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飛機尚未停穩(wěn),梅長青迫不及待地給王廳長打了一個電話。王廳長的手機關(guān)機,辦公室的電話也沒人接。梅長青不死心,又給單位的兩位同事打了電話。單位的同事倒是都接了,但在電話里語氣含混,沒能給他提供一點有價值的信息。他多少有些沮喪。
坐上出租車,梅長青想到單位看看,畢竟他整整出差了一個星期,在這個非常時期里,他在外是非常危險的,還不知道在家裝病的陳磊又弄出多少名堂來。他看了看表,已經(jīng)下午四點了,到了單位也快五點了,如果五點了,他出現(xiàn)在單位,不用別人言語,他自己都覺得有點沉不住氣了。他最終決定還是先回家休息。
梅長青回到家,家里沒人,在學(xué)校當老師的妻子趁著假期帶著孩子去云南大理了。梅長青放下行李,剛一屁股坐在松軟的沙發(fā)上,手機響了。
是個陌生手機號碼,以過去對匿名電話的經(jīng)驗,不是詐騙就是賣假藥的。他還是接了。
梅長青嗎?那邊的語氣嚴肅。
是我,請問你是哪位?
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嗎?那邊幾乎是異常嚴厲的語氣了。
梅長青一愣,能用這種語氣說話的,一般是領(lǐng)導(dǎo),但到底是哪個領(lǐng)導(dǎo)呢?他瞬間在腦海里把廳里的領(lǐng)導(dǎo)都過了一遍:王廳長、張書記……都不是。
對不起,我手機的性能不好,傳過來的聲音有些變音,還是請您告訴我……梅長青小心翼翼地解釋著。他知道,如果真要是把領(lǐng)導(dǎo)弄錯了,那才是要命的事。
你真沒聽出我是誰,那你再好好聽聽……那邊不依不饒,語氣里充滿了鐵水的味道。
梅長青一下子松了口氣,在心里笑了,他現(xiàn)在完全可以肯定這是一個詐騙電話。情緒正沮喪的他突然想捉弄一下那邊的騙子。
呂、呂副廳長……你是呂副廳長吧……
那邊嗯了一聲說,我是呂副廳長,你明天早上十點到我辦公室……
那邊說完便把電話掛了。
梅長青洗完澡,也沒能放松下來。他拿起手機,調(diào)出王廳長的號碼,他只是望著,沒有撥出去,其實談判有了實質(zhì)性的結(jié)果時,他就給王廳長匯報了。王廳長的態(tài)度曖昧不清,直到現(xiàn)在,他也沒想明白王廳長到底揣著怎樣的心思。他不由得又有些惶恐,雖然這次終極談判還算成功,但他還是不知道會不會給他帶來好的結(jié)果。
終極談判就是關(guān)于周處向德國進設(shè)備的第二次談判。從德國進設(shè)備,周處帶著技術(shù)處的小郭去了。小郭卻在一個關(guān)鍵的數(shù)據(jù)上出了問題,惹出一大堆麻煩。周處惜才,他是負責(zé)人,便把責(zé)任全部都攬了下來。
麻煩既然出了,就得有人解決,廳里派二處的梅長青和陳磊兩位副處長一起去談判。德國代表態(tài)度強硬,認為是你方數(shù)據(jù)出了問題,所有的后果就應(yīng)該全部由廳里承擔。梅長青和陳磊談了三天三夜也沒談出什么好的結(jié)果來,只好回去復(fù)命。
半個多月后,德方便要求進行終極談判。廳里本想拖一拖的,看到德國發(fā)來的傳真,只好開會進行選將。當王廳長在會議上把議題說完,梅長青突然發(fā)現(xiàn)陳磊不在會場。他低聲問身邊管考勤的小趙。小趙意味深長地一笑說,陳磊昨晚突然發(fā)高燒,住院了。梅長青一驚,猜想陳磊一定是昨天得到了什么內(nèi)幕消息。
果然,王廳長說,二處出的事情,理應(yīng)由二處負責(zé)到底,鑒于周處已批準退休,而陳磊副處長生病住院,這副擔子就只好梅副處長擔了。王廳長說到這兒,用嚴肅而信賴的目光望著梅長青。梅長青擠了半天也沒法擠出一絲笑意,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表示領(lǐng)命。王廳長笑了,接著對這次談判進行了高瞻遠矚似的部署與期許。
