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芮
“即便被罵,我也覺得很幸運,因為有袁春望,起碼別人能認出我了?!?/p>
王茂蕾先生戴著一個點著紅鼻頭的口罩走進咖啡館,這是他最近才有的裝扮,因為前不久在北京南站吃面時被人偷拍成了一張“驢臉”傳到網(wǎng)上,這是他過去十幾年演員生涯中不曾出現(xiàn)的煩惱—由于在播放量破百億的電視劇《延禧攻略》中扮演了大反派太監(jiān)袁春望,今年42歲的王茂蕾終于被觀眾“罵”紅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很多人眼中的一張大熟臉,在熱播電視劇《大男當婚》里演過徐崢的老舅李文達,在《五鼠鬧東京》中演過蔣平、在《軍師聯(lián)盟》里演過漢獻帝,還演過明武宗正德皇帝、溥儀……
對于這次走紅,他覺得有點反諷,“我演了那么多皇帝,從來沒出名過,演一個太監(jiān)出名了?!睕Q定接演袁春望這個角色之前,還有人勸他別演,“有哪個是演太監(jiān)出名的?”
只是,靠反派成名的代價是,入戲的觀眾成千上萬地跑到王茂蕾的微博下面,說他生活中也是個陰陽怪氣的太監(jiān)。最兇時,有人詛咒他“全家去死”,偏巧被家人看到,逼得王茂蕾不得不關(guān)了評論,還向網(wǎng)友道歉:“袁春望讓你們添堵了!”
但鬧心歸鬧心,王茂蕾心里還是滿足的。他從不介意演反派,甚至會主動爭取一些會令觀眾非常反感的角色,他將此歸結(jié)為自己的—慫?!翱赡苁巧钪腥笔裁淳驮趹蚶镅a什么。袁春望是個很勇敢的人,這是現(xiàn)實,壞人往往會更勇敢。我在生活里不勇敢,我在生活里很慫,所以在這種人身上我有時候能夠體驗到一點那種勇敢的快感,沒有道德負擔的快感?!?/p>
他也不會掩飾自己的現(xiàn)實和野心。因為不喜歡做演員的被動,所以考了中戲?qū)а菹?,但畢業(yè)后還是選擇去兒藝做了演員,因為可以有戶口。后來有一陣更想做主持人和歌手,因為出名更快,但沒干兩個月,節(jié)目黃了,只好又回來做了演員。最初做演員,想出名,也想買大房子、開豪車、能滿世界旅游,后來,演了十幾年各種配角,房子車子都有了,也可以四處旅游了,心反而定了,越來越多地全身心地琢磨演戲,想成為一個能被觀眾叫得出名字的好演員。
如今,袁春望一定程度上幫他實現(xiàn)了這個愿望,出門也需要戴口罩了,但他還想更進一步,等什么時候,觀眾見他的時候用“王茂蕾”代替“袁春望”就更好了。
因此,當他得知香港著名演員周海媚也因飾演反派角色而被觀眾罵到退出微博時,表達了敬佩之情,被罵到關(guān)了微博評論的王茂蕾坦誠地說:“這種境界我還蠻佩服,雖然我做不到。海媚姐畢竟地位已經(jīng)在那兒了,我還想更加成名呢。我還想往上走呢。”
接到袁春望這個角色是因為當初有個演員沒接,好像他不太想演太監(jiān)吧,順勢就給我了。我又不是腕兒,我沒有這方面的顧慮,況且我之前演過無數(shù)皇帝,覺得演個太監(jiān)也沒什么。最重要的還是,我覺得這個角色有文學審美的力量,他的那種復雜性、尖銳性、典型性,太棒了,千載難逢。
當初看劇本的時候,這個角色第一眼就擊中了我。他出來那場戲,他師父帶著他,讓他替嫻妃背個鍋,就好比職場里,大領(lǐng)導來了,中間的領(lǐng)導讓你背個鍋,你個小跟班就算了唄,他非得說我沒罪。這第一場就給袁春望定了性,這是個情商極低的人,這種人很二,但有意思。
我一下就被緊緊地抓住了,越往后面看越覺得精彩。我就連續(xù)三天,每天晚上熬夜看到三四點把它看完。劇本我看得多了,但像這樣當小說看的,《延禧攻略》是第一個,太好看了。它夠單純,情節(jié)推進夠快,不拖泥帶水,人物形象覺得也還較比符合邏輯。
