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麗
以前姥姥家有一口大缸,每到冬天,快過年時候,姥姥和姥爺就會蒸點黏豆包裝在里邊準備過年的時候吃。其實呢,用不了多久就被舅和姨們偷吃了,到過年也剩不下幾個。
這一年,還和以前一樣,姥姥烀豆子,姥爺和面,忙活了兩天,豆包蒸好了,凍透了,就裝在布袋子當中,放在西下屋大缸里。
舅舅老早就瞧見姥爺把干糧藏在哪個口袋里了,這天放學回來,寫完作業(yè),說是出去玩,在外邊跑了一圈,就去偷黏豆包吃,可是怎么翻也沒翻到,回屋也沒敢吱聲。過了幾天姥姥去拿米,發(fā)現(xiàn)干糧袋子空了,回頭就拿煙袋鍋子刨舅舅,刨得舅舅連哭帶叫,說他一個都沒吃著。姥姥半信半疑,倒是姥爺經(jīng)常外出見的世面多,他對姥姥說事有些蹊蹺,叫姥姥別打了,他自有辦法。
第二天,姥爺自己動手用剩下的面又做了幾個豆包,等豆包凍好了,姥爺用個小包裹,把豆包裹好,然后放進一個鐵絲編成的長方形籠子當中。等天黑透了,悄悄地放在西下屋大缸里,自己就躲在屋里抽煙。一袋煙還沒抽完,姥爺把煙袋在鞋底上磕了磕,然后站起身來,點個松樹明子,去了西下屋,原來姥爺捉到一只黃鼠狼。
姥爺故意不理那畜生,慢條斯理地東看看西看看,那黃鼠狼卻按捺不住了,吱的一聲尖叫,四周忽然出現(xiàn)好多雙綠豆似的小眼睛。姥爺微微一笑,順手從房檐處摸出一把刀來,那刀又長又尖,是姥爺給東家殺豬用的。姥爺不慌不忙地擦著刀,嘴里叨咕,“哎呀!我這刀好久沒磨了,還這么快?!闭f著手起刀落,一節(jié)手腕粗的木棍應聲而斷。再看那只黃鼠狼,卡巴卡巴它那雙綠豆眼,兩個前爪子一抱沖著姥爺一門行禮。姥爺嘿嘿笑著,看了看那只黃鼠狼,嘴巴子都黑了,毛色油光锃亮,按理說能賣幾個錢,但是姥爺明白,不到迫不得已它不會禍害人。想到這里,姥爺咳了一聲說道:“想要不殺你也容易,從今往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這院子里一只雞,一只鴨也不能少,少了我就與你理論?!?/p>
說來也怪,那啞巴畜生好像聽懂了姥爺?shù)脑?,竟然一動不動地立著。等姥爺說完了,他又沖著姥爺行了一個大禮,然后輕輕地叫了一聲,坐在籠子里可憐巴巴地望著姥爺,四周那些大大小小的眼睛,霎時間都無影無蹤了。
姥爺按了一下籠子上的機關,那只大黃鼠狼從籠子里跳出來,圍著姥爺轉了一圈,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年冬天雪特別大,姥爺幾次上山,就連野雞也很少見到,基本上啥也沒打著,看著舅舅們眼巴眼望的樣子,姥爺決定去更遠的地方打獵。
第二天,姥爺早早起來,收拾妥當,和姥姥說要去東長嶺子看看,摸了摸還在睡夢中的舅舅就出發(fā)了。
東長嶺子,山高林密,加上連日大雪,姥爺本來年年打獵,這地方挺熟悉的,也就和平常一樣,走走停停,邊走邊觀察。在一片墳場里姥爺看到一串腳印,便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又抓起腳印里的雪送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后十分有把握地跟著那腳印向山里走去。越走越遠,轉過一個土丘,看到一只兔子,姥爺借著松樹的掩護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兔子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繼續(xù)啃食雪下邊的干草。姥爺繞過小松樹,迎著風,蹲在一叢萬年蒿后邊,因為用槍會傷了兔子的皮毛,姥爺就握著一根木棒,準備等兔子靠近時,出其不意地襲擊。以姥爺?shù)慕?jīng)驗,在這樣的大風天里,很容易得手。就算不得手,這么大的雪,只要一直跟著它的足跡,也有把握抓到它。
