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鎖鎖

真正貧窮的婚姻不是物質(zhì)上的匱乏，而是兩人缺乏一起變好的決心。

夢直接碎了

陳芹在美甲店做指甲時，收到高遠的微信：拆遷沒戲了。官方消息，這次又沒輪上。

陳芹的手抖了下，心情跌到谷底。

是的，陳芹和高遠是傳說中的“等拆族”。兩人翹首以盼了多年的拆遷，最終猝不及防的落空。

失落感撲面而來，藏都藏不住。

陳芹有些心不在焉地做完指甲，從美甲店出來準備伸手攔車時，下意識地猶豫了一下，然后朝公交車站走去。

拆遷沒了，能省則省吧。

回到家，高遠正在陽臺上抽煙，整個屋子烏云密布，有點壓抑?？吹疥惽圻M來，高遠強作歡笑地安慰：“不拆就不拆唄，以后拆，賠償款拿得更多?！?/p>

陳芹當然知道這是自欺欺人的鬼話。他們心里再清楚不過，這波拆遷沒趕上，以后那一塊被拆的概率小之又小。

結(jié)婚這五年，陳琴和高遠一直指望著拆遷來給生活錦上添花。這下好了，夢直接碎了。

接下來該怎么辦

陳芹突然有些心慌。

她把兩人的卡找出來，在計算器上一加，最終顯示的數(shù)字，讓高遠長嘆一口氣。他有點不甘心地問：“是不是算錯了，咱倆手頭就這點錢？”

陳芹說：“要不然呢？我已經(jīng)三年沒上班，你在同一崗位呆了三年。總收入就那么點，還能指望有什么存款？”

這一晚，陳芹失眠了。

其實兩邊父母的條件都還不錯，偶爾啃點老是沒問題的。但這些年，父母到底是老了。

前不久，婆婆買菜時不小心摔了一跤，嚴重骨折。而陳芹她爸體檢，查出高血壓和糖尿病。女兒一晃也三歲，學(xué)區(qū)房得早點準備起來。身邊朋友早幾年買的，價格早已翻倍。

所有這些，都在表明一個陳芹不愿承認的事實：不知不覺中，她和高遠已經(jīng)邁入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生階段。

陳芹越想越焦慮。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忍不住叫醒身邊的高遠，問他：“拆遷沒了，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高遠不高興地嘟囔：“什么怎么辦？就這樣過唄，還能怎么辦？誒，我說你這大半夜的發(fā)什么神經(jīng)，睡覺睡覺?！?/p>

然后，翻了個身又睡著了。陳芹心里窩火。

刷朋友圈，看到遠在北京的閨蜜莉莉說：“不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無條件支持。大白，加油！”

陳芹點了個贊，心里久久不能平靜。這些年，她是有些羨慕莉莉和大白的。

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第二天是周末，高遠帶女兒去游樂場，陳芹被表姐拉出來逛街。

沒想到在商場偶遇前同事阿美。更沒想到的是，阿美竟然沒認出陳芹。她盯著陳芹看了半天后，說：“我說你這些年都在干嘛，日子過得也太好了吧，妥妥的貴婦。”

哪是貴婦，明明是說她胖了。陳芹知道阿美說話向來直接，但心里還是有些不悅。然而也不得不承認，和阿美站一起，她有些自卑了。

要知道當年同在一個公司，陳芹和阿美的姿色和氣質(zhì)是不相上下的。

她們幾乎同時懷孕。

懷孕后沒多久，陳芹就被高遠拽回了家。他說：“你一個月就那么點工資，咱家又不缺那點錢，何苦來回折騰？”

被高遠這么一說，再加上那段時間工作強度大，陳芹有點吃不消。于是就不顧領(lǐng)導(dǎo)的挽留，直接辭職了。

然后在家一呆就呆了三四年。這三四年里，她有很多機會可以出去工作。但每次總以孩子小，反正還有拆遷，家里也不缺那點錢為借口，一拖再拖。

而阿美，休完產(chǎn)假就回了職場。到了今天，已經(jīng)是光鮮亮麗的部門經(jīng)理。其實當年，阿美家里照樣不缺那點錢。

陳芹有點懊惱，把怨氣全都算在了高遠身上。

回到家，她一進門就朝高遠嚷：“都是你，讓我辭職，現(xiàn)在好了吧，別人都在看我笑話?！?/p>

嚷了半天，高遠算是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拉著臉說：“你自己的問題干嘛要算在我頭上，如果真要這么說，你還耽誤了我呢。我當初有機會跳槽，是你非要求穩(wěn)定，不讓我去?，F(xiàn)在好了吧，一直原地踏步?！?/p>

兩人相互指責(zé)了一晚上。陳芹怪高遠不該讓她辭職，現(xiàn)在被人比了下去。高遠怪陳芹沒有理解和支持他，讓他的事業(yè)停滯不前。

吵到后來，陳芹說：“這日子過不下去了，離婚離婚?！?/p>

三歲的女兒，不明所以地哇哇大哭。

那幾天，他倆誰也不理誰。

心擰在一塊就不懼怕風(fēng)雨

但冷戰(zhàn)不到三天，陳芹和高遠就自動和解了。

因為閨蜜莉莉和她老公大白從北京回來了。當年上高中時，四人的關(guān)系很要好。這種老同學(xué)見面的場合，就算不秀恩愛，至少也得看起來夫妻和睦。

大學(xué)畢業(yè)后，莉莉和大白去了北京，奮斗在一線城市。而陳芹和高遠回了小城，過著簡單安逸的生活。這些年，他們走的是完全不一樣的路。

其實當初莉莉和大白戀愛時，陳芹是不看好的。

莉莉長得好看，性格又好，追她的人排成隊。大白好是好，就是家里太窮，而莉莉家條件也好不到哪去。

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在外人看來，這樣的兩人在一起，有點看不到未來。莉莉明明可以通過婚姻，讓自己過上好一點的生活。可莉莉卻一根筋地喜歡大白，并追隨他去了北京。

