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的時候,王小七才回來,沒進(jìn)門就聽見老馮劇烈的咳嗽聲,時間很長,就像嗓眼里堵了什么東西,但又沒能力把那廢物倒出來,老吭哧吭哧的,王小七也覺得自己嗓眼里也像堵了東西一樣憋得難受。近幾天天氣變化,忽冷忽熱,也是深秋了的緣故,氣候反常,年長了的老馮就經(jīng)受不住。老馮近來也反常,不是這樣病就那樣病,住了好幾次醫(yī)院,王小七就擔(dān)心,老馮已是暮年了,離土地不遠(yuǎn)了。
王小七把手里的東西放下,進(jìn)屋看老馮。老馮躺在炕上,手放在胸前的被子上,看到王小七進(jìn)屋,就笑了笑。其實王小七今天收獲還行,撿了十來斤廢鐵,還有些破塑料袋破鞋底之類的東西已足足兩編織袋,很不錯了。他只是很關(guān)心地問了句,“你怎么樣?”老馮擺擺手,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王小七轉(zhuǎn)身出屋,在一家的地頭上抱起一些玉米秸回來,給老馮燒炕。
此時晚霞已染紅了天際,斑駁的紅色碎片落在原野上,也罩著窯頂?shù)那啻u雜草,顯得蒼白無力。王小七只是擔(dān)心老馮,想必須要去找一下馮三,一定要和他說一聲。
老馮在這個窯里住了很多年頭了,那時王小七一路拾荒過來,就發(fā)現(xiàn)了這廢棄的窯洞。這真是一個好住處,既寬敞又干燥,冬暖夏涼。當(dāng)時王小七就想,這老頭可真行,咋選了這好住處?老馮說,你喜歡這里,就住下吧。從此,這窯洞里就有了一老一少。
老馮和王小七一樣是光棍漢,不同的是老馮有個侄兒,而王小七自幼流浪,他的爹也是個拾荒人,懂事的時侯王小七就跟爹拾荒,后來老拾荒人不行了,臨死曾告訴王小七,說你是拾荒拾來的,不是我親兒子。老拾荒人死了,王小七自己是哪里人都不知道。有一次派出所民警幫他查出生地,最終也沒結(jié)果。王小七原來是個“黑人”。不過他還是有了臨時戶口王小七。
王小七先天殘疾,右腿細(xì)得像一棵大蔥,左手指只一根靈活??渴盎亩热?。老馮靠吃村里低保。倆人在一起住,還很融洽。
王小七做熟了飯,屋里彌漫著香氣,老馮像是精神了許多,擺了四根紅薯,兩棵大蔥。王小七看老馮吃得很香,放心了些。
睡覺的時候,老馮還是一個勁咳嗽,王小七也睡不著,要在往常,倆人還聊些無邊際的事情,但現(xiàn)在老馮好像沒了興致,也許聊不動了。王小七想自己也會有這一天的,老馮現(xiàn)在好歹還有人陪著,自己若到老馮年齡時恐是影孤形單了。王小七想,自己若是能跟孫寡婦結(jié)合起來有多好。孫寡婦男人前幾年在采石場干活被落下的石塊砸死了,自己拉扯倆孩子過,但人很善,每當(dāng)王小七路過她門前,她經(jīng)常把一些廢塑料廢紙之類的東西給王小七,還給王小七好吃的,有時一個饅頭或一個餅子。王小七很感激,真想幫她一把,想,自己要是個大款就好了,可惜自己不是。孫寡婦比自已大十多歲,若嫁人早嫁了,會看上你王小七小癟三?真是想入非非,做夢!
第二天起來,太陽一竿子高,王小七沒去拾荒,他來到村子里,找馮三談?wù)劇?/p>
馮三是個個體戶,前幾年承包了面粉廠賺了點錢,蓋起了五間很氣派的新房??墒邱T三再有本事,不養(yǎng)他叔,幾年來老馮從沒得到他的關(guān)照,他也不登門看望,就像沒有老馮這個人。
王小七進(jìn)了馮三的家差點讓狗咬著。馮三罵咧咧地出來,說,“你來干什么?”
王小七說,“老馮不行了?!?/p>
“不行了就不行了唄,你告訴我干嘛?”
“你是他侄兒,把他接來家吧。”王小七說。
馮三沒作聲,低頭摸出一顆煙,慢騰騰點上火吸了口,說,“這事是你管得嗎?”
王小七知道這事不是自己管的,可他知道老馮就馮三一個親人,馮三自幼父母雙亡,是老馮把他拉扯大,馮三翻新的五間房其中還有老馮的兩間老屋,馮三蓋起新房后,就把老馮攆到窯洞里住了,老馮至今還掛念著他。王小七說,“老馮真不行了,你還是把他弄來家吧?!?/p>
馮三顯然不耐煩,踢了王小七一腳,“你撐得飽啦,滾吧?!?/p>
王小七很失望,拖著瘸腿回到窯里。老馮還在咳嗽。王小七哭了。老馮說,“你哭啥?”王小七沒談去找過馮三,只是說,“你想吃點什么?”其實老馮想吃的東西很多,這多年連稀粥都很少喝過,但沒說要想吃什么,因王小七為他付出太多了,他還是很感激王小七。老馮說,“小七,我欠你的太多了。”王小七不明白老馮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也許老馮感覺自己老了。
果然,老馮說,“我老了,怕沒幾天活了?!?/p>
王小七說,“沒事的。”
老馮說,“真的?!崩像T又咳了陣子,說,“我死了后,牽掛著你,還牽掛我侄兒。”
王小七知道老馮說的是真話。
“我知道你想念著孫寡婦,你倆若成了該多好啊。”老馮嘆口氣。
王小七吃驚地望著老馮,他不知道老馮原來這樣了解自己。
老馮說,“我無兒無女,現(xiàn)在我不行了,求你一件事,你能答應(yīng)我嗎?”
