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皮大餡

作者有話說：這次寫了一個傲嬌幼稚版（？）的江直樹型男主，嘴硬心軟，連罵你都是愛你的語氣，女主是我超喜歡的貼心小軟妹，兩個人的互動寫得我少女心怦怦亂跳，非常想拉個人來談戀愛（可惜并沒有對象）。馬上要到夏天了，祝所有要升學(xué)的小朋友們考試順利！

窗外飄著如絲的細(xì)雨，昏黃的路燈昏黃地打在水霧上，如同夢境。

而后時隔一年，她終于又等到一場雨。

（一）

早上七點半，賀闌準(zhǔn)時收到了催他起床的來電。

前夜忘記將窗簾合攏，晨光散落在眼皮上，和著枕邊一陣波一陣波的手機震動，終于擾得賀闌一秒也堅持不下去了。他閉著眼睛撈過手機，聲音沙啞，毫不掩飾地帶著毫不掩飾的起床氣：“葉霜落，今天可是星期六！”

聽筒里傳來一道脆生生的少女嗓音，雀躍得的像窗外枝頭落著的小喜鵲：，“賀闌，賀闌！今天學(xué)校西門那家粥鋪開門了，我買了你最喜歡的雞絲玉米粥，還有灌湯包，。店主叔叔說，他前兩天回家探親去了，還送給我一盒他老家的特產(chǎn)的桂花糕，特別特別香，我都給你帶來了……”

嘰嘰喳喳說了半天，葉霜落才后知后覺他剛剛說的話，停頓停滯了兩秒，音量驟然降低：“對、對不起！我看到粥鋪開了，一時沖動，忘記今天是周末，你快睡吧，我回去啦?！?/p>

敏銳地捕捉到她話里的信息，賀闌翻身下床，走到窗邊，一拉窗簾，往下眺望，果然看見一個穿白色長款羽絨服的女孩子。她一只手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只手舉著手機，動作十分費力，本來向這棟樓走來，腳步卻突然停住了，怔在原地，模樣可憐兮兮的。

賀闌閉了閉眼睛，無奈地開口：“你過來吧……算了，你在那站好，別動，我下去接你。”

掛了電話，他隨便披了件外套，抓過鑰匙，奪門而出。

前幾天淮春市下過一場雪，氣溫驟降了十來攝氏度，晨風(fēng)帶著撲面而來的寒意，抖落枝丫枝椏積雪無數(shù)。葉霜落就站在樹下，她反應(yīng)機敏，一個閃跳躍跳躲了過去，羽絨服的荷葉邊淺淺地漾開一層漣漪，。她再轉(zhuǎn)身，就看見了雙手按著膝蓋、腿氣喘吁吁的賀闌。

賀大少爺先天不足，打小身體就不太好，大學(xué)宿舍條件差，便和學(xué)校申請，獨居在學(xué)校附近的公寓里。而常年尾隨他的小跟班葉霜落，依舊盡職盡責(zé)地負(fù)責(zé)周一到周五的叫早服務(wù)。

此刻看見賀闌衣衫單薄，葉霜落不由分說地把他一路推進電梯里，從懷里掏出暖水袋，塞進他的手中給他暖手。電梯里還站著一個佝僂著腰的老奶奶，看見他們，笑得滿臉慈祥。

賀闌不認(rèn)識她，只略一頷首，葉霜落卻揚起大大的笑靨同她打招呼：“周奶奶早上好呀?！?/p>

老人家最喜歡看見容貌相配的少男少女，一連串的好話往外冒?！?，“金童玉女”叫得賀闌耳郭廓發(fā)熱，眼看見電梯到了十層，他趕緊把葉霜落拉了出來。

他一個人住兩居室，把公寓里的一間臥室打通，客廳更顯得更加寬敞。葉霜落不是第一次來，卻仍不習(xí)慣這里的冷清，。她把給他賀闌帶的吃的放在茶幾上，搓了搓手，試探地問：“那我走啦？”

