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茹 熊方萍
距離吳秀波走進公眾視野,已經(jīng)將近十年。其間,他被萬人追捧,被無數(shù)次采寫。行動上,他早已突破演員的身份局限,做起操盤手,成為監(jiān)制、制片人。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媒體語境中的他,總是籠在一套似是而非的哲學式表述中,甚至有些語焉不詳。
事實上,吳秀波并非不懂得與人交流的方式。近日,他在綜藝節(jié)目《我就是演員》中擔任導師,錄制現(xiàn)場,他用唱歌、拍照、比心的方式與尖叫的粉絲互動。他也曾在同代人高曉松的訪談節(jié)目中,罕見地公開袒露心扉。
《大軍師司馬懿》的導演張永新與吳秀波相識五年,在他看來,明星過的是非常態(tài)的生活,“日常想到路邊攤吃個焦圈、豆汁都不行”,無時無刻不被關注。眾目睽睽之下,自然就有了“說與不說”的邊界。張永新說,“我作為導演,把作品拍好,態(tài)度和價值都在里面,不用給自己自證清白,也不用逮住人生說點什么?!彼X得,“這可能也是秀波想要的,他要說的話都在角色里了?!?/p>
作為一名50歲的男演員,吳秀波提供的可思索空間已經(jīng)不止于偶像或表演本身。他身后的坐標,橫軸是幾經(jīng)變幻的時代,縱軸是風云際會的演藝圈。
2017年1月10日,農(nóng)歷臘月十三,因為連日陰雨,橫店氣溫降到了10攝氏度以下。電視劇《大軍師司馬懿》的拍攝片場,幾乎所有工作人員都裹著厚厚的棉衣。導演張永新坐在監(jiān)視器后面,盯完全戲的最后一個鏡頭,拿起對講機說:“所有工作人員到現(xiàn)場?!?/p>
此時,剛剛完成最后一次角色詮釋的吳秀波,還是戲中司馬懿的打扮,發(fā)髻高挽、青衫大袖。他對著向自己走來的張永新張開雙臂,兩個人久久擁抱,起初還笑著,最后都哭了。
“333天,《軍師聯(lián)盟》殺青?!睆堄佬滦?。他動情地說,“333,春是我春,夏是我夏,秋是我秋,冬是我冬。忍非常忍,直下?lián)??!?/p>
一年半以后,《大軍師司馬懿》上下兩部都已播出,并分別獲得豆瓣8.1和8.4的高分。張永新坐在北京的咖啡館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恍如隔世”。記得殺青當天,“我倆之前說好了,到時候不帶哭的,結(jié)果我走過去,一下子看到對方,控制不住了,太難了?!?/p>
在這部拍攝周期為一般電視劇四倍的戲中,吳秀波不僅是男主角,更是組局人,身兼總制片人和戲劇監(jiān)制。
張永新記得,拍《大軍師司馬懿》拍了近兩個月的時候,有一次在現(xiàn)場,他跟吳秀波聊當天的戲,吳秀波叫住他說,“導演,你的導演工作想怎么做,踏踏實實做下去,我替你把風雨擋在片場之外?!?h3>2
十一二年前,吳秀波萌發(fā)了“做司馬懿”的念頭,當時就做了策劃,也找了相關的人,但嘗試未果。七年前又試,未果。直到四五年前組建了現(xiàn)在的班底,終于做了出來。用他的話說,“時機是一步一步成熟的?!?/p>
中國的戲曲行當里,“三國”故事有兩個著名的奸白臉:曹操和司馬懿。新中國成立以后,通過眾多文藝作品的解讀,曹操的形象已經(jīng)豐富立體起來,惟獨司馬懿,在民間依然是扁平化的負面奸佞形象。
接到項目之初,張永新對司馬懿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大陰謀家”。劇組花了大半年時間梳理史料,得出了新的認識:此人有大功,此人有大過——功過兩齊偉。“人格魅力、人格瑕疵都突出,這就給了創(chuàng)作者空間,這種角色是有追求的創(chuàng)作者都愿意奔赴的?!?/p>
在此基礎上,劇本在兩年多里六易其稿,從最初保守的“謀士”思路,到最后呈現(xiàn)出來的“人的欲望的故事”。張永新總結(jié)為,“司馬懿從少年時期的不經(jīng)世事,進入權力場當中進行博弈,到最后站在潮頭位置,權力之于他,變成了重負,最終他能不能尋求小我和大我之間辯證的關系?”
