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明
在我的家鄉(xiāng),連綿不斷的山坡上長滿蓊蓊郁郁的油茶樹、松樹、杉樹,灌木叢里常常生長著一叢叢的白刺花。
父輩們便將一蓬一蓬、密密匝匝的刺花樹,用作山林分界和圍菜園的籬笆。那一蓬蓬平時覺得不起眼的刺叢,每到春末夏初,嘟嚕嚕綻開一朵朵白色刺花,不僅吸引了一群群蜜蜂蝴蝶,而且引來一群群小伙伴。
夏夜,我和小伙伴不是追逐螢火蟲,就是一塊玩躲迷藏、丟手絹。就說躲迷藏吧,不管你躲到墻角、草垛或樹叢,都很容易找到。有一晚,我突發(fā)奇想,躲在自家菜園的刺叢里,果然叫他們沒辦法找到,等我從刺叢出來時,臉和手腳都被刺劃出一道道血印,卻還格外開心。
讀書之后,才知曉刺花就叫野薔薇,多么美麗的名字!從那時開始,我特地留意刺花:跟油茶花相似,比油茶花大朵,雪白的花瓣,金黃的花蕊。到了暮春時節(jié),白刺花漫山遍野盛開,刺藤長得矮的,一蓬一蓬,高的便倚著樹枝攀援,一束一束,像一串星星似的。等到花瓣落盡,枝上結(jié)滿小酒杯一樣的刺果,人稱丁郎果。據(jù)說丁郎果還有藥效,如潤氣、和胃、利尿什么的。繼父和伯伯們愛喝自家烤的米燒酒,常剪下刺果,放在酒壇里泡上一兩個月,米燒酒顏色則變得淡黃,味道甘而純正。前不久我在高中同學(xué)家里敘舊,偶爾喝到了用丁郎果泡的米燒酒,濃濃的鄉(xiāng)情油然而生。
清明節(jié),我?guī)е∨畠喝ゼ漓肜^父。來到山口,我一眼望見坡麓上樹樹潔白,像下了一場鵝毛大雪。我拉著小女兒虔誠地跪在墳前叩頭、許愿。墳堆旁有幾束白刺花斜伸過來,冰清玉潔的,花瓣上沾著像淚水一樣的雨珠。
繼父離我而去快十年了!我想繼父更像白刺花,生在山野,又回歸山野。他那憨厚的笑容,是否早已化為白刺花的花朵?他那樸實(shí)的品格,是否已經(jīng)凝結(jié)成為白刺花的果實(shí),或許還能泡出一壇醇厚的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