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新娟

為讓兒子在城里上學(xué)，我搬到了城里租住。不久，小妹家的閨女若涵也轉(zhuǎn)學(xué)到了城里。在我的介紹下，小妹一家三口租住到了鄰家。

小妹雖搬了過來，但若涵的接送、飲食均由我照顧。因為妹夫上班忙，小妹之前剛找了份工作也忙不開身。一個孩子每月僅吃飯少說也要200元。小妹之前說過她包兩個孩子的生活費，但真的住到一起，她卻再沒提及過，就連若涵也不管不問了，也從沒給過若涵的生活費。我也不好意思開口要，畢竟她是自己的親妹。

周末回老家，我走時問老公要錢，老公皺著眉頭說：“別人都是一家人掙錢讓孩子花，咱家是一個人掙錢一家人花；人家老三媳婦也是帶著孩子在城里住，可每月生活費要比你少幾百元。你以后用錢節(jié)省點，錢不是風(fēng)刮來的?！?/p>

我自覺理虧，但又不好意思告訴他若涵的生活費也在其中，只能點頭稱是。不料，兒子多嘴：“我媽沒亂花錢，若涵也在咱家吃飯。小姨不給她零用錢，媽每次買零食，都要買兩份！”老公聽了直皺眉頭，轉(zhuǎn)過頭問我：“時間短了還行，要是常年這樣，得有個說道才行啊?！?/p>

我也尷尬，回應(yīng)道：“都是親姐妹，她不主動提起，我怎么好張這個口？”老公懊惱地嘀咕：“小妹帶著孩子還不耽誤上班，每月凈落1000多元?？稍鄄粌H掙不了錢，還得倒貼。就算咱白給她接送孩子，那她也得出若涵的生活費啊！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老公說得是有道理，但錢這事，若是讓我主動去要，那多傷感情，多小氣！

一天，若涵吃過晚飯，小妹才回來。她看上去心情很好，手里拎著大袋小袋。沒等我收拾好碗筷，她便換了一身新衣服湊了過來，說這個月還不錯，任務(wù)超額完成，光獎金就多拿900元。然后，她笑嘻嘻地指著身上的新裙子問我：“好看不好看？這是今年的新款，真絲的?！闭f完，她一抿嘴，炫耀般地說：“800多元呢，就當(dāng)沒多拿獎金啦?！?/p>

我突然有些不平衡，自己每日省吃儉用照顧兩個孩子，買件衣服都不敢超過50元，而她太奢侈了，這么一件薄薄的紗裙，就花了800多元！于是，我扭過頭，漠然道：“這么透這么薄，還這么貴，太浪費了。800多元，頂你姐夫半個多月修路拆房的工錢，足夠我領(lǐng)著倆孩子生活一個半月呢！”

為了讓她意識到我的不快，在說最后一句話時，我故意加重了語氣。她仿佛也意識到了這點，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連連道：“對了，我還給你和兩個孩子添了新衣服呢。我這就去拿，讓你們試試?！闭f罷，小妹一陣風(fēng)似的轉(zhuǎn)回隔壁，不一會兒又旋了過來。她給若涵買了一條新裙子；給我兒子買了三件套短袖套裝；給我買了我雖想穿，卻不敢買怕人說我扮嫩的裙子。小妹幫我試好衣服后，貼在我耳邊嬌嗔道：“姐，謝謝你幫我照顧孩子，辛苦了！”

倏然間，我心里暖暖的，竟然有了一絲歉疚：是自己誤會了小妹。小妹雖然沒給我孩子的生活費，但她畢竟是記掛著我的，許是她覺得姐妹間赤裸裸地用錢計算太過于較真、過于生硬，所以選擇了其他的方式。

一轉(zhuǎn)眼就是一學(xué)期。這期間小妹忙于工作，除了晚上陪若涵睡覺外，再也不能給孩子多些照顧，而妹夫根本指望不上。我則為了兩個孩子，能省就省，租住的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那晚，小妹還沒回來，我領(lǐng)著孩子在自己家里看電視。妹夫喝醉了酒，竟然闖到了我的房間。他酒喝高了，話也多了，見我?guī)е⒆觽兛措娨晻r舍不得開燈，便夸我不僅會過日子，還說這樣對孩子的眼睛有好處。他口齒不清地說道：“娶妻娶賢，小妹花錢如流水，掙的沒花的多，一件衣服都千把塊，下了班還去唱歌。唉，我當(dāng)初怎么看走了眼，沒牽上姐的手呢？讓姐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

“喲，說誰牛糞呢！”他這廂口沫橫飛，那廂我老公背著面袋推門而進。

原來，老公趁著晚上下工趕來城里給我送面，不想碰到了這一讓他鬧心的場面。妹夫立時酒醒大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辯解：“我這是夸大姐賢惠本分呢！”老公得理不饒人：“夸人不見得要貶別人?！比缓?，他轉(zhuǎn)身說我，“怪不得你死心塌地給人看孩子，還倒貼生活費呢！原來被人家抹蜜的嘴哄住了。”

我知道老公說這話并無他意，只是想拐彎抹角要回生活費罷了。但偏偏也巧，下班回家的小妹剛路過這里。她沒聽清姐夫話里的意思，竟誤以為我老公撞見了我跟她老公有什么事，竟也陰陽怪氣地說：“一直以為姐毫無怨言地照顧若涵是心疼我，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姐姐到底在心疼誰！”說罷她瞅瞅我又瞪瞪妹夫，然后一甩手轉(zhuǎn)身走進了隔壁。老公沒聽出個所以然，愣得摸不著北。只有我和妹夫心里隱隱明白小妹的言下之意。