吳秀波作為操盤手,組織了無數(shù)次創(chuàng)作會議,經(jīng)常白天進工作室,第二天天亮才出來,“煉獄一般”。那段時間,工作室的墻上貼滿了劇中人物,每個人后面?zhèn)渲鴰酌輪T,有時候一個演員的敲定都要大會套小會,層層分析討論。
張永新說,“為什么我們排斥浮躁的創(chuàng)作方法?因為那樣你不可能深下去。拍戲,省著拍是有辦法的,但如果三下五除二完成,最后結(jié)果意味著什么,我們心里明鏡似的?!?/p>
此時距離吳秀波進入電視劇行當已經(jīng)十多年了,參與過的戲大大小小幾十部。他說,“什么叫戲霸、什么叫大牌?就是說這場戲我沒想明白,我要再想想。為什么如此被人抵觸?因為你直接傷害到了投資方的利益,你一停下,所有人都要停下,增加了很多成本。我拍戲就希望所有的演員都大牌,我就是制片人,我不會催你,讓你趕緊拍完完了,我絕不?!?/p>
拍攝期間,《大軍師司馬懿》劇組花費了大量時間在很多劇組已經(jīng)省略的圍讀劇本環(huán)節(jié)?!斑@不僅僅是簡單的二度創(chuàng)作,而是大家形成一個合力,彼此知道這場戲說什么、結(jié)構(gòu)是什么、人物狀態(tài)為什么這樣?!睆堄佬抡f,他們會把臺詞推敲到標點符號,“比如省略號,沒說出來的話,就要用別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p>
劇中曹睿托孤那場戲,拍攝當天中午12點,演員集合開始討論,等到第一鏡開拍是晚上8點,全部結(jié)束已經(jīng)到了第二天早上7點。
眾所周知,制片人和演員的關系就跟“天敵似的”。張永新佩服吳秀波能夠在這兩個角色之間跳進跳出的能力。
“他的位置很尷尬,處在一個矛盾拉扯中,(很多演戲之外的事物)做也要做,不做也要做,這就看一個人的生存智慧和人生閱歷了?!睆堄佬抡f,“秀波這么多年在影視界摸爬滾打,做過制片,懂得制片的游戲規(guī)則;他又是演員,懂得演員需要保護的東西。他能把兩種力量中好的部分最大化保留,把互相擰著的危害,降到最低?!?/p>
投資四個億的項目,從第一天開始就面臨方方面面的困難和障礙:周期過長怎么給資方解釋,演員超期如何協(xié)調(diào),甚至橫店影管中心工作人員見到他們組的人都頭大:怎么又來了?張永新說,“因為我們不要臉是有名的,要了一個景,四個月出不來,像‘釘在那里了?!?/p>
每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吳秀波都開玩笑說,他去刷臉。
劇中很多演員都是靠他刷臉刷來的。諸葛亮的扮演者王洛勇記得,劇組第一次向他發(fā)出邀請的時候,他因為父親病重婉拒。吳秀波得知后,寫了一首關于“父與子”的長詩送給他,勸慰他“先把父親照顧好,不必為戲的事情多慮”。
王洛勇“非常感動”,他覺得吳秀波“很謙卑,遇到事情不是輕舉妄動,很有智慧”。因為這份信任和好感,為父親盡孝之后,王洛勇同意加入劇組。
他記得拍戲期間,吳秀波幾乎每餐都和大家一起吃盒飯,“他吃素,吃得很快,吃完也在那坐著和大伙聊天?!睂⒔荒甑呐臄z,演員來來去去,除了必須要處理的事務性工作,其他時間吳秀波全拴在組里。
張永新評價吳秀波,“在和資本打交道的同時,轉(zhuǎn)過身就能在片場進入狀態(tài)”,“既可以長袖善舞、又可以本本分分。”
《大軍師司馬懿》劇組有個共識:好的歷史劇一定能夠打通時間的壁壘,用一個過去的故事呈現(xiàn)當下的價值觀。
劇中崔琰有一句臺詞,“哪怕后人說我迂腐也罷,我總得做點什么,哪怕是微弱的一點光,我也給后人照點亮?!边@句話是創(chuàng)作人員現(xiàn)場編出來的,雖然沒有史料依據(jù),但表達了他們自己的態(tài)度和對魏晉風骨的崇尚。