特別是袁春望,直到最后一集,居然還沒領(lǐng)盒飯。這個角色太特殊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就是個太監(jiān),但誰要是真把他當太監(jiān),他認為是奇恥大辱;他是一個苦難喂大的孩子,對人類充滿了仇恨。這種人社會上沒有嗎?比比皆是。他明明是個苦出身,家里條件不好,但他花錢比別人更厲害,他要請客,他要擺譜。我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遇到過不少這樣的人。他感覺就是地獄里爬上來的一個惡鬼,但是又很可憐,渾身上下矛盾重重。
我一直想演這樣的角色,之前就跟自己說過,王茂蕾,你要是遇到了這個機會,要一把拿住。所以,袁春望,非我莫屬。
但我覺得這也一定是一場冒險。因為壞人不好弄,這么多年,“壞人”也就出了兩個,一個容嬤嬤,一個馮遠征老師,其他一般都淹沒在大戲里。我接到這個角色之后,跟一個導演探討過,他就說,茂蕾,你別傻缺了,有哪個是演太監(jiān)出名的?讓我演那個太醫(yī)。但我還是堅定地演了袁春望。
人生有幾回不冒險的?演完到現(xiàn)在我還是覺得很爽。播出的時候我回看,里面經(jīng)常有讓我起雞皮疙瘩的場景。比如最后,袁春望知道和親王弘晝愛慕皇后,就用話激他謀反,跟他說,你是要做愛新覺羅的巴圖,還是要做狗?導演就給我一個提議,說最后你要像一個真正的貴族那樣甩門而去,我給你個背影,你試試。我覺得是對的,那會兒的袁春望已經(jīng)瘋了,不成功則成仁,你能把我怎么樣,了不起凌遲唄。
我一直對這種極具復雜性和戲劇張力的人物情有獨鐘,也許是因為生活中我很慫,所以骨子里有一種瘋狂的東西,我可以在角色里瘋狂地釋放。
也有觀眾會說我演的袁春望太神經(jīng)質(zhì),用力過猛,表演過度。我覺得這很正常,文藝批評嘛,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袁春望,但這就是我心里的袁春望——他是底層出來的,一個被閹割的不正常男性,情商極低,絕對不能把他演成人精,不能像李玉那樣。袁春望一輩子就兩個字:表達。他要在皇后面前表達自己,他要在和親王面前表達自己,他一定要這些人聽他的,因為他人微言輕,以前沒有人聽他的。所以,他不能像真正的貴族那樣說話,云淡風輕。什么叫貴族?貴族就是我跟你說得很輕,但是你不能把這個事情當輕。比如說,小王,我喜歡喝點熱茶,下次水打得熱一點啊。但袁春望就得是,下次這個水要再敢涼,你今天就給我滾。
如果我是年輕的時候接到袁春望,今天絕對沒有這么多人罵我,我肯定是四平八穩(wěn)地表演,一定都是生活流的,肯定是這樣的,因為我絕對沒有如此的魄力和膽量敢這么演,不可能的。
但我不后悔,我認為這個人就得這么演,這就是現(xiàn)在的王茂蕾理解的袁春望。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我越來越篤定。做演員就是這樣,你要堅定,只要認可自己的判斷,那就按照自己想的去演。我覺得如果演員在演的時候你還要曖昧,還要擔心的話,那你就別當演員了。只要演了,就這樣了。不能曖昧,一曖昧,就會變成演員最大的阻力,我無所謂,反正罵現(xiàn)在也挨過了。
我沒想到袁春望會火,因為他實在是很討厭,但其實現(xiàn)在也不完全是這個角色火,而是劇火。但袁春望這個人物被罵成這樣了,好多人都知道了,也算一個小出名吧。
我以前也被罵過。之前在電視劇《大男當婚》里,我演李文達,也是一個類似的角色。他是男主角的小舅,好吃懶做,年過三十了也不去找工作,跟著姐姐住在外甥家里,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還跟外甥搶女朋友,屬于那種沒事找抽型的屌絲青年,對誰都一臉賤賤的鄙夷樣子,像這樣的人,誰見了不恨?但我當時看到劇本的這個角色,立馬決定要爭取去演了,因為實在太有戲了!導演經(jīng)不住我的軟磨硬泡,答應(yīng)了,我是那個戲第一個確定下來的演員,后來導演還說:“我真沒選錯人!”