會散了,梅長青心情也糟透了。所謂的終極談判,不過是一個擦屁股的差事罷了,不管擦得有多干凈,臭氣還是免不了的,都會給別人落下話柄與口實。再加上前期是周處操作的,鑒于周處和王廳長之間那種微妙的關(guān)系,那么廳里的人,包括領(lǐng)導(dǎo),對這次終極談判在明暗之間產(chǎn)生的微妙心理,使這潭水要多渾就有多渾,要多深就有多深。梅長青不由得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當天下班后,梅長青還是決定去醫(yī)院看看陳磊。來到了陳磊的病房,病房里熱鬧得很,有五六個都是二處的同事??匆娒烽L青,二處的人不免向兩邊退讓,給梅長青讓出一條通路來。陳磊看是梅長青,啞著嗓子一個勁兒地檢討自己病的不是時候……梅長青淡然一笑,讓他不要多想,安心養(yǎng)病。梅長青說著,目光便注意到陳磊插著針頭的左手,他不禁有些納悶,打點滴一般都是上午,現(xiàn)在都他媽快吃晚飯了,陳磊真是聰明過頭了。梅長青抬頭望著還剩半瓶的液體,他可以肯定里面僅僅是葡萄糖。
2
到了北京,事情居然有了意外,德方的談判代表換了,是他大學(xué)文學(xué)社的一位社友,叫杜麗。她當時愛好詩歌,很喜歡梅長青的散文,并對梅長青發(fā)出了強烈的攻勢。杜麗還算漂亮,性格也好,那時梅長青已經(jīng)和現(xiàn)在的妻子正如火如荼的,便婉言謝絕了,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他先后給杜麗介紹了兩位自認為不錯的男同學(xué),最終都不歡而散。每次分手,杜麗免不了在梅長青面前發(fā)泄與哭訴一番,弄得梅長青只好陪她長吁短嘆。剛畢業(yè)的頭兩年,兩人還有聯(lián)系,后來便徹底失去了聯(lián)絡(luò)。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杜麗看上去竟比過去還顯得年輕,在他過去的印象中,杜麗最大的缺點就是膚色有點黑,而眼前的杜麗,整張臉白亮亮的,簡直就像一面鏡子,晃得梅長青有些睜不開眼。梅長青不免有幾分激動,但杜麗臉平得也像一面鏡子,身子挺直,伸過來一只修長的手。梅長青這才明白過來,他們現(xiàn)在是談判對手,他把臉上的表情修正到肅穆,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談判開始了,梅長青暗自叫苦。眼前這個杜麗,再也不是過去的那個杜麗了,專業(yè)知識豐厚,思維敏捷,在每一個關(guān)鍵性的節(jié)點上都顯得有理有據(jù),從容不迫。梅長青窮于應(yīng)付之際,不免暗自佩服。
談了一天,也沒能談出什么實質(zhì)性的進展。梅長青吃過晚飯,透過窗戶,看見杜麗在下面活動。梅長青便慌忙下去。梅長青追上杜麗時,不免有些氣喘。穿著一身運動服的杜麗腳并不停,淡然一笑說,你也喜歡散步。梅長青說,是啊,男人過了四十就跟以前大不一樣了,得加強鍛煉才行。杜麗不再言語,越走越快。梅長青跟了近一千米的距離,終于吃不消了,拜托杜麗慢點。杜麗咯咯地笑了起來。
梅長青陪著杜麗快走了一個小時,才回到樓里。在大堂,杜麗瞅了一眼梅長青的皮鞋說,你還行,主要是裝備差點。梅長青不由得臉紅了,杜麗還是給他留了臉面,沒有揭他的底。梅長青躺在沙發(fā)上,感覺渾身像散架了般,不光是腿,連腰也痛得厲害。他撥通了大堂的電話,問附近有沒有體育用品店,服務(wù)生說有,不到一百米就有一家品牌店。
接連幾天,談判都進行得格外艱難,雙方誰都想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雖然梅長青他們失了先手,但梅長青掌握著德方想長期合作的心理,便展開了陣地戰(zhàn)般的軟磨硬泡。杜麗還算鎮(zhèn)定,但語速時快時慢。梅長青在心里笑了,耐心可不是一兩年就能修煉出來的。
每天晚飯后,梅長青都陪著杜麗散步。梅長青換了運動鞋后,腳舒服了許多,再加上杜麗多少放慢了腳步,他覺得散步確實蠻好的。尤其是覺睡得特別好。他暗下決心,回去后,每天也走走,確實應(yīng)該鍛煉了。
散步到第五天的時候,杜麗有些憋不住了,邀請梅長青去咖啡廳坐坐。梅長青連忙說,好啊,我其實早想請你了,只是怕壞了規(guī)矩,讓你為難。杜麗話里有話地譏諷道,誰能耗得過你呀。
說是喝咖啡,到了咖啡廳,梅長青直接點了紅酒,杜麗并沒有反對。兩杯紅酒下去,杜麗開始懷舊,開始感慨。梅長青也說了這些年的經(jīng)歷與廳里的復(fù)雜。最后梅長青敞開心扉地說,這次談判的結(jié)果或許會關(guān)系到他這次的升遷。杜麗怔住了,她拍了拍梅長青的右手,想說什么,但最終欲言又止。