從演員的角度講,在吳秀波處理過的角色中,司馬懿是難度很高的一個。從少年到老年,跨度近半個世紀,劇中所有人物都圍繞他展開。司馬懿一生隱忍,靠不顯山不露水和堅守走到最后,這讓人很容易將之與吳秀波本人聯(lián)系起來:他真正進入大眾視野,已過35歲,人生曲線和司馬懿相似。
王洛勇記得,拍攝司馬懿蟄伏階段的時候,吳秀波把自己潦倒時的經(jīng)歷掏出來與大家討論,用以貼近角色狀態(tài)。心路歷程的接近讓他有機會借助角色的外殼,更順暢地表達自我。最終,他找來“依依東望”四個字嵌在劇中,作為司馬懿畢生追尋的答案。
吳秀波今年50歲。已經(jīng)是可以塑造重頭歷史人物和一代宗師的年齡,他卻經(jīng)常把“流浪”掛在嘴邊。他總說,如果到了人生最后一天,他希望自己死在路上,而不是死在床上。
“我之所以說我想去流浪,是因為我自始至終沒覺得我在哪住下過,或者說沒有覺得任何一種狀態(tài)是我可以安住的?!彼f。
作為1960年代末出生的北京人,他的生命歷程與時代發(fā)展有著微妙的對應關系:
青春年少正值浪漫懵懂的80年代,而立之年撞上市場經(jīng)濟變革期的掙扎與探索。吳秀波身上既有和父輩一樣對踏實穩(wěn)定的渴望,同時也有對夢想和自由的憧憬。
他16歲考進鐵路文工團話劇學員班,四年后進入鐵路文工團話劇團。當時卡拉OK興起并成為風靡一時的娛樂方式,因為偶然的機會吳秀波開始在歌廳唱歌,成為當時北京有名的“夜場一哥”。
他曾在自己的書里寫道:“我非常喜歡那時候的生活狀態(tài),到現(xiàn)在依然非常留戀。我每天晚上想唱什么由我自己決定,底下的人愛干嘛干嘛,但我相信一定會有人給我花兒,一定會有人喜歡我,也一定會有人為我鼓掌。”
80年代,大量新鮮的東西進入?yún)切悴ǖ氖澜?。他把頭發(fā)留長,穿上喇叭褲和高領毛衣,一邊唱著羅大佑和李宗盛,一邊試著把年少躁動的心緒寫成歌。
那時北京的冬天比現(xiàn)在冷,夜里下著雪,吳秀波和喜歡的女孩從建國門橋沿長安街一直走到復興門橋,“天特別冷,心特別熱,外面刮著風,心里能聽見歌?!?/p>
“那是一個非常快樂而單純的年代,那時候愛上一個人不是因為他有房有車,而是那天下午陽光很好,他穿了一件白襯衣?!?/p>
1995年前后,吳秀波從話劇團辭職。他記得,當時的電視劇多數(shù)只有上中下集,團里的演出經(jīng)常青黃不接?!皼]戲拍,你就是一個再好的演員也沒有任何用處。”相比之下,唱歌是真實的,他可以通過自己的能力被認可、掙到錢。
吳秀波從20歲唱到30歲,10年間,歌廳之外的世界早已轉(zhuǎn)換。1990年代,國企改制,新市場發(fā)出召喚,資本和財富不再是被遮掩的詞,大批工人離開原本打算耕耘一生的單位,進入自由但未知的世界。
隨著年齡的增長,吳秀波告別了青春期的“肆意妄為”,突然間有了為自己和家人的生存和尊嚴而奮斗的“責任感”,當他接收到時代列車飛速前進的信號時,內(nèi)心開始發(fā)虛?!霸谖?0歲出頭以后,開始害怕這些唱歌廳了?!眳切悴ㄕf,“你沒有什么可以懷舊的資歷,又匱乏了青春的快樂以及無畏,就覺得在那種場合再繼續(xù)工作的話,會害怕哪天那輛車突然把你推下去?!?/p>
離開歌廳的理由與當年離開話劇團的理由一模一樣,他想要“務實”,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你會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這個社會狀態(tài),不見得給老實人留下那一條路?!?/p>
吳秀波的這種不安定感幾乎貫穿了他所有的職業(yè)選擇。如今,即使在演員行當已經(jīng)頗有名氣,他對這個職業(yè)的評價依然是:“我能不能找到讓我做一輩子的事?至少現(xiàn)在我認為我這個選擇沒錯,起碼老演員也有飯吃?!?/p>