王小七說,“能,你只管說?!?/p>
老馮說,“你認(rèn)我做爹吧?!?/p>
王小七沒想到老馮的要求會是這個,猶豫了會兒。說真?zhèn)€的,他一生就一個爹是拾荒的,還不是親爹。看老馮期待的目光,王小七點了點頭,想多個爹又有什么?多十個也行,給老馮些安慰也很好。于是跪下,很深情地叫了聲,“爹?!?/p>
老馮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泛著紅光,手也有些顫抖。他摸著王小七的臉,說了聲,“好孩子,你比我兒子還要親,比我那侄兒強?!?/p>
王小七笑了。
老馮一定要讓人都知道王小七就是自己的兒子,到村里鎮(zhèn)上讓人證明。
老馮認(rèn)了個拾荒人做兒子,人們不以為然,只當(dāng)做笑談。
回家后,老馮說,“兒子?!蓖跣∑呔蛻?yīng)著,“爹?!比缓鬂M屋歡笑。
老馮說,“我死了后,沒什么財產(chǎn),也就這土窯了?!?/p>
其實這土窯也不是老馮的,王小七心里清楚,但為了安慰老馮,王小七還是點點頭。
這天,馮三的面粉廠圍了很多人,村里人都在排隊領(lǐng)面粉,一打聽,原來馮三在搞慈善,每家每戶一袋面粉。領(lǐng)面粉的人臉上帶著笑。王小七納悶,回家講給老馮聽,老馮直嘆氣,說,“我這侄兒把我忘了真是不講良心不應(yīng)該?!?/p>
傍晚,外面有人喊叫,王小七出來看原來是馮三,馮三用車推一袋面粉過來。
今天太陽西邊出來了,王小七想。
馮三讓王小七把面粉搬進(jìn)屋,進(jìn)去看老馮。
老馮感動得淚流滿面,騰地方讓馮三坐。馮三沒坐,也沒問別的,只是說這幾年沒混好,沒空過來看,自己若是個官就好了,就有錢了,就能幫老馮了,這次村里要選舉了,希望老馮投他一票。
老馮連連點頭。
馮三走后,老馮說,“怎么樣?到底是我侄兒。”
王小七說,“他買人心呢,你會投他票嗎?”
“會,肯定會,”老馮興奮起來,“再不好也是我的侄兒,有幾個不希望自己侄兒當(dāng)官的?我希望他過得好,有些事,你不知道?!?/p>
王小七確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只知道馮三明明對他不好,他卻很關(guān)心馮三。
可是老馮沒能等到選舉那一天。
老馮死得蹊蹺。
一輛拉沙子的貨車由村南河套里駛出,仰翻在窯場旁邊。司機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手腳不很靈活,眼睛也模糊不清,待車出了事故翻了頭腦才清醒,好歹從駕駛室里爬出來,人只傷了點皮毛。王小七回來后見窯場旁翻了輛貨車,圍了很多人,吊車也在忙活。王小七進(jìn)屋發(fā)現(xiàn)老馮不見了,到處找沒找著。這時有人喊,“車下面有人!”
是老馮,老馮光著屁股死在那里。他是在拉屎時被貨車軋死的。
王小七頓時大慟,“爹……”
司機也沒想到車下有人,臉色陡變。王小七仍揪著司機要人。
沒了老馮,窯洞里沒了溫情,空虛了許多。
王小七料理完老馮的后事,再就是處理事故的后事。貨車?yán)习宓沽嗣?,?fù)全部責(zé)任,當(dāng)然少不了經(jīng)濟(jì)賠償。此時馮三站出來了,他要得到老馮的賠償費,把王小七告上了法庭。王小七是老馮的兒子,是老馮的繼承人,手中有老馮的遺囑,結(jié)果還是王小七勝訴。王小七得了三萬元賠償費應(yīng)該得的。連村干部都向著王小七,馮三很生氣。馮三來到窯場,要走了那袋白面,留下一句話,“你他媽一個拾荒的,也配吃這白面?”
馮三終于如愿以償當(dāng)上了村委主任,他的主任當(dāng)?shù)貌⒉还獠?。不管怎樣,?dāng)了村官就有了權(quán)力。
王小七就不服,說,“馮三不贍養(yǎng)老人,不配當(dāng)村官?!?/p>
這話不知怎得傳到馮三耳朵里。
其實王小七說得在理,選舉條文有這一條,可是經(jīng)王小七嘴說出來就沒人理茬,一個拾荒人懂啥?鎮(zhèn)派出所把王小七傳到所里,說你說的話可要負(fù)責(zé)任的,不能誹謗散布謠言,散布謠言是要承擔(dān)法律責(zé)任的,人家馮三還給老馮面粉呢,能說不管嗎?你是老馮收養(yǎng)的兒,你應(yīng)做啥?你有贍養(yǎng)老人的義務(wù)。
王小七因傳布謠言被關(guān)了二十四小時。
外鄉(xiāng)人王小七想我這是何苦的?清閑日子不過,他馮三當(dāng)不當(dāng)官贍不贍養(yǎng)關(guān)我屁事!
王小七當(dāng)然不會有好日子過。他不知道馮三舅子的舅子就是派出所所長。馮三跟鎮(zhèn)里領(lǐng)導(dǎo)關(guān)系也很鐵。
王小七經(jīng)常挨揍,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也常到窯場搗亂。王小七想,看來這里很難待下去了,但他舍不得老馮這窯洞,這是他和老馮的家。也舍不得孫寡婦,走了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王小七心里很矛盾,也很煩,開始學(xué)著喝酒。喝了就醉,醉了就哭,哭了就念叨老馮,念叨孫寡婦。
這天,上邊有人下來調(diào)查,也問了王小七,說,“馮三選舉前送去一袋面粉是真的嗎?”
