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躍輝
新書的氣味是新的,湊近聞一聞,似乎時間即將重新開始。那么多新課本,要說我最喜歡的,自然是語文。我總是迫不及待地翻開語文書,看看有哪些插圖……語文書是彩色的,古代的世界、外面的世界都是彩色的。
語文老師是班主任余庚興老師。對于教語文,余老師有幾樣法寶。
第一樣法寶,背誦大法。本來有些課文后面,已經(jīng)有背誦要求:“背誦課文第三到第五自然段”,只有古詩,才會寫著“背誦全文”。余老師不管這一套,他要求我們,所有課文都得背下來,但我的記憶力一直不大好。每天放學(xué)回家,從田地干活回來,我得花大量時間背課文。我自然不會安安穩(wěn)穩(wěn)坐屋里,有時爬上枇杷樹,有時爬到耳房頂。無論在屋頂,還是在樹上,只要不下雨,我總會一邊大聲背誦課文,一邊呆看落日。落日慢墜,逼近青山,真是好看。落日陷下山坳,如戳破的溏心雞蛋,散開滿天霞光。大地上,一條黑線由西朝東涌來,爬過田野,越過房屋,跨過河流,什么也阻擋不住它。
余老師的第二樣法寶呢,是抄寫大法?!昂糜浶圆蝗鐮€筆頭”,余老師如是說,不管課本上什么要求,一律全文抄寫。我們叫嚷一陣,便也接受了這樣的安排,而且加倍接受——我們總會提前抄寫。當(dāng)然了,這事不能讓余老師知道。提前或按時,不都得抄同樣多?還得冒著被老師發(fā)現(xiàn)多抄幾遍的風(fēng)險,我們那時是不會這么想的。只想著提前完成,便卸下了一副重擔(dān)。
余老師的第三樣法寶,乃作文大法——不,或許應(yīng)該叫數(shù)數(shù)大法。寫景狀物寫人記事,余老師按正常方法教,但對作文的評判卻不按常理出牌。余老師說,考試時,作文滿分三十分,一行一分,寫滿三十行,便得三十分。平日練習(xí)也這樣——我們在自習(xí)課上寫作文,班里剛組織野炊回來,題目自然是“野炊”。我說,我寫到搭鍋做飯,已經(jīng)十五行了!一個同學(xué)說,我才寫到上山,快二十行了!另一位同學(xué)大聲說,那算什么!我還在寫準備鍋碗瓢盆呢,快寫夠了!教室里你攀我比,互相傷害,公正公平。
細細回想,余老師的法寶還不止這三樣。
我們也有慷慨的時候,比如早讀課上。只要余老師不來,我們總忙著交流昨晚看的港臺電視連續(xù)劇,這時,總有個同學(xué)大公無私,舍武林大會于不顧,伸長脖子,甘當(dāng)小嘍啰。余老師來了!同學(xué)喊出這句,那個騎單車的人在兩百米開外。哦,不是他!喊出這句,那人到一百米開外。啊呀!是他!喊出這句,單車已在樓下停好了。我們慌忙翻開課本,搖頭晃腦苦讀起來,那歌唱般的語調(diào)婉轉(zhuǎn)極了。
彼岸花開摘自《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