陳芹至今仍記得莉莉離開時說的那番話，她說：“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男人比大白更懂我。窮一點沒有關(guān)系，只要我們的心在一起，日子總會越過越好?！?/p>

莉莉說這些的時候，眼里的光芒擋也擋不住，連陳芹都被感動了。

但感動是一回事，這一路走來的心酸，卻是冷暖自知。兩個沒有任何背景的窮人赤手空拳闖北京，一切只能靠自己。

陳芹從莉莉那陸續(xù)得知，他們交不起房租，被房東趕出門；商場里的大衣，試了又試，只能放回去；最難的時候，兩人吃了一星期泡面。

可即便這樣，莉莉沒有放棄，大白也沒有放棄，陳芹和高遠結(jié)婚后不久，他們也領(lǐng)了證。

后來的這些年，不斷傳來他們的好消息。大白升了職，兩人換了條件好一點的出租屋。莉莉加了薪，日子不再捉襟見肘。畢業(yè)的第四年，終于湊夠一套小居室的首付，在北京有了一個家。

而這次見面的時候，他倆卻是辭職的狀態(tài)。大白開了自己的公司，而莉莉即便懷了孕也沒閑著，自學(xué)會計，打算為大白的公司出力。

陳芹有點不解：“你倆這樣折騰，累不累??？”

莉莉笑著答：“大白一直想自己創(chuàng)業(yè)，既然他喜歡，我就支持他唄。”

陳芹在這樣的回答里，忍不住感慨萬千?；厝サ穆飞希瓦B一向粗線條的高遠也說：“我怎么覺得他倆身上有股勁，是咱倆沒有的呢。說不清那種感覺，反正還挺羨慕的?！?/p>

陳芹明白高遠說的那種感覺。是心擰在一塊，就不再懼怕外面的風(fēng)雨的沖勁。

這些年，作為莉莉和大白愛情的旁觀者，她和高遠親眼看著他們從最艱難的日子一路攜手走來，終于一點點走到了繁花深處。

而她和高遠呢？陳芹有點不寒而栗。

讓余生換個方式來活

莉莉和大白回北京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陳芹一直在想，到底怎樣才算是貧窮的婚姻？

當年和高遠結(jié)婚時，兩家在小城都算得上小康。但這些年，他倆一直滿足于現(xiàn)狀，不求上進。當現(xiàn)狀越來越不好時，兩人除了相互指責(zé)，就是相互嫌棄。

陳芹曾無數(shù)次抱怨高遠沒本事，賺錢少。而每次她一說，高遠就會吹胡子瞪眼地跟她急：“我賺錢是少，但總比你每天在家吃閑飯好。你憑什么管我？”

吵完了，又相互安慰，賺那么多錢活得那么辛苦干嘛，眼前這小日子過過也挺好，再說不是還有拆遷嘛。

“再說不是還有拆遷嘛”，是他們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兩人用這樣的心態(tài)和狀態(tài)，生活了很多年。

多年后，在這座小城，他們依然沒有存款，沒有事業(yè)，看起來有些一事無成。

直到拆遷的事泡湯，直到身邊的朋友和同事都將生活折騰得很精彩，才一點點認清一個事實：他倆在一起，非但沒有將日子越過越好，反而越過越壞。

比起莉莉和大白，也許她和高遠的婚姻，才是真正貧窮的婚姻。那種貧窮，不是物質(zhì)上的匱乏，而是兩人缺乏一起變好的決心。

換句話來說，陳芹和高遠在這場婚姻里，拖了彼此的后腿。在她忘記實現(xiàn)個人價值時，高遠沒有適時提醒，而是縱容和默認了她的懶惰。在高遠追求事業(yè)的路上，她也用自己的固執(zhí)和故步自封，阻礙了他的發(fā)展。

他們都不是好的伴侶。

好的伴侶，應(yīng)該像莉莉和大白那樣，在彼此信任相互鼓勵的過程中，一起成長。這樣即便窮一點，至少心是富裕的。

心富裕了，日子再差也不會差到哪去。

是在見完莉莉和大白后，陳芹和高遠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天的。很難得，這次兩人的想法空前一致。不管怎樣，是時候做出一點改變了。

陳芹開始投簡歷。不久后，去了一家廣告公司。和95后搶飯碗，陳芹有點著急。但現(xiàn)在開始，總好過一直留在原地。

高遠也跳槽成功。工作比之前辛苦，經(jīng)常加班出差，但高遠說，每天都在進步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眼前的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有時候陳芹會想，拆遷沒輪到，或許是因禍得福。至少讓她和高遠從白日夢里醒來，讓余生換個方式來活。

譬如像莉莉和大白那樣，牽著對方的手，一步步往前走。走得慢一點沒關(guān)系，只要我們沒有走散，只要我們是朝著同一個方向越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