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無塵

油膩中年，婚姻危機

自從幾個月前開始，程元元就變得很不著調，不正經(jīng)上班，沒有交際，不修邊幅，徹底淪落成一株老屋里經(jīng)年不見陽光的菌類。我苦口婆心地勸說程元元去上班，甚至許諾自己不在乎薪水的高低，但我不想看他就這么頹廢下去。

三番五次，勸說無效，我的血壓便上來了，開始往死里打擊他，說：“有些菌種還有藥用和食用價值，而你呢？根本就是一株‘流氓菌！”程元元挪動一下肥碩的臀部，連眼皮都沒抬，輕飄飄看我一眼，盡是睥睨。我冷笑一聲：“你父母可真會起名，這是未卜先知嗎？你繼續(xù)這么懶下去，可不就真是‘程圓圓嗎？”

看著被程元元壓塌的沙發(fā)，一點點恢復原狀，我的思緒一下便飄了起來，要是生活也有回到當初的本能，那該有多好！多年前，程元元也是一如錦青年，為了房子和車子的夢想，甘愿把自己變成一臺永不停歇的馬達?？扇缃瘢瑝粝脒_成，人到中年的他，卻把生活變得一片狼藉。

怒火無處發(fā)泄，我急需體力勞動來緩解。我系上圍裙，右腳剛踏進廚房，便蹲在地上哭了，我出差不過1周，地面到處油膩膩的，差點就一屁股滑倒在地。

我一邊哭，一邊罵：“你在廚房搞軍事演習了？”可我得到的回應是，客廳里電視機的聲音差點震翻了樓頂。

索性，我也不收拾了，看著沙發(fā)上渾身慵懶的男人，我氣呼呼甩出一句：“你就跟廚房的地面一樣，油膩得讓人惡心……”我拿起外套，把凳子踹得“滴溜”打了三個轉，頭也不回地出了家門。

走在濟南的大街上，5月的夜晚，春寒已去，夏熱未至，可我的心卻燥熱難受。剛剛經(jīng)歷的戰(zhàn)爭，程元元沒說一句話，我就敗得一塌糊涂，這讓我不由想起了那句話：“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現(xiàn)實越殘酷，我便越懷念當年那個意氣風發(fā)的青年。那時，程元元還是一個小職員，跟我同在濟南一家地產(chǎn)做銷售，哪怕只有1200元的底薪，都掩蓋不了他對未來生活的期望，一周工作七天，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成交的客戶，我們的愛情就是在這股精氣神中萌芽的。

戀愛兩年，2008年，26歲的程元元迎娶了同齡的我，愛情修成正果，婚姻的大戲初開帷幕，程元元說：“十年之內(nèi)讓我們的生活上一個臺階?！币粋€男人對生活的規(guī)劃，勝過任何甜言蜜語。而程元元也果然不負承諾，在35歲那年，一躍成為部門經(jīng)理，不但實現(xiàn)了對我許下的買房買車的諾言，還利用人脈把我調到了檔案室，負責客戶的資料歸納。

工作輕松，有錢有閑，我成了姐妹團中第一個掙脫生活魔咒的人，沾沾自喜之余，我暗暗慶幸自己選對了潛力股。還記得，當年我剛剛公開跟程元元的戀情，便引來一片不屑，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們這對寒門情侶，甚至還有人對我好心勸告：“沒有面包的愛情不長久！”對于這些非議，我統(tǒng)統(tǒng)不予理會，義無反顧地嫁給了程元元。

然而，我的沾沾自喜并沒有維持多長時間，2017年6月1日，銷售總監(jiān)因玩忽職守，導致一個集團訂單落到了競爭對手那里而引咎辭職，公司空降的銷售總監(jiān)便改寫了這一切。新來的總監(jiān)叫亞莉，留過學。升職的希望破滅后，程元元恍若敗獸。

棋走險招，喚回斗志

其實，我心里明白，升職的希望被扼殺，才是程元元的致命傷。懶得工作，懈于生活，我的婚姻也順帶成了犧牲品，一個對生活無望的男人，又何求去好好經(jīng)營自己的婚姻呢？