“一起吃，”他眉頭微蹙，“我一個人吃，沒胃口?！?/p>

葉霜落一向聽他的話，噔噔地噠噠噠跑去廚房拿出兩個小瓷碗，把粥盛過來進來。賀闌眼尖地看見她右手小指上的凍瘡，一時眉頭心像打了個結(jié)：“你以后不要過來了?！?/p>

他說完，空氣靜了一瞬。

他本來是想著天氣太冷，她每天來往一趟難免要受凍，誰知道脫口而出變成了這樣。

賀闌懊悔不已，但他從不喜歡多做解釋，抿了抿唇，從家里的藥箱翻出一盒凡士林，僵著臉遞過去。

葉霜落卻并未在意，笑瞇瞇地看著他，整個人瞧上去有點傻，說出口的話卻一語道破了他的心意：“賀闌，你是不是很關(guān)心我??？”

（二）

從初一開始，賀闌和葉霜落一連做了六年的同班同學(xué)，可直到高中前，賀闌對她都沒有絲毫印象。

他因常年受病痛折磨，性格絲毫不像十幾歲的男孩子那樣活潑，整天冷著一張臉，也不愛同旁人說話。第一次有人主動上前與他攀談，是高一剛分班時，他以市中考狀元的成績升入省重點高中的實驗班。

找他說話的男生就是初中班上的學(xué)委學(xué)習(xí)委員，。

難得在新班級遇到老同學(xué)，頗有幾分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感覺，學(xué)習(xí)委員也不介意他始終不發(fā)一言，自顧自地滔滔不絕：。

“聽說咱們班的人，只要不跑偏，將來再差，也能過個重本線，所以，全市的精英可都在這了。原來的初中班就進來了三個人，除了我倆，還有一個葉霜落，葉霜落這個人，你知道吧？是原來班上的體委體育委員。我跟你說啊，她這個人可神了……”

或許是被男生（原來初中班里的學(xué)習(xí)委員）洗腦得太徹底，又或許是早就學(xué)完了高一課本的知識，賀闌破天荒地在競選班委的時候往講臺上看了一眼，站在上面的，是個身材高挑、長得格外好看的女孩。

她的競選詞已經(jīng)念完，漂亮的杏眼里顧盼神飛，嘴角掛著笑，向臺下鞠了個躬：“我叫葉霜落，請大家投我一票，謝謝！”

聽到見這個名字，賀闌腦海里閃過的是之前聽男生說的“你別看她平時成績一般，每逢大考就超常發(fā)揮，這個考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最后的競選結(jié)果，賀闌沒再關(guān)心，也是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原來的學(xué)委學(xué)習(xí)委員官升一級當(dāng)了班長，葉霜落依舊當(dāng)了體委體育委員。這兩人在十月份的運動會上聯(lián)手，帶著實驗班突出重圍，拿下高一年級組的第一名。

學(xué)校偷懶偷工減料，發(fā)下了獎狀卻連班級的名字都沒寫上去，葉霜落嫌棄自己的字不夠好看，找到上班長，班長眼珠子一轉(zhuǎn)，攛掇她去找賀闌寫。

賀闌的字，葉霜落當(dāng)然見過，聽說他從小就跟著和名家練過，一手字寫得瀟灑寫意、風(fēng)骨盡顯，然而人也像字一樣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葉霜落猶豫躑躅了一下午，最終還是在放學(xué)時攔住了賀闌。他不喜歡和人擁擠，一貫是等到下課過十分鐘才收拾東西離開。葉霜落為了不顯得唐突，裝模作樣地抄了一會兒筆記，等人走光了，才從桌洞抽出獎狀，朝他的位置上挪移。

下午五六點鐘，晚風(fēng)漸起，推著云層往前走，天色愈來愈暗黯。葉霜落把獎狀放在賀闌桌上的時候，天外劈下一道閃電，她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麻煩你幫我寫幾個字行不行，就在這里寫‘高一實驗班就好啦，求求你?！?/p>

賀闌從書里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她葉霜落先是覺得頭皮發(fā)麻，接著才慢慢意識到對方是在辨認(rèn)她是誰，她立刻自報家門：“我、我叫葉霜落?！?/p>

