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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村的陳年往事

2018-10-27 11:02余書林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18年5期
關(guān)鍵詞:隊里稻谷杏花

作者簡介:

余書林,筆名,愚拙。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電影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xué)會會員,潛江市作協(xié)副主席。曾在《短篇小說》《長江文藝》《湖南文學(xué)》《星火》《福建文學(xué)》《飛天》《西湖》《文學(xué)港》《青年作家》《芳草》等刊發(fā)表短篇小說。多篇作品獲獎和入選選集和年選。

選 種

那時,還是“路線是個綱,綱舉目張”的年代。

那時,袁隆平老人家還沒有發(fā)明雜交水稻。普天下農(nóng)民們種植的都是祖先留傳下來的常規(guī)水稻種子——三顆寸、爛麥嫌、桂花黃等。農(nóng)民們都知道“好種出好苗”這個道理。為了獲得收成,必須有好種。農(nóng)民在收割種稻前,先要在地里進行除雜留純,第二年播種前,還要把種子再精選一下。

過去選種雖然沒有精選機械,但我們的祖先很聰明,他們創(chuàng)造了一種土得不能再土的土方法——泥選。泥選就是用泥巴選種。事先把一些黃泥裝進缸里,或者用磚砌成的池子里,然后兌上一些水,攪拌成泥漿。再把一個雞蛋放進攪拌均勻的泥漿中。雞蛋受泥漿濃度的浮力,露在水面不下沉為妙。

泥漿制好后,再把上年留下來、前幾天經(jīng)過曬太陽“催醒”的種子倒進泥漿里,進行攪動,讓種子浸透水后下沉。浮在水面的,是不完善的顆粒和癟殼。沉在水底下的都是飽滿的、能作種子的稻谷。

水月大隊三生產(chǎn)隊,選種的泥漿已經(jīng)攪拌得差不多了,就差一個雞蛋來試驗?zāi)酀{的濃度。

那時,一家只準養(yǎng)五只雞,再多了就是資本主義的尾巴。一家人稱鹽打油,日常生活用品靠的都是這幾只雞子下的蛋。家里來了客人,改善生活的也只有這雞蛋,男人們抽煙的來源也是這雞蛋。女人用的衛(wèi)生紙沒這雞蛋別無他法。

雞蛋的用途這么多,這么大,誰愿意拿自己家的雞蛋給隊里選種用呢!

選種社員們沒有辦法去找這雞蛋,只好去找財經(jīng)隊長賀顯章。

社員辦不好的事,財經(jīng)隊長都能辦好。財經(jīng)隊長手里有財經(jīng)大權(quán),分糧分草,都是他心里的那桿秤稱出來的,他能抬頭看秤,更能低頭看人。要是哪個社員門口有了“滑溜石頭”,到隊里去支取三、五塊錢急用,也先要經(jīng)財經(jīng)隊長批條子之后,才到出納手里拿得到錢。隊里的社員都有求于財經(jīng)隊長,他要是去找哪家要一、兩個雞蛋,就是雞蛋再金貴,自己家里沒有,去別人家里借,也要借來給他。

禾場上的公屋離村子還有一些距離,并且周圍有一轉(zhuǎn)圍溝,像過去古城的護城河。之所以公屋和農(nóng)戶用條河隔開,主要是防止有人偷公家的財務(wù)。古城至少有東南西北四道門,公屋只有一條路出進,還布設(shè)有一道柵欄門。賀顯章去借雞蛋,走在這段路上,想起了抽煙。伸手到口袋里去掏“大公雞”。煙盒里只有一支“大公雞”了。他把“大公雞”叼在嘴上,甩掉了煙盒,用“車破皮”(一種用齒輪摩擦火石而起火的打火機)點燃了煙。他想到要添加“大公雞”了,可是,他手里已經(jīng)是兩天沒有錢了。他這時是去借雞蛋選種的,一般借雞蛋選種都是肉包子打狗子——有去無回,人們也是不大計較的。財經(jīng)隊長賀顯章想:一個雞蛋是借,一籃雞蛋也是借,何不多借幾個雞蛋來,孵一些“大公雞”呢?賀顯章主意已定,臉上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賀顯章為了多孵些“大公雞”,挨家挨戶地借起選種的雞蛋來。

選種的時節(jié),正是雞子生菜花蛋的當(dāng)口。家家戶戶都有蛋。但是,這時的氣溫較高,雞蛋要是多放幾天,好蛋會變成壞蛋。

賀顯章在村子里走了一趟,身上的中山服口袋里和褲子口袋里都裝滿了以制選種泥漿為借口借來的雞蛋。他回到家里,掏出這些雞蛋來,裝了一小籃子。隨手拿了一個到禾場里,交給農(nóng)業(yè)技術(shù)員,接著就回家上街賣雞蛋換“大公雞”去了。