《大軍師司馬懿》劇組的一位年輕馴馬師說,“只要做這一行能把自己養(yǎng)活,能養(yǎng)一個家就行了?!边@句話與吳秀波表達對演員這個職業(yè)的感情時說的話如出一轍。
從歌廳走出來的吳秀波,舉目四望,無處可去?!按箦侊垱]有了,企事業(yè)單位的人開始下海,到了某個事業(yè)單位(找工作),人家說我們還往外開呢。你只能去做生意?!?/p>
當年的大潮中,流傳的都是創(chuàng)業(yè)成功的神話,然而現(xiàn)實是大多數(shù)普通人屢試屢敗、勉力維生。吳秀波是其中不幸的那個。他做服裝、開飯館、辦美容院,終于在新世紀之初,把自己折騰到身無分文。
他形容,當時的自己連“破帽遮顏過鬧市”都算不上,“連那一頂帽子都沒有。”
黎明之前的故事已經(jīng)不新鮮了。經(jīng)商失敗、妻子待產(chǎn),萬般無奈之下吳秀波找到昔日好友、演員劉蓓,通過做經(jīng)紀人、音樂編輯、串場演員,他回到了這個當初自己主動離開的行業(yè)。
此時,電視劇市場生態(tài)早已轉(zhuǎn)變,2006年,“制播分離”政策實施,電視臺對電視劇制作的主導地位被打破,民營資本迅速進入,機遇擺在了曾經(jīng)無戲可拍的演員面前。2010年,電視劇《黎明之前》播出,吳秀波憑借劉新杰一角迅速躥紅,那一年間他接受了兩百多個采訪;2013年,電影《北京遇上西雅圖》上映,他成為“國民大叔”的代名詞。
2013年,張永新籌拍《馬向陽下鄉(xiāng)記》時與吳秀波相識,當時他不確定自己這個“土掉渣的農(nóng)村戲”能不能吸引炙手可熱的吳秀波。初次見面,張永新講了70年代電影《瓦爾特保衛(wèi)薩拉熱窩》中的經(jīng)典片段,吳秀波聽得熱淚盈眶,張永新感覺這事兒差不多成了。
“什么叫正義戰(zhàn)勝邪惡,那場戲做了一個淋漓盡致的表達?!睆堄佬抡f。類似的片段也在《馬向陽下鄉(xiāng)記》中出現(xiàn)。
張永新生于1972年,25歲入行,見慣了演員從寂寂無名到一夜爆紅的轉(zhuǎn)變甚至扭曲。他說,“演藝圈就像一個真空的試管,直接面對的是名與利帶給你的榮耀與殘酷、光環(huán)與鐐銬?!币虼?,真正清醒的局中人要清楚“你是誰,你到底要什么”。
《馬向陽下鄉(xiāng)記》拍攝結(jié)束前,吳秀波跟張永新提起了“司馬懿”的構(gòu)想。
吳秀波自稱是個“隨波逐流”的人。外交官家庭和寡言的父親給了他安全但孤獨的童年,當那個脖子上掛著鑰匙的男孩真正走進社會、被卷入時代的浪潮,他逐漸建立起自己的生存哲學。
最近,吳秀波在演員競技節(jié)目《我就是演員》中擔任導師。節(jié)目導演吳彤說,吳秀波在圈內(nèi)人緣非常好,懂禮節(jié)、有禮貌。他第一次與吳秀波合作是錄制綜藝節(jié)目《王牌對王牌》,嘉賓分組游戲環(huán)節(jié),吳秀波和湯唯一組,與沙溢、胡可夫婦比賽。當時湯唯不小心犯規(guī)把一杯水潑在了沙溢身上,現(xiàn)場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湯唯不好意思地躲在主持人身后,吳秀波見狀,伸手拿起一杯水澆在了自己頭上,尷尬氣氛瞬間化解。
類似的情況在《我就是演員》的錄制中比比皆是。有一次主持人讓導師間互相說一句狠話給臺上演員示范聲調(diào)和語氣,吳秀波拿徐崢作完調(diào)侃的靶子之后,馬上跑到徐崢面前,跪地求饒?!皩Ψ接质孢m,又有節(jié)目效果?!眳峭f。
10歲的小兒子在作文里這樣描述吳秀波:“老爸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冷靜,我從來沒有見他慌亂過。每次問爸爸問題,他總是能行云流水般的回答我,就算有時候我問他一些稀奇古怪他答不上來的問題,爸爸也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應付著我。爸爸用辛勤的汗水來做我的榜樣,他也很少沖我發(fā)脾氣,這就是我的老爸,一個勤勞溫柔而又聰明冷靜的老爸?!?/p>