她倒是不奇怪為什么他不認(rèn)識自己，滿臉期盼地看著他賀闌拿起筆在獎狀的橫線上處填上字，一筆一畫劃，簡直像神仙在寫字。

葉霜落徹底拜服，化作眼冒桃心的迷妹狀，可自己“粉”的這個人實在冷漠，她匆匆地低頭道了謝又溜回座位。

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狂風(fēng)呼嘯著拍打窗戶，大顆的雨珠一茬接一茬地打在玻璃黏上來，可見雨勢兇急。葉霜落沒有帶傘，轉(zhuǎn)臉去看賀闌，見他望著窗外的眼神中也夾雜了一抹擔(dān)憂之憂色，便猜到他也是同樣的狀況。

賀闌從不上體育課，葉霜落知道他身體不好，又覺得是自己耽誤了他離開的時間，生怕他被雨淋出問題，她身強體壯身強力壯，著個涼倒沒什么。

思及此，她當(dāng)即脫下外套，跟著賀闌一起下樓，在他即將走出教學(xué)樓的前一秒，沖上去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在他賀闌反應(yīng)過來前沖他揮揮手，轉(zhuǎn)身沖進了雨幕。

那時，葉霜落還不曉得，她的跟班生涯，就是從這天之后開始的。

（三）

“葉霜落，你知不知道‘臉皮厚三個字怎么寫??？”雞絲玉米粥見了底，賀闌臉上的溫度終于降下來，故作鎮(zhèn)定道，“給你個藥膏就是關(guān)心你了？”

對面的女孩子放下碗，臉上沒有被奚落的羞惱，舔了舔嘴角的米粒，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卮鸬溃骸拔沂悄愕呐笥崖?，你不關(guān)心我，關(guān)心誰？”

她這話其實如果真的論起來，并不怎么理直氣壯。

三年前，冒雨狂奔回家的葉霜落因為及時喝了姜茶的緣故，第二天還是生龍活虎，照慣例提前一小時到校晨跑，正好遇上賀闌，以及開車送賀闌來學(xué)校的賀爸爸。

托她的福，賀闌逃過一場感冒，過來還衣服的時候，賀爸爸對著葉霜落千恩萬謝。她撓撓后腦勺，難得有些靦腆。

避著賀闌，賀爸爸嘴里滿是對他身體的擔(dān)憂，聽得葉霜落心情也低落起來，。

在賀爸爸問她能不能帶著賀闌一起晨練時，她一拍胸脯應(yīng)下了，從此，周一到周五風(fēng)雨無阻，晴天晨跑，下雨天她就帶著他賀闌在體育館里踩跑步機。

他剛開始試著運動，還沒跑兩步便汗流浹背，在題海里叱咤風(fēng)云的神級學(xué)霸生平頭一次吃癟，心情自然不怎么愉快，連帶著遷怒了葉霜落這個罪魁禍?zhǔn)住?/p>

被當(dāng)做作敵人的葉霜落，一無所覺地和他一起坐在操場旁的路墩上，抱著膝蓋，側(cè)著腦袋看他。

大概是因為有了“共患難”的淵源，她膽子也大了起來，和賀闌搭話：“我是在霜降那天呱呱落地的，所以叫霜落，這個名字起得很隨便吧?！?/p>

她自以為說了個笑話，可對方完全沒有要笑的意思。少年面容孔英俊，眉頭緊鎖的樣子讓她葉霜落想放根吸管上去，試試能不能夾住。好在最后他出于禮貌還是回答了：“我是燈火闌珊的闌。”

交換過名字的由來，當(dāng)然就算朋友了，起碼葉霜落是這么認(rèn)為的。三年以來，她和賀闌的關(guān)系越來越親密——雖然具體體現(xiàn)在賀闌對她施展的毒舌功力越發(fā)高深莫測上。

她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兩張卡片，遞給賀闌，語帶興奮道：“我們話劇社下個星期在禮堂排新劇《萵苣姑娘》，社長第一次讓我出演，你一定要來看啊！”

