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易

一

劉曉青站在一樓的“銀匣子”前，看自己的臉。光滑的拉絲表面把年輕的面孔映得纖毫畢現(xiàn)。面前的“鏡片”輕輕震動，耳邊響起嗡嗡聲。“砰”一聲響，門打開了。劉曉青走進去，按下第十八層的按鈕。

恍惚間聽到有腳步聲，等他轉(zhuǎn)身看時，緩緩關(guān)閉的門又打開了。劉曉青等著，但沒有人進來。十秒后，門再次關(guān)閉，電梯緩緩向上。

作為服役了十多年的老電梯，空間狹小、燈光昏暗、四下異響，這都不令人驚訝。但今天有些不對勁兒——太慢了，向上的速度太慢了。

“叮”。電梯停了。面板上顯示著“2”。

門緩緩打開，門外卻沒有人。

劉曉青按下關(guān)閉鍵，電梯又向上爬。三樓，然后四樓。就像電影按下暫停鍵，每一層都停下，每一層都沒有人進來。

在一年最熱的一天，在悶熱得就快凝固的空氣里，劉曉青感到背心涼颼颼的——流言是真的！

他死死地盯著銀光閃閃的門扇，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發(fā)抖?？赡X海中有些東西，像被用力按進水里的氣球，越是不想記起，就越是拼命地浮出來。

人是在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開始有記憶的？

對于劉曉青而言，最初的記憶就是穿著開襠褲，被兩只手抱著。地點時間都不知道，只記得遠遠看見的，唯獨有一個銀匣子閃亮的門。銀匣子打開，一群穿著五顏六色裙子的小姑娘擠進去，銀匣子關(guān)閉。“砰”一聲響，銀匣子打開，變出來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芭?、砰、砰”，聽起來好像香檳酒瓶塞打開的聲音。這聲音有一種吸引人心的魔力。配合著銀匣子謎一般的光澤，這種魔力就抹上了神秘又恐怖的色彩。

“?！?。這是五樓。

劉曉青盯著門，就像盯著記憶深處的那個銀光閃亮的銀匣子。他感覺血已經(jīng)涌到了嗓子眼，三秒鐘？還是三分鐘？時間慢慢地、慢慢地流逝，像黏稠的牛皮糖，又像陷住小蟲子的松脂。

“砰”。門打開了，還是沒有人。

血一下子涌上了耳朵。劉曉青大喊：“誰？有本事滾出來?！?/p>

四周靜悄悄的，又仿佛有一聲輕不可聞的笑聲，穿過機械的轟鳴。仔細再聽，又只剩下輕微的電流聲和風(fēng)扇的呼呼聲。

劉曉青一拳捶在門框上，喊道：“別給我裝神弄鬼！這破電梯，破得鬼都看不上！”

這話不夸張。劉曉青上幼兒園中班時，搬進這個小區(qū)，這里有小城第一部住宅電梯。八年來，電梯徹底停工六次，大修二十二次，小修不可計數(shù)。

門再次緩緩關(guān)閉。劉曉青又使勁捶了一下門框，大吼道：“有種再試試！”

電梯向上，然后加速，一直向上。

劉曉青吁了口氣，松開緊握的拳頭，才發(fā)現(xiàn)手心全是汗。

二

“叮”，十八樓到了。劉曉青走出電梯，看見他家的門虛掩著，屋內(nèi)傳出熟悉的聲音。他忙湊過去聽。

“這么大的事！你們就瞞著我？”原來是外婆來了。

“媽，我和他爸商量了很久。我們只是希望曉青能在山民自己的學(xué)校，這樣和孩子接觸的時間也能長一些，有利于……”劉曉青媽媽聲音有點發(fā)抖。

“呸，像是父母說的話嗎？你們那二中能比得上三中？全市前十名，二中有幾個？三中有幾個？”

“媽，也不能全看前十名嘛，這才上初中?！?/p>

“你們還是懶！想當(dāng)年你在你二姨家上小學(xué)那會兒。我一周跑一次省城，光火車就要坐十多個小時，你們想一想……”

