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雪

第一次看到袁凌梓，是在一個關(guān)于職業(yè)女性成長的講座上。講座在一個劇場里舉行，臺下黑壓壓坐滿了人，我也是聽眾之一。講座開始前，屏幕上投影著她的簡介，還有一張靚麗的照片，一進劇場，我就被照片中她的笑容吸引了——那是充滿自信和真誠的笑容。

袁凌梓身穿一件亮黃色連衣裙上臺，簡潔干練，充滿活力。作為人力資源研究專家，她對職業(yè)女性成長的經(jīng)驗和建議讓我耳目一新，尤其是講到職場和家庭的部分，關(guān)于如何當好母親的觀點，給我很多啟發(fā)，這讓我非常想要為她做一次專訪。正如她所說，也許她的觀點屬于小眾，但我覺得，越來越多的女性會認同當好媽媽首先要提升自身的價值感，而不只是焦慮地把關(guān)注全部投放在孩子身上，我希望她的經(jīng)驗可以幫助到更多在職場奮戰(zhàn)的媽媽們。

早慧的少女，也來自普通的家庭

袁凌梓16歲考入復旦大學經(jīng)濟系，比一般的孩子早了兩年上大學。因為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她初中讀了兩年跳一級，高中讀了兩年跳一級，妥妥的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但她坦言自己的家庭其實很普通：父親畢業(yè)于復旦大學，是當時的工農(nóng)兵大學生，大學畢業(yè)后就回到江西老家，父母都是當?shù)仄胀ǖ墓珓諉T。

雖然家庭很普通，而且從小在江西長大，見識有限，但袁凌梓家里的學習氛圍一直很好，因為父母都非常關(guān)注教育。袁凌梓還有一個比她小5歲的弟弟，父親對她的學習期望一直很高，這種期望很樸素，就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相信自己的女兒絕對優(yōu)秀，相信姐姐一定是弟弟的好榜樣。

七十年代中期，在江西這個不算發(fā)達的地方，袁凌梓父母的育兒觀已經(jīng)超越了許多家庭。他們非常關(guān)注孩子的早期教育，這種關(guān)注包括教三四歲的袁凌梓認字，但更重要的是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相信女兒是絕對優(yōu)秀的。

在讀書這件事上，袁凌梓的父母單純地認定讀書好，自然就要求自己的孩子要好好讀書，當然，他們自己也實踐著好好讀書的簡單想法。在袁凌梓的記憶中，父母親下班后除了做家務照顧孩子，一有空就讀書看報，尤其在職稱考試期間，他們每天認真學習的樣子深深地感染了袁凌梓。

作為家中的老大，父母也善用了袁凌梓天然的責任感，一直把她當成弟弟的榜樣。父母對袁凌梓的信任和期待體現(xiàn)在日常的言行和舉動中，也體現(xiàn)在對袁凌梓的要求中。袁凌梓說，責任感是一個很寶貴的品質(zhì)，對自己、對家人有責任感，日后就會對團隊、對公司有責任感，有責任感的人能獲得被需要的感覺，這種感覺可以支持一個人的職業(yè)生涯，帶來成就感和價值感。

正是父親的樂觀自信，母親的嚴格要求，讓袁凌梓從小形成了不服輸?shù)男愿?。對袁凌梓來說，簡單的溫情當然很受用，但父母對她的期望和鞭策則是更寶貴的財富，它們讓她成長得很皮實，越挫越勇，用父親的話來說，“誰笑到最后，誰笑得最好”。

愛與安全感的確可以支持人的成長，尤其在生命的早期，但在愛與安全感的基礎之上，父母是否更應該去激勵孩子追求更高的目標，去盡力拓展自己的可能性，去欣賞人生不同領域的不同風景，也是值得思考的。因為人的一生很長，就像跑馬拉松，如果孩子永遠在一個舒適的區(qū)域里發(fā)展，那他也很容易錯過奮力拼搏后才能看到的風景。袁凌梓覺得現(xiàn)在許多家長怕孩子吃苦，其實培養(yǎng)孩子的抗挫能力是非常重要的。

在袁凌梓看來，學業(yè)、智力等被世俗看重的東西，其實并不是一個人最重要的東西，這些只能占一個人的20%。而那剩下的80%才是我們更要看重的內(nèi)容，但這也是我們很容易忽略的，那就是一個人一輩子的品格。它們包括責任感、堅持力、應對變化的能力以及抗挫折能力。在所有品格特質(zhì)中，她最看重的就是抗挫能力?，F(xiàn)在很多母親焦慮的是那20%的東西，忙著給孩子上培訓班、眼睛只盯著學習成績，卻往往忽略了更重要的那占80%的品格的養(yǎng)成。