賀闌聞言，不由得挑了挑眉。這么久的相處，他早就知道葉霜落非常熱愛演戲，披上個床單在頭上都能分角色扮演一出《哪吒鬧?！?，只是天生沒有點亮演技這項天賦，明明平時表情豐富到隨便一拍就是表情包，一進入演戲狀態(tài)就成了面癱臉。

他饒有興致地問她：“你演誰？萵苣姑娘、，王子，還是女巫？”

葉霜落忽然沉默了，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我演萵苣姑娘……被女巫剪割下的頭發(fā)?！?/p>

（四）

凡事認(rèn)真對待是葉霜落的人生信條，正是憑借著這樣的般信念，她才能在資質(zhì)平平的情況下，和賀闌考進同一所大學(xué)。旁人只覺得她考運極佳，只有她自己知道，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演戲也是一樣。，哪怕只是演一捧長發(fā)，葉霜落依然嚴(yán)陣以待，早早地從社里借來她的演出服，。征得賀大少爺?shù)耐夂?，她在每晚演出前每晚下課后都會去公寓里排練一番。

賀闌是最嚴(yán)格的表演老師，僅僅一個被剪下來后翻滾的動作，都指導(dǎo)她來了好幾遍，她葉霜落倒在沙發(fā)上累得直喘氣。

屋子里暖氣開得很足，她上身只穿了件毛衣，衣領(lǐng)被蹭了下來，露透出一截精致的鎖骨。本來盯著她看的賀闌見狀，立刻別開了眼，丟了條毛巾被在她的身上，語氣冷淡道：“凍感冒了，我這可沒有藥?！?/p>

她都快二十歲了，這個人還是不知道什么叫男女大防嗎。

高中那會兒，有次他傷到了胳膊，葉霜落去醫(yī)務(wù)室給他拿來藥酒，按說明書抹在傷處，將藥推開，一邊推，一邊遲疑道：“奇怪，我明明比你鍛煉得多，為什么你的胳膊會比我硬？”

說著，她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確實軟綿綿的，她葉霜落眼睛里充盈滿困惑，就差邀請他也來捏一捏了。

賀闌耳尖紅得要滴血，嘴上惡狠狠地說：“因為你笨！”

結(jié)果，葉霜落信以為真，小臉一垮，自言自語道：“原來，練肌肉也和智商有關(guān)嗎？”

是從那時起，賀闌知道葉霜落真的只把自己當(dāng)朋友，超越超脫性別的那種朋友。

賀闌再度嚴(yán)肅了面孔，對癱在沙發(fā)上的人說：“開始練下一幕戲了。”

有賀闌相助，再加上她的勤奮練習(xí)，話劇的彩排進行得很順利。她葉霜落還被社長點名表演，差點開心得把賀闌抱起來轉(zhuǎn)三圈。

正式演出定在了周五晚上，賀闌和葉霜落這天都沒有課，怕她緊張，賀闌特地陪她軋壓馬路。

冬日的晴天也見不見得多溫暖幾分，連陽光都帶著清冷的色澤。路邊的積水結(jié)了冰，葉霜落向來頑皮，張開雙臂從上面滑過，賀闌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連趕過去扶她都來不及，嚇得心臟驟停一秒。

葉霜落卻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過身，毛絨圍巾圍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含笑的眼睛，聲音也被裹住，顯得甕聲甕氣的：“我剛剛那個摔倒演得像不像？”

這一番戲弄惹得賀闌黑了臉，把她翻折的帽子理好，一下午都沒再跟她說一句話。

小葉同學(xué)自知理虧，扯牽著賀闌的衣角晃了晃，低聲下氣地道歉：“我錯了，我不該嚇你，你不要不理我呀，我待會沒法好好演戲了?！?/p>

“算了，跟你這種笨蛋計較什么?！辟R闌大發(fā)慈悲地松了口，大手蓋在她的腦袋上，“如果演得好，結(jié)束之后帶你去吃火鍋?！?/p>

在這句話的激勵下，葉霜落超常發(fā)揮得比彩排時還好，賀闌坐在臺下，都能聽見周圍有人在低聲議論。

“演頭發(fā)的演員也太可愛了吧！竟然還有被風(fēng)吹動的效果！”