王小七知道馮三上邊有人護(hù)著,但想這些人如果是馮三的人呢?因以前話多吃了苦頭,心有余悸,還是違心地說了一句,“你們?yōu)槭裁床幌氯プ咴L當(dāng)?shù)厝耍{(diào)查俺一個拾荒的呢?俺不知道?!?/p>
王小七人殘疾大腦不殘疾,想,也許這些人別有用心也說不定。
馮三依然干他的村官,很展揚。他為村民著想經(jīng)常受到上級表揚。
王小七依然拾荒。
王小七只能拾荒,每天要走很遠(yuǎn)的路。一天路過楊樹林,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玉米地里有一堆白乎乎的,王小七想是誰把白面扔這里了?近了才看清是倆人滾在一起。原來是馮三跟一個女人。馮三也看見王小七了,老遠(yuǎn)亮了亮拳頭,王小七連滾帶爬逃了,后面?zhèn)鱽韨z人的笑聲。
王小七想,人啊當(dāng)了官,什么都有了。
近幾天村里傳言窯場要被占,此處要建福利院。王小七想老馮也沒福氣,要是活到現(xiàn)在也許能進(jìn)福利院呢。
王小七看到那天一些當(dāng)官的開了轎車來到窯場看地方,據(jù)說是西山集團(tuán)老總?cè)畲箢^投資搞慈善,要在此處建福利院。
阮大頭是全國聞名企業(yè)家,錢有得是,投資搞點慈善活動順理成章。
王小七知道不能在這住很久了,他也不想買房住,想還是遠(yuǎn)躲馮三為好,但他念著孫寡婦,他決定給她一筆錢,然后離開這里。
這天王小七沒吃晚飯,喝了點酒,鼓足了勇氣來到村里。路過一家商店,他又要了瓶啤酒。此時馮三恰巧路過,說,“你媽的王小七,喝得挺滋潤?。∧觅r償錢搞消費,那都是誰的錢?老子的!”
王小七想爺爺就要離開這里了,怕你個鳥!他沒頂撞馮三,“砰”地打開酒瓶,仰脖喝了一口。馮三越發(fā)氣憤,亮了亮巴掌,“你奶奶的,欠揍,那地方你還能住幾天嗎?很快就要占了?!蓖跣∑呔湍樀粼谝贿叢豢此?。馮三罵咧咧半天王小七也沒聽清罵的什么,越罵他越喝,馮三氣越大。有許多人圍來看熱鬧,馮三覺得有毀形象,罵夠了就走了。望著馮三遠(yuǎn)去的背影,王小七又要了瓶啤酒,又“砰”地打開,像在氣馮三,圍觀的人就笑。商店老板娘勸王小七,“別喝了,他是你惹的?”王小七嘆了口氣,淚流出來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是啊,這里人還是不錯的,他在這村里轉(zhuǎn)悠了十多年了,除了馮三沒得罪過誰,也沒人欺他,他熟悉村里每一條街道,熟悉每一個人,可是,我王小七就要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老板娘是好心人,說,“你一個外鄉(xiāng)人,不懂,他馮三有權(quán)有勢,上邊有人護(hù)著,我們都不敢惹,你敢?”
王小七酒勁很濃,說,“他媽的我就是個拾荒的王小七,殘疾人,一個外鄉(xiāng)人,我就看不慣他?!?/p>
王小七飄然起來,想我如果改一個字,自己就是梁山好漢阮小七了,阮小七是干么的?
老板娘很驚愕。
付給商店酒錢,王小七提著半瓶酒,踉踉蹌蹌朝前走,他要把錢給孫寡婦一些,然后道個別。
街道彎彎曲曲,白熾的路燈也顯得蒼白無力,王小七很熟悉地來到孫寡婦門前,猶豫了半天,孫寡婦會收下嗎?他可沒別的意圖,不怕別人說什么閑言,在這個門前,孫寡婦多次周濟(jì)過自己,幫她一次也是應(yīng)該的,再說,這錢本就不該屬自己的,那是老馮的。借著酒意,王小七有了勇氣。
孫寡婦沒插門,輕輕一推就開了,王小七走進(jìn)院里,喊了聲,“嫂子?!睕]人應(yīng)。倒是聽見孫寡婦的叫聲,屋內(nèi)器具嘩啦響。王小七急忙貼近窗朝里看,只見炕上有個男人在欺負(fù)孫寡婦,孫寡婦兩只手掙扎著直叫喚喊救命。王小七撞進(jìn)屋,把酒瓶擱在灶臺上就去拽那人的胳膊。原來是馮三。
馮三見是王小七,罵了句,“媽的你找死啊,滾!”一腳把王小七蹬出老遠(yuǎn),王小七跌了個仰八叉。
孫寡婦也看見王小七了,喊,“小七快救我!”