賀顯章平時也很少和社員們在一起干活,干活當(dāng)然比閑逛要累得多。為了躲避勞動,他總是有事無事都喜歡往街上跑。賀顯章不在場,社員們就偷著玩。他每次上街回來后,發(fā)現(xiàn)場上的活路沒有按他想象的完成好,少不了指責(zé)社員。社員們不服,有好事人給他編了首歌謠:三隊有個賀顯章/一天三遍街上逛/回到隊里像騷慌/總罵社員在偷懶。

賀顯章到了食品所,營業(yè)員把他放在柜臺上的一小籃雞蛋,放進那用土法制成的“驗蛋箱”里一一進行檢驗。

營業(yè)員檢查完賀顯章放在柜臺上的一籃,對他說:“全部是壞蛋!”

賀顯章聽了,想一想平時那些對他低三下四的社員,有些不相信營業(yè)員的這話,就說:“怎么可能呢?”

營業(yè)員說:“你說不可能,你自己看吧!”營業(yè)員說著,順手把那個驗蛋箱推給了他。

賀顯章照營業(yè)員的樣子,把腦袋伸進那個紙箱子里,再把雞蛋一個一個地對準迎面的一個小圓孔,迎著光亮轉(zhuǎn)動。雞蛋里面的蛋青、蛋黃混為一體了。

賀顯章“借來”的雞蛋一個也沒能賣出去。當(dāng)然也就沒有“孵出來大公雞”。他心里很懊惱:隊里所有的社員都敢欺騙他。他在心里狠狠地說:“我今天晚上有你們一餐?!?/p>

賀顯章來到隊部,選種的幾個人閑坐在水池邊,還沒有開始選種,他問農(nóng)業(yè)技術(shù)員:“是怎么一回事?”

農(nóng)業(yè)技術(shù)員告訴他:“你借來的那個壞蛋,放在清水里都是浮著的,我們不知道泥漿和得好不好,不能選種。只好等你回來,再去借個好雞蛋來檢驗?zāi)酀{。”

賀顯章更加惱怒,立即開口大罵起來:“他媽的,一隊的壞蛋?!?/p>

時間耗掉了大半天,種還沒有開始選。賀顯章不再相信那些當(dāng)著他的面,把話說得像蜂蜜一樣清亮甜的社員了,他只好去自己家里拿了一個好雞蛋來選種。

賀顯章被所有的社員騙了,心里當(dāng)然吃不消。晚上剛收工,他拿上一個白鐵話筒,站在村子西頭的磚窯上,居高臨下地對著村子里喊:“我們隊里出現(xiàn)了階級斗爭的新動向。今天隊里選種,我在一個社員家里,借了一個雞蛋去制泥漿。誰會想到,他給我的卻是一個壞蛋。我先不管這個社員家里是地主、富農(nóng),還是貧、下中農(nóng),他自己心里清楚。這就是破壞‘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趕昔陽的競賽活動;反對毛主席‘抓革命、促生產(chǎn)的最高指示。誰同無產(chǎn)階級較量,我們就要他滅亡?!?/p>

那時的社員,誰都怕滅亡。

賀顯章的這些話,放之全隊而皆準。隊里家家戶戶都借給了他雞蛋,貧、下中農(nóng),地主、富農(nóng)同樣心驚肉跳,惶恐不安。于是,家里都在商量,如何去跟財經(jīng)隊長“坦白”,爭取財經(jīng)隊長“從寬處理”。

社員一個一個來到賀顯章家里跟他賠禮。當(dāng)然是不能空口說白話的。大部分人都拿來幾個好雞蛋……也有拿來“大公雞”的。

賀顯章分別收下他們的禮物,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選種這事,說小點,只是關(guān)系到我們隊里今年的糧食增產(chǎn)和減產(chǎn)的問題,說大一點,就是政治事件,千萬開不得玩笑。今天,你能主動地來檢討自己的錯誤,我就不向大隊革委會匯報了,否則,大隊把你弄去辦學(xué)習(xí)班、戴綠帽子游斗,你以后就難得做人了?!?/p>

賠禮的社員走時,個個都是感激不盡,千恩萬謝。

夜已經(jīng)很深了,隊里還有一家社員沒有來跟賀顯章賠禮道歉。

賀顯章決定:親自去她家里,跟她展開面對面的斗爭。

她是一個年輕的寡婦。

育 秧

水月大隊是縣委辦的“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的點。

水月大隊的政治思想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都要走在全縣的前面,要給全縣農(nóng)村做出榜樣來,樹立一面紅旗,讓全縣人民來學(xué)習(xí)。就像大寨是全國的紅旗,全國都要學(xué)一樣。