賀闌嘴唇角微揚，心中有一抹欣慰，小傻子爭氣了。

話劇結(jié)束是晚上六點半，恰好是晚飯時間，賀闌繞到后臺時，正好看到葉霜落在卸身上粘黏著的假發(fā)。

他剛要開口叫她，才發(fā)現(xiàn)她身旁還站著一個寸頭男生，兩人在討論什么，她伸出手比畫比劃一下，眼眸燦若星辰。

明明知道葉霜落和自己這種孤僻的怪人不同，身邊應(yīng)該有很多朋友，可是親眼看著她和別人關(guān)系親密，賀闌還是覺得像有根刺扎在心上，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沒有出聲，葉霜落卻察覺到他的存在，興沖沖地跑到他的面前：“賀闌！剛剛社長說今天的表演非常成功圓滿，叫我們一起去聚餐……”……”

“葉霜落?！彼驍嗨?，漠然道，“陪你鬧一天，我累了。你自己去吧，我還有事?！?/p>

像一桶冰水從頭頂澆灌頂而下，瞬間澆熄所有的喜悅之情，葉霜落怔怔地看著他，嘴唇微啟，卻說不出一個字。

（五）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葉霜落都很難猜到賀闌在想什么。她自我安慰，天才是和凡人不一樣的，思維不同頻率，肯定會有交流障礙。

有時她會在鍛煉結(jié)束后去問他數(shù)學(xué)題，他賀闌學(xué)過珠心算，再復(fù)雜的式子都在眨眼間得出結(jié)果，報給她，。見她一臉茫然，他接過草稿紙重新給她按步驟寫清楚。

葉霜落沒有告訴過賀闌，他寫的那些解法其實她并不能第一時間就弄清楚，每次拿回去都要琢磨很久才能參透。可她仍然樂此不疲，因為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感受到，他賀闌對她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然而，他原來也可以一句話就可以粉碎她所有自以為是的幻想。

剛剛社長來找她時，說的是讓她把男朋友也帶過來，指的便是賀闌。她，葉霜落條件反射地要否認(rèn)，話到嘴邊卻打了一個彎兒，她心虛地含糊著說要問他，結(jié)果一抬眼就看見了這位傳聞中的“男朋友”。

她反應(yīng)遲鈍，還在擔(dān)心他聽見了自己和社長的對話，沒有看見他沉下來的臉色，剩下的半句“如果你不想去，那我們還是去吃火鍋”被硬生生地咽下攔肚子在腹中。

見葉霜落被社團的人拉走，賀闌才慢慢地收回余光。他說的有急事，倒不是應(yīng)付人的假話，acmAcm決賽在即，他作為F大代表隊的成員之一，閑暇時間都要去參加訓(xùn)練，。他以往沒有請過假，業(yè)務(wù)能力又是隊里拔尖的，這才抽出時間來看葉霜落演出。

去機房把遺留的任務(wù)都做完，賀闌瞥了一眼手表，時針已經(jīng)指過了十一點，他趕在十二點學(xué)校宵禁前出去，卻怎么也沒有預(yù)料到，會在公寓樓下看見葉霜落。

她雙手插在口袋里，戴著帽子，背對著他，腳尖一下一下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塊，影子被路燈拉拖成瘦長的一條。最后一顆石塊跌跌撞撞地停在他的腳邊，她葉霜落轉(zhuǎn)過身抬頭望見他，被風(fēng)吹得泛紅的鼻尖皺了皺，忽地眼睛一彎，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想到什么，她笑容斂去笑容，表情變得小心翼翼，從口袋里把捂了一晚上的牛皮紙袋子掏出來遞給他：“我、我猜你沒吃晚飯，正好遇到了賣青團的，這家和你以前在C中門口喜歡的那家味道差不多，你要不要嘗嘗？”其實她在周圍考察好久了，今天才找到的這一家。

