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夢
我只能在所剩不多的習俗里找尋春節(jié)的余味,或許我應該慶幸自己是個80后,也算過過真正的春節(jié)。
記憶里的春節(jié),是兩種滋味。一種是外婆家的,一種是奶奶家的。
城里的年
今年的年三十是在青島外婆家過的。
以前外公在世的時候,記得從吃臘八粥開始,外公外婆就開始忙活起來。二人的分工不同,外公負責熬漿糊、貼春聯(lián)、大掃除。他會把配比好的面粉和水放入鍋里,不停地加熱、攪拌,這是外公引以為傲的絕活,外公曾手把手教過我,“千萬不要等開鍋,要一直攪拌,慢慢地就成了漿糊?!睗{糊的香味很誘人,我恨不得能去嘗一嘗。有一次,幫外公貼春聯(lián)的時候,我想去偷吃幾口,被外公發(fā)現(xiàn)了,他慈祥地笑著說,“傻孩子,這個太黏不能吃,會黏壞肚子的?!?/p>
外婆負責蒸一鍋白白的饅頭、做各種各樣的美味醬貨。外婆先是把浸泡著的豬肚、豬大腸清洗干凈,后來我才知道外婆會洗三遍,用鹽洗一遍,用醋洗一遍,再用苞米面搓洗一遍,最后外婆會用獨家秘方將下貨醬制成美味醬貨。快過年的時候,外婆還會帶著我和表哥表姐,到集市上買肉,做臘腸。先是把瘦肉撿出,絞成肉泥;接著再把豬小腸翻來覆去地洗、刮;弄干凈后,再把絞好的肉泥,和鹽、香油、十三香等調(diào)料混在一起,用個漏斗灌進豬腸里,扎好,放在窗外晾曬,饞得孩子們直流口水,只等年三十那晚大快朵頤。
過去,過年的年貨都是自家準備的,就像是老舍在《北京的春節(jié)》中敘述的,“過了二十三,大家就更忙起來,新年眨眼就到了啊。在除夕以前,家家必須把春聯(lián)貼好,必須大掃除一次,名日掃房。必須把肉、雞、魚、青菜、年糕什么的都預備充足,至少足夠吃用一個星期的——按老習慣,鋪戶多數(shù)關(guān)五天門,到正月初六才開張?!?/p>
隨著市場經(jīng)濟繁榮起來,外公、外婆年紀漸漸也大了,市場上賣生食的少了,賣熟食的多了,過年似乎再也用不著自己動手準備年貨了。我們不用再等到過年,去祭五臟廟,穿新衣,收紅包,現(xiàn)在很多商家到了年三十也是開業(yè)的,城市里年味慢慢地被吹散了。
老家的年
我經(jīng)常會笑稱自己是“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孩子,不是因為我生在此,而是因為我的母親是標準的青島嫂,而父親是青島下轄縣級市平度的農(nóng)村人。父親18歲當兵后,離開故土,與母親結(jié)婚后,便在青島安了家。
現(xiàn)在經(jīng)常有媒體報道,臨近過年,許多80后、90后小兩口會為了回誰家過年爭吵。記得小時候,爸媽為了這一問題也會爭吵,也算提前趕了把時髦。其實那個年代去公公婆婆家過年是正理,但交通不便,睡不慣土炕,吃不慣莊戶飯,再加上老家的冬天總是天寒地凍,當時的我年紀小,母親總是怕我會凍著……所以每次過年前,就像是在開動員大會,父親極力游說我們回老家過年。最后干脆和母親約法三章,今年在你家過年,明年到我家過年。不過隨著我們家有了自己的車,老家的新磚瓦房建起來后,慢慢地母親不再抗拒回老家過年,甚至覺得回老家過年更有年味。
“除夕真熱鬧。家家趕做年菜,到處是酒肉的香味。老少男女都穿起新衣,門外貼好紅紅的對聯(lián),屋里貼好各色的年畫,哪一家都燈火通宵,不許間斷,炮聲日夜不絕?!崩仙嵩凇侗本┑拇汗?jié)》描述的景象只能在農(nóng)村里得見。
外婆和奶奶都做饅頭,但奶奶會等饅頭出鍋后,挨個點一個紅點,說是上供用的。在我小時候,不知道“上供”是什么意思,但唯獨對這一個個小紅點情有獨鐘,在供養(yǎng)祖先后,饅頭和其他一些貢品是可以吃的,于是這些小紅點都挨個被我吃盡了肚子里。
臘月二十九的下午,爺爺會將寫有祖先姓名的家譜小心翼翼地取出來,掛到擺滿香爐、香燭的臺案上供奉。平度的供奉風俗是“雞打頭,魚掃尾”,魚代表年年有余(魚),雞代表大吉(雞)大利,再配上油菜,意為“有財”。一刀切的方肉、豆腐、丸子、水酒也是必不可少的。在年三十晚上,拿一碗餃子出門,把餃子湯倒在家門口,再燒幾張紙錢,就可將祖先們請進門供養(yǎng)。
多少年過去了,平度經(jīng)歷東部大開發(fā)、南部大開發(fā)、北部大開發(fā),只有老家西部沒有開發(fā),曾經(jīng)一出村就進入平度城,到如今仍然如此。但從這兩年開始,我們村里也有了新的變化,過去村里干涸的河道變成了停車場,家家引入自來水,過年聽不到鞭炮響(村里給不放鞭炮的家庭,每家發(fā)放鼓勵金)……我只能在所剩不多的習俗里找尋春節(jié)的余味,或許我應該慶幸自己是個80后,也算過過真正的春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