為了提前季節(jié)(就是把適時播種的秧苗提前播種),水月大隊在全縣率先搞起了溫室育秧。育秧的溫室跟現(xiàn)在公園里的溫室差不多,全部用玻璃鑲嵌而成,既透光,又保溫。與公園溫室所不同的是,育秧溫室不僅只靠它密封的程度和太陽的光照來提高溫室的溫度,而且還要用人工增溫的辦法來增高溫室內(nèi)的溫度,保證溫室內(nèi)24小時都有28℃的溫度。溫室的樣式就像一個“品”字,上面的一個口字是育秧室,從屋頂?shù)降叵掠弥窀驮褡蛹?,一層一層地放著用樹枝編成的秧盤(秧盤30×50厘米的規(guī)格,上面覆蓋著薄膜,薄膜上鋪著一層塘泥,塘泥上下著谷種);下面的兩個口字,內(nèi)面的一間用來放燃料和供人休息,外面的一間是加溫室。一口通常的鍋灶,用白鐵做的鍋蓋上裝有一根白鐵管通向育秧室,再分成許多支管。通過燒水加熱,水蒸氣的溫度通過那些白鐵管道送到育秧室內(nèi)。

溫室育秧要24小時不斷地?zé)鸺訙?,按三八制算,最少要有三個人輪流換班。水月大隊三小隊這次溫室育秧人員是財經(jīng)隊長賀顯章和兩個社員。這兩個社員當(dāng)中有一個社員的褲子開口處,是在右腿旁邊,

褲子在右腿旁邊開口的社員叫杏花。她是不久前的元旦節(jié),大隊舉行集體婚禮時,嫁到水月大隊三生產(chǎn)隊的。

杏花是鄰居大隊嫁過來的姑娘。她是地主的女兒。而她的公公則是水月大隊的貧農(nóng)主任,她能嫁給貧下中農(nóng)做媳婦,是她生命中的大幸。她的女婿是一個革命的傻子,而且矮小。杏花站在他的身邊就像一個大姐姐帶著一個小弟弟。結(jié)婚的那天晚上,杏花先把床占了,他不知道要去哪里睡覺,跑去問他的媽媽:“媽媽,我今天到哪去睡?”他的媽媽告訴他:“跟你的姑娘睡。”“嗯,我不跟女人一起睡。”他媽媽說:“你以后要一直跟她一起睡,還要她跟你生娃娃?!彼哌M新房,還是猶豫不決,他站在床前的踏板上,比那鋪著錦緞被褥的床沿高不了好多。杏花睡在床上,看到面前這么一個要和他過一輩子的女婿,眼淚就出來了。她好傷心,這個女婿就像一首小女婿歌里唱得一樣:“站在踏板上,沒得三尺長?!毙踊ū鞠氩焕硭?,寒冬臘月,天氣太冷,會把人凍壞的。杏花剛過門,怕背上不賢惠的名聲。再說,她家里的成分又不好,要是“革命的接班人”有個三長兩短,不光是她,連她的父母親也躲不過一場災(zāi)難,杏花違心地讓小女婿上床來睡。杏花心里想,他就是人小一點,男歡女愛的事,總還會做吧。誰知道那小女婿上了床,就像一條小狗一樣蜷縮在杏花的腳頭,一動也不動,生怕碰著了杏花。杏花盼到這一天,想的就是和男人在一起云雨一場。她的小男人不要她,她就去找她的小男人。杏花鉆到小女婿那頭,叫他睡在她的上頭。小女婿聽話地爬到被子上睡下了。杏花急得直哭,又對他說:“你睡底下一點?!闭l知這個小女婿卻爬起來,鉆到床底下。杏花的心這時全涼了,她哭了半夜,眼淚把枕頭打濕了半頭。

在這溫室育秧之夜,那個男社員值班生火時,里面的休息室里躺著的是財經(jīng)隊長賀顯章和杏花兩個。雖然他們是各蓋各的被子,畢竟是一對男女睡在一起。賀顯章是過來人,杏花還是結(jié)婚剛兩個多月的新娘子。

賀顯章躺在地鋪上,和杏花挨著邊兒睡著。他眼里看到的杏花比樹上的杏花有顏色,心里不由得想起他屋里的憨頭女人來:賀顯章家里的成分當(dāng)然是貧農(nóng),未結(jié)婚的時候他還不是財經(jīng)隊長,貧農(nóng)家里固然很貧窮,找的女人不很體面也就很正常了。當(dāng)然,農(nóng)村的婚姻都是經(jīng)過媒人和父母掂量而定的。賀顯章的媳婦剛過門不久,肚子就大了起來。賀顯章敢肯定她的肚子里懷的不是他的孩子,心里不是滋味。他的母親勸他:“這是跨門喜?!彼母赣H也說:“這是外來財?!辟R顯章就去找媒人,媒人則說:“這是你媽媽調(diào)理得好、生活好,這么快就把女人的肚子養(yǎng)大了。是福肚,以后有你享不盡的福?!?/p>