賀闌一顆心像被溫?zé)岬某彼莺莸?、用力地撞了一下?/p>

無論他脾氣再怎么惡劣，兩人因為什么莫名其妙的緣故冷戰(zhàn)，先低頭的那個人，永遠(yuǎn)是葉霜落。

上一次冷戰(zhàn)是高考結(jié)束后，他撞破了所謂的她每天跟著他的“真相”，在看見自己父親給了她葉霜落一筆錢，讓她讀大學(xué)也好好照料他時。

翻江倒海而來的憤怒一時超越他平時所有情感的閾值，十八歲的他賀闌心高氣傲，更何況葉霜落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個跟班而已。他那時是這么想的吧？

因而，在她下一次來催他早起晨練時，他嘲諷地對她說：“你要多少錢，我給你，別來煩我了，行嗎？”

他知道自己這句話究竟有多惡劣，葉霜落整整一個暑假都沒再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煩他”，他那時只覺得自己是以牙還牙，可他沒想過，再次看見她，她是來家里找他父親還錢。

真相大白，那筆錢不是用來雇傭她照料他的，而是他父親借給她給母親治病的。

葉霜落低著頭從他的眼前走過，甚至不敢和他出現(xiàn)在距離他三米之內(nèi)的地方，他賀闌抿著唇，無數(shù)次想叫住她，最終在她的身影徹底消失，才低低地叫出一聲：“葉霜落?！?/p>

事情的轉(zhuǎn)機是大學(xué)開學(xué)的第一周，賀闌十八歲生日，收到一份禮物，是一個只籃球。他因身體的緣故，從來沒有和同齡人在籃球場上揮灑過汗水，也一直裝作對此不感興趣。只有葉霜落曾目睹，路經(jīng)球場時，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羨慕。

有了臺階下，賀闌找到了主動給葉霜落發(fā)短信的理由，可千言萬語還是濃縮成了一句惡聲惡氣的話：“喂，我收到你的禮物了，明天是周一，天氣預(yù)報說是晴天。”后面附上公寓住址。

好脾氣的葉霜落回答他：“好的呀?！庇谑牵诙焖郎?zhǔn)時地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一如此時。

賀闌終于向自己那顆早已叛向敵軍的心投降：“……你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嗎，一直在這里等，傻不傻。”

“我聽說你要準(zhǔn)備比賽的事了，不想打擾你，反正你肯定要回來的嘛。”葉霜落語氣輕松地說。

有風(fēng)拂過，枝葉沙沙搖動，月光悄聲降臨，給屋檐都染上一層霜白。

賀闌無莫可奈何道：“宵禁過了，你跟我回去吧，沙發(fā)還能拼成一張床?！彼闹胁o綺思，話說得卻有幾分忐忑。

“賀闌，我們是朋友，對吧？”葉霜落驀地口吻嚴(yán)肅地問他。

這一次，他沒否認(rèn)，“嗯”了一聲。

“所以，你要相信我的人品，肯定不會對你做什么的?！?/p>

“葉、霜、落，”賀闌咬牙切齒，“大晚上說這么多話，小心閃了舌頭?！?/p>

（六）

短短一夜，賀闌的靈魂得到了激烈的升華。

他喜歡葉霜落，毋庸置疑，他也不想再逃避。有關(guān)感情的事，她暫時不懂，他都可以教她。他這么聰明，循循善誘、諄諄教導(dǎo)，總有教會她的一天。

然而，迎難而上、知難而后勇的賀大少爺，從未想過這條路會走得如此艱難。

情人節(jié)的時候，有女生紅著臉來給他送手織圍巾，他賀闌當(dāng)場婉拒，偏過頭去看葉霜落的反應(yīng)，她果然盯著那個女生的背影若有所思。

賀闌內(nèi)心期待，面上卻不動聲色，只默默地企圖從她臉上挖掘出一絲吃醋的表情。等女生的身影消失，她葉霜落有點兒惆悵地嘆了口氣，對賀闌說：“我好羨慕你呀，為什么就沒有人送我情人節(jié)禮物呢？”