這部劇播出后,我當時的公司都開通“投訴熱線”了,專門負責安撫憤怒的觀眾。有網(wǎng)友說“恨不得把他塞到馬桶里立馬沖掉”,當時,我看到觀眾這么痛恨李文達,還挺高興的,這說明我真的演到位了。
這次,女主在辛者庫的時候彈幕就已經(jīng)有人罵了,說這個太監(jiān)好討厭。好,罵吧罵吧,預(yù)料之中。后來微博上開始嚴重了,攻擊我個人,說平時是不是也是個陰陽怪氣的太監(jiān)樣子,這個我也不是很在乎。
我覺得事情方向突然變了,是詛咒我全家去世的時候。這時候已經(jīng)過我的底線了。主要是我的每條微博我媽都會看,一般的微博評論我讀到二十幾條就不讀了,但她恨不得全讀一遍,那我怎么受得了呢?她就翻了這一條,拿給我看,你看他們這么罵你。這個我受不了了,我就認慫了,惹不起我躲得起。我關(guān)了評論我家人就看不見了,因為它影響的不只是我了。
我自己當時也很郁悶,沒想到有部分網(wǎng)友這么投入。不就是個電視劇嘛,至于嗎?我有時會這么想,但只能自己心里暗暗郁悶,也不敢咋的。有的人會和網(wǎng)友對罵,但我不會,因為我慫,我怕沒完沒了,我開罵,他罵過來,我罵過去……我怕跟人吵架,怕跟人起口角,怕跟人爭名奪利。第一,麻煩;第二,我不擅長,我一爭就輸,一吵就敗,一個有病的人才老愿意輸和敗呢,還不如不搞,我躲得遠遠的。我不是因為有風度,我這個人沒什么風度的,我是真的慫,不敢罵。好多人說這是不是炒作呀,我說你炒一個試試?真不是,我是真的認慫了。
我關(guān)評論的時候我媽還教育我,說作為一個演員,你就應(yīng)該接受這些,你心胸要大一點,你看那些大藝術(shù)家他們都不怕別人罵的,罵一下怎么了呢,你把它打開。她比我像演員多了。
最逗的是,我關(guān)評論后居然上了微博熱搜,我是實在沒有想到,第一還是第二,把我驚著了。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去問經(jīng)紀人,我說是不是你們花錢了?我經(jīng)紀人說,哥,你想多了。
我一分錢沒花,竟然因為這個事情上熱搜,我也很感動,這證明很多人都在支持我,覺得這個現(xiàn)象是值得被關(guān)注的。所以我就不要再玻璃心了,趕緊把評論打開了。
如果不是這事兒,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原來這么玻璃心。我一直覺得自己可以堅持的,底下我跟你說得振振有辭,演員應(yīng)該受著,但真正事情來了,我一度接不住,這就是我的玻璃心,對自己的想象和實際的承受能力是有差別的。
演員要有一顆鐵都打不破的皮糖心,人家怎么損你,你都得接受,你成名的時候,得到那么多榮譽,所以人家罵你的時候你也得接著。但我沒想到我接不住,因為我以前沒有成過名。
我走進這個行當也是個偶然。本來高中讀得好好的,突然小時候的朗誦老師給我爸打電話,說武漢藝校招生,讀完這個給你個中專文憑,直接進入武漢話劇院。我也喜歡朗誦,又是話劇團,多好,完全不用自己找工作。
但這也讓我從十四五歲就體驗了做演員的被動和無奈—永遠被別人挑。當時上中專的時候,我很想演的一個片段,老師不讓我演,非讓我演一個我不喜歡的角色。所以后來考中戲的時候,我考的是導演系,我不想當演員,我想當導演,挑別人。那個時候很幼稚,現(xiàn)在我才知道導演也很被動,也是被人挑。
四年中戲上完,畢業(yè)分配的時候,我面臨著一個極大的困難,我需要一個北京戶口。這是人生中重要的一個轉(zhuǎn)折時候,我們這些外地學生,要不然你就打回外地去了。但來招人的文藝院團,都只有演員名額,沒人招導演,導演人家可以去請,請成熟導演,不招青年導演。人家說了,我們?nèi)毖輪T,人事局給了我們10個演員名額,你來不來?那我就是奔著演員名額去。我當時考取了3個地方,總政、中國戲曲學院、北京兒藝,最后我選擇北京兒藝,做演員。從此以后,我就再也沒有做過導演,這絕對是命運。
