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崧
并非每個人都能從運動和思考中感受到樂趣,但如果恰好兩者你都樂在其中,那么恭喜你,你是“大自然的選民”
8月去了趟黃石國家公園。這是第三次去,也是第一次帶女兒去。
我最喜歡的美國,是國家公園這部分。美國人說國家公園是他們最好的發(fā)明,我深表贊同。黃石是世界上第一個國家公園,也是走過的13個美國國家公園中我最喜歡的一個。這次又去了同處落基山脈卻位于加拿大的賈斯珀和班夫國家公園,黃石依然冠軍。黃石太杰出了,在獨特性指數(shù)、豐富性程度、顏值和“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數(shù)量上,都是。
體驗一個國家公園的方式無非三種:通過它的顏、它的肌肉、它的大腦。
我去過的那些北美國家公園,顏值都高,都有令人興奮的遼闊壯觀奇特和不可思議。只要在規(guī)定時間趕到規(guī)定地點去,就能看到。我們很熟悉這種“雙規(guī)式”旅行,稱之為“觀光”。觀光,就是趕到那里,看見,拍照,轉(zhuǎn)場,再來。國家公園很符合觀光的要求,世界級的美、世界級的壯觀。
只是,僅僅觀光有點可惜了。了解一個地方,除了遠觀,還要“褻玩”。那么好的山水,喜歡走的喜歡爬的喜歡劃槳的,可以各取所需各生歡喜。黃石有山有河有湖,戶外運動猖獗,僅步道就超過1600公里。在這里,我到處都看到站在河里釣魚的人。在黃石每年短暫的全園開放時段,在人潮洶涌、一床難求貴到飛起的日子里,他們付出那樣的代價,然后一動不動站在河里,釣魚。太正能量了。
戶外運動是勇敢者游戲。很多熱衷于此的人不覺得戶外運動需要用上“勇敢”這樣分量的詞,因為他們的“勇敢”標準叫做“敢玩命不”。其實吧,從汪洋般的人群中走出來,放棄了整個族群的保護和關照,以一個渺小的人的姿態(tài)走進威風凜凜的大自然中去,在我看來就是勇敢。
親近自然的人,跟大自然有一份情誼。山川壯美對人的沖擊力度,跟多少人跟你一起看到有關。一起的人越多,沖擊力衰退得越厲害。同樣的風景,一個人或者一小撮,和站在一萬多人里面,感受天差地別。差別是自由。在荒野中獨自感受到那份自由的人,再回不到從前。他們是得到過大自然饋贈的人。但是先要經(jīng)歷風雨才行。付出換來的得到,最甜美。
如今中國戶外群體越來越龐大,在黃石遇到的同胞卻基本上還都是來觀光的,玩戶外的相比之下很少。真心推薦大家去北美的山野里伸展一下自己,會是一輩子的記憶。
觀光功能是顏、戶外勝地是肌肉的話,國家公園的教育功能就是大腦了。這個路數(shù)我們也有,比較少。我們對名山大川的態(tài)度總體上是文科的或者文藝科的,人家偏重理工路線。然而非常有趣啊。地熱是怎么來的,為什么會有間歇泉這種奇怪東西,冰川是如何改造地形地貌的,怎么能看出來……
國家公園是個知識寶庫。平時你只能在教科書里看到那些知識,而現(xiàn)在你站在了現(xiàn)場。大自然漫長歷史的浪漫故事,就寫在那里。你從二手資訊層面躍升到了一手。在黃石公園跟女兒介紹“這里就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個活火山口,一般是60萬年噴發(fā)一次,上次噴發(fā)是64萬年以前”之類的小知識,是分外有趣的。
游黃石公園那些天我正好在讀《創(chuàng)造自然:亞歷山大·馮·洪堡的科學發(fā)現(xiàn)之旅》,看得感慨萬千。如果環(huán)保是一種宗教,洪堡就是他們的開山教主。他是西方第一個提出大自然萬物相連的人,引領和啟發(fā)了一眾后來者,包括達爾文。洪堡的戶外活動之兇猛,一般人比不了。他在南美待了5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叢林里,還是在戶外品牌全都尚未誕生的年代。他爬山爬得實在太精細了,發(fā)明了等高線。他是個幾乎什么都精通的博物學家,那個年代的最強大腦之一,可能也是最強體魄之一。
我感慨的是,洪堡當年真是幸運,5年叢林,他見過、發(fā)現(xiàn)過多少大自然的美麗和奇異啊。并非每個人都能從運動和思考中感受到樂趣,但如果恰好兩者你都樂在其中,那么恭喜你,你是“大自然的選民”。別辜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