60分媽媽，也可以得到女兒的愛和尊敬

當媽媽，袁凌梓只給自己打60分。因為信奉適度的壓力可以讓胎兒保持最好的活力，袁凌梓一直工作到生產(chǎn)前一周。生產(chǎn)沒有想象中順利，她聽從醫(yī)生的建議選擇了剖宮產(chǎn)，產(chǎn)后下不了奶，雖然知道母乳喂養(yǎng)的好處，但權(quán)衡了當時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沒有過多糾結(jié)，直接奶粉喂養(yǎng)。整個生育過程，因為自己的不糾結(jié)，她沒有留下什么痛苦的回憶。

在女兒眼里，媽媽是個大大咧咧人，也許正是這樣的媽媽，孕育了一個非常好養(yǎng)的天使寶寶。袁凌梓說，生育對女人來說是身體和心智的雙重考驗，如果在這個過程中能保持內(nèi)心強大的狀態(tài)，那么其他的困難也不在話下了。

產(chǎn)假一結(jié)束，袁凌梓就回到了職場，所幸女兒非常好帶，白天由保姆照顧，晚上就跟著外婆睡。一旦開始上班，就幾乎是天天出差的狀態(tài)，沒有辦法做到時間上的充分陪伴，袁凌梓就盡可能提高陪伴時的質(zhì)量。

我問袁凌梓，把孩子交給保姆是否放心，她說她也知道很多地方保姆確實做不到位，但一個人的時間和精力有限，只有讓自己保持健康快樂的狀態(tài)，才能把好的能量輸送給全家人。白天保姆帶孩子，可以讓外婆得到休息，外婆也不挑剔，這樣全家人都可以保持各自最好的身心狀態(tài)，也就能高質(zhì)量地陪伴孩子了。“這是一個選擇和取舍的問題?！痹梃髡f，“我們所做的一切事情，其實都是在選擇，育兒也是如此。有條件的話，育兒中的家務事，要盡可能社會化，尤其對職場媽媽來說，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擠出更多的時間并且保持良好的狀態(tài)來陪伴孩子。”

現(xiàn)在女兒10歲了，袁凌梓下班回家，如果很累，她會和女兒說媽媽要先休息一會兒，等自己恢復過來后，再全身心地和女兒玩游戲。因為工作忙碌，她沒有參加過女兒的家長會，但女兒依然是老師口中“情商最高的孩子”。

相較于自己父母的教育方式，袁凌梓對女兒的教育更多了平等的對話。她帶孩子一起去參加朋友聚會，讓女兒加入到她和朋友們的高談闊論中。她帶女兒外出吃飯，也不會因為女兒是孩子而特別照顧，反而會讓女兒幫忙為家人服務。10歲的女兒不是需要被照顧的小嬰兒了，她會和女兒討論某件事如何做可以做得更好，如何與別人相處大家會更舒服，怎樣看待外公外婆的一些言行，怎樣看待爸爸媽媽的性格……作為一個母親，袁凌梓和女兒心靈上的交流，遠遠多過讓女兒背古詩學奧數(shù)。

袁凌梓回憶女兒四五歲的時候，會哭著說為什么你不是全職媽媽。因為家里老人對孩子的限制比較多，而媽媽陪伴時給孩子的自由度高，孩子幼兒園里有好幾個同學的媽媽是全職媽媽。當時，她沒有說太多道理，她帶著孩子去看自己的演講，女兒親眼看到了媽媽在臺上的風采。后來女兒又在網(wǎng)絡上搜索到很多關(guān)于媽媽的內(nèi)容，她終于從心底為自己有這樣一位優(yōu)秀的職場媽媽而驕傲。袁凌梓覺得，不管是全職媽媽還是職場媽媽，只有讓自己的生活充滿價值感，才是對孩子最好的身教。

未來社會需要的，是優(yōu)秀的自然人

袁凌梓不會盯著女兒的學習，在她看來，工作是媽媽自己的職責，那么學習也是女兒自己分內(nèi)的事，這其實也是在培養(yǎng)孩子的責任感。但在女兒的品格培養(yǎng)上，也就是那些占到80%的重要的事，袁凌梓卻唯恐自己做得不夠。不管在學習上還是生活中，遇到事情，她常常會幫著孩子一起分析。

老師夸獎女兒是班里數(shù)學最好的女孩子，換成其他媽媽，也許心底已經(jīng)開始暗暗得意了吧。袁凌梓卻特意和女兒討論這件事情：每個孩子都有自己擅長的事情，數(shù)學學得好當然很不錯，但為什么老師要說你是數(shù)學最好的女孩子呢？你有沒有注意“女孩子”這三個字呢？是不是在大家眼里，女孩子似乎數(shù)學就不那么容易學好了呢？是不是大多數(shù)人，包括我們自己，有時候都沒有意識到我們常常會帶著性別不同的有色眼鏡在看待同樣的問題？