兒藝的真正的主角是那些小女孩們。我個子夠小了吧,但我在兒藝里是大高個兒,一開始只能演烏云、演大樹。主角在那兒又唱又跳又演,我披著個烏云斗篷跑龍?zhí)?,嗚,圍著她轉(zhuǎn)一圈。那個烏云斗篷里,一翻名字—王錦鵬,就是王千源,我一想師哥也跑過,我跑個龍?zhí)姿闶裁矗^續(xù)跑。
那時候我們開著卡車到學校里去,卡車一翻,就是一個臺子,給孩子演,心里還挺舒服的。什么叫俯首在地的文藝工作者?真正的俯首在地是在一個商場的那個小廣場里,在那兒唱唱跳跳演兒童劇,別人根本不把你當回事,買東西的買東西,嗑瓜子的嗑瓜子,都走過去了,就像以前賣藝人一樣,過來給你幾個錢,那種滋味很不好受。
我2000年被分配到兒藝,直到10年后才演了自己在兒藝的第一個主角,演的還不是人,是一只狗。那個作品叫《寵物總動員》,我演的是一號,演那只狗,一只大白狗,特別好玩。但也是那個角色讓我拿到了中國話劇金獅獎。
其實進兒藝沒幾年我就開始演電視劇了。那會兒到亞運村跑組,北辰背后那一排樓,好多劇組在那里招人上戲。那時候不像現(xiàn)在有經(jīng)紀人有路子,我們都是演員口口相傳,A1樓可能有一個,九號樓有一個,具體哪個地方不知道,打個黃面的車就去了。這邊劇組看完了,人告訴你導演已經(jīng)走了,留個資料。我再走到A1去的時候下暴雨,把我淋得透透的,最后保安告訴你根本沒組,不讓進。我沒有電話,也不知道該找誰,就想去碰個機會。我身上所有的資料都被淋濕了,然后再坐公交回去。
后來,有個副導演看過我的資料,把我推薦給旅游衛(wèi)視的人了。然后就突然有了個機會說是可以當主持人,把我炸暈了,寄予了無限的希望。我記得那是2003年“非典”之后,每個月發(fā)9000多塊錢呢,很高很高很高。他們養(yǎng)我,車來車送,這跟之前比簡直就是天翻地覆呀。
當時,他們還給我錄了首歌叫《天平》,從韓國扒來的,拍MTV的時候好多人都圍著。哎喲,我們那會兒很潮的,染著黃毛,心里想已經(jīng)全國巡演了,以后就可以走向唱歌和主持的道路了,有名兒,一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誰。但沒兩個月那個節(jié)目就黃了,這給了我重重一棒,覺得自己怎么就沒抓住機會,之后就又拍戲去了。
2005年播的那部《劍出江南》救了我。那部戲的導演是閻建鋼老師,他是我的第一個老板,也是我的師父。我在戲里演的是明武宗正德皇帝,戲演完了之后,閻建鋼老師跟我說,茂蕾,你就演戲吧,你的才華在演戲。那個角色真的是讓我認清了我的才華就在演戲上。可能也不敢說才華吧,就是唯一還擅長一點的,你要我去做別的,我可能更加差。
我剛做演員的時候,一些同學、朋友、長輩、導演,不斷有人勸我改行,說,王茂蕾,你一個導演系的過來搶演員的飯碗干嗎?你長得這么矮,又不漂亮,沒有出路。他們說得沒有錯,我條件確實不好。在這樣一個殘酷的競爭的名利場里,我存活下來的機率是不大,只不過我不信。我覺得,演員這行不是所有的角色都是顏值高和個子高的人演,除了顏值,還要靠別的,這是我認為自己很強的地方。
想想命運真是給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當初考中戲的時候死活不想當演員,但兜了一圈回來,還是做了演員。這就是命,老天爺就讓我當演員。我很慶幸的一點,什么叫五十知天命?對不起,我王茂蕾32歲就已經(jīng)知天命了,天命就是我就要干演員這行。
我喜歡做演員,這個世界上不是很多人能夠干自己喜歡的事,我已經(jīng)很幸運了。但我也從不避諱表達自己是一個現(xiàn)實的人。我從十五六歲離開家,父母經(jīng)濟情況都一般,所以最初做演員除了事業(yè)的成就感,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部分就是要養(yǎng)活自己,要好的生活。
有些小孩你跟他說幸福生活他說不清楚的。我是個很實際的人,我很清楚:第一,有大房子;第二,開著豪車;第三,能全世界旅游。就這三點,一二三,擺清楚。我真的好現(xiàn)實,有時候自己都有點厭棄自己。