第二天上午的談判,杜麗和德方老板溝通后,作出了讓步,同意賠款金額為百分之十五。梅長青心里不由得一陣狂喜,但他的表情卻益發(fā)沉重,他說,百分之十四,這是廳里給的底線。杜麗眼睛都大了一圈,定定地望著他。梅長青也滿臉無辜地望著杜麗。杜麗轉(zhuǎn)身走了。
梅長青賭對了,既然只剩下百分之一,那就再讓一步吧,畢竟來日方長。下午談判的時候,杜麗請示過老板后,同意以百分之十四簽訂合同。梅長青長出了一口氣。趁工作人員去起草合同的時候,梅長青去了趟衛(wèi)生間,他在衛(wèi)生間里先撥通了王廳長的電話,王廳長聽完他的匯報,只說了聲好,便把電話掛了。梅長青悲憤了,他殫思竭慮談來的結(jié)果,竟只換來輕飄飄的一聲好。難道,那邊有了什么動靜?梅長青不由得猶疑起來,他突然感到累到極點……
3
梅長青躺在沙發(fā)上胡思亂想了一個多小時,晚飯沒吃便去醫(yī)院看望周處。
到了醫(yī)院,梅長青的腳步不由得沉重起來。這次事故,周處想簡單了,本想著憑著自己的資歷與對廳里這么多年所做的貢獻,上面也就不了了之了,他沒想到廳里會召開處級以上會議,并對他進行記過處分。
周處氣不過,把一紙申請?zhí)崆巴诵莸膱蟾孢f到了張書記手里。兩個月前,廳里接到有關(guān)通知,年齡過了五十五的男性,并且有三十年以上工齡的可以提前申請退休。但廳里夠條件的沒有一個人提出申請,眼看著申報的期限就要到了,沒想到周處會來這么一出。
周處申請?zhí)崆巴诵莸膱蟾嬖趶d里不算大事,放到二處就是龍卷風(fēng)了,首先受到席卷的便是梅長青與陳磊。如果上面同意周處退休,二處處長的位置會空出來,鑒于二處的重要性,從外面調(diào)人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一定會在他和陳磊兩位副處之間產(chǎn)生。
梅長青清楚周處的心態(tài)。周處和王廳長較勁的這十幾年,王廳長之所以沒把周處邊緣化,而是放在二處,便是想利用周處的能力,畢竟二處容不得半點閃失。周處之所以提出申請,就是想拿一把王廳長。
梅長青卻為周處感到擔憂。要是放在幾年前,估計還真能把王廳長拿把住,但現(xiàn)在不同了,他和陳磊現(xiàn)在都成長起來了。他還記得他剛提為二處的副處時,王廳長專門單獨跟他談過一次話。那次談話,王廳長目的明確,讓他除了和同事尤其是陳磊搞好關(guān)系外,一定要能獨當一面。能力才是立足之本嘛……王廳長又語重心長地重復(fù)道。梅長青連連點頭。梅長青當然知道,王廳長不會專門找他一個人談話,另一個人,一定是和他同時提為副處的陳磊。由于競爭對手陳磊的存在,他在工作中格外努力,還真跟周處學(xué)了不少東西。
梅長青認為周處這次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果不出其然,周處打了報告不到一個月,上面關(guān)于周處申請?zhí)崆巴诵輬蟾娴呐鷱?fù)便下來了,廳黨委同意周處提前退休??吹焦镜哪且豢蹋幻馓嬷芴幫锵?,同時,他也看到了王廳長的冷酷,畢竟,周處還不到五十七,正是爐火純青的時候。
周處是梅長青到北京出差的第一天進的醫(yī)院。梅長青由于談判的一個細節(jié)拿不準,被杜麗搞得焦頭爛額。他想到了周處,又有些猶豫,以周處現(xiàn)在的心態(tài)估計不會再給廳里任何幫助了。他抱著僥幸的心理給周處打了個電話。
周處的手機是周處的夫人接的,說周處接電話不方便,他正在醫(yī)院做檢查。梅長青只好作罷,讓他沒想到的是,半個小時后,周處主動把電話又打了過來。梅長青說了情況,周處差不多給他分析了近一個小時才掛了電話,并囑咐他,關(guān)于談判的事,隨時給他打電話。梅長青心里暖得不能再暖。談判的一周,梅長青幾乎每天都和周處有必要的溝通與請教。梅長青這次能談判成功,也多虧周處的鼎力相助。梅長青在電話里就給周處說,回來后一定去醫(yī)院看望他。
在醫(yī)院里看到周處的第一眼,梅長青拿著鮮花與果籃的手不由得沉重得厲害,周處落寞地坐在病床邊獨自擺象棋。見到梅長青,周處不免感慨地說,真是俗話說得好,人走茶涼,我這只是批準退休了,人還未完全走,就已經(jīng)涼了。不怕你笑話,我住院期間就技術(shù)處的小郭來過。
梅長青猜到了,二處的人雖然都是周處的手下,但鑒于他和王廳長這么多年的那個,不來其實也算正常,尤其是陳磊,眼下他更應(yīng)該表明態(tài)度,站穩(wěn)立場。而他之所以來,是實在過不了心里那道坎,再說,來也就來了,或許來了也未必有人知道……
