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人的一生,很多東西是無法躲避的,比如炎熱和寒冷,比如白晝和黑夜,比如蚊蠅亂舞,比如一地雞毛,比如有陽光就無法躲避陰影,比如有君子就無法躲避小人,比如一朵花盛開之后就躲避不了枝枯葉萎;比如一盞茶沏開之后就躲避不了人走茶涼。
既然躲不過,何必刻意去躲?
每個人背后除了被太陽拉得長長曬化了的影子,還有一團灰白的陰影,里面是野心、欲望、愛情、虛榮、痛苦雜糅成的故事。
你躲不過那些故事。
一朵兼修了美艷與芳香的月季花,若有了思想,又怎肯面對一角無人探尋的荒涼,將芳香盡失于無人來嗅的冷清?
你是它的知己,你一手捧著它,一手握著命運,尋找你自己的香。你若想聞到月季的香,就躲不過命運的襲擾。
只要能在有生之年遇到你,我愿意花光生命里所有的運氣。除非你,對我避而不見。
而此刻,我安靜得就像一粒傷心透頂的灰塵。我無法躲避,一陣風的推波助瀾。
天上的星星看起來都擠在一起,其實每一顆都離著十萬八千里。有些人靠得很近,心卻隔著一片海。
距離,是一種無法躲避的陌生。
杰洛米·貝斯拜在自己的小說《這個男人來自地球》中塑造了一個被時光遺忘的男人,這個男人便也因此得以永生,他用了一萬四千年的時間,百年為期,四處遷徙,所經之處,皆成故鄉(xiāng)。
被時光遺忘的男人,他躲不過的,也是時光。
顧城說,沒有一只鳥能躲過白天,正像,沒有一個人能避免自己,避免黑暗。
我踮起雙腳,天空卻離我更遠。
我的靈魂賴在春天的床上不肯梳洗,我無法躲避,春天對于一顆鳥一樣的心靈的誘惑,它躍躍欲試,它振翅欲飛。
親愛的,我們都躲不過對方,是時間把我們拼湊到一起,我們是彼此的背面,彼此的根。
一只鳥落到哪里都是樹,兩只鳥落到哪里都是家。
我落到哪里,就在哪里為你生根發(fā)芽。
詩人陳先發(fā)說,“被制成棺木的樺樹,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樺樹?!?/p>
這是思辨之語,生死總比藝術要深沉得多。
即便你挺拔如樺樹,也躲不過倒下的一刻。
一個害怕單身的人,到處和傷口相親。
而我仍舊無法躲避孤獨。
在魯院的時候,我喜歡自己一個人,拿著籃球,在球場上孤獨地投籃。
那一刻,我覺得空闊的是自己的心,很愜意,仿佛又回到追風的少年。
生活給了你一地雞毛,那就把它們捋順好了,扎成一把雞毛撣子,回身去抽打生活的屁股。
你躲不掉的,就拿過來,烹成美食,釀成芳醴,調成琴弦,研成墨汁。
在無常的命運面前,需要自渡,需要自救。自己做自己的凱撒,指揮千軍萬馬;自己做自己的佛陀,寵溺內心的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