這個笨蛋！賀闌氣得呼吸不暢，拿出早就先準(zhǔn)備好的禮物，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扔給她：“看你可憐，送你了?！?/p>

葉霜落又歡喜又憂愁，把好看的臉揉成一團也想不出送什么回禮：“要不，我以身相許……賀闌，你怎么了，喝水小心點?！?/p>

她一個箭步?jīng)_過去給他拍背，他賀闌咳了半天才停下來，略顯急迫地問：“你剛剛說什么？”

“哦，我說我以身相許，給你洗一個月的衣服。”

“我有洗衣機?！彼鏌o表情地回道，“今年不要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明年給我送什么。”

acmAcm的決賽在三月中旬，F(xiàn)大突出重圍，殺進總決賽，雖然沒能拿下總冠軍，依然奪下了一枚金牌。比賽地點在東京，氣溫比淮春市高很多，櫻花被春風(fēng)催開，葉霜落在F大的官網(wǎng)上看見賀闌和另外兩名隊友在粉色櫻花叢中的合照。

他是其中年紀(jì)最小的，也是最打眼的一個，英俊得像要穿透屏幕，閃著耀眼的光。

學(xué)校批了旅行資金，賀闌卻在比賽完后就直接坐飛機回來，因為葉霜落最喜歡的話劇演員的巡演的下一站就是淮春，他答應(yīng)了要陪她一起看。

他們在淮春排的劇是《暗戀桃花源》，葉霜落喜歡的那名演員飾演云之凡。年過不惑的女演員憑借精湛的演技將年輕姑娘演得惟妙惟肖，委婉的情思在眼眸中流轉(zhuǎn)。

唯一不在狀態(tài)的觀眾就是連夜乘趕飛機回來的賀闌，他努力地睜大眼睛，可實在困倦，不一會兒就靠著椅背睡著了。葉霜落幫他把外套拉鏈拉上，借他一邊肩膀當(dāng)枕頭。

話劇結(jié)束后，主辦方組織了一對一的演員交流會，必須要通過嚴(yán)格的選拔才能被選中。

葉霜落過關(guān)斬將，終于獲得和喜歡的女演員近距離接觸的機會，一連問了賀闌好多遍：“我衣服整潔整齊嗎？發(fā)型有沒有亂歪？”

心眼兒縮得比針尖還小的賀闌哼了兩聲，非常勉強地掃她兩眼：“行了，去吧?！泵看蝸硪娝?，他都不見她這么用心打扮過。

葉霜落再三叮囑：“我很快就會出來的，你要等我啊?！?/p>

“知道了?！辟R闌狀似嫌棄，長睫毛蓋住眼中的笑意。

他們動靜不算小，在房間里坐著的女演員透過門縫看得清清楚楚，臉上不自覺地浮出微笑，等葉霜落進來后，女演員她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

“小姑娘，你的演技真不錯?！?/p>

（七）

連演個頭發(fā)都要費盡苦心的葉霜落，怎么擔(dān)得起這句話。

她起初不解，腦海里忽然靈光一閃，冒出一個不敢置信的念頭。女演員沖她點點頭，笑意和善，她葉霜落咬了咬唇，不大好意思道：“您看出來了？”

女演員看出她，其實很喜歡很喜歡賀闌了。

對好朋友和對喜歡的人究竟有什么不同，最開始，葉霜落也很難把握這個尺度。

她暗戀賀闌已久，好不容易在那個下雨天之后有了交集，何嘗何曾沒有想過奮起直追。可她一來不敢捅破這層窗戶紙，二來過分熱情的態(tài)度只會讓賀闌離她越來越遠(yuǎn)，于是她開始假裝把他只當(dāng)作普通朋友，當(dāng)一個盡職盡責(zé)的跟班就好。

事實證明，這樣的距離果然讓賀闌放松了警惕，不再像對旁人一樣，也把她拒之門外。

但就像話劇里演的那樣，只有戲中人會被假象假相迷惑，旁觀者看得再清晰不過。

“不打算告訴他嗎？”女演員問她。

葉霜落點點頭，須臾，又搖搖頭：“從他開始把我當(dāng)成朋友主動關(guān)心我的那天起，我就跟自己說，除非他喜歡上我，我永遠(yuǎn)不會讓他為這份友情感到為難?！?/p>

