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興志

廖仁愛鳥，家里馴養(yǎng)了許多觀賞鳥，繁殖多了就拿到鳥市去賣，日子過得挺滋潤。日久名氣大了，人們都管他叫“鳥人”。廖仁知道這是《水滸傳》里李逵的罵人話，心想：鳥人就鳥人，誰讓咱愛鳥呢！

因為愛鳥，鳥人也沒少吃虧上當。有一次他到鳥市閑逛，看到一個綽號叫“老貓”的鳥販子，正守著一個鳥籠蹲在街邊。老貓是老資格的鳥販子，捕鳥的本事無人能及，這個籠子里一定是好鳥。鳥人走過去一看，竟然是一對兒五彩斑斕的金剛鸚鵡！

鳥人聽說過，買一只金剛鸚鵡最少也要一千多塊，若是一對兒可就要五千多塊了。貴有貴的道理，繁殖起來很快就能回本掙錢。鳥人跟老貓算是熟人了，老貓也很給面子，商量到四千塊成交。

鳥人把這對兒鸚鵡視為珍寶，可是養(yǎng)著養(yǎng)著就覺得不對勁了，這兩只鸚鵡不但沒有一點兒親情，還動不動就打起架來，互相啄得羽毛亂飛。這哪兒像夫妻，簡直就是仇人嘛！鳥人起了疑心，找到行家一鑒定，原來是一對兒公鳥！鳥人去找老貓算賬，老貓振振有詞：“連你都要找行家鑒定，我只管買鳥賣鳥，怎么能知道？”

這種事就像買古董，打了眼只能怪自己，鳥人也無話可說。這天又去鳥市賣鳥，一個朋友告訴鳥人，老貓有一回酒后吐真言：金剛鸚鵡公多母少，配不成對兒就賣不出大價錢，這種美洲珍禽很難辨別公母，老貓便買兩只公鳥湊一對兒，你不是愛鳥嗎？騙的就是你！

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鳥人窩了一肚子氣剛要回家，忽見一個長著水泡眼的男人蹲在街邊，吆喝著賣大雁。鳥人忍不住問他：“大雁是三有鳥類（國家保護的有益的或有重要經(jīng)濟、科學(xué)價值的鳥類），買賣可是違法的，你還敢吆喝？”水泡眼笑起來：“這是養(yǎng)殖的雁鵝，當作大雁多賣點兒錢嘛，現(xiàn)在就剩這一只了，你要買我半價優(yōu)惠了！”

鳥人撿到了便宜，回到家燉了雁鵝喝起酒來，正吃喝得興高采烈，突覺胃里翻江倒海，肚子疼如刀絞，倒在地下“哇哇”叫著打起滾來，幸好被鄰居聽到了，趕緊叫來急救車把他送進了醫(yī)院。

一番搶救后，鳥人脫離了危險，醫(yī)生問明了情況一化驗，診斷雁肉含有砷。鳥人明白了：砷就是砒霜呀，這肯定是水泡眼下毒捉來的野生大雁！要不要報警呢？可是報警要有證據(jù)，抓不住水泡眼的現(xiàn)行，他死不認賬也是白搭。

俗話說狗改不了吃屎，水泡眼肯定還會賣毒鳥害人，鳥人決定去鳥市抓他的現(xiàn)行，哪知到了鳥市一看，那些鳥販子們都不見了。鳥人一打聽才知道，因為有人捕捉販賣三有鳥類，這個自發(fā)形成的鳥市被政府取締了。這一下鳥人沒轍了，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取締是應(yīng)該的，可是到哪里去抓水泡眼呢？

鳥人邊走邊琢磨，一抬眼又看見了老貓，鳥人乜了他一眼懶得理睬。老貓卻趕上來拉住了鳥人，告訴他北大洼飛來了許多候鳥，養(yǎng)鳥不如捉鳥，不管捉多少他都高價收購。