兔子是非常機敏的,它吃一會兒草,就停下來聽聽動靜,等它慢慢靠近,姥爺一躍而起,木棍落下,姥爺就勢一滾,沒想到下邊是一個大坑……
原來,這山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開采石料,留下這個十分陡峭的掌子面,因為雪太大,姥爺也沒看清地勢。
冬日天短,五點多鐘天已經(jīng)黑透了,姥姥出去看了幾趟,也不見人影,趕緊叫了二姥爺三姥爺去找。黑燈瞎火的,大家拿著火把折騰半宿也沒找到人。姥姥帶著舅舅們焦急地等啊等,忽然聽見有人敲門,姥姥趕緊跑去開門,可是門開了,外邊黑漆漆的啥也沒瞧見。還是舅舅年齡小,眼尖,從地上拾起一只棉手套。姥姥接過來一看,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這是姥姥親手縫制的,姥爺早上戴出去的手套,看樣子是兇多吉少了……正當姥姥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跑過來一只黃鼠狼蹲在姥姥腳邊。姥姥奇怪,怎么會有黃鼠狼呢?滾!姥姥用手套打過去。那只黃鼠狼站起來,向遠處走了幾步又蹲下了。你這該死的畜生,不知道我們家有事么?姥姥眼淚汪汪地罵,那只黃鼠狼就是不走,而且非常焦急地在地上轉圈,一會兒往前走一會兒又退回來。
舅舅年紀小,好奇,就向黃鼠狼跟前走,奇怪的是它總是跟姥姥和舅舅保持一段距離,可是就是不肯走。就這樣一直帶著姥姥和舅舅往東走,姥姥忽然心念一動,這啞巴畜生莫非是來給我領路的?想到這兒,姥姥拉著舅舅快步走起來,那黃鼠狼也興奮起來,帶著姥姥一直朝東走,一直跑到東長嶺子。眼看天快亮了,姥姥看見地上的腳印,興奮地大聲哭了起來。那只黃鼠狼時不時地在遠處停下來,好像催促姥姥快點走,姥姥背起舅舅跟著黃鼠狼飛快地向前跑去……
姥爺此刻正在一個大石頭的后邊,身下墊著一塊臟兮兮的破皮子,面前放著幾個黏豆包,原來姥爺從山上摔下來,就暈了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感覺有人在喊他,他一驚坐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腿斷了。眼看天已經(jīng)黑了,自己背來的干糧也都丟在雪地里了,又流了好多血,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勉強拖著那條腿爬到這塊大石頭下邊。正在為難的光景,奇跡出現(xiàn)了,他面前忽然來了幾只黃鼠狼,它們唧唧叫了幾聲,好像在開會。不一會兒工夫,它們不知道從哪里把姥爺丟在雪里的捕獵工具和干糧都叼了回來,還多了幾個黏豆包,和這塊破皮子。姥爺扯下綁腿,把傷口扎住,止了血,又吃了些干糧,喝了幾口酒──幸好有這幾口酒,才沒有被凍死在雪地上。那幾只黃鼠狼每隔一會兒就跑出來看看,一直到天亮。
天亮了,二姥爺,三姥爺和鄉(xiāng)親們也隨著腳印趕了過來,大家七手八腳把姥爺抬回家,姥爺把經(jīng)過和大家說了一遍,鄉(xiāng)親們都嘖嘖稱奇。
看來這動物和人一樣都是知恩圖報的,從那天開始村子里的獵人再也沒有捕殺過黃鼠狼,而且,再也沒聽說誰家的小雞小鴨被黃鼠狼叼去的事。
選自《民間故事》201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