我把自己的苦惱說給跟我關系最好的同事盛茜聽，沒等我說完，她便笑得花枝亂顫，一手撫著心口，一手指著我說：“這不就是現(xiàn)實版的潑婦養(yǎng)成記嗎？”我靜靜地看著她笑完，才嚴肅地說：“怎么才能挽救這個男人？”盛茜兩手一攤，說：“這取決于你是否能重新燃起他的斗志?！?/p>

喚醒程元元，把他從油膩如廚房地面的漩渦里拉起，成了我當前最重要的事兒。冥思苦想幾夜后，我終于想到了辦法。

我主動找到亞莉，要求調到最辛苦的外聯(lián)崗位。亞莉覺得不可思議：“這可是新人入職的門檻崗，你確定？”我堅定地點點頭：“閑職的時間太長，男人又不爭氣，孩子的學費都成了難題。”

亞莉贊許地點點頭，大筆一揮簽了字后，對我說：“或許，我可以跟程元元談談，說起來，他還是我的前輩，職業(yè)不分高低，經(jīng)驗才可貴?！眮喞虻囊幌?，不由讓我刮目相看，她果然還是有著程元元所不具備的顧全大局的意識。

那天，我跟亞莉整整聊了一下午。談話結束，我便忙不迭去外聯(lián)部報到，我的回歸讓整個部門嘩然，議論迭起，其中甚至有“男人不爭氣，卻要女人養(yǎng)家”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說實話，我的心里少不了憤慨和失落，但為了以后的日子，我強忍著咽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反擊。

在各種非議和嘲笑聲中，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在門外重新醞釀了一下情緒，才梨花帶雨地進了家門。雖然程元元職場受挫，但我堅信他對我的愛還在，我就不信自己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引不起程元元的注意。

我坐在沙發(fā)上，抽泣了10分鐘后，程元元從臥室里探出了頭：“又胖了還是錢包掉了？”我使勁縮了縮小腹，干脆嚎上了：“你不在公司，所有人都欺負我?！边@句話果然奏效，程元元“嗖”一下便從臥室蹦到了我面前，動作一氣呵成，讓我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矯健的青年。

程元元一把把我從沙發(fā)上拉起來，說：“好歹我也是替公司打過江山的，連我的面子都不顧了？”這句話一下讓我哭得更厲害了，“你都多久沒去公司了？新來的員工對你只聞其名，誰見過你？”我雙手掩面，偷偷從指縫里看了一眼程元元，一絲夾帶著竊喜的得意爬上他的臉龐，我明白，現(xiàn)在程元元迫切需要后輩們的“崇拜”，從而來修補他歷經(jīng)滄桑的中年心。

我繼續(xù)加大“攻擊力”：“我現(xiàn)在調到最辛苦的外聯(lián)崗了，沒有業(yè)績我們只能喝西北風了?！闭f完這句話，我靜靜地等著程元元的反應，沒想到，他一句話沒說，胡亂洗了把臉就出了門。

大約兩個小時后，程元元怒氣沖沖進了家門，沒等我說話，他就朝我吼：“好好的檔案室不待，你為什么主動要求調崗？”這次換作是我眼光里全是睥睨，只一句話便讓程元元低下了頭：“孩子的興趣班都是我刷信用卡交的錢?！背淘晌乙谎郾愣氵M了書房，隔著薄薄的門板，我隱約聽見他似乎在跟某個客戶又敘上了舊。

第二天早上，等我洗漱完畢，程元元也拿起了外套，假裝不經(jīng)意地說：“走，我送你去上班?！蔽倚牡椎男σ猓欢ㄏ駱O了夏日里開得最盛的那朵蓮。到了公司后，程元元便再沒離開，只在臨近下班的時間給我發(fā)來一條消息：“晚上有應酬，你自己回家?！北藭r，我正以跑業(yè)務為名，躲在商場的休閑區(qū)跟盛茜喝咖啡，看見這條消息，我大手一揮買了單，身后是盛茜戲謔的取笑：“背后有男人撐腰，連氣勢都強了?！?/p>