“就是這樣，”媽媽打斷她，“我才更想讓孩子多和我們在一起?！?/p>

房間里沉默了一會兒。

“曉青這么好的苗子，不要毀在你們手里??！對面老王的孫子，成績比曉青差那么一大截，連戶口都不在本地，可人家削尖了腦袋也把他送進了三中實驗班?！?/p>

外婆的聲音哽咽了，她“啪”一聲拍了桌子。

“現(xiàn)在還有機會，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屋里響起了腳步聲。劉曉青一激靈，連忙往后退，正好和后面的人撞了個滿懷。

他扭頭一看，王耀背著個大書包，臉紅紅地喘著氣。

門“吱”的一聲打開了。

“嘵青啊，你回來啦？”外婆說。

“啊，外婆好?！?/p>

“咦，你就是王光吧？”外婆走過去摸著王耀的頭。

“我叫王耀?！蹦切∽拥穆曇艟拖裎米雍吆摺?/p>

“哦哦，我和你爺爺是老同事了。你不是念三中嗎？住校吧，怎么回來了？”

“周末……我要寫作業(yè)了?！蓖跻崃艘宦?，溜了。

外婆悵然若失。

晚飯時全家都很沉默，劉曉青故意說起電梯的事。

“好像，最近周末容易出現(xiàn)。”媽媽說。

爸爸壓低聲音，笑著說：“有人說電梯撞邪了。”

“別胡說?！眿寢尩溃耙欢ㄊ请娞輭牧?。是吧，電梯專家？”

劉曉青是“電梯專家”。就像被命運選中一樣，別的孩子從小玩飛機、坦克、布娃娃，而劉曉青就喜歡電梯。只要有機會，就一定要去修電梯的現(xiàn)場看。開始是爸爸抱著，然后自己跑上跑下。從地下室操作間到頂樓的控制室，他都熟門熟路。隨著年紀漸長，凡是能買到的有關(guān)電梯的書，他家里必有一本。

“沒有壞。”曉青搖頭說。

“比起鬧鬼，還是該多防范一下壞人。聽說小區(qū)前幾天出了盜竊案?！卑职珠_始講起了最近防盜門不防盜的傳聞。

三

夜里，劉曉青又夢見了銀匣子，夢見有人笑和哭。他猛地醒過來，渾身大汗。在悶熱的空氣中，有細得像蜘蛛絲的哭聲若隱若現(xiàn)。他定定神，慢慢找到聲音的方向——是從窗外傳來的。

他打了個哆嗦，這可是十八樓。他蹭過去扒著窗角往外看。漆黑的夜色中，斜對面一側(cè)的窗戶亮著盞黃悠悠的燈。兩個影子一站一坐，印在窗簾上。坐著的影子一邊寫一邊抹眼晴，站著的影子一邊敲他的頭一邊“嗡嗡”地說話。

劉曉青把窗戶輕輕推開，把耳朵貼在防盜欄上仔細聽。

“用用你的腦子呀……豬也比你聰明……”尖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劉曉青聽出這是王耀的媽媽。她在小區(qū)旁邊開了家五金店，說話聲調(diào)就像她店里的改錐頭一樣尖。

“明早上……七點半……趕不上……”她繼續(xù)“嗡嗡”地說著。

劉曉青輕輕地關(guān)上窗戶。爬上床時瞟了一眼床頭的鬧鐘，凌晨1∶25。

第二天一早，劉曉青早早就穿好運動鞋。按照慣例，他七點環(huán)城跑步。而今天，他站在門后等。

7∶01，聽見對面門“吱呀”一聲。他透過貓眼往外看。

王耀無精打采地從對面的門里走出來。他背著的書包比昨天還要大些，讓他看起來更像只比例失調(diào)的海螺。透過厚厚的眼鏡片，他眼神里的光比樓道里兩瓦的節(jié)能燈還要弱，仿佛隨時有熄滅的風(fēng)險。

王耀打著哈欠，搖晃著走到電梯口，按下召喚鍵。沒過多久，“砰”，電梯門打開。他仿佛一下來了精神，轉(zhuǎn)身跑進了樓梯間，只聽得一陣“噔噔噔”下樓的腳步聲。

劉曉青打開門，快步走到電梯前。電梯正在慢慢向下，停在了十七樓。輕微的腳步聲在樓道中回響。他躡手躡腳走到樓梯拐角往下看。王耀正從十七樓門口躥出來，紅撲撲的臉上洋溢著興奮，正往下一層沖去。在他身后電梯間里，傳來電梯開門的聲音。十秒鐘后，電梯關(guān)上門，繼續(xù)下行。