我不來不行啊,我這棋癮犯了……梅長青打趣地說道。
兩人便擺上。梅長青剛把當頭炮架上。周處說,小梅啊,你陪我下棋也有年頭了,現(xiàn)在我要退休了,拿出你的真本事來,讓我也看個明白……
梅長青這么些年來,每次和周處下棋,都只下三盤,并且每次都是先贏一盤,接著輸兩盤,雷打不動。
梅長青一愣,然后笑著說,好,我今天就拿出真本事。
兩人又下了三局。今天確實有變化,周處贏了第一局和第三局,梅長青贏了第二局。周處贏了第三局時,不免開懷大笑。
梅長青告辭時,周處說,小梅,今天下午呂副廳長給我打了個電話,說這兩天要代表組織來看我,并且想聽聽……
周處突然不說了,開始笑。梅長青也笑了。
4
第二天一早,梅長青不到九點便來到辦公室。九點一過,他就去敲王廳長辦公室的門。梅長青進去后,王廳長一看是他,過來拉住了他,哈哈大笑起來。王廳長一直拉他坐在沙發(fā)上,然后給他泡茶,泡的是臺灣烏龍茶。廳里的人都知道,王廳長只有招待最重要的客人時,才會泡這種茶。梅長青眼前一陣陣發(fā)虛,王廳長的熱情讓他覺得極不真實。
梅長青拿出合同,讓王廳長過目。但王廳長說,我已經(jīng)知道結(jié)果了,合同不看也罷。梅長青只好訕訕地又把合同放下。王廳長說,小梅呀,你真是不辱使命啊,我本估摸著你能談個百分之十六就頂破天了,沒想到你竟能談到百分之十四,你這次算是超額完成任務(wù)。
梅長青說,這都是王廳長您前期部署得當。王廳長詭秘地一笑說,我知道你對我的部署有意見,覺得我盲目樂觀,不切實際,形式主義,但小梅你想過沒有,我如果實事求是給你定個百分之十六,你能談成百分之十八就已經(jīng)不錯了,我那是在給你建立信心與氣場呢,也是為了震懾對方,說穿了,這是攻心戰(zhàn)……
梅長青愣了,他實在沒想到王廳長會如此深謀遠慮。
王廳長又說,噢,對了,那天你給我打電話時,我正在省領(lǐng)導(dǎo)的辦公室,本不該接你的電話,但我太想知道你談的結(jié)果了,就接了……梅長青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梅長青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時,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還差十分鐘就到十點了。這時,手機響了,他一看號碼,顯示的是所謂的呂副廳長。也就是那個冒充呂副廳長的騙子打來的。昨天,他就對這個號碼作了標記,他本可以直接標記為騙子,但不知為何,他標記的是所謂的呂副廳長。
梅長青還想接著戲弄這個騙子,便接了電話,先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呂副廳長。所謂的呂副廳長的聲音很低:梅長青,我這邊來了一位北京的領(lǐng)導(dǎo),你等我電話。梅長青說好。梅長青放下手機,不免好笑,竟然有北京來的領(lǐng)導(dǎo)來找,看樣子所謂的呂副廳長的背景真是深不可測啊……但梅長青想到真的呂副廳長時,心情不免又有些煩悶。
呂副廳長來廳里還不到一年,他調(diào)來三個月,便趕上廳級領(lǐng)導(dǎo)工作調(diào)整,主管人事。呂副廳長剛來之時,關(guān)于他的背景傳得神乎其神,這一調(diào)整,讓下面的人更覺得此言不虛。張書記還有兩年就退了,看來,還真是來接張書記的班的。
梅長青在二處,二處的工作由王廳長分管,再加上呂副廳長來的時間短,除了開會,便沒了任何交集,縱使在電梯里遇見,也不過是四五次,并且還有旁人。唯一一次和呂副廳長單獨照面,是他下班后,回辦公室取一份快遞,看見呂副廳長從樓里出來。差不多隔著五六米左右,梅長青站住了,望著呂副廳長笑。等呂副廳長離他還有三米的距離,他說,呂廳,您下班呀。呂副廳長一笑說,是呀,下班。呂副廳長的腳并不停,而梅長青轉(zhuǎn)身目送著呂副廳長的背影,直到呂副廳長的背影轉(zhuǎn)過樓角,他才清醒地意識到,呂副廳長的笑讓人不好判斷,說它近,它近,說它遠,它便也遠。