王小七爬起來,手擦了下嘴角上的血,想你媽的馮三,你原來是出來欺負(fù)人的??!欺孫寡婦不行!那天挨了他一腳至今氣還沒消,想起來就窩火,可是馮三塊頭很大,自己根本不是他對手。王小七抓起灶臺上的酒瓶,索性把剩下的酒仰脖喝了,膽量又足了三分。
此時馮三自顧做他的事情,根本不把王小七放在眼里。孫寡婦還是一個勁叫喚。王小七抄起酒瓶,使足全身力氣,狠狠朝馮三后腦勺砸去,酒瓶即刻粉碎。馮三腦袋沒來得及掉轉(zhuǎn)眼珠就白勾了,直直地從炕上滾落下來。王小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陣拳打腳踢,打一下罵一句,解完恨,又把馮三拖到院子里。
這時孫寡婦已穿好衣服,說,“小七,今天虧了你。”王小七氣沒消凈,說,“這種人就應(yīng)當(dāng)把他砸死?!睂O寡婦蹲下身摸摸馮三鼻子,說,“糟了,他真死了。”王小七驚出一身汗,酒也醒了,心涼了半截,摸摸馮三還真沒氣了。“咋辦?”孫寡婦說,“小七,都怨我,你走吧,我頂著?!笔碌饺绱艘矝]別的辦法,王小七說,“嫂子,其實我今天就是來和你道別的,我不能在這里呆了,感謝你以前對我的幫助。”孫寡婦點點頭。王小七又說,“可是今天馮三死了,我就不走了,我王小七好漢做事好漢當(dāng),不拖累你。”孫寡婦忙說,“不能因為我,把你給害了啊!”王小七知道殺人是要償命的,誰愿意死呢?事已如此,想想為了孫寡婦,丟了這條命也值了。于是哈哈笑了,一副凜然英雄氣概。
王小七從內(nèi)衣里掏出一個塑料袋,遞給孫寡婦,說,“嫂子,我全部的家當(dāng)都在里面,我沒留的必要了,給你,撫養(yǎng)孩子讀書吧?!瘪T寡婦哪能接?王小七硬是塞進(jìn)她兜里,說,“這多是我爹老馮撇下的,我死了以后,委托你把我和老馮埋在一起,哦,還有,到了清明節(jié),別忘了給俺倆燒炷香。”王小七說完,就開始往外拖馮三,回頭說,“我去投案?!睂O寡婦說,“我和你一起去?!蓖跣∑甙褜O寡婦反關(guān)在屋里,喊了聲,“不關(guān)你的事!”
王小七一直把馮三拖到胡同口,累了,把馮三的衣服扔在一邊,然后又朝赤裸裸的馮三身上撒了泡尿。深深吐了口氣,好像把老馮的怨憤一起爆發(fā)出來了,自覺得自己就是梁山好漢阮小七,然后徑直朝鎮(zhèn)派出所走去。
就在這時,一輛警車閃著燈光呼嘯而過,王小七回頭看是朝孫寡婦家去的,匆忙折轉(zhuǎn)身朝回跑。老遠(yuǎn)借著燈光,王小七隱約看見馮三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原來是孫寡婦打的電話,孫寡婦門被鎖著,出不來門,就打了110電話。
馮三只受了腦震蕩,沒死。孫寡婦的心也落了地,她擔(dān)心王小七。
孫寡婦是個很愛面子的人,她丈夫早逝,拉扯孩子過,在村里沒閑言碎語,很受人尊敬,如今出了這事,她也不愿張揚。當(dāng)民警向她詢問時,她只說了句,“都是喝酒喝的。”
馮三當(dāng)然如實說來也不會對他有什么好,也承認(rèn)都是喝酒惹得禍,話不投機,吵了架,沒什么大不了的。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馮三心里的疙瘩還是抹不去的,媽的王小七,看我整不好你!
回到家里,馮三確實覺得窩囊,發(fā)脾氣。馮三發(fā)脾氣就朝老婆來,也拿家什泄氣,罵,你個王小七,你一個臭拾荒的,老子和你沒完。一瓶啤酒下肚,拿空瓶子朝墻上摔。
“啪!”瓶子摔到了墻上,墻上掛得畫被砸碎了。那幅畫是好畫,題為《松》,是馮三母親的杰作,馮三母親臨死的時侯告訴馮三,一定要保存好這幅畫。
馮三父親早逝,得了不治之病,十來歲時他母親也去世了,留下這幅畫。
馮三父親早年當(dāng)過兵,后來是市里出名的造反司令,人稱大土匪,據(jù)說,馮三父親那時是很威風(fēng)的。馮三的母親,一個教授的女兒,竟被馮三父親搞到手了,再后來,落魄的父親回到鄉(xiāng)里。馮三的母親從此不再作畫。
馮三懂事起就沒了父親,只知道母親一生憂郁,也許是婚姻不幸,可是今天卻把母親留下的畫摔碎了,氣更不打一處來,更加深了對王小七的仇恨。
馮三撥通了派出所電話,說他媽的我一個村干部,無故竟讓一個拾荒的小子打了,還怎么當(dāng)干部?拘留這小子吧。
馮三打完電話就心疼打碎的畫,重新收拾,竟有了意外發(fā)現(xiàn)。畫的背面抖落出一張藏著的字條,也是一封信:
馮三兒,你的親生爹,就是你馮叔。你親爹馮叔是個忠厚老實人,我同情他跟他有了感情,他比那禽獸強。
我的父親,也是你姥爺,是一個教授,被那個禽獸迫害死了,又逼迫我做他妻子。你娘我本是藝校高材生,擅長國畫,自嫁給那個禽獸后,我就畫了兩幅畫,再也不畫了,《松》是其中一幅,另一幅《云》在你姐姐手里。對了,我和那禽獸生過一個孩子,也就是你姐姐,為了讓他難受,不給他留下后人,我忍痛把孩子送人了,那幅《云》就裹在你姐姐的懷里,將來憑證,那時你姐姐三歲。你不知道,那個禽獸在精神上折磨了我一輩子,我要報復(fù)他。事后我知道我做錯了,因孩子是無辜的,可是后悔也晚了,那個禽獸更是痛苦不堪,是因為丟失了孩子給了他打擊,還是沒再給他生育給了他打擊不得而知,反正他遭到了報應(yīng),后來得了不治之癥,死了,就在他死了不多日子,你出生了。
我后悔死了,想念你姐姐,可是沒有找到,因此我很憂郁。我知道我活不幾天了,這也是上天對我的報應(yīng)??!