劉曉青三步并兩步跟下去，擋在了十六樓的樓梯口。只見王耀正使勁按召喚電梯向下的按鈕，然后回頭迅速向外沖，差一點撞到曉青身上。

“早啊?！睍郧嗪俸僖恍?。

“啊！”王耀就像見了鬼，嘴唇顫抖著，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你干什么？”

“我還要問你呢?！?/p>

“我要去補課了，懶得理你。”王耀一縮頭，想從狹窄的門口擠過去。

曉青用手拉住門框，擋在他前面。

“你！”王耀瞪了曉青一眼，僅僅只是一眼，他又心虛地低下頭。

這時電梯門打開了，王耀轉(zhuǎn)身想溜進電梯。曉青一把抓住他長長的書包帶，說：“我知道李阿姨在門口的店哦?！?/p>

王耀猛地停下，轉(zhuǎn)過頭狠狠瞪著劉曉青，說：“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只是在和電梯賽跑而已。”

“賽跑？和電梯？”

“其實是和你?！蓖跻珣崙嵉卣f，“從幼兒園我媽就拿我和別人比。什么王曉彤畫畫好啦，李明風(fēng)鋼琴好啦?？晌夷?，什么也不行。好不容易進了小學(xué)，搬了家。這下該好了吧。又遇上了你！”王耀白了他一眼，繼續(xù)說，“我媽又念叨，‘看看對面的劉曉青，人家什么都厲害，連電梯都懂啊，懂電梯了不起?。楷F(xiàn)在我是三中的學(xué)生了，我要和你的電梯賽跑，打敗你?！?/p>

劉曉青張大嘴，過了好久，伸手去摸王耀的額頭，“你有病呀？”

王耀甩開他的手，得意地說：“現(xiàn)在我終于勝過你了。”

曉青哈哈一笑，“作弊。你每一樓都按了召喚鍵?！?/p>

王耀將臉轉(zhuǎn)過一邊，說：“那叫智慧。你懂什么?！?/p>

“好，好。你不知道這樣會干擾到別人嗎？”

“我當(dāng)然會挑時間，比如……這會兒?！?/p>

“那昨天下午呢？我可在電梯里?！?/p>

“偶爾會有幾次意外?！蓖跻奶摰乜粗鴦e處說。

“你這家伙！明明是故意的！弄得電梯像鬧鬼。你禍闖大了。”劉曉青笑道。

“你要告訴我媽？”王耀驚恐起來。

“當(dāng)然，”曉青大笑，“除非……以后和我玩吧?！?/p>

“什么？”

“你以為我只喜歡修電梯?。孔罱乙粋€人也挺無聊的?！?/p>

他們正說話。樓下來了兩個穿工作服的男人，從樓梯匆匆往上走去。他們穿的是電梯維修公司的衣服，可劉曉青從沒有見過這兩個人，而且他們?yōu)槭裁床蛔娞菽兀?/p>

中午的時候，曉青聽到樓下有警車響。聽媽媽說，頂樓劉阿姨家進了小偷，趁家里沒人用工具從貓眼打開了門。

四

星期天早上，劉曉青一個人在家。他一邊哼著熟悉的歌曲，一邊寫作業(yè)。忽然有人敲門。當(dāng)他透過貓眼往外看，心像被汽車撞上了天，落下來的時候卡在了嗓子眼兒，瘋狂亂跳。

外面站的正是昨天穿電梯維修服的兩個男人。他們都戴著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身后放著大大的工具包。

一個男人又按了一次門鈴。

劉曉青渾身顫抖起來。

門鈴又響了一次。

劉曉青掛上安全門鏈，把門打開一條縫。

“找誰？”

“是孫文慶家嗎？”男人說了一個樓上鄰居的名字。

“不是。”