沒想到，妹夫幾天后送來了若涵的生活費。不僅全部補齊了之前幾個月的，還每月多給了100元，說是接送孩子的辛苦費。他還就那天的事向我道歉，還說如知道小妹沒給我若涵的生活費，他早就送來了。

拿著妹夫送來的錢，我?guī)Ш⒆觽內(nèi)チ松虉觯?00多元給兒子買下想了許久的多功能播放器。

當(dāng)時若涵也想要，我心疼錢，只買了一個，便許諾他們輪流玩。不想孩子就此產(chǎn)生了矛盾。再輪到兒子用時，若涵卻怎么也不肯給，對兒子說這播放器是用她爸的錢買的，若想玩，拿300元去贖。

兒子就向我告狀，夸大了若涵的不講理后，說等著用那玩意學(xué)習(xí)英語。我一聽影響孩子的學(xué)習(xí)便上了心，向若涵索要，可她囁嚅了半天說：“播放器壞了，同學(xué)拿去修了?！?/p>

我只好作罷，不再討要這播放器。孩子們這些磕磕絆絆的小事，我也覺得很正常，于是沒與小妹兩口子提及。第二天中午，我買菜時發(fā)現(xiàn)錢少了300元。我立刻想到若涵向兒子索要的贖金，細細詢問兒子一番，但沒什么收獲。

于是，我悄悄留意起若涵，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她玩的播放器比我之前買的要新后，就把她叫到了一邊詢問?？扇艉皇强蓿痪湓捯膊徽f。

晚上，我洗漱完正準備睡下時，小妹牽著若涵來了。她一進門就怒氣沖沖地說：“你怎么能污蔑我閨女是小偷呢？早知道你是這般偏心自己的兒子，我就是雇保姆，也不會讓你幫忙帶孩子?！?/p>

我百口莫辯。為幫她帶孩子，我耗費精力不說，還貼錢貼糧，為讓老公理解，在他面前委曲求全。即使這樣，小妹還不理解我，不僅冤枉我與妹夫曖昧，還冷冰冰地質(zhì)問我虧待她閨女。想起以前在鄉(xiāng)下姐妹倆你來我往走親戚時的親密勁，我委屈得直掉淚。

我以為小妹會雇人帶孩子，不讓若涵再來我家，可是她沒有。當(dāng)若涵像往常一樣早早起床來我家吃早餐，沒一丁點別扭地叫我“姨媽”時，我真不忍心拒絕。

小妹像沒事人一樣，下班后依然有說有笑，還給我?guī)砹藧鄢缘牧裆?。我哭笑不得，或許親情就是如此，即便吵了鬧了，那滋味還是甜的；風(fēng)一吹，便塵埃飛走窗明幾凈了。但我心里的委屈還沒有完全散去，不甘心這樣逆來順受，兩個孩子一個鍋里吃飯，鍋蓋碰勺沿的事免不了，我怕以后再落埋怨。

我還沒有想到妥當(dāng)?shù)霓k法推托照顧若涵，自己租的房子便到了期。我想續(xù)下去，老公卻看好了另外一間，雖然偏遠，但要便宜很多。鑒于經(jīng)濟壓力，我選擇了后者。

我?guī)е鴥鹤影岬搅怂幘幼?，沒多久，婆婆也住了過來。她說想通了，過來幫我?guī)Ш⒆?，讓我趁著年輕力壯打工攢些錢，我當(dāng)然樂于接受。

那天，小妹打來電話要我臨時幫她照顧兩天若涵時，我正在車間加班。我說：“要不讓我婆婆幫你？”聽著隆隆的機器聲，小妹便有些不好意思，說：“你忙就算了，自己的親姐好使喚，去麻煩你婆婆還真不好意思?！?/p>

末了，小妹笑著說：“姐早該出來干活了，悶在家里心就窄了，一點小事都往心里去，不像我，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蔽乙残Γ骸澳氵@丫頭，就知道把我當(dāng)使喚丫頭啊?！彼f得也是，我若不是她親姐，她之前也不敢那么放肆地使喚我。

周末，小妹約我一起回娘家。一家人坐在飯桌旁聊天，小妹向我撒嬌：“姐，你一搬走，把我倆趕得可緊了，一下班就往家跑，累死我了，我想死姐了。”

我接茬：“現(xiàn)在想起我的好了？”

小妹笑：“一直記在心里呢。”

妹夫在一旁撇嘴：“以前都是姐把她慣壞了，現(xiàn)在她一下班就趕緊回家做飯，也不去唱歌跳舞了，還時刻與我保持聯(lián)絡(luò)，商量誰能騰出空接孩子?，F(xiàn)在，家終于像家了?！?/p>

老公敲著妹夫的腦袋說：“合著你姐為你倆掏心掏肺地忙活，你家庭不和睦了，還要埋怨你姐??！”

“當(dāng)然了，誰叫她把家務(wù)做足孩子帶好讓我們后顧無憂，讓我們能盡情地玩耍呢？”小妹大聲笑著說。我也笑了，因為我終于聽得出，她的埋怨其實是飽含愛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