賀顯章的媳婦肚子大的原因,他媳婦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有一回,給一個渡船佬帶過一泡“尿”。賀顯章的媳婦在出嫁前,她的母親擔(dān)心她出嫁后,不會過日子,就教她操持家務(wù)的一些道理。她母親對她說:“女人過日子,要會算計。俗話說:吃不窮,用不窮,算計不到一生窮。比方一泡尿,在天干的時候,能澆活三棵菜苗,還可以作肥料。不能隨隨便便走到哪里就屙到哪里,要憋著,不到自己的茅坑里屙,都要到自己的自留地里去屙。”賀顯章的女人記性很好,她母親說一遍,就記在心里了。一天,她在地里挖苕子溝,突然要屙尿了,她想起母親教給她的道理,只得急急忙忙地往她家里的菜地里跑。到她家的菜地要過一條河。這河上,是隊里的一個鰥夫老頭在擺渡。擺渡老頭見她上工沒好一會兒就往家里跑,問她回家做什么。她如實相告那個渡船佬說,說是她的母親說的:“一泡尿要澆三棵菜苗。”她要回家屙尿。鰥夫渡船佬聽了,笑著對她說:“我這里還有一泡尿,你跟我?guī)Щ厝?,可以澆你家六棵菜苗?!辟R顯章的媳婦聽了,很認真地想了一下,覺得這事很劃算,就把這個渡船佬的尿帶回家,一共澆了她家的六棵菜苗。

賀顯章看著面前的杏花,想著他家的媳婦,覺得這兩個女人都是造物主造出來的,為什么她們之間有著天壤之別。

賀顯章看著身邊燦若桃花的杏花,他多么想一把摟住杏花,讓她把他的尿帶去澆三株菜苗。賀顯章還有些克制,只能這么想,不能這么做。杏花娘家的成分不好,他這么做了,就是喪失了階級立場。這個罪名他怕承擔(dān)不起。賀顯章只好忍受著自己的欲望之火,十分痛苦地睡在這么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身邊。

杏花這時的心理也十分矛盾,她做夢都沒有想到過,她還會和這么一個像書生一樣細肉白皮,而且有權(quán)力的男人睡在一起。要是她的男人像這個男人一樣,那她該是多么的幸福?。∷w內(nèi)的荷爾蒙在加速分泌,心臟跳動的速度也急劇加快。她甚至感到心胸有些郁悶。她是多么希望身邊的賀顯章?lián)ё∷弦挥X。杏花裝著睡著了的神情,眼睛微微地閉著,臉上露著笑意。她故意掀開被子,露出她的身體來,想讓賀顯章欣賞她的體態(tài)和容貌。杏花雖然身上穿著紅色毛衣,她那不安分的乳房還是在她的胸部挺出了兩個小山包。

賀顯章看著這顯山露水的杏花,實在難以入睡。和這么漂亮的一個女人睡在一起,要是不發(fā)生一點什么,真是枉有這良辰美景。賀顯章有了這種想法,膽子也就大了,階級立場也不管了——她的男人不也是貧協(xié)主任的兒子么。但是,杏花會不會接受他的這種行為呢?賀顯章心里沒準。他還不敢莽撞行事,他必需試探她一下。怎么試?直接問杏花?不行。這種事不好開口。去脫她的衣服?更不行。那是強奸行為。賀顯章冥思苦想,終于想出了一條切實可行的辦法。

溫室里的溫度有28℃,賀顯章的心,也像這溫室里孕育的秧苗,他感到身上很燥熱。受到熱能催生的賀顯章,也像杏花一樣掀掉了身上的被子。

賀顯章假裝睡著了覺,什么都不知道,翻了一個身,靠在了杏花的身邊。

杏花沒有挪動身體,仍然那么睡著,一動也不動。

賀顯章見杏花沒有躲開,他又想,想杏花這時在怎么想。他有兩種想法,一種是杏花睡著了,根本不知道他靠在了她的身邊;第二種想法,杏花是醒著的,知道賀顯章靠攏了她,希望他更進一步地“深入她的領(lǐng)土”。她的女婿是一個人小、思維遲鈍的男人,和賀顯章家里的憨頭女人一樣。她的生活不是幸福的,也許杏花和他一樣,都希望在這不太幸福的婚姻外發(fā)生一點什么。賀顯章為了進一步試探杏花,他翹起一只腿來,有意地壓在了杏花的身上。杏花仍然沒有反應(yīng)。接著,賀顯章又揚起一只手,摟住了杏花。