梅長青手機游進來一條短信。是所謂的呂副廳長發(fā)來的短信,短信說,這位北京來的領(lǐng)導(dǎo)和他私交很好,他想讓梅長青幫他買一點土特產(chǎn),他這會兒走不開。梅長青記得辦公樓下不到二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家非常高檔的禮品兼特產(chǎn)店。他給所謂呂副廳長回了短信:呂副廳長,我這就去買,絕對讓北京來的領(lǐng)導(dǎo)滿意。
他回了短信,坐在椅子上不動,等待著騙子的后手。手機又進來一條短信只有兩個字:稍等。梅長青笑了,他猜到了。
所謂的呂副廳長的短信再次進來是二十分鐘后。短信上說,給北京的領(lǐng)導(dǎo)送東西還是不合適,拿起來不方便,鑒于北京領(lǐng)導(dǎo)的女兒剛考上大學(xué),他準備拿一萬塊錢表示一下,但他身上沒有現(xiàn)金,讓梅長青送一萬塊到他的辦公室,記住,一定要放進信封里。
梅長青愣了一下,現(xiàn)在的騙子確實高明,一般沒有經(jīng)驗與警惕的人,很可能信以為真,就被忽悠住。梅長青便給所謂的呂副廳長回短信:呂副廳長,我一刻鐘之內(nèi)就把錢送過去。
梅長青回完短信,不免有些感慨:要是真的呂副廳長把這事交給他辦就好了。這要有多大的信任呀!
5
周處的公示出來后,梅長青便意識到要和呂副廳長有所接觸,起碼得讓呂副廳長對他有個確切的良好印象,畢竟現(xiàn)在他主管人事。但怎樣接觸確實是一件難辦的事。他工作上和呂副廳長沒有任何交集,貿(mào)然接觸,會讓呂副廳長察覺出什么,反而顯得急功近利,落得個不好的印象。
幸好,有大學(xué)同學(xué)組織搞同學(xué)會,梅長青去了,問同學(xué)們認不認識他們廳里的呂副廳長。但同學(xué)們都說不認識,問到最后一個,那個同學(xué)說,我只知道建設(shè)廳有一個叫呂致遠的。梅長青說,就是他,他就是從建設(shè)廳調(diào)過來的。同學(xué)反而不高興了,說,那怎么沒聽他說過調(diào)到你們廳?梅長青心里一緊說,你們熟嗎?同學(xué)得意地說,太熟了,我們是釣友,我可是他的福星呢,過去他釣魚,雖然興趣蠻大,但收效甚微,自從和我結(jié)伴釣魚后,他幾乎每次都滿載而歸。梅長青樂了,說,我明天請你喝酒。
第二天,梅長青果然單獨請了這位同學(xué)。梅長青請他喝的是茅臺。同學(xué)是個酒鬼,見到茅臺,整個人都渙散了。喝得差不多了,梅長青說了自己目前的情況。同學(xué)把胸脯一拍說,不幫同學(xué)幫誰呢,下次呂副廳長約我釣魚時,我把你也叫上。你會釣魚嗎?梅長青說釣過幾回。同學(xué)喝下一杯說,釣魚沒有什么技術(shù)含量,除了餌做得好,剩下的就是耐心了。梅長青哈哈一笑說,我有的就是耐心。
梅長青還是決定再練練身手,他請了幾天工休,帶上釣竿和同學(xué)配的餌直奔東湖。同學(xué)的鉺有些神奇,接連三天,他都是所有垂釣者當中,釣得最多的。
梅長青不免興奮地給同學(xué)打電話。同學(xué)問他配的餌怎么樣。梅長青說,真是絕了,呂副廳長每次和你釣魚都是用的你的餌吧。同學(xué)得意地說,那當然。梅長青說,能透點這里面的門道嗎?咱們畢竟同學(xué)一場。同學(xué)沉吟著不說話。梅長青說,今晚我請你喝三十年的茅臺。你竟有三十年茅臺……同學(xué)驚疑地說。
晚上,梅長青果然拿了三十年茅臺,還是兩瓶。梅長青說,咱們只喝一瓶,另一瓶你帶回去。同學(xué)沒有推辭,只說了聲好,就喝。一杯下去,同學(xué)就透了底,說他的餌中多了一種中藥。什么中藥?梅長青急急地問,同學(xué)蘸著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又飛快抹去。這怎么可能?梅長青有些不相信地說。是啊,很多人都認為不可能,但配上去卻有奇效啊,這里面還有一個關(guān)鍵點,就是泡中藥的水溫,六十度,多十度,少十度都差之千里……呂副廳長就沒問你要過配方?梅長青又突然問道。當然,不過他要得含蓄,說要是有什么事可以來找他,問題是我現(xiàn)在還真沒什么事,我給他配方那天,便也是求他辦事那天。但咱們不同,你以為這兩瓶茅臺真能收買我,我不過在還你的情罷了。什么情?你忘了,我現(xiàn)在的老婆,就是當初你在大學(xué)時幫我們牽的線。梅長青一拍腦袋說,我還真忘了……
梅長青工休后的第三天,同學(xué)傳來好消息,說和呂副廳長約好了,這個星期天一起去釣魚,他要帶一位朋友過來,呂副廳長也爽快地答應(yīng)了。梅長青激動了,他算是找到通路了……