《劍出江南》那部戲不僅在自我成就感上滿足了我,在經(jīng)濟上也滿足了我。我那個時候覺得一定要買房,我當時已經(jīng)30多歲了,剛好北京的房價還沒漲,就買了,貸款買的。我一直都沒有離開兒藝,因為如果外面實在沒活了,我要靠演話劇活著。你想想我每個月1700的貸款,我演一場兒童劇大概要兩百塊錢,我如果一個月能夠演上十場,我就有兩千了。那是一筆很大的數(shù)目,再加上我工資1000多塊錢,夠了。
我是射手座,大大咧咧的,花錢也會大手大腳,但我即使是在最大手大腳的時候,我腦子里也有一個底線——1700,那是我深深忘不了的。每個月我即使是死了,怎么著我都得留住1700塊錢。這是個底線,我要沒有這1700塊錢我就完了。
后來因為戲一個接一個,再往后就沒貸款了,我后來買房基本上都是全付。他們跟我說,王茂蕾,你瘋了,所有的人都是貸款,你有錢也不要這樣。我決不,我嘗夠那個日子了,我把我信用卡都關(guān)了,我再也不想每個月都有一筆欠債了。
這些年雖說我一直沒那么有名,但是在演袁春望之前的兩年,我之前說的三點就都辦到了。我住上了大房子,雖然離市中心遠一點,我也開上了豪車入門版(笑)。我也開始全世界旅游了。我就是旅行回來之后才演的袁春望。當時我們老板還說,你別曬黑了,袁春望不黑的啊。
在我的概念里,生活無非如此,我只需要這三點。完成了這三點對我來說有很大的意義,它一下就讓我穩(wěn)定了,之前那種急、那種虛榮很快就消失了。所以我著急的時候早就過去了,今天是個命,有命來了我就接著,沒命來了我照樣把它當碗飯吃。
我覺得做演員心態(tài)要好,我經(jīng)常勸別人,別比,你比得過來嗎?你每天像螞蟻一樣咬著自己的心靈,何必呢?我現(xiàn)在只和我自己比,自己過快樂一點就夠了。所以我現(xiàn)在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究竟要做一個什么樣的演員?
我最喜歡的演員是丹尼爾·戴·劉易斯,他也是純粹體驗派,一般演戲也要跟他預(yù)約,他得很長時間進入角色。他必須搞一年,有時候一年還不夠。我面對的現(xiàn)實是可能不能用一年為一個角色做準備,但我要盡可能地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多。
袁春望有一場戲,因為虐待魏瓔珞,后來被罰跪在延禧宮門口請罪。劇本寫他跪了一夜,第二天快虛脫了才被饒恕。這是個生理的東西,沒辦法去演,當時是夏天,大家喝水、布光的時候我就在那兒跪著,也沒帶護膝。大概半小時之后,全身大汗淋漓,導演看不下去了,喊趕緊拍。我舞臺劇出身,鐵膝蓋,演了20年戲從來沒受傷過,那回真的就像針扎一樣。但這才是對的,袁春望就是要跟你杠到底,魏瓔珞,我們看咱倆誰笑到最后。
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中國有很多很多好演員,有很多比我演得更好的演員,他們都沒有我這樣的機會,突然因為一個角色被大眾知道了。我已經(jīng)算很幸運很幸運那一小撮了。
以前經(jīng)常遇到人看到我都是,哎,哎,你好像一個人?哦,你是那誰誰吧,哦,你演過那個什么什么吧。他還在什么的時候,我已經(jīng)走過去了,其實我心里特別尷尬,我是誰他也沒說出來,我演過誰誰他也想不起來,我很尬,你知道嗎?但現(xiàn)在因為有袁春望,起碼別人能叫出我了。所以即便被罵了,但也正是這個袁春望,讓我覺得很幸福,煩惱的幸福。
只是現(xiàn)在看來,觀眾之所以會對袁春望這個角色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就是我還不夠爐火純青,如果爐火純青的話,觀眾會覺得既恨他,又能理解他,覺得他就是這樣,那才是更加厲害的表演,大師級的表演,我覺得我要向那個方向走。
如果有一天,別人看到我時喊出的名字不是袁春望而是王茂蕾,如果他能再說一句,您演的戲還挺好的,您是個好演員。那我就此生足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