假裝睡著了的杏花,沒有逃避賀顯章的摟抱,她第一次感到被男人摟抱的滋味,是多么的美妙和甜蜜。她甚至想一把摟抱住賀顯章。她沒有這么做,她怕賀顯章說她輕佻,她怕賀顯章說她淫蕩,她怕賀顯章說她下賤。她把眼睛瞇成一條縫偷偷地窺視賀顯章,看賀顯章是睡著的,還是醒的。杏花看到的賀顯章,像是睡著的,她心里有些失望。杏花認為:睡著了的人,處于迷糊狀態(tài),他的行為是無意識的,不是心里有意的行動。醒著的人,頭腦是清醒的,所作所為,都是有意而為。杏花覺得,賀顯章現(xiàn)在摟抱她的這種行為,是無意識的。她是多么地希望賀顯章的行為是有意識的呀!杏花有些失望地閉上眼睛,任意賀顯章?lián)е?。她想就讓他這么摟著,直到他醒來,再看他有什么表現(xiàn)和動作。

假裝睡著的賀顯章,見摟著的杏花睡得很香,對他野蠻而莽撞的溫情行為,似乎沒有感覺,他有些失望,有意地動了一下。杏花覺得賀顯章這時有可能醒來,仍然裝著睡得很實的樣子,有意地把賀顯章?lián)е耍肟促R顯章醒來后是什么反應(yīng)。這時兩人緊緊地摟在了一起。賀顯章這時有些難已克制了,他的“幸福之神”堅強起來了。頓時,杏花感受到了。她好想打開“幸福之門”,迎接賀顯章的“幸福之神”。

雙方在這難已克制的狀況下,都想看看對方睡著的神情,兩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睜開了。當(dāng)他們看到摟著對方時,都有些不好意思,不約而同地放開了對方,都翻了一個身,背對背地睡下了。放開了,不等于離開了。他們這時都需要對方啊!接著,他們又都翻了一個身,兩張臉相對而望。這一望,他們都為剛才的摟抱感到靦腆,面帶羞色地相視一笑。這一笑,是一種溝通。賀顯章發(fā)現(xiàn)杏花沒有責(zé)怪他的意思,伸開了雙臂,做出要摟抱杏花的樣子。這時,杏花看到了醒著的賀顯章有意地要摟抱她的動作,這是她心里的希望,杏花閉上眼睛,大膽地向前迎了上去,鉆進了賀顯章的懷里。

賀顯章和杏花的愛情與秧苗一同在溫室里孕育著、成長著。

半個月后,秧苗、杏花和賀顯章一道離開了這孕育他(它)們茁壯成長的溫室,去經(jīng)受大自然和人間風(fēng)雨的沐浴和考驗。

入冬的時候,杏花生了一個白胖胖的女兒。

看到這孩子的人們都夸耀說:“喲!真像溫室里育出來的花朵呢!”

打 場

女人對當(dāng)財經(jīng)隊長的賀顯章說:“我大伯家里已經(jīng)是三天沒一粒米了,你看是不是把下一個月的口糧提前兩天分了?!?/p>

女人是財經(jīng)隊長賀顯章的相好。就是在《選種》時,賀顯章晚上去她家“展開面對面斗爭”的那個年輕寡婦。她在家里“吃老米(招贅女婿)”,丈夫得了晚期血吸蟲病,前兩年死的。她大伯的身分是“四類分子”——地、富、反、壞中的反革命分子。大革命時期,她大伯是湘鄂西蘇維埃政府的秘書長。第四次反圍剿,土地革命失敗,他潛回家中,家里的人怕被抓住了殺頭,請了當(dāng)?shù)氐氖考潅儍勺谰葡?。土改時,劃分階級成分,他家里劃的是下中農(nóng)成分,而他則是“反革命”。

女人跟賀顯章說這話的時候是9月23日。離按月發(fā)糧的日子還有兩天。

提前分糧是不可以的,發(fā)糧的日期是大隊定的。那天,大隊要派人來監(jiān)督,看是不是按指標(biāo)發(fā)的。

賀顯章沒有直接答復(fù)他的相好。

晚上,賀顯章把隊里的幾個四類分子(包括她大伯在內(nèi))叫到一起訓(xùn)話:“今天夜里你們給隊里干一次立功勞動(所謂立功勞動:就是干活不記工分),打夜場?!?/p>

一般隊里打夜場,都要在禾場的周圍掛幾盞夜壺?zé)粽彰鳎屪鍪碌娜擞袀€亮。這次是立功勞動,賀顯章不準掛夜壺?zé)?。他說:“你們這些牛鬼蛇神,只當(dāng)是在暗地里做壞事。”