“哦，走錯了?！?/p>

劉曉青關(guān)上門，心跳聲震耳欲聾。等他再從貓眼看出去，外面兩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他慢慢地走回房間寫作業(yè)，可精神再也集中不起來。他湊到窗前，看到對面的王耀。

“王耀?！彼笾ぷ咏辛艘宦?。

“干嗎？寫作業(yè)呢?！?/p>

“小偷！”

“什么？”

“那天我們在樓道里看見的穿工作服的男人。剛才他們來按我家的門鈴。有人按你家的門鈴嗎？”

“沒有啊。”王耀緊張起來。

“嗯，也許他們是要確認同一樓層兩家住戶都沒有人吧！”劉曉青想了想說。

“那怎么辦，報警嗎？“

“我們還是先確定一下吧？“

“怎么確定？”

五

幾分鐘后，樓道里響起震耳的回音——“臭小子，站住！”王耀一邊用木棍敲擊著樓道的鐵欄桿，一邊向上追。

劉曉青在前面邊跑邊笑，“追到我再說?！彼苤煌ｎ┲恳粚訕堑揽凇]等他跑過幾層，就看見其中一個穿工作服的男人，立在21樓樓道口，眼睛正看著電梯間。

劉曉青喊著，累死我了。站在21樓的樓道口喘氣。那穿著工作服的男人趕緊低下頭，走進電梯間去了。此時王耀追了上來。他們大聲地在樓梯口打鬧。忽然劉曉青被王耀推進了電梯間。他摔倒在地上，趁機往兩邊各掃了一眼。電梯間沒有人，東邊人家的防盜門虛掩著，地面上好像有一些東西四下散著。

劉曉青哭起來，他干嚎著沖出去，“你還真打？你等著，我要去告訴你媽！”

兩個人吵吵鬧鬧下到十八樓，靠著墻喘氣。

“怎么樣？”

“沒錯。21樓東邊住的是單明家。這個周末他們?nèi)胰タ此褷斄恕Ｐ⊥稻褪沁@兩個人。”

劉曉青拿出手機撥通110報警，然后兩個人守在電梯間里。

“就這樣等著？”劉曉青說。

“要不你上去把他們抓住？”王耀白了他一眼。

“110說可能要10分鐘才能到。要是他們走了呢？小區(qū)外面就是高速公路?！眲郧嗾f。

“我們能有什么辦法？”王耀聳聳肩。

“每一個樓道口都有一個鐵柵欄?！眲郧嗨妓鞯馈?/p>

“那有什么用？每一層的鐵柵欄都沒有鎖?！蓖跻f。

“是啊，要是有鎖就好了?！眲郧嗾f。

“鎖。嗯，我家有啊，”王耀嚷道，“我媽進的高級貨，還在家里堆著呢?！?/p>

兩人愣了一會兒。一起沖回王耀的家，抱了一大堆鎖，回到21樓的樓梯口。王耀試了一下，鎖正好合適。剛把鑰匙拔出來，就聽見樓層里門“吱呀”響，嚇得兩人趕緊退回到樓梯拐角。

兩個聲音從上面?zhèn)飨聛怼?/p>

“哥，點太背。沒啥油水。要不咱們把對面這家一起開了?！?/p>

“六兒，咱換個地方發(fā)財。狡兔只能踩三窟啊。踩一個點做三次，這小區(qū)可不能動了，別壞了規(guī)矩?！?/p>

“好嘞，哥說了算?！?/p>

忽然第一個人叫起來：“哥，哥，有鎖。這門被鎖住了。”

“什么？”

“怎么回事？剛才都沒有的，真見鬼了！”

“不對。六兒，快拿工具開啊。”

聽到這話，樓梯間里兩個人嚇了一跳。

“曉……曉青，快跑吧?！?/p>

“別慌。他們不知道是我們干的。”曉青說。

兩個人躡手躡腳退回到下一層的樓梯間。只聽得上面“噼里啪啦”一陣亂響。有金屬撞擊鐵欄桿的聲音，也有鐵鏈拉動的聲音。好一會兒后，有人猛地敲擊著鐵柵欄。那個叫六兒的聲音說道：“哥，角度不對，夠不著啊?！?/p>

“笨。白教你了，讓我來?！庇质且魂嚒班枥锱纠病钡捻憚印?/p>

“不行，要出事，走電梯吧。”