6
梅長青剛吸完一支煙,所謂的呂副廳長的短信進來了,短信說,他給北京來的領(lǐng)導(dǎo)說了自己的表示,北京的領(lǐng)導(dǎo)覺得給現(xiàn)金多少有些不妥,還是打款好些。他馬上就把卡號發(fā)給梅長青,讓梅長青把一萬塊錢打到指定的卡上。
說馬上就馬上,不到一分鐘,指定的卡號就游進了梅長青的手機里。這和梅長青預(yù)想的結(jié)果一模一樣,打到一張陌生的卡里。他立馬回復(fù)短信:呂副廳長,半個小時內(nèi),一定打到指定的卡里。梅長青回完短信不由得冷笑一聲,他知道接下來便是所謂的呂副廳長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梅長青起身給自己泡了一杯茶,鐵觀音茶,雖然不及王廳長的烏龍好,但他仍然喝得有滋有味。他從王廳長的態(tài)度可以看出,他對自己的這次談判是相當滿意的,也就是說王廳長很可能會……現(xiàn)在問題還是呂副廳長……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位同學(xué),心情一下子變得格外抑郁……
梅長青本以為他找到了與呂副廳長的通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同學(xué)在和呂副廳長約好的前兩天參加了一場酒宴,突發(fā)心梗,還沒來得及送到醫(yī)院,整個人就徹底過去了。梅長青得到消息已是星期六的下午,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學(xué)才剛剛過了四十。梅長青便往同學(xué)家里去,進了同學(xué)的家,便看到靈堂都搭起來了,上面還擺著同學(xué)的遺像,再一看同學(xué)的老婆,也就是在大學(xué)的師妹,已成了一個淚人。梅長青崩潰了,當時便淚流滿面。
同學(xué)的后事,是梅長青和幾個大學(xué)同學(xué)一起操辦的。出殯那天,也沒有見到呂副廳長來送同學(xué)最后一程。梅長青趁上衛(wèi)生間的工夫給單位人事處的一位同事打了電話,才知道呂副廳長兩天前便到北京開會去了。他看到了呂副廳長托人送來的花圈,花圈很大,也很漂亮,擺在那里格外醒目。梅長青望著挽聯(lián)上的奠字,心中那絲隱隱的東西也破滅了……
當短信再次進來時,梅長青還沒從傷感的情緒里擺脫出來。所謂的呂副廳長說,半個小時過去了,怎么還沒見錢打到卡里?梅長青回復(fù)說,他剛才被要緊的事絆住了,這就下去打。
所謂的呂副廳長沉不住氣了,只過了二十分鐘就把電話打過來了。梅長青接了。所謂的呂副廳長幾乎是聲色俱厲的語氣,說自己難得這么信任他,怎么還沒見錢過來……
雖然梅長青知道那邊是騙子,不知為何,心里竟然發(fā)虛,他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他剛把錢打過去,應(yīng)該很快就到。
梅長青放下電話,有些生自己的氣,他意識到了自己性情的怯懦,他不免又想起看到呂副廳長和陳磊在一起說笑的那一幕。
那一幕發(fā)生在同學(xué)去世的一個星期之后。那一個星期,他的情緒都極度消沉與抑郁。他不免感嘆生命的無常與脆弱。感嘆之余,又覺得自己前段時間的行為有些荒唐可笑。并且,同學(xué)的死,讓他對這次與陳磊的競爭有了一絲不祥的預(yù)感。
那天上班,他從樓里出來辦事,便看見呂副廳長和陳磊幾乎并排著往辦公樓走,不知陳磊說了什么,呂副廳長哈哈大笑起來,陳磊便也跟著笑。梅長青愣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呂副廳長笑得這么陽光。呂副廳長注意到梅長青,立馬把笑克制了許多,對他點頭說,小梅,你出去?梅長青平靜地笑著說,是啊,呂副廳長,去市里送一份文件。
呂副廳長和陳磊過去了,梅長青心底已掀起了駭浪,他本以為同學(xué)的死讓他看淡了許多,但事實不是……從呂副廳長的克制中,他感覺到什么,難道陳磊找到了通路,已經(jīng)和呂副廳長……梅長青的情緒一下子糟透了,他抬頭望了望天,天灰蒙蒙的,就像一張病人的臉……
7