去北大洼捉候鳥？這可是既犯法又缺德的事！再說去北大洼也有點兒作死，鳥人聽老輩人說過，北大洼原是個淺水湖，后來淤積成一個大水塘，水塘四周看是青青的草地，其實下面卻是深不見底的淤泥，一旦踩破草皮陷進去，越掙扎就陷得越深，最后連尸首都沒處找。老貓只看那里荒涼沒人管，可不知那里的危險，貿(mào)然進去很可能送了命呀！

老貓作死是他的事兒，可是北大洼真的來了候鳥嗎？鳥人決定去看看。

轉(zhuǎn)天一早，鳥人剛剛來到北郊，就聽頭上一陣“呱呱”的鳴叫，抬頭一看：原來是一隊大雁掠過頭頂，紛紛降落在前面的北大洼里。這里果然來了候鳥！

穿過一片雜樹林就是北大洼了，鳥人走進雜樹林，聽到了林中各種不同的鳥叫聲。他剛走進一塊林中空地，突然撞進了一片軟軟的東西里，定睛一看，原來是捕鳥用的粘網(wǎng)。粘網(wǎng)是用又韌又細的尼龍絲織成的，幾乎完全透明，常常是迎面不見網(wǎng)。捕鳥人選個鳥多的地方，拿竹竿把網(wǎng)架起來，如果鳥兒撞上，越掙扎就纏得越緊，捕鳥人只管來摘就是了。

這架網(wǎng)足有十多米長，橫貫整片林中空地。鳥人順著網(wǎng)一看，網(wǎng)上粘了十幾只鳥，大多是朱雀、梅子、金鐘等候鳥。有的鳥已經(jīng)被網(wǎng)絲勒死了，有的鳥為了掙脫出來，還在拼命地啄咬絲網(wǎng)，舌頭嘴角被割破了，爪子翅膀被磨爛了，鮮血染紅了絲網(wǎng)。

這也太殘忍了！鳥人趕緊把那些掙扎的鳥兒解救出來，傷得輕的勉強飛走了，傷得重的只能在地下?lián)潋v。鳥人顧不得它們，連拉帶拽地把絲網(wǎng)推倒，繼續(xù)往大洼里走，他要看看到底是誰干的缺德事！

走出雜樹林就看到了水塘，水塘里有好多水鳥在飛起飛落，兩只大雁正在塘邊草地上啄食。草地上有什么可吃的？鳥人瞪大眼睛一看，原來是撒著好多玉米粒，是有人下毒還是愛心人士喂鳥？鳥人正在琢磨，兩只大雁吃著吃著突然倒下，撲扇著翅膀在地下亂轉(zhuǎn)起來。

有人下毒！鳥人剛要跑過去，只聽雜樹林里“嘩啦”一聲，從里面鉆出一個人來，跑過去捉住兩只正在撲騰的大雁，高興地轉(zhuǎn)身往回走，這一轉(zhuǎn)身就露了臉，原來正是水泡眼！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鳥人沖上去一把扭住水泡眼：“你小子又來下毒！你的毒大雁差點兒把老子害死！”

水泡眼慌了：“我也不是故意害你呀，就是忘了告訴你把大雁肉多泡泡再吃嘛?！?/p>

鳥人喝道：“你忘了？你這是謀財害命！往后還不知道要害多少人，看你今天哪里逃！”

看到鳥人掏出手機要報警，水泡眼猛地甩開鳥人撒腿要跑，鳥人手疾腿快，一個箭步躥上去抓住了他的衣領(lǐng)。水泡眼掙了幾下沒掙開，“嗖”地從腰里拔出一把刀來，大叫一聲：“你想找死！”照著鳥人一刀捅來。

鳥人練過摔跤，側(cè)身一閃躲過刀子，順勢一把抓住水泡眼的手腕，上邊一牽腳下一絆，水泡眼“撲通”一聲摔了個狗吃屎。

鳥人把水泡眼踩在腳下，一手擰住他的手腕，一手拿起手機正要報警，腦后突然頂上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扭頭一看：眼前是一支長筒獵槍，拿槍的正是老貓！

老貓喝道：“你把我架的網(wǎng)都推倒了，又跑到這里來搗亂！”