“電、電梯，可不能啊。電梯里面有監(jiān)控?！?/p>

“都什么時候了，還怕？我們下到車庫，開著小卡，五分鐘上高速，一個鐘頭出省。這里不行，換個地方繼續(xù)發(fā)財。難道為了這點小案子還會全國通緝不成?！?/p>

“嘿，哥說的對，聽哥的?！?/p>

樓道里兩人呆住了。過了一會，劉曉青匆忙跑進電梯間?？擅姘屣@示電梯向上過了十五樓，現(xiàn)在已經(jīng)截不住了。他只好按了向下的鍵。

“沒用的，曉青。你比我清楚，電梯只會先上行，再下來?！?/p>

“所以和它賽跑吧。”

“賽跑？”

“就像以前那樣。每一層樓，都按一遍向下鍵。別忘了每層都加上掛鎖。別發(fā)呆了！跑起來！”

“可也拖不了幾分鐘啊。曉青，你去哪兒，曉青？”

“我往上。跑吧！”話一說完曉青就開始跑起來。

六

曉青每一步都跨過三級臺階。他一邊跑一邊想象：他的“銀匣子”正向下行，每一層它都會打開，然后關(guān)上。再往下，再打開……里面的人會感到多么驚恐。

終于，他站在了頂樓的電梯控制室門前。門當(dāng)然是被卡住的。沒關(guān)系，老問題。他跳起來，猛地撞擊門的頂部，然后用力踢門下部。門“嗶”一聲打開一條縫。他使勁把門向外拉開。

控制室里面一片漆黑。黑暗中，仿佛夏夜的星星被染上了顏色，又如同森林里的小精靈們睜開了眼睛，無數(shù)不同色彩的小燈正在閃耀著。

“緊急制動，別鎖呀，別鎖呀。”他一邊找一邊念叨。然后發(fā)出一聲哀嘆，“真鎖了，上次我不過是想試試看，唉?！?/p>

小燈雜亂無章地閃爍著，如同他的心跳七上八下一片混亂。儀表屏顯示電梯已經(jīng)降到五樓，時間不多了。

劉曉青深吸一口氣，猛地伸出雙手在各種鍵上一陣亂按。向上、向下、檢修、控制……通通按了一遍。小燈們開始瘋狂閃動，紅、白、黃、紫、藍，已經(jīng)晉升為古董的儀表臺一時間光芒四射，明的明，滅的滅。機器發(fā)出輕微的嗡嗡聲，最后“咔”的一下，黑暗中所有閃亮都熄滅了。幾秒之后，黑暗中的燈開始一盞一盞重新亮起來。系統(tǒng)已經(jīng)重啟。

“好啊！”曉青大叫一聲。他耳邊仿佛能聽到電梯廂里兩個人的慘叫。失去了電腦控制的電梯廂，會在一秒鐘之內(nèi)向下同層找齊。在那一秒，電梯里的人要體會自由落體運動的恐懼，會感受電梯墜毀的錯覺。那當(dāng)然只是錯覺，曉青很清楚。兩秒鐘后，電梯廂會在最近的樓層接口卡住，它會變成一個懸在樓層間的銀匣子——緊閉的、等著人打開的銀匣子。

七

最終，電梯被打開時，110的警察們已經(jīng)等了半個多小時。

為保護未成年人，公安局不會公布劉曉青和王耀的英勇事跡。只是在口頭上表揚了他們見義巧為的精神。而王耀的媽媽狠狠地教訓(xùn)了兒子一頓，讓他的屁股接受了“按摩”，并嚴禁他再和危險的、不務(wù)正業(yè)的壞孩子一起玩。用她的話說，好孩子就該好好上好學(xué)校。不上好學(xué)校的孩子，當(dāng)然就是壞孩子了。

下一個周末的清晨。

背著大大書包的王耀走出門口的時候，穿著運動裝備、頭戴耳機的劉曉青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他了。

“要和我的電梯賽跑嗎？”劉曉青一邊笑，一邊跑進了樓梯口。

王耀笑起來，晃著他的大書包，追著他跑了出去。

發(fā)稿/莊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