梅長青注意到桌上的那份文件,上面有陳磊的名字。這一點也不奇怪,周處已被批準退休,他在外出差,二處文件的簽發(fā)人是王廳長,執(zhí)行人只能是陳磊。望著文件上陳磊那龍飛鳳舞的簽名,他不禁開始擔心這次談判的成功,到底能給他增加多少籌碼,畢竟像周處那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都被陳磊糊弄得眉開眼笑,再說,陳磊的工作能力一點也不比他差……
他的手機響了,還是所謂的呂副廳長,他沒接。所謂的呂副廳長便又打過來,他還是沒接。所謂的呂副廳長瘋狂了,繼續(xù)打。當電話鈴聲音樂消失的瞬間,他腦子里突然電光石火般閃了一下,他驚呆了,為這突然冒出的念頭。他抽出一支煙,哆哆嗦嗦地點燃了。一支煙抽完,他的情緒亢奮且沉郁,但他覺得這個辦法還是可行的,或許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梅長青下了樓,向南走了不到三百米,便看見ATM機跟前有三個人排隊。他過去排在了第四。前面三個人很快就辦完了業(yè)務(wù),輪到梅長青了,不知為何,他的煙癮突然犯了,不抽都不行。他便退了出來,站到一邊,點燃了一支煙。他深深吸了一口,抬頭望了望天,天灰蒙蒙的,并且起了風(fēng),一直吹到他腦子的深處。他狂熱的腦子清醒了些,他不免又猶豫起來。
他本是想戲弄騙子的,如果他真把錢打了過去,那么對他來說,這是何等荒唐與屈辱的事,要是騙子知曉他是個明白人,那么估計騙子連睡覺都會笑醒。一萬塊錢雖然不多,但也不算少了,兩個月前,當他被小偷偷了錢包的兩千多元時,他都懊惱了好幾天,也心疼了好幾天。可眼下,他竟然要把一萬塊錢匯給明知是騙子的騙子,他的腦子估計被驢踢了吧……
他想到了周處……周處和王廳長當初都是處長,要說能力,只會比王廳長更加突出,但在競爭副廳長的時候,王廳長在臺面下做了些小動作,結(jié)果王廳長上去了,先是副廳,然后是正廳。而他當正廳時,組織上根據(jù)他的推薦,提了徐處當了副廳,能力更強的周處便還在原地踏步,并且現(xiàn)在,周處落得個提前退休的悲慘結(jié)局……難道他想當周處……他突然不寒而栗。
氣血在梅長青體內(nèi)翻涌著,他死死咬住嘴唇,抵御著內(nèi)心的惶恐、猶疑、不甘與屈辱。一股暗勁又慢慢升騰起來,他幾乎是懷著一種悲壯的心情重新加入了隊伍的行列。
輪到他了,他把卡插進去,渾身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輸了兩遍,都摁錯了數(shù)字。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當一體機吐出那張小小的交割單時,他感到一陣失血般的眩暈,而在身體的內(nèi)部一個空洞正在形成。他悲哀了,那個空洞恐怕永遠也不會愈合……
梅長青回到辦公室,渾身癱軟地半躺在了長沙發(fā)上,陽光傾斜著身子照射進來,在他面前形成了一束光柱,密集的塵埃在光柱中進行著熱烈而瘋狂的舞蹈。他又看到了掛在墻角的蛛網(wǎng)。
梅長青一年前搬進這間辦公室便注意到那張掛在墻角的蛛網(wǎng)了。那張蛛網(wǎng)讓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畢竟,這是一間嶄新的辦公室。他當時便用掃帚把那張網(wǎng)掃落下來??蓻]幾天,一張嶄新的網(wǎng)又掛在那里了。他不罷休,把網(wǎng)又掃落下來。蜘蛛同樣固執(zhí)得很,又把那張網(wǎng)織好。差不多一年了,梅長青和那只永遠也看不見的蜘蛛進行著堅持不懈的對壘與抗爭……
梅長青望著那張明暗之間的蛛網(wǎng),突然感到無奈甚至無力。他的眼前開始發(fā)黑,恍若看到那只冥冥之中的蜘蛛的眼睛,黑、小,閃爍著冷酷的光芒……
8
下午上班一個小時后,梅長青就給呂副廳長發(fā)了一條短信,說請呂副廳長過問一下,看北京的領(lǐng)導(dǎo)收到了沒有,一萬塊錢上午就打了。呂副廳長回了,問,什么意思,什么北京領(lǐng)導(dǎo),什么一萬塊錢?梅長青沒再給呂副廳長回短信。
他不回,呂副廳長用辦公室的電話打過來了。梅長青說得支支吾吾,呂副廳長有些急了,讓他到他辦公室里來說。
梅長青到了呂副廳長辦公室,呂副廳長是一副狐疑甚至警覺的表情。梅長青邊說事情的原委,邊拿出手機上的一條條短信給呂副廳長看。呂副廳長看完所有的短信,又確認了一下交易憑證,然后一拍桌子說,梅副處長,這是詐騙,你上當了!