鳥人氣呼呼地說：“你們也太缺德了，不知道這是犯法嗎？”老貓滿不在乎：“缺德？不缺德能逮著鳥嗎？犯不犯法關(guān)你屁事？老子就是認錢不認法！”

水泡眼爬了起來：“對對，我抓的這兩只大雁都歸你，就當是賠禮了。”鳥人“哼”了一聲：“我可不敢要你的毒大雁！”老貓嘿嘿一笑：“你不敢要有人要，老子把候鳥賣到廣東，價錢馬上就翻番。不信你也跟著抓嘛，抓一只大雁我給一百塊，抓一只天鵝給一千！”

鳥人腦瓜一轉(zhuǎn)，馬上裝作見錢眼開：“真的給這么多錢？”老貓笑了：“現(xiàn)場收購，一手錢一手貨，我去把你弄倒的絲網(wǎng)架起來，你啥都沒帶來，就跟水泡眼合伙干吧。”

老貓走了，鳥人才發(fā)現(xiàn)水塘里真的有幾只天鵝，如果它們飛過來可就糟了！正在擔心，又有一只大雁飛過來啄食毒玉米，鳥人急得火燒火燎，水泡眼樂得眉開眼笑。不大一會兒，那只大雁突然哀叫起來，撲扇著翅膀往水塘里掙扎。鳥人急中生智，朝著水泡眼大叫一聲：“來錢了，誰抓到就是誰的！”撒腿就朝著大雁沖去。水泡眼一聽急眼了，馬上跟著沖了上去。

眼看大雁就要撲騰進水塘里，鳥人也感覺到腳下的草皮開始發(fā)軟，“啪嚓”摔了一跤。

水泡眼大喜，超過鳥人沖上前去，朝著大雁縱身一撲，只聽“噗嗤”一聲，草皮被蹬破了，他兩條腿整個陷進了爛泥里。水泡眼越撲騰越下陷，眼看陷到了齊腰深，鳥人大叫：“快趴下，再撲騰就沒命了！”水泡眼趕緊趴下，抓住草皮不敢動了，直著脖子大喊救命。

老貓聽到水泡眼叫喊跑了過來，一看鳥人袖手旁觀，氣得舉槍指著鳥人大罵：“混賬！你怎么不去救他？”

鳥人一看他的槍又有了主意，裝作冤枉的樣子解釋說：“我去了也得陷進去，你正好有槍嘛，伸過去把他拉上來不就得了，要不把槍給我，我去救！”

老貓當然不會把槍交給鳥人，只得自己小心翼翼地向塘里走去，走著走著腳下的草皮開始下陷，咕咕地冒出水來，嚇得老貓趕緊趴下來匍匐前進，靠近水泡眼伸出了槍管。水泡眼急著逃命，抓住槍管猛地一拽，差點兒把老貓拉進去墊背。鳥人趕緊指揮：“你別拽，讓老貓拉你！”老貓拉了一下沒拉動，拿槍指著鳥人叫道：“快過來幫我拉！”

鳥人爬到老貓身后，拽住他的衣襟說：“趴著使不上勁兒，咱們蹲起來，一塊兒使勁拔蘿卜！”

老貓蹲了起來，鳥人伸出手抓住老貓的腰帶，大叫一聲：“一、二，拉！”老貓弓起身子用力一拉，只聽“噗嗤”一聲，草皮被蹬破了，鳥人馬上松開手就地十八滾，老貓反應(yīng)不及，連人帶槍陷進了爛泥里，剛一撲騰就陷到了腰間，嚇得趕緊趴下，揪住草皮不敢動了，陪著水泡眼一起喊救命。

鳥人嘻嘻笑著退到岸邊，朝著他們揮揮手：“惡有惡報，你們先在這里坐坐爛泥牢吧，拜拜啦！”

三天以后，警方接到舉報電話，趕到北大洼，在水塘邊發(fā)現(xiàn)了一團染血的絲網(wǎng)、勒死的候鳥和毒死的大雁，還有半個身子陷在淤泥里、餓得半死的老貓和水泡眼……

選自《民間文學(xué)》20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