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釗穎
摘要:在19世紀的英國,女性的行為和思想都受到束縛,女性的價值捆綁在男權主義之上,生活在這個時代的夏洛蒂·勃朗特真的塑造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反叛女性嗎?恐怕未必如此。
關鍵詞:反叛;缺憾;失語;局限;偶然;啟示
《簡·愛》獲得了空前成功,上至英國女王,下至制造廠的女工都對它愛不釋手,夏洛蒂·勃朗特也因它一舉成名。這是一個相貌平平、家世貧窮卻不安現(xiàn)狀、自尊自強的女性追求愛情,追求獨立的故事,同名女主人公簡·愛可謂英國文學史上第一個具有反抗意識和挑戰(zhàn)精神的女性,她被追捧為追求獨立,追求男女平等的先驅,這是毫無疑問的。但在19世紀的英國,女性的行為和思想都受到束縛,女性的價值捆綁在男權主義之上,生活在這個時代的夏洛蒂·勃朗特真的塑造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反叛女性嗎?恐怕未必如此。
一、失語的“瘋女人”
小說主要寫的是女主簡·愛和男主愛德華·費爾法克斯·羅切斯特的愛情糾葛,但那個“閣樓上的瘋女人”伯莎·梅森卻不僅僅是男女主感情道路上的一個小小的絆腳石,她是埋藏在簡·愛內心深處的憤怒的陰暗的被欺凌者角色,她就是簡·愛的潛層人格。
簡·愛從小就是一位堅強不屈的女子,她敢于同欺負自己的表哥扭打作一團;敢于質疑并且反抗世俗的不平等——“約翰粗暴地打了我,沒有人責備他,而我為了讓他以后不再干出這種沒有理性的暴行,卻受到了眾人的責難”;面對苛待自己的里德太太,她說:“我一想起你就覺得惡心,你待我殘酷到極點?!保灰部梢詫愓f:“可要是我換了你,我會討厭她,對她反抗。她要是拿那個鞭子打我,我就從她手里奪過來,當著她的面把它折斷?!彼男愿袷且缘聢蟮?,以怨抱怨的,范文彬甚至認為,簡的反抗行為是人的“野性”的體現(xiàn),榮格也說這個原型所象征的是人類可悲的一面,揭示的是人性中殘存的野蠻和劣質的那部分,這些都不無道理。這也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伯莎·梅森四次瘋狂的舉動(半夜企圖燒死羅切斯特,咬傷自己的弟弟,撕破簡·愛的婚紗,燒毀桑菲爾德府),為什么她要這么做?因為她在反抗。
伯莎被羅切斯特添上了“瘋”的標簽,被活生生地關在那個小小的暗無天日的閣樓上,羅切斯特說她貪戀自己的出身名門,說她荒淫放縱,“她的智力低得像侏儒,而怪癖卻大得像巨人”。她是否真實如此我們無從得知,一切的一切都只通過他人的描述得知,而當格雷斯·普爾對大伙兒說伯莎“總想咬人,不過還不算太狂暴”時,伯莎發(fā)出一聲兇猛的吼叫,似乎在戳穿格雷斯說的是假話。這個瘋狂而孤獨的女人和出身孤女的簡·愛實在太像了,從另一個角度看,伯莎的攻擊、破壞難道不是對囚禁自己、污蔑自己的負心漢的報復嗎?她本就是父權和夫權文化的犧牲者,理所當然成為瘋狂的復仇者。也許簡·愛輕微的或者只是言語上的反抗是經過理性思考過后的,伯莎的瘋狂反抗甚至于毀滅才是簡內心真正想做的,才是夏洛蒂·勃朗特最想表達的。
但不管伯莎如何破壞、叫喊,她依舊從未言語。多位評論家都對此做了解剖,諸如:19世紀的英國對女性是束縛的,她們沒有獨立的人格和話語權,“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無疑艱苦異常,女作家們不得不采取種種策略來謀求生存”等等,然而不管怎么用社會原因來解釋,還是不能避免這個閣樓上的瘋女人的“失語”成為了《簡·愛》的缺憾——這部為女權主義宣言的小說塑造了一個被完全剝奪了話語權的女性,這個女性還極為可能是女主人公內藏的影子,在反叛男權至上的徹底性上,這個缺憾是不容忽視的。
二、簡·愛的局限心理