吳秀波看完哈哈大笑,“孩子如此天真可愛,又能一針見血地指出本質(zhì)?!眱鹤诱f的“冷靜”和“應付”恰當?shù)馗爬怂奶幨涝瓌t:不“善于”與人為敵,是個挺“圓滑”的人,“我用比較安全的方式來達到我的目的?!?/p>
張永新拿他和司馬懿作比,“司馬懿遇到問題的時候,永遠不是正面沖撞。正面上的像許褚,赤膊上陣,這本身還是幼稚的,因為必將頭破血流?!?/p>
圓融周全幾乎是外界對吳秀波的印象,因為跟人講話經(jīng)常雙手合十、姿態(tài)謙卑,他被網(wǎng)友戲稱為“合十哥”。而當被問及吳秀波的鋒芒時,張永新說,“他當然有鋒芒,鋒芒不一定都是面目猙獰的,也可以是一種委婉的表達、一種平靜的堅持。當他選擇做司馬懿這部戲的時候,你就能感受到他要做的是什么了。”
演員的精神氣質(zhì)投射在角色上,使得吳秀波演繹過的人物具有了相似的面貌。“我可能會去選一些邊緣化的角色來演,我不是很喜歡特‘主流的東西,特別主流會被定得很死,沒有發(fā)展空間?!庇谑?,無論是《黎明之前》里的地下黨、《北京遇上西雅圖》里的落魄中年,還是《馬向陽下鄉(xiāng)記》里的第一書記、《大軍師司馬懿》里的三國權臣,他們身上仿佛都帶有半格的游離和心不在焉。
“重場戲不一定重著演,你會覺得他演得很輕松,而且自帶幽默感,這就是他的風格?!睆堄佬掳堰@種風格總結(jié)為:四兩撥千斤。
“司馬懿”殺青后,吳秀波脫下古裝,離開自己親手搭建的短暫的戲劇“烏托邦”,再次回到當下的生活。這一年多的工作,他概括成三個字“維朋友”:串朋友的戲,參加平臺的節(jié)目?!肮ぷ鲿r間越長,朋友就越多,你又不知道你還能工作多長時間,生怕這些情沒還了?!?/p>
在圈子里泡得久了,總會遇到些身不由己。8月的一天午后,杭州天氣涼爽、藍天白云,吳秀波在窄小的化妝間被節(jié)目編導、媒體記者層層圍著,他穿一件灰色T恤,標志性的灰白發(fā)須還未打理精致,窩在沙發(fā)上時,啤酒肚依稀可見。盡管身邊的經(jīng)紀人再三催促化妝干活,吳秀波依然慵懶地坐著,甚至耍賴似的點燃一支煙,壞笑著說“抽完這根”。
這兩年,吳秀波不是沒想過退休。他喜歡打臺球,奧沙利文是他的偶像。“他有一陣就不想打球,就想退休,就覺得這事兒沒意思,天天拿一根棍子捅球。后來突然有一天,他特安靜地說,我不打球,我干嘛去啊?”這句話對吳秀波的觸動特別大。多年前那種害怕對命運失去掌控的感覺再次來襲,“我天天想退休,但如果有一天真的退了休,干嘛去啊?”
年輕又不知所措的時候,吳秀波曾經(jīng)問一位前輩,“一個人怎么能更好?”前輩跟他講了《心經(jīng)》中的一句話: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他問前輩,“這句話什么意思?”前輩說,“沒什么意思,這就是經(jīng),你就念。”
因為某種緣分或宿命,吳秀波真的從來沒有去查過這句話,篤定地念了二十年。著急、害怕、痛苦的關口,這句話始終陪伴著他。
直到二十年后,突然有一天,旁邊有個人聽到他在念這句話,問他,“你怎么念這個?你知道什么意思嗎?”吳秀波說,“這不是沒意思嗎?”對面的人告訴他,“不,這句話有意思,它的意思是:去吧去吧,到彼岸去吧,彼岸是光明的世界。”霎那間,吳秀波淚如泉涌。
二十年來所有的行為、情感積累、快樂以及痛苦的根本,變成了一句詩一樣美好的東西。及至今日,他依然以為自己所有的經(jīng)歷和努力都是從此岸眺望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