袁凌梓說起自己剛進職場時的經(jīng)歷，那時候在面對身高馬大的歐美男同事時，她自然而然也有過不那么自信的時候，開會時坐在會議桌后排不敢大聲說話。但聽了同事的談論后，她覺得自己的想法比同事們的都要好，為什么不去勇敢地表達自己呢？既然自己是公司的員工，就應該貢獻出自己的好想法，這是在做正確的事情啊。如果因為害羞，或是因為自己看上去瘦瘦小小沒那么有說服力的樣子而錯過坐上會議桌表達自己觀點的機會，是多么可惜！她終于鼓足勇氣表達自己的觀點，而她的創(chuàng)新想法，也得到了大家的認可。自那以后，她總是勇敢地表達自己，許多重要的客戶也終于被她的工作能力所折服，選擇信賴她的團隊。女性在職場上的成長障礙，不僅有社會層面的偏見，有時候也有來自于自身的不自信。所以袁凌梓在教育孩子上，特別強調(diào)去除性別的偏見。

袁凌梓對女兒說，媽媽從沒覺得男女性別會影響一個人的智商或是情商，機會是均等的，如果你想要，就要靠自己的努力去爭取。同樣，在學校里，老師對一些學生有偏愛也是很自然的，如果一個孩子不夠幸運，老師沒有注意到他，那么他就更要靠自己去爭取了。原本有些害羞的女兒，在一次評優(yōu)活動中，主動舉手，最后獲得了機會。

做正確的事，不僅是袁凌梓在職場上的原則，也是她在孩子的生活中所堅持的。很多事情，也許短期得不到回報，但只要堅持做正確的事，一定會有長期回報。那次，女兒六一節(jié)學校游園活動回來后就不開心，一個人生悶氣。袁凌梓問了女兒緣由，沒想到孩子哭了起來。原來因為女兒活動PPT做得好，老師就請她做小幫手，整個游園活動她就忙著服務同學，自己沒有時間玩。看著同學們玩得興致高昂，女兒有點不開心，老師問她怎么了，她也不敢說，只說有點累了，結(jié)果直到結(jié)束她也沒有玩成。她哭著說：“一年只有一個六一，我卻沒有玩！早知道，我就不要把PPT做得那么好了，這樣，也不用去當老師的小幫手了！”

袁凌梓沒有立刻安慰女兒，等女兒情緒穩(wěn)定后，袁凌梓對女兒說：“我們始終要做正確的事情。你沒有玩好，并不是因為PPT做得太好，而是老師要你當她的小幫手時，你沒有表達你真實的想法。如果你想玩，就要勇敢地告訴老師你的真實想法。一個學生，把作業(yè)做好，這是正確的事情，雖然這不一定有短期看得見的好處。”袁凌梓不斷鼓勵女兒要表達自己的真實情緒，同時要學會就事論事地客觀分析，在這些“小事”上，她愿意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去陪伴女兒成長。有意思的是，過了一周，女兒從學?；貋砗蠓浅８吲d，原來班級里評優(yōu)，因為女兒六一游園活動做小幫手為大家服務，所以全班同學全都投了她的票。

袁凌梓坦言，不管是父母教育她還是她現(xiàn)在教育孩子，家庭教育中，言傳身教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期待孩子要求上進，你自己必須也是要求上進的父母；如果你期待孩子學習好，那么你自己也需要一直學習新東西。袁凌梓也會給孩子安排適量的課外學習，用她的話說，她也“雞血”，但“雞血”背后的心態(tài)卻不同，她不會去比拼女兒的分數(shù)，也不為分數(shù)焦慮，順其自然，看看女兒的努力能獲得什么回報。

袁凌梓16歲進復旦，在自己三觀尚未定型的年齡，能在復旦這個優(yōu)秀的氛圍中成長，遇到很多優(yōu)秀的同學和師長，在格局更大的社會化中成長，這些都是她的人生財富。好的學習環(huán)境、好的朋友圈、好的工作環(huán)境，這些都可以把一個人的天賦發(fā)揮到最好，所以袁凌梓并不反對擇校，但她也不去焦慮現(xiàn)在的教育大環(huán)境。還是那句話，從一個人力資源專家的角度來看人才，所有的分數(shù)，就算加在一起，對人的成才來說，也只占20%的比例。正確地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做正確的事，讓孩子成為有責任感、能抗壓、能適應時代變化的身心健康的自然人，這才是家長應該投入80%的精力去努力的。

受訪嘉賓簡介：袁凌梓，韋萊韜悅公司大中華區(qū)總裁。畢業(yè)于復旦大學，曾在復旦大學、安達信企業(yè)咨詢有限公司任職，擁有極為豐富的國有企業(yè)轉(zhuǎn)型、戰(zhàn)略落實的經(jīng)驗，多次作為財政部、國資委等政府部門的智庫專家，為人力資源相關(guān)轉(zhuǎn)型和監(jiān)管政策提供咨詢，致力于推動中國市場和企業(yè)的人力資源管理水平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