兒,你一定好好待你爹,一定要找到你姐姐,《松》和《云》是姊妹畫,是懷念你姥爺作的,憑證:畫上印章不全,二幅合一……
馮三臉色蒼白,拿畫的手抖動不已,嘴里喃喃自語,“怎么會是這樣?怎么會是這樣呢?”
手機響了,馮三接電話,原來是派出所所長電話,告知,王小七故意傷人,是不是要捉拿歸案,行政拘留十五天啊。
馮三還沒從剛才思緒里回過神來,唯唯諾諾說了句,“算了,就這樣吧。”
其實如果老馮是自己的親爹,王小七對自己應(yīng)是有恩的,他起碼還照顧了老馮這多年。馮三一時也理不開頭緒,沒法表態(tài)。
企業(yè)家阮大頭果然財大氣粗,慈善活動搞得正火,他要在附近投資建一座大型福利院,要占窯場那地方。王小七搬出了窯洞,在不遠(yuǎn)的樹林里搭了個窩鋪。眼睜睜看著老馮的家被拆了。
干活的民工在拆墻時拆出一個鐵匣子,銹跡斑斑的鐵匣子里竟有十多張存折,每張也就百兒八十的,戶名是馮三。
馮三的存折怎會在這里藏著?
有人告訴馮三。馮三此時什么都明白了,那是老馮低保的錢,舍不得花,留給兒子的。馮三手端著鐵匣,淚流滿面,沒人知道馮三的心思,他的家庭秘密沒別人知道。
人們只知道這窯場是老馮的家,也是王小七的家,如今,王小七沒家了。
西山集團(tuán)負(fù)責(zé)人問馮三,“王小七是誰?”
馮三若無其事說,“拾荒的,殘疾人。”
沒想到負(fù)責(zé)人來了興致,“殘疾人?咱們關(guān)照的對象啊。”
馮三苦笑笑。
“他多大?。俊?/p>
“二十多吧?!?/p>
“本地人?”
“流浪來的?!?/p>
那個負(fù)責(zé)人一定要見見王小七。馮三笑笑,“一個拾荒的,有啥好見的?”負(fù)責(zé)人幽默笑笑,“巴不得他姓阮呢?!?/p>
馮三領(lǐng)他來見王小七。
王小七在收拾地上散落的亂七八糟的廢物。剛才孫寡婦讓孩子送來碗水餃還沒來得及吃,見來了人也沒抬頭,當(dāng)抬頭見馮三領(lǐng)來一西裝革履的人物時吃了一驚,心里慌起來。
那負(fù)責(zé)人見了王小七心里便有了底,說,“你不會是阮小七吧?!?/p>
什么阮小七,有話直說。王小七不知他們要搞啥名堂。就連馮三也不知此負(fù)責(zé)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負(fù)責(zé)人顯然很高興,拿出來電話撥號,“喂,老總,找到了,真像啊……”
下午,來了一輛救護(hù)車,下來幾個醫(yī)生,說是要為王小七治病,先化驗血樣。
王小七真是幸運兒。馮三心里想,西山老總好事做到家了,這福利院還沒建成呢。
這天,西山集團(tuán)老總要下來了,可忙壞了派出所長和馮三等基層干部,打掃衛(wèi)生,維護(hù)秩序。
前面警車開道。阮大頭,西山集團(tuán)老總,西裝革履神采奕奕,攜夫人陸婷走下車,由縣長陪著。后面跟著鎮(zhèn)長等若干隨從,當(dāng)然還有記者,很是熱鬧。
隔著人縫,馮三總算看清了阮大頭,心不由格登一下,這人好面熟?。?/p>
原來阮大頭不是來看福利工程的,來找王小七。
人們這才恍然,王小七活生生是跟阮大頭一個模里倒出來的模樣,王小七是阮大頭的兒子!
臟兮兮的王小七被臨時換了套新裝,很別扭地坐在窩鋪里。當(dāng)有人告訴王小七說你爹要來認(rèn)你時王小七先是吃了一驚,而后覺得好笑,我怎么這么多爹啊。
事情表面覺得滑稽,其實很正常。王小七血管里流的就是阮大頭的血。
阮大頭剛發(fā)展時事業(yè)并不是很順利,債務(wù)纏身,那時他只是一個小小建筑商,在外面沾花惹草已有了很多女人。后來城區(qū)改造占了他的一塊地皮,他得到了一筆巨款,他利用這筆款投入房地產(chǎn)建設(shè)開發(fā),生意很紅火。后來越做越大,又和韓國香港等多家企業(yè)聯(lián)營,不幾年就發(fā)展成全國聞名的富商巨賈。阮大頭事業(yè)發(fā)展了,就跟原來的老婆離了婚,娶了一個叫陸婷的女人為妻。陸婷為阮大頭生了個兒子,這個孩子不是別人就是王小七,王小七生下來后就殘疾,無疑給滿心歡喜的阮大頭頭上澆了盆冷水,很沮喪,后來終于作出決定,把這孩子扔棄在野郊。也是王小七命不該絕,遇到了拾荒人。阮大頭自把孩子扔棄后,原本有性病的他越來越嚴(yán)重,生殖器開始腐爛,經(jīng)多方治療總算保住了命,陸婷再也沒給他生出孩子,原來阮大頭已失去傳宗接代生育能力。想想自己辛苦一生得來的萬貫家產(chǎn)竟沒后人接管,阮大頭整日郁郁寡歡。陸婷出良策,說不行就要別人個孩子來家撫養(yǎng)?阮大頭不同意,說不是那么回事。陸婷于是就提起被扔棄的孩子,說不管怎樣,這孩子是咱親生的,當(dāng)初我就不同意你扔棄,可你就是不聽。阮大頭如今也后悔莫及,說報應(yīng)啊,上天懲罰我斷子絕孫!從此,阮大頭開始懺悔做善事,多方派人打探孩子下落。此次建福利院工程,只是他搞慈善活動之一,也許只有這樣才能開脫罩在心頭的陰影,但更希望能在這慈善活動中找到失去的孩子。
終于找到了,經(jīng)過血樣比對多方認(rèn)證,王小七就是被阮大頭扔棄的孩子!