還好,這天是八月十五,月光似水灑在禾場上,夜里如同白晝,比夜壺?zé)舨畈坏侥睦锶ァ?/p>

幾個四類分子夜里打的這場稻谷,是隊長的試驗田。

幾個四類分子格外地小心,場鋪得很均勻。

牽來碾場的老水牛,走近稻場,迫不急待地張開它那如笆斗的大口,伸出長長的舌頭,撩起一綹一綹的稻谷往胃腸里送。那女人的大伯,看到牛可以隨便吃稻谷,心里很羨慕這牛。在心里嘆道:“牛長的是嘴,人長的也是嘴。牛嘴可以隨便吃東西,還可以隨便叫。人嘴呢,既不能隨便吃東西,更不能隨便說話?!彼睦镌谶@么想,手里在校碾場的石磙。石磙校好了,人趕著牛,牛拉著石磙。石磙順著磙架木軸的牽引,摩擦著石磙兩頭的海窩而滾動,“咯吱咯吱”地叫著。這叫聲,就像這幾個四類分子在心里的呻吟聲,在這夜空中顯得那么蒼白,那么凄涼。

按照碾場的規(guī)矩,一般要碾三遍磙后才能翻場。可是,今天兩遍磙還沒碾完,財經(jīng)隊長命令女人的大伯他們快點翻場。翻場后,還只趕了一遍磙,財經(jīng)隊長又催著他們起場。

顯然,這場稻谷沒讓打干凈。

幾個四類分子在捆稻草時,發(fā)現(xiàn)有稻草上一綹一綹的稻谷還是原封原樣,谷粒沒被碾掉一顆。他們從稻草中抽出這一綹一綹的谷穗,在揚叉把上抽打,要它們脫落下來。四類分子干任何事情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出一點麻煩來。不料財經(jīng)隊長卻喝令他們:“誰叫你們這么干的,這稻草是分作牛草的。我們吃的糧食都是牛種出來的,難道讓它們吃幾顆谷就不行?”

在場的四類分子聽到了,都覺得這個財經(jīng)隊長還有些良心。

月到中天的時候,場上的稻谷被收攏來了。隊長四畝試驗田里的稻谷像一泡牛屎堆在禾場中央,不足2000斤。

試驗田是大隊的干部估了產(chǎn)的。大隊干部都是農(nóng)村里土生土長的農(nóng)民,從田里莊稼的長勢,是可以把產(chǎn)量估得八九不離十的。要是讓大隊的干部知道隊長的試驗田只這么一點產(chǎn)量,大隊干部會追查責(zé)任的。

財經(jīng)隊長盯著這堆谷看了好一會兒,也覺得不妥。接著,他又圍著這泡“牛屎”轉(zhuǎn)了兩轉(zhuǎn),真還轉(zhuǎn)出了一個補救的辦法。他吩咐打場的四類分子:“你們給我把原來揚場揚出去的癟殼扒來,摻進去。”

不一會兒,隊長試驗田里的谷堆,像蒸包子一樣,長胖成了一個小山丘,足有五、六千斤的堆頭。財經(jīng)隊長這才放了心。

第二天,天還沒亮,財經(jīng)隊長拿著鐵皮話筒站在村子西頭的窯頂上喊:“各家各戶抓緊時間地到禾場上分牛草。分了牛草好上工?!?/p>

那時,人們家徒四壁,隊里分一根撥燈棒子,都是爭先恐后。社員們聽說要分牛草,放下手里的活路,拿起釬擔(dān),鉤繩,連忙往禾場上跑。

天放亮?xí)r,社員們把牛草分回了家。

女人的大伯見分到的是他們夜里打場的稻草,心里好高興。他心里有數(shù),這草上還有三分之一的稻谷沒有打下來。他把分來的稻草挑進了堂屋里,關(guān)上了大門。他要把這些稻草重新打一遍。

女人的大伯從稻草上打下了好幾十斤稻谷。抵得上他家十來天的口糧。

女人的大伯看著這些稻谷,悟出了昨天夜里,財經(jīng)隊長為什么不讓他們點燈打場、不準他們把稻谷打干凈道理。他覺得財經(jīng)隊長想出來的是一種非常獨特、不易讓人覺察的“私分”辦法。

大隊的干部來核產(chǎn),看了隊長試驗田里的谷堆,贊不絕口,說會超過書記試驗田的產(chǎn)量。

隊長受到贊揚,有些飄飄然。他要親自揚場,親自過磅。

隊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揚凈的稻谷,還原成了一泡“牛屎”堆。隊長說:“就這么一點?”他有些疑惑。

財經(jīng)隊長說:“這沒什么懷疑的,你們搞試驗田,總是把秧栽得密密的,把肥下得多多的,秧苗長莩了,結(jié)出來的谷穗像桑棗子;青頭癟殼又多。打下后,看起來堆頭不小,實際上沒幾顆谷?!边@是財經(jīng)隊長昨天夜里叫幾個四類分子往谷堆里摻癟殼時,想好用來應(yīng)付檢查的對策。