梅長青臉色不由得一變。
呂副廳長痛惜地說,你看上去也像個聰明人,怎么會讓這么小兒科的手段給騙了,不應(yīng)該啊……
我當時沒想那么多,覺得呂副廳長那么信任我,我就……再說,那個騙子的聲音確實和你有些像……
梅副處長,就是退一萬步說,即使咱們交道不多,但這種事,我怎么可能做,并且讓你一個下屬替我做,那我還是一個合格的干部嗎……
梅長青慌忙說,呂副廳長,您批評得對,批評的是,我確實該好好反省反省了。
梅長青用呂副廳長辦公室的電話報完案,呂副廳長并沒有讓梅長青走,而是請他喝普洱茶。洗過茶,梅長青喝了一口,驚疑地說,呂副廳長,您這可不是一般的普洱呀。
這是五十年的普洱,一般我自己都舍不得喝,今天嘛,拿出來給你也算……呂副廳長笑了。
梅長青愣了,他注意到呂副廳長的笑,不光明亮,還有些黏稠,幾乎緊緊地貼在梅長青的臉上。
梅副處長,聽說你象棋下得不錯,不知還有什么愛好……呂副廳長喝下一口茶說。
釣魚。
你也喜歡釣魚?呂副廳長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是啊,我一般一個人去,偶爾會和教委的一位同學(xué)一起去,只是他剛剛過世,才僅僅四十啊……梅長青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教委的田物生?
是啊,你們認識?
我們可是鐵桿釣友,怎么沒聽他說起過你,不應(yīng)該啊……
或許是鉺的問題吧……梅長青遲疑著說,感到了自己的無恥。
餌怎么啦?呂副廳長的喉頭滑動了一下。
餌的配方是我提供給他的,或許他覺得……梅長青再也說不下去,臉上涌上一層薄薄的血,他自己都有點看不起自己了。
噢,我明白了,呂副廳長大笑起來:梅副處長,如果你不嫌棄,以后咱們一起去釣魚如何?
好,好啊……
呂副廳長不由得發(fā)出一陣哈哈大笑。
梅長青回到住的小區(qū)已經(jīng)七點,他在小區(qū)門口看見幾個人圍著。梅長青好奇了,對從里面出來的一個中年人問是干什么的。中年人不屑地說,騙局。梅長青愣了,湊近一看,原來是棋局,一個老頭正在擺殘局。他的棋癮上來了,便仔細琢磨,一琢磨,就明白了形勢,老頭執(zhí)黑,紅棋無論怎么下,最多也就是一個和棋。
果然,幾個年輕人覺得紅棋形勢一片大好,紛紛來試,但一試,不免都輸了,連和都沒能和上一把。幾個年輕人付了錢,無趣地走了。老頭看著梅長青說,要不,你也試一把。梅長青說,那就試試。
梅長青連試了三把,也就和了三把。老頭有些惱了,因為對他來說,梅長青能下和,他就得掏五十塊。
老頭提議下盤整棋,兩百塊。梅長青爽快地答應(yīng)了。
于是擺好棋,各自開始調(diào)兵遣將,一刻鐘過后,當梅長青把馬跳到了預(yù)想的位置,不由得輕出了一口氣。雖然,老頭的車、馬、炮全在,但梅長青已經(jīng)完全掌握了主動,只要他不出昏著,贏棋不過是時間問題。
老頭陷入了深思。梅長青點燃了一支煙,慢慢地吸。等他把一支煙抽完,老頭還在那里思考,并把整個頭完全低下去了。他注意到老頭的頭頂,像周處一樣,禿了一個圓圈。梅長青不禁有些恍惚,覺得和他下棋的就是周處。一種酸澀而荒涼的東西涌了上來,他想忍,終究沒忍住,他的眼睛突然潮濕了……
作者簡介
劉永濤,男。近年來作品刊發(fā)于《人民文學(xué)》《鐘山》《青年文學(xué)》《長江文藝》《清明》《作品》等刊。部分小說被《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xué)選刊》《作品與爭鳴》轉(zhuǎn)載。入選中國小說學(xué)會2013年中篇小說排行榜。進修于魯迅文學(xué)院第十四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出版詩集《臨近或遙遠》,小說集《天堂里的樹》。中國作協(xié)會員。曾獲《時代文學(xué)》獎,首屆《綠洲》文藝獎,第三屆新疆青年文學(xué)獎,新疆新生代十佳作家稱號等。
責(zé)任編輯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