阮大頭一行人來到王小七窩棚鋪前,人沒站穩(wěn)陸婷辛酸淚就流出來了,撲通跪下把王小七攬在懷里,撫著王小七臉,說,“孩子,你受苦了這多年,你娘我好想你啊……”王小七還在發(fā)呆。
阮大頭悲喜交加,看著王小七的破窩鋪,淚如涌泉。是啊,都是自己的錯,讓孩子受這般苦,不過還好,總算找到了。縣長一行官員也很感動,縣長說,“行了阮老弟,人找著了,應(yīng)高興才是啊,走,回去慶祝慶祝!”
阮大頭如夢醒來,說,“是啊,咱們走?!?/p>
陸婷扯起王小七的手,說,“孩子,咱們回家。”
王小七慌了,說,“我收拾收拾!”
“收拾啥啊,這些破東西,咱不要了?!?/p>
王小七硬是被拽上了車。
村頭上村民們都在圍觀,議論紛紛,說王小七是阮大頭的兒子?真有福氣。王小七隔車窗玻璃看見孫寡婦了,她也站在那里。王小七忙喊,“停車快停車!”停了車,陸婷不讓王小七下車,王小七喊孫寡婦,“嫂子!你的碗還在窩鋪里。幫我把東西看好!”孫寡婦點點頭,笑了笑,但王小七分明看見她流淚了。
“她是誰?”陸婷問。
王小七說,“我嫂子,經(jīng)常關(guān)照我。”
走出老遠(yuǎn),王小七還回頭看,窯場沒有了。陸婷也往回看,可是后面除了村莊田野,沒別的。王小七嘆了句,“這里真好?!标戞眯π?,阮大頭也笑笑,撇了撇嘴,“這里不好,我會在此建福利院嗎?”
“可是你們把俺爹老馮的家拆了?!闭f到這里,王小七想起了老馮,想,一定回來看看老馮。
“拆了是好事啊,反正人也死了,”阮大頭又撇了撇嘴,“你以后的家,會比這里強萬倍。”
這是真話,凡是人住的地方,肯定比這窯洞強,大老總?cè)畲箢^的家,肯定比普通百姓更強。
路邊上,一堆白乎乎的垃圾像是廢塑料袋。王小七想下車揀,可是車很快,呼嘯一陣就過去了。真可惜,王小七想。
陸婷好像看透了王小七的心思,無奈地?fù)u搖頭。阮大頭也會心一笑。
王小七被人領(lǐng)著到韓國洗浴中心洗了鹽水澡,換了一身高檔西裝,簡直變了個人,貨真價實的闊少。阮大頭很滿意,點點頭,說,“這才是我兒子?!?/p>
阮大頭的地位檔次確實很高,慶賀宴會上盡是上層有臉面人物,宴席也很豐盛,大家頻頻舉杯。王小七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些好菜。
阮夫人把王小七拉在身邊坐,不斷往王小七碗里夾菜,說,“孩子,多吃?!?/p>
王小七早吃飽了,肚里有些漲,說,“我要去拉屎。”
滿堂人都笑了,阮大頭更笑得開心。
這時有人提議,說阮老總找到了兒子,兒子還沒叫爹呢!
“叫爸吧?!比畲箢^說。
王小七拉完屎回來,大家讓王小七喊爸。王小七很尷尬,因他從來沒叫過爸,看著阮大頭期待的目光,很生硬的叫了聲:“爸?!?/p>
滿堂喝彩。阮大頭讓人拿出紅包,皮箱打開,一百萬。
阮大頭即興告訴大家,“我阮大頭后繼有人,我的六家企業(yè)和所有家產(chǎn),都是我兒子的,哈哈!”
陸婷就不是那么高興了,說,“還沒喊媽呢。”
王小七就有些委屈,說,“媽,你真狠心啊,我好歹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就把我扔棄了?”
其實陸婷也很委屈,這事怨不得她,但沒說什么,只說,“孩子,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和你爸都有錯,以后定會補償你?!?/p>
縣長的話打破了尷尬場面,說,“不說過去了,都是阮總慈善修得了正果,以后,阮總還得多多關(guān)注民生啊?!?/p>
阮大頭笑了,“我算老幾啊,你縣長大人的貢獻(xiàn)才功不可沒呢?!?/p>
王小七生下來沒取名,名字是老拾荒人起的,阮大頭說,“以后就叫阮小七吧,這名字爽氣?!?/p>
這名字確實爽,王小七本來就爽,王小七自己心里清楚,但大家也都跟著敷衍,“爽,爽!”
阮大頭有四棟別墅樓,依山傍水周圍風(fēng)景秀麗。一個多月來,王小七沒離開阮大頭和陸婷身邊,整日逛超市出入高檔酒吧。夜間還領(lǐng)王小七進(jìn)夜總會等高級娛樂場所,王小七算開了眼界,但不適應(yīng),想人生還得有錢,這世間真不平等?。?/p>
這期間,阮大頭接了許多電話和報告,大都和王小七有關(guān),反映王小七拾荒在鄉(xiāng)下受欺負(fù)的事。當(dāng)然打電話的有鄉(xiāng)長、派出所所長、阮大頭的屬下等,阮大頭很生氣,問王小七,“在鄉(xiāng)下欺負(fù)你的人很多嗎?”
