，我就當沒有生你這個女兒！”

艷艷沒有跟母親頂嘴，她的眼淚奪眶而出。下午兩點鐘左右，汪琳扔下傻傻站著的女兒去廚房做飯，3點左右，汪琳聽到女兒的屋里傳來一陣響動，隨后，“有人跳樓啦”的喊聲讓她奔到女兒房中，女兒不見了，她只看到飄動的窗簾……

艷艷走了，這個女孩剛度過10歲生日，她的生命之花就此凋謝?！皨寢?，剛才你罵我我真的好傷心啊，我知道我不該私自給爸爸打電話，雖然我真的很想他，但是我不該惹你生氣。媽媽我錯了，原諒我好嗎？自從你和爸爸離婚以后，我們就老搬家，老實說，我害怕搬家了，我害怕學校都是陌生人，更害怕看不到認識的人啊。我希望下輩子你和爸爸不要再離婚了，我們也不要再搬家了，求你了……”這是艷艷留給汪琳的遺書，也是這個幼小的生命留在人間最后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