隊長和在場的人聽了,都點著頭,覺得財經(jīng)隊長說得有道理。

賀顯章產(chǎn)生私分的念頭,的確是女人和他說了她大伯家兩天揭不開鍋的事后所產(chǎn)生的。

財經(jīng)隊長賀顯章知道,不能明目張膽地私分糧食,只有想一個變通的辦法。他幾乎是想了一夜才想出來這個“分牛草”的辦法來的。

女人的大伯知道:膿包時間長了會穿頭。財經(jīng)隊長是為他鋌而走險的,他不愿意看到好人吃冤枉虧。

于是,女人的大伯自投羅網(wǎng)地到大隊說:“我們隊長試驗田里的產(chǎn)量那么低,是我們在那天夜里打場時,少趕了兩遍磙?!?/p>

守 夜

隊里的稻谷被打下來后,防備人偷,就要守夜。

平時守夜都是正經(jīng)人的事,可是在雙搶(搶收早稻、搶插晚稻)的時候,大人和老人都不能閑著,守夜的事就只有落在一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們的頭上。

喊人守夜,是財經(jīng)隊長賀顯章的事。

這天晚上,賀顯章喊來的兩個小孩是淀深和顯生。

隊里的瓜地和禾場連在一起,守夜的人也要兩頭兼顧。

種瓜的是一位老人,老人對待那些他一手摸大的瓜,像疼愛撫養(yǎng)的孩子一樣。平常不準外人輕易到他的瓜地里去摘瓜,生怕別人踩傷了他的瓜藤子、踩破了還沒成熟的瓜。老人每天晚上會摘一小籃子瓜送到守夜的棚子里,交待守夜的:“覺得少了,我就去再摘一些來。你們不要輕易進我的瓜地,瓜藤踩斷了,再結(jié)出來的瓜就是苦瓜;踩破了或者摘了未成熟的瓜都是浪費。要是摘了我留的種瓜,明年就沒有好瓜吃了?!崩先穗m然有些啰嗦,但是看得出來,他很愛瓜。

淀深和顯生聽了,都點點頭答應(yīng)了。

財經(jīng)隊長在谷堆上邊蓋“紅三”(紅光三隊的縮寫)字樣的石灰印,邊交待他們:“禾場上的糧食你們要好生看護,嚴防階級敵人的破壞和搗亂?!钡砩詈惋@生跟著圍著谷堆蓋石灰印的財經(jīng)隊長賀顯章轉(zhuǎn)。賀顯章一個勁地說“這谷堆只要稍微一動,上面的印就會弄掉。上面的印沒有了,就說明稻谷被盜了,是你們的責(zé)任?!?/p>

種瓜的老伯和財經(jīng)隊長走了,留下來的就是守夜的淀深和顯生,除了他們倆,再就是那些滿天飛的夜蚊子、螢火蟲。

曠野里的蚊子,不用煙子熏,它就纏著人嗡嗡地叫,叫人難得睡覺。

淀深和顯生為了不讓蚊子襲擊、好點休息,就開始用稻草編煙把。

煙把就像小女孩頭上的辮子,好多個“人”字站成的一個縱隊。稻草辮編緊了,不容易燃燒,只能循序漸進地燃放著永不熄滅的暗火,產(chǎn)生濃濃的煙霧。有煙霧,蚊子不敢靠近。這是農(nóng)村的祖先想出來的土辦法。

淀深和顯生坐在守夜的小木床上吃著瓜。他們兩個硬是把一籃子瓜吃得一個不剩才罷休。當(dāng)然,他們在吃瓜的時候也沒放松革命的警惕。他們分了工,一個人看著瓜地,一個人看著禾場的稻谷。即使兩個孩子的警惕性很高,總經(jīng)不起瞌睡的誘惑。后來,兩個人都睡著了。

大概是瓜的作用,淀深被尿脹醒了,起來撒尿。

起來撒尿的淀深,看到谷堆邊有一個人影。開始他不相信是偷稻谷的,他懷疑是鬼。他聽說過,這塊禾場地,原來是一片墳地平整而成的。村子里好多人在細雨蒙蒙的夜里都曾經(jīng)看到過這里飄飛著綠熒熒的鬼火。淀深雖然有些膽怯,但他又想到可能是賊來偷稻谷。財經(jīng)隊長賀顯章說過:“稻谷被人偷了,就是他們是責(zé)任。”革命“小將”很聽干部的話。淀深不管那谷堆旁站著的是人是鬼,怯懦地問:“誰——”他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谷堆邊的影子沒有做聲。