王小七說,“一個拾荒的,被人欺負(fù)很正常?!?/p>
“下邊反映有個村長常欺負(fù)你有這回事?”阮大頭顯然怒氣未消。
“那個人叫馮三,他不該當(dāng)村長的?!蓖跣∑呔腿鐚嵃疡T三選舉行賄的事說了,“咱不要干預(yù)那么多吧,你還是把正事干好,多用在慈善事上,你想想,你若不行善,咱能團(tuán)聚嗎?”
阮大頭點點頭,“說的在理,沒想到我兒胸懷挺寬啊。”
“誰叫我是阮小七呢!”
阮大頭點點頭,“是,你比阮小七還阮小七?!?/p>
于是阮大頭和陸婷商量,是否再投資建一慈善工程。陸婷白了他一眼,“多積點德也好?!?/p>
阮大頭決定讓王小七學(xué)一點專業(yè),可是王小七從小沒讀過書,一切還得從識字做起,何況王小七根本不愛學(xué),阮大頭和陸婷很無奈。
這天晚上王小七進(jìn)洗手間,回來隱約聽房間里阮大頭和陸婷在談話,好像在談自己。
阮大頭:“沒指望了,他不是那塊料?!?/p>
陸婷:“讓他早早結(jié)婚吧,指望下一代,不信他就生不出兒,家產(chǎn)總得有人來繼承?!?/p>
阮大頭:“嗯,有道理?!?/p>
阮大頭:“聽說他要好一個鄉(xiāng)下的寡婦?”
陸婷:“是啊,把她擺平了還不容易?她不配,給她幾個錢就打發(fā)了?!?/p>
阮大頭:“近期抓緊幫他選個媳婦?!?/p>
陸婷:“嗯?!?/p>
……
果然不幾天,陸婷領(lǐng)王小七見了一個叫肖麗的女孩,是阮大頭下屬公司的一個會計,人長得很端莊,說話總是笑瞇瞇的。王小七就覺得這笑瞇瞇的背后隱藏著什么,有點虛偽。開始幾天倆人都是陸婷陪著,后來就由肖麗一人單獨跟王小七在一起了。陸婷特別囑咐肖麗,一定要抓牢阮小七的心,必要的話,未婚先孕也是可行的。
王小七和肖麗住在銀湖山莊別墅里,只有白天一起來阮大頭住處,然后又由肖麗陪著王小七到外面游玩。肖麗對王小七很體貼,凡事百般照顧,連早晨衣服都是肖麗幫他穿。王小七也不推脫,但也沒好感,總之肖麗是一個不錯的女子,若不是陸婷摻和,能與這樣美女結(jié)合,或許自己一生都很知足。陸婷的用心他心里清楚,于是對肖麗說,“咱還沒結(jié)婚,還是單獨住好?!毙愐粋€女孩家也沒辦法,只得到另一間屋里去睡。
阮大頭騰出一輛寶馬車讓肖麗開著,倆人出行很方便。肖麗邊開車邊試探問,“小七,咱們接觸這多天了,你覺得我這人還行吧?”
王小七笑笑,“特好的女孩啊,俺不配呢。”
肖麗也笑笑。
這天晚上,肖麗洗完澡出來,只穿了件薄薄的衣衫,動情地攬住王小七的脖子,甜蜜蜜地猛親了小七一口,又就勢和小七滾在床上。有這樣一個美女守在身邊,王小七渾身酥酥的,血管里血液迅速膨脹起來,可他還是堅持住了,沒動作,只是把肖麗推在一邊。肖麗倒有些不滿,賭氣坐在床邊,說,“阮小七,你是不是個鐵人???”王小七沒言語,站起來整理整理衣服。肖麗羞惱成怒了,冷笑道,“我看你蔫里巴嘰的熊樣就知不是什么好貨!”王小七笑了,“那我是什么貨?我就是個拾荒的貨?!薄安?,你陽萎!”肖麗咆哮著,“陽萎,你不是個男人!”
王小七臉頓時紅到脖子,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媽的,老子我是條好漢,敢比梁山阮小七!王小七索性脫了衣服,出人意料地進(jìn)了衛(wèi)生間,嘩嘩打開水龍頭,沖了個澡出來,直直站在肖麗面前,說,“把你鞋子扔過來!”王小七接過兩只鞋,掛在勃起的生殖器上,說,“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個爺們?”肖麗臉羞紅捂住臉,暗喜。王小七揚起家伙,兩只鞋子“叭”地彈在肖麗臉上,“老子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爺們。”肖麗笑著跑進(jìn)自己房間,忙拿起手機和陸婷通話。
王小七一夜沒睡好覺,他心里有底,他知道阮大頭和陸婷心里的如意算盤,無非是那些財產(chǎn)比什么都重要。這多天來,他雖享盡了榮華,卻不自由,倒像被關(guān)在籠里的鳥,確切一點說,是一只被關(guān)在籠里隨時出征的種豬。在鄉(xiāng)下拾荒的日子,倒很自在,也不知孫寡婦現(xiàn)在怎樣了,還有許多熟悉的面孔。
其實王小七不知道,那里確實發(fā)生了變化,有些事情還是因王小七引起的。
自王小七身份暴露以后,人們議論紛紛,有些事兒就曝光了,包括馮三等問題。鄉(xiāng)政府很重視,對馮三進(jìn)行停職調(diào)查。說你們村干部又有幾個比得上一個拾荒的王小七?
