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艷麗

提起中草藥，你會想起什么？是藥罐里干枯萎縮的根莖，保溫杯中皺巴褪色的枸杞，還是記憶中那難以下咽的苦澀？

可你也許想不到，一部豆瓣評分8.9分、口碑“炸裂”的紀(jì)錄片——《本草中華》顛覆了網(wǎng)友對中藥的傳統(tǒng)印象?！靶睦锱摹薄疤懒?，每一幀都可以當(dāng)屏保”“好好吃的樣子”……這樣的好評背后，是總導(dǎo)演孫虹用近兩年時間，穿越全國30多個省級行政區(qū)，用鏡頭記錄與人們息息相關(guān)的本草故事，“躬行大地，翻山越嶺，只為遇見療愈生命的中國智慧”。

帶有煙火氣的本草

《說文解字》中，本是根，本草即草木之根。而李時珍的《本草綱目》除草部、木部外，還分莖、實、蟲類等，是個廣義的概念，本草普遍代指中藥。說起中藥，眾人都以為苦，而事實上，中藥酸、苦、甘、辛、咸，五味俱全，滋補五臟的同時，也刺激著舌尖味蕾?！侗静葜腥A》雖然說的是中藥，但它不苦澀、不拒人于千里之外，相反，它很生活化，溫暖、有煙火氣，能夠和人們的情感相溝通。

蘭州百合口感發(fā)甜，乃藥食同源的典范。入油煎炸，綻放如菊；研磨成粉，輔之糯米紫薯，化身百合糕；混合蛋、奶、醪糟，是為“百合羹”。片中各種本草輪番以美味的姿態(tài)亮相，引人垂涎。

肉桂，其味辛、甘。除了藥用，也可作為食材，它既是一款重要的中式火鍋底料，也能華麗變身為西點里風(fēng)味獨特的肉桂卷。廣西平南，蒙家老宅門前的肉桂樹香味飄得很遠。老樹要枯死了，老母親把從老樹上取下的肉桂皮小心翼翼放進巴掌大的香囊里，想要留住美好的念想和時光?！安荼揪辰纾嗍侨松逓??！闭鐚?dǎo)演孫虹所說，本草恰似人生，五味雜陳。

年輕化方式展現(xiàn)傳統(tǒng)文化

怎樣讓年輕人喜歡這部片子是個難題。“對中藥有什么印象？”導(dǎo)演把問題拋給團隊中的年輕人?！拔鋫b小說中，如果武林高手生命垂危，總有中藥及時拯救性命，很神奇啊。”順著這個思路，大家腦洞大開，聯(lián)想到金庸武俠小說中具有傳奇色彩的“黑玉斷續(xù)膏”。最終，在千年古剎河南少林寺中，被譽為“黑玉斷續(xù)膏”的少林黑膏藥進入了鏡頭。

熬膏的一個關(guān)鍵步驟是下丹，這里說的丹其實是一種鉛的氧化物，當(dāng)油與丹在高溫下相遇，能使油聚合，增稠至膏狀。而在現(xiàn)代人看來，這其中包含了聚合、脫水、皂化三大反應(yīng)?？雌饋砗苌衩氐母嗨?，制作過程卻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化學(xué)。

世人皆知“天下武功出少林”，然而，少林文化的精髓是“禪、武、醫(yī)”三位一體，少林禪醫(yī)，常被人忽略。片中少林藥局熬膏主理釋延琳說：“藥是可以給人帶來快樂的?！庇貌菽救コ⊥?，給人帶來快樂。這大概就是他們理解的禪醫(yī)的一部分。

故事化表達傳遞溫暖情感

蟲草，無疑是最神秘的中藥之一?！侗静菥V目拾遺》云：“夏為草，冬為蟲?！逼渖L成型需要經(jīng)歷一年的光陰。海拔4500米的藏北高原，6月依然冰雪覆蓋，寒風(fēng)刺骨。藏族少年江才平措匍匐在地，挖掘到了跨越動植物兩界的傳奇中藥冬蟲夏草。晚上，暖暖的火盆邊，他將蟲草喂給患風(fēng)寒的爺爺。

內(nèi)蒙古阿拉善盟的烏蘭布和沙漠，風(fēng)卷沙起，浩渺無際。牧民吉日格勒和妻子冬花步履艱難地行至沙漠深處，在一簇簇梭梭樹根下尋覓。一根外形如蛇、1.5米長的“沙漠人參”肉蓯蓉，成為他們此行最大的收獲。第二天一早，冬花穿越沙漠，將蓯蓉羊肉粥送給在學(xué)校備考的兒子。

孫虹說：“每一種本草都有它的故事，我們希望用心去講好每一個故事，通過故事傳遞情感?！?/p>

片中，王把頭采完人參后，將參籽埋進土壤，這其實是老輩人傳下來的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平措挖走蟲草將草皮填平；海參捕撈者將5年以下的海參送回海中……“其中包含了人們對于大自然的理解和敬畏：人與本草共同繁衍生息，互相給予和回饋?！?/p>

走心拍攝呈現(xiàn)視覺盛宴

冬蟲夏草長在氧氣稀薄的藏北高原，鐵皮石斛生于濕滑的絕壁之間，而海參則匿于海底的巖礁之下……追隨本草的生長環(huán)境，攝制組一路采擷每個地方的獨特風(fēng)貌。

對于武俠迷們來說，巴豆是如雷貫耳的江湖瀉藥，但它其實比傳說中更為毒烈剛猛，皮膚若是沾上，甚至?xí)鹱苽⑦^敏、起泡，而炮制巴豆霜，偏偏需要堅硬的巴豆殼“自爆”后才能取其種仁。片中，在38攝氏度以上高溫天氣的烈日炙烤下，小小的巴豆殼似乎被一股由內(nèi)而外的巨大力量驟然沖擊，瞬間炸裂，果殼四濺……驚心動魄的一幕被高速攝像機不動聲色地捕捉下來。“肉眼很難發(fā)現(xiàn)這個過程，還原得很精準(zhǔn)！”觀眾看到“功夫片既視感”的回放，感到很震撼。

鏡頭中的本草是唯美的，而大自然中的本草更是鮮活而有生命力的?；羯绞氰F皮石斛中的上品，被譽為“九大仙草”之首，是一味名貴中藥。由于對自然生態(tài)要求極其嚴(yán)苛，野生霍山石斛的年產(chǎn)量已不足1公斤。

加工后的石斛，形同螺旋狀的枯草，被稱為楓斗。在沸水中翻滾后，清香的湯水將被人用來滋養(yǎng)身體。漢代《名醫(yī)別錄》記載，石斛能補五臟虛勞，強陰，久服厚腸胃，輕身延年。然而，少有人見過它大自然中美艷動人的樣子：傲然挺立于陡峭絕壁之間，色澤靚麗，姿態(tài)優(yōu)雅，石斛花開，滿谷飄香。

“我們見到中藥的時候，已經(jīng)是本草生命的最后階段了?！睂O虹突然有些感動，一些生命的消逝其實是為了另一些生命的延續(xù)。如同走到生命盡頭，將溫潤辛香留在人間的肉桂樹，亦如那一顆顆紅艷艷、呈紡錘形的枸杞，在保溫杯中逐漸褪色的同時將精華轉(zhuǎn)移，療愈生命，流轉(zhuǎn)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