簡·愛是個勇敢追求愛情的女人,當圣·約翰以傳教之名“綁架”簡做他的妻子時,她可以憤怒地罵他:“我瞧不起你的愛情觀,瞧不起你表達的這種虛假的感情?!碑斄_切斯特和別的富家小姐搞曖昧試探簡時,她也能慷慨地反駁道:“我跟你一樣有靈魂——也完全一樣有一顆心!……我的心靈在跟你的心靈說話,就好像我們都已離開人世,兩人平等地一同站在上帝跟前——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平等的!”這樣一個追求經濟獨立、人格獨立的,鄙視金錢婚姻的新興女性,卻依然認為財富是她獲得與羅切斯特平等交往的必要條件,幻想“要是上帝賜給了我一點兒美貌和大量財富,我也會讓你感到難以離開我?!焙啞劢K究沒有完全打破囚禁她的牢籠。在小說中,羅切斯特倒是從未嫌棄過簡的外貌和財力,雖然他傲慢,但卻是真心愛上了這個有趣、純潔、自尊自愛的女孩,反而是簡·愛自己無法擺脫外貌和財產上的自卑,不免讓人覺得“最壓迫女人的反而是女人”,這也是很多男尊女卑地區(qū)現(xiàn)實存在的問題,并且長期存在著。
同時,知曉了羅切斯特有一位尚在人間的原配妻子以后,簡·愛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離開,她拒絕做羅切斯特的情婦,哪怕她深深愛著他,哪怕羅切斯特哀求著她留下來。她說她必須堅定不移地遵循“上帝指定,世人認準的法”,但這條至高無上的原則其實只是英國改革離婚法之前的現(xiàn)存的婚姻戒律,小說一開始就以反叛者身份出現(xiàn)的簡,此刻卻被世俗瑣律約束了。
王文惠教授說“瘋女人”的那一把火,燒毀了男權統(tǒng)治的代表羅切斯特孔武有力的外形、賴以行使權威的財產及放蕩狂傲的外在氣質,更重要的是燒毀了羅切斯特在簡·愛面前所有的經濟、精神優(yōu)勢,將他降低到與出身貧寒、孤苦無依的簡·愛同等的地位上,實現(xiàn)了表面文本無法實現(xiàn)的對男權統(tǒng)治徹底摧毀的神話。我不敢茍同:首先,如果與男性平等的方式是使富有的男性變得與女性一樣貧窮,甚至需要使男性的身體變得殘疾,那一定不是真正的平權。其次,《簡·愛》可以說是夏洛蒂的“半自傳”小說,羅切斯特財富的幻滅和身體的殘疾正體現(xiàn)著簡·愛的自卑感,或者說正體現(xiàn)了作者的思想局限性,簡·愛(夏洛蒂)對自己外貌自卑的消除僅是財產上的滿足是不夠的,竟需要用削弱男方來達成。這樣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心理不是突如其來的邪惡,對于伴隨著嘲笑聲長大的簡·愛(夏洛蒂)而言,這是可以理解的,但這對小說反叛的合理性、可行性的表現(xiàn)毫無意義,或許還會起反作用。
三、改變命運的四個偶然
簡·愛成為孤女恐怕是作者有意的安排,至少在某種意義上,她的父親“缺席”了,在那樣一個時代,父權統(tǒng)治比起夫權有過之而無不及。正因為簡·愛沒有了父親,不必從小受到天性的壓抑和愚忠愚孝的教育,才能培養(yǎng)起不屈不撓、敢作敢當?shù)姆磁研愿?,為之后簡的一系列反抗打下了基礎。
簡出走以后,找不到工作,也沒人愿意施舍她,差點餓死街頭,圣·約翰的救助是唯一的希望,否則就會像魯迅為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寫的散文《娜拉走后怎樣》里闡釋的那樣:“要么墮落,要么回家”。
諷刺的是,始終堅持靠自己的勞動賺錢的簡,最后是因為一筆突如其來的遺產發(fā)家致富了,才得以和羅切斯特重聚。
伯莎的自殺救贖了簡·愛和羅切斯特的愛情。如果簡回到桑菲爾德時一切如舊,那么她成為羅切斯特的情婦的可能性非常大,畢竟,她回來就是為了和羅切斯特在一起的。但倘若結局如此,那么小說追求男女平等、追求女性獨立、追求純粹的愛情的主旨將付之一炬,男人還是可以尋花問柳、三妻四妾,女人卻要保持忠貞、默默承受,簡·愛的反叛性只淺薄地體現(xiàn)在不顧世俗眼光,僅此而已了。
這些偶然本應是小說的必然,它們是幫助簡·愛獲得幸福的重要線索。然而,它們都不是通過簡·愛自身的努力得來的,豈不大大削弱了小說的反叛和宣誓力度?
四、從《簡·愛》的缺憾中尋得啟示
因為時代的局限、作者個人的心理等種種原因,《簡·愛》固然有或多或少的缺憾和不合理性,但作品中新穎獨特的觀念(如主張男女平等,批評宗教事業(yè),諷刺社會陋習,藐視地位財力等)和共鳴者實足以引起轟動并盛行至今,簡·愛自食其力,正直善良,勇往直前的精神永遠值得我們學習,當然,時代在變化,新時代的獨立女性應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揚棄,不健康的心理因素等應及時摒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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