反正，喜歡一個人，是奉獻(xiàn)，不是占有，是清風(fēng)朗月、山川河流，世間一切美好都想捧到他的面前，博他一笑就足夠。

大一下半學(xué)期課程逐漸多了起來，葉霜落除了晨練外，能和賀闌見面的機會寥寥，給他發(fā)微信，十條中有九條在哭訴哭高數(shù)高等數(shù)學(xué)好難好難：“你說發(fā)明多元函數(shù)、微積分的人是不是想讓我死？”

賀闌回復(fù)她：“那想跟你作對的人還不少。”

葉霜落在內(nèi)心小聲譴責(zé)這個冷血無情的人，卻在賀闌說“帶著不會的題來公寓找我”的下一刻，連呼三聲：“賀闌萬歲！”

所幸緊鑼密鼓的考試周在六月底就結(jié)束了。

七月初，酷暑降臨降至，初中班的學(xué)委學(xué)習(xí)委員兼高中班的班長舉辦了一次同學(xué)聚會，招攬了幾十個人去，。大家在烤肉店包了場，煙熏霧繚間推杯換盞，醉倒了一大片。

葉霜落作為班委之一，責(zé)任重大，負(fù)責(zé)把幾個醉鬼挨個送上出租車，最后一個是賀闌。

他沒有喝多少，但一杯倒，店里人去屋空，他還像個乖寶寶似的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匆娙~霜落走過來，他指了指玻璃上的水痕：“下雨了?！?/p>

她望了一眼：“不是雨，是空調(diào)外機滴的水?！?/p>

賀闌卻仿若未聞：“那天也下雨了，你把衣服借給我?！?/p>

“你還記得啊?！比~霜落眨了眨眼睛，把他扶起來，走出門?！?，“我以為你都忘了?！?/p>

“沒有忘，”他執(zhí)拗地說，“那天是你第一次跟我說話。如果早知道我后來會這么喜歡你，我肯定不會對你那么冷漠?！?/p>

“我后悔了，葉霜落。你要怎樣么才能喜歡我？”

仿佛年久失修的機器掉了最重要的零件，葉霜落的大腦不再轉(zhuǎn)動，只一遍遍地回放賀闌剛剛說的話，一字一句字，帶著微微的顫音。

不遠(yuǎn)處的酒店門前有人在放煙火，慶祝又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步入婚姻的殿堂。煙火映著上賀闌的臉，少年不再年少，眼睛卻一如昨日般明亮，銀河毫不吝惜地灑了一把星子落在他的眸中。

葉霜落看著他，良久，忽然笑了。

“賀闌，你看，你那么聰明，但是從沒有識破過我的演技。所以，我早該猜到，你也是當(dāng)局者迷?！?/p>

“我們扯平了?！敝缹Ψ阶淼寐牪欢?，但她還是越笑越開心，“從明天開始，不許說我演技爛了，‘不喜歡你這場戲，到此為止?！?/p>

（八）

同他淋過的那場雨其實是從一年前開始下的。

初三的某個晚自習(xí)，葉霜落在做中考模擬試卷卷，一晚上都沒做摳出最后一道壓軸題，大考迫在眉睫，她的成績還沒有起色，急得把下唇咬出傷口，血沿著嘴角唇角流下來都毫無知覺。

那時教室里只剩她和賀闌兩個人，她過了許久才看見桌上出現(xiàn)一包紙巾和一張寫滿答案的草稿紙，而留下這些的人早已消失在走廊盡頭。

窗外飄著如絲的細(xì)雨，昏黃的路燈昏黃地打在水霧上，如同夢境。

而后時隔一年，她終于又等到一場雨。

他忘記了她，也忘記了曾經(jīng)隨手給出的善意，沒關(guān)系，她懂得投桃報李的道理，。更懂得——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編輯/叉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