淀深見沒有回聲,懷疑是鬼,“責(zé)任心”容不得他膽怯,他慌張地在地下摸索著什么。其實,禾場上什么也沒有。他胡亂摸索了一會兒,什么也沒摸著,有些失望。他只好對著那影子用講“虛狠”的方式來壯膽:“你不做聲,我就一磚頭拍死你?!?/p>

那黑影聽說淀深要用磚頭拍他,開口說話了:“拍不得?!?/p>

這聲音雖然很低,淀深還是聽出來了。是財經(jīng)隊長賀顯章的聲音。

淀深走了攏去,財經(jīng)隊長用一條口袋在裝稻谷,說:“我是來試探你們的革命警惕性高不高的??茨銈兪窃谑匾?,還是在睡覺。你們真在守夜,以后要開大會我會表揚你們?!必斀?jīng)隊長說著,繼續(xù)裝著稻谷。

淀深說:“顯章叔,你就是試探我們,我們把你抓著了,你還是算賊?!?/p>

賀顯章說:“你們這些小孩子就不懂了。部隊的首長去摸哨,他就是敵人了?”

淀深說:“顯章叔,你把這谷堆上面的石灰印弄得沒有了,我們明天怎么向隊里交待?”

賀顯章笑著說:“你們向誰交待?還不是向我交待?!彼贿呎f,一邊扎好了口袋。卷著,扛起谷袋就走。

淀深說:“顯章叔,算你是試探我們,被我們抓住了,這稻谷是集體的,你也不能扛走。”

財經(jīng)隊長說:“這稻谷是給五保戶徐奶奶送去的。我白天沒有時間,只有夜里來給她送?!?/p>

淀深送走了財經(jīng)隊長,他再也睡不著了。

第二天,的確沒有人說偷稻谷的事。倒是種瓜的大伯說瓜地里的瓜被人偷了,并且還是他留著的種瓜。隊里卷起了一陣風(fēng)波,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沒過多久,徐奶奶來報告,說她門前的籬笆邊藏有一籃子瓜。

盛瓜的籃子是用雙蔑編成的,很講究,像一件工藝品。編這種籃子,是一種絕活,隊里只有地主柳士文會編。

地主柳士文承認:籃子是他的,瓜不是他偷的。

隊里把忙得不可開交的雙搶也停了下來,馬上開批斗大會。

毛主席說:“政治工作是一切經(jīng)濟工作的生命線?!?/p>

有的人斗爭說:“瓜是雙搶的降溫品,柳士文偷瓜就是破壞雙搶?!?/p>

有的人說:“他把瓜藏在徐奶奶的籬笆邊,就是栽贓陷害貧下中農(nóng)。”

有的人還說:“他偷種瓜,就是破壞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p>

大家無限上綱。斗爭會開的真是如火如荼。

財經(jīng)隊長走到淀深的面前,仿佛語重心長地說:“你是革命小將,昨天是你守夜,你的革命警惕性也很高,一定要站在階級斗爭的最前列,大膽地揭發(fā)批判階級敵人?!?/p>

在財經(jīng)隊長賀顯章的動員下,淀深終于走上了批斗的政治舞臺。

淀深看著低著頭站在他身邊的地主柳士文,覺得他太冤枉了。

淀深說:“那藍瓜是我摘的。昨天夜里,是我和顯生在守夜,半夜里,我發(fā)現(xiàn)顯章叔在谷堆上扒了一袋谷,說這谷是給徐奶奶送去的。我當(dāng)時聽了想,財經(jīng)給徐奶奶送糧食,是做好事。我也想做好事,就想到了給徐奶奶送瓜。當(dāng)時沒有籃子裝瓜,我走了一臺,只有柳士文爺爺?shù)拈T前放著一只裝著豬草的籃子,我把豬草倒在了地上,拿去摘了一籃瓜,藏在了徐奶奶門前的籬笆下……”

沒等淀深的話說完,財經(jīng)隊長賀顯章沖上臺,打了柳士文兩嘴巴,憤慨地說:“階級敵人在同我們爭奪青少年陣地了。我們貧下中農(nóng)一千個不答應(yīng),一萬個不答應(yīng)?!苯又斀?jīng)隊長賀顯章又轉(zhuǎn)向淀深說:“你千萬不要上階級敵人的當(dāng)。受蒙蔽無罪,反戈一擊有功。你要好好地揭發(fā)地主分子的滔天罪行?!?/p>

淀深的話有些煽動性。

斗爭會還在繼續(xù),看得出來,人們的精力有些分散。

人群中有人小聲嘀咕:“大人吃糍粑,娃兒說實話?!?/p>

被斗爭的柳士文就是賀顯章相好的女人的大伯。那次賀顯章以分稻草的名義“私分糧食”事件,柳士文主動地到大隊承認“沒打干凈隊長試驗田里的稻谷”的錯誤后,賀顯章也受到了“行政記過”處分。

責(zé)任編輯/董曉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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