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那天晚上，我睡在醫(yī)院走廊的長椅上，靠窗，初冬的風把窗外的刺槐的葉子吹得沒了蹤影，此時慌張的我，像一個沒有倚靠的少女，一遍又一遍，淺嘗自己臉上流下的淚水，一滴又一滴，有莫名的咸澀。這時，護士跑過來問我是不是50號床病人的家屬，為了登記床位，我默然地點點頭。我媽，就是50床的病人，患肺大泡，需要做心胸外科手術(shù)。

此刻，我媽媽睡下了，她睡眠淺，但醫(yī)院卻不夠安靜，中國人探病就像是來湊熱鬧一樣，只要病人神志還清醒，他們就吵吵個不停。

明天就要手術(shù)了。下午時分，主治醫(yī)生給我們講述手術(shù)風險，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情況，我們都聽蒙了，真怕，怕有個萬一，后果無法想象。就像歌詞里說的那樣，她是我的眼淚我的湖，每每想起她也曾是個美麗的少女，我就心疼，她的好，讓我心疼，她的淚，更讓我心碎。

給媽媽洗澡時，她說：“明天我一定要下得了手術(shù)臺啊，我還沒有做外婆呢。”我沉默了，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我知道她也怕，我更知道她一定不會表達。

在家里，我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爸爸，是個鋼鐵直男，家務(wù)一點不做；姐姐，人在北京，鞭長莫及；爺爺年紀大了，就需要被人照顧的。家中里里外外的事，全是媽媽一手操持，她不在家，那就是一塌糊涂，我爸連換洗的衣服在哪都找不到，總要問，穿哪條褲子啊。在這個重度依賴她的家里，她從未夸耀自己，我明白，她的心里，一片澄清，全是暖暖的。

手術(shù)時，我們在外面等啊等啊，好幾個患者出來了，我媽卻仍在手術(shù)。我的心被揪著，如果人生中有些重大時刻，不敢想象失敗，那么，這一刻一定是了。好在幸運之神眷顧，手術(shù)成功，后來醫(yī)生解釋，病人身體底子比他想象的薄弱，另外還做了肺部打磨，所以耗了些時間 。

人沒事就好，當身體有了危機，其他都是小事了。想起手術(shù)前的一個小插曲，我給媽媽剃腋毛，笨拙如我，不小心把皮膚劃破了，媽媽沒有吱一聲，是我看到了鮮紅的血才發(fā)覺，她卻說不痛。鄰床的奶奶說：“你媽媽好勇敢，那天插管的時候也是一聲不哼。”是啊，那天，我手機沒電了，媽媽聯(lián)系不上我，特別擔心，而她自己當時連晚飯都沒有吃，還是麻煩同病房的病人幫著帶了一份餛飩。當我回電，她還在說夜晚不用來看她，實際上，當時因為插管，連坐起來下床都很費勁。這個世界上，我們能麻煩的人不多，而唯有母親，才能不計代價地讓我們麻煩。

半個月的時間，我一直在醫(yī)院，成了半個家庭主婦，手粗糙了不少。吃飯、沐浴是享受，刷碗洗衣呢？不是歲月靜好，而是有人替我們負重而行。所以，很想告訴媽媽，讓我做你的湖，以后讓我當你的超人。母親節(jié)時，一定要祝母親快樂，希望天底下所有的母親都能得到滿滿的愛。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