馮三知道大難臨頭,有些事兒是捂不住的,不過還是提前堵一堵洞口為好,特別是強奸孫寡婦一事,張揚出去吃不了得兜著走。
馮三來到孫寡婦家里,說明來意。孫寡婦說,“我不會落井下石,你以后好好做人吧。”
馮三千恩萬謝。就在這時,他抬頭看見墻上一幅畫《云》。
馮三驚愕萬分,“你這畫,哪來的?”
“娘家?guī)淼?。”孫寡婦若無其事說。
“你娘家是……”
“三十里堡?!?/p>
“姐,”馮三撲通雙膝跪地,“你受苦了?!?/p>
孫寡婦莫名其妙。
馮三此時腦袋又明白又混亂,又沒臉說出事情真相,忙回家把那幅畫《松》摘下來,送到孫寡婦家,跪下說,“姐,好好收藏這幅畫,這兩幅畫本是一幅,以后你會明白的?!闭f完,磕了個響頭踉踉蹌蹌就溜出來了。
這當(dāng)然是鄉(xiāng)下發(fā)生的事,王小七不知道,現(xiàn)在王小七最迫切的想法是想趕快逃出這籠子。
王小七躡手躡腳走到肖麗房間外,聽屋里肖麗睡得正香,急忙回身穿好衣服,簡單收拾一下,出得屋來。此時天還不亮,黑咕隆咚的,王小七一腳高一腳低好不容易走出山間樹林,看到了大路,攔住一輛送豬的農(nóng)用三輪車,給了人家一百塊錢,才上了車。到了城郊,王小七又下車招手搭了輛的士,急急朝鄉(xiāng)下駛?cè)ァ?/p>
孫寡婦此時正醒著,在那里望著兩幅畫出神,馮三的神秘舉動她也搞不明白,她只知道出嫁時娘也把這幅畫給她做了陪嫁,其他事情一概不知。正愣著當(dāng)兒,有人敲門。
孫寡婦開門見是王小七,很驚愕,“小七,你,你怎么回來了?”
王小七進(jìn)屋嘆口氣,“悶,住不慣?!?/p>
孫寡婦笑了,“你呀,就是個窮命。”
王小七直截了當(dāng)說,“實話說嫂子,你若不嫌棄我,咱在一起過吧,我能拾荒,能養(yǎng)活你?!?/p>
孫寡婦苦笑了笑,“別天真了小七,你爹是大老總,會同意娶一個寡婦?”
王小七還在爭執(zhí),“我的事我說了算,我和你有真感情?!?/p>
“好了不要說了,吃飯了沒有?我給你做飯去?!睂O寡婦說完去忙活做飯。
王小七端起畫看了眼,又放下問孫寡婦,“對了,嫂子,陪我去看看俺爹老馮,給他燒點紙錢,然后咱倆遠(yuǎn)走他鄉(xiāng),沒人找得著?!?/p>
孫寡婦過來,“別天真了,陪你去看老馮倒是可以,快吃飯吧?!?/p>
吃了飯,王小七到商店買了紙錢,和孫寡婦到老馮的墳上送紙錢。
來到老馮墳前,只見墳旁躺了一個人,腦袋旁邊扔著一個敵敵畏瓶子,看樣是喝了農(nóng)藥,人已死多時了,倆人扳起他的腦袋看,驚呆了!是馮三!
孫寡婦慌了,說,“小七,快報案吧,死人可不是鬧著玩的?!?/p>
王小七說,“是,是得報案,倒霉,怎么會是馮三呢?不會懷疑咱們吧。”
這時孫寡婦發(fā)現(xiàn)馮三手里還緊握著一張字條,拿起來看完,臉色煞白,怔在那里半天,她終于明白了,喃喃自語著,“怎會是這樣?怎會是這樣?”孫寡婦哭了,淚流滿面,回頭看了馮三一眼,“你個王八蛋,死了活該!”
王小七蒙在鼓里。
不一會兒警車來了,還來了法醫(yī)。
后來還來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
肖麗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屋內(nèi)不見了王小七。到處找也沒找著,慌忙打電話給陸婷,陸婷告知阮大頭,說,“你兒子跑了?!?/p>
阮大頭一聽火了,起身點了支煙吸著,又氣憤地扔在地上,咆哮起來,罵,“這小子,能跑到哪去?”然后抓起電話,“喂,查一查,小七是不是回你們那里去了?”
陸婷插過話來,“這孩子在鄉(xiāng)下浪蕩慣了,可能回來不適應(yīng),我看不如等福利院建成后,讓他管理福利院如何?”
阮大頭覺得這辦法不錯,那地方在鄉(xiāng)下,王小七也許會適應(yīng),不過,縣長的侄子,還有那鄉(xiāng)長的妹夫,人員早安排好了,他們的位置哪擱?
陸婷有些不滿,“他們算老幾?別忘了小七是咱親兒子,誰也比不得,你現(xiàn)在行他們巴結(jié)你,你如果是個拾荒的,他們認(rèn)得你?”
阮大頭覺得說得在理,“那樣小七不是和那寡婦更近了嗎?”
陸婷笑了,“管她呢,只要和肖麗結(jié)婚了,他愛咋的咋的?!?/p>
“讓他像我?”阮大頭哈哈笑了。
陸婷罵了句,“臭不要臉?!?/p>
“這個孫寡婦!”阮大頭又抓起了電話……
阮大頭一行車輛浩浩蕩蕩朝鄉(xiāng)下駛來。
【附記:廢棄的窯洞里和諧有溫情,《遠(yuǎn)去的窯場》是社會的縮影,人性,親情,道德,人的尊嚴(yán)都離我們遠(yuǎn)去了,我們看到的是貪婪自私和令人惡心的官場腐敗。小人物王小七、孫寡婦的正義善良讓人欽佩,倆人的真情能否如愿也給人留下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