離開了舒適的工作環(huán)境，卻重新喚回了程元元對生活的斗志，這步棋雖然險，可我算是走對了。

做一盞明燈，照亮我們的后來

重新回到公司的程元元，雖不甘屈就空降的亞莉，但明顯對工作更上心了，我知道，這時候的助攻必不可少，所以，我對他說：“職場從來就不缺少競爭，也沒有什么公平可講?！背淘念I神會，想起我跟亞莉的約定，我又加了一句：“孰高孰低，不服來戰(zhàn)?！背淘昂俸佟币恍?，跟我擊了掌。

早年積累的人脈，加上程元元骨子里本就不服輸?shù)臐撡|，2018年3月，他的部門成了整個公司銷售的翹楚。慶功會上，亞莉也顯得春風得意，主動給程元元敬了酒。我滿臉堆笑，亞莉卻微微一笑，大聲宣布：“為了嘉獎公司的銷售英雄，我特意準備了一份厚禮，現(xiàn)在暫時保密，等宴會結束由當事人親自揭曉答案。”

兩個小時的時間，我整理了三次妝容，終于，在宴會接近尾聲的時刻，我被亞莉牽著走到了臺前，她鄭重地對我說：“感謝你，幕后的英雄，在自己的男人經(jīng)歷考驗的時刻，沒有選擇放棄，而是拉著他的手度過了這場危機?！痹趤喞虻臄⑹鱿?，所有人總算明白了我當初自請調崗的初衷。說完，亞莉拿出兩張飛往馬爾代夫的機票，顧不得滿場詫異，我像一個突然得到糖果的孩子，高興得蹦了起來，這場我期盼了10年的旅行，終于在今天達成。

1周后，在尼卡島潔白的沙灘上，程元元擁著我說：“感謝你做了我迷途時的明燈，指引我找到正確的方向。”白云映射到海面，幾只水鳥低飛掠過，躺在程元元的懷抱里，我仿佛聽到了他那顆因人到中年而危機四伏的心安然結痂的聲音。

旅途的間隙，我偷偷給亞莉打了電話，告訴她可以進行下一步計劃。

1周的度假結束，剛下飛機，程元元便接到了總監(jiān)亞莉的電話，讓我們馬上趕去公司。顧不上長途飛行帶來的疲憊，剛到公司樓下，便看見亞莉帶著所有員工都站在了寫字樓下，程元元摸不著頭腦，但支起的拱門上一行字說明了一切：考察圓滿結束，歡迎新總監(jiān)程元元上任。

原來，鑒于上任總監(jiān)玩忽職守帶來的慘痛教訓，亞莉作為公司的股東之一，親自擔任了考察新任總監(jiān)的工作，幾個月相處下來，雖然最初程元元的表現(xiàn)讓她有些失望。但好在，沒有人比我更懂程元元，我主動找到亞莉，制定了一個拯救“重度油膩中年危機男”的計劃，并許下重諾，如果計劃破產(chǎn)，我跟程元元就都從基層做起，重新讓公司接納。

看著程元元目瞪口呆的樣子，亞莉拿出了整個公司的投票，他以126票的成績成了壓倒性的第一名。亞莉笑吟吟地把任命書遞給程元元：“雖然這是我跟你愛人的一場預謀，但絕對公平，投票說明一切。”因為太過驚訝，程元元木偶般接過任命書。

新官上任，程元元從一個周身都充滿了危機的油膩中年男人，重新變得意氣風發(fā)。職場從來都不是一汪千年不變的死水，愛情和婚姻也一樣，當我們遭遇瓶頸，需要的是做彼此前行路上的明燈，照亮黑暗，驅除迷霧。

我的這場預謀救夫計劃，不但成就了程元元，也一定會讓我們的后來更加穩(wěn)妥，充滿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