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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歲常均

2018-11-02 10:15鹿聘
飛魔幻B 2018年4期
關(guān)鍵詞:京都母親

鹿聘

作者有話說:這次寫了一個死傲嬌的公主,上次看到動漫里最喜歡的屬性是傲嬌,相反現(xiàn)實中的傲嬌卻很招人討厭。哈哈,我無論漫畫還是現(xiàn)實,都喜歡開朗善良狡黠可愛的女孩子!所以,大家平時還是適度傲嬌好啦,能夠原諒你的只有最好的朋友和爸爸媽媽了。

母親從生病以來就不曾生氣,這一次卻暴跳如雷——她渾身發(fā)抖,斷斷續(xù)續(xù)地罵完人后,又咳出了一攤血,全因有個叫呂催的老家伙要來見她。呂催我認得,他是中原皇帝身旁的權(quán)宦?;实酆苄。芾?,因此比皇帝多了數(shù)倍的經(jīng)驗與智慧。

在母親很小的時候,他也像帶小皇帝一樣手把手帶著她,母親是作為王女和親到我們東胡的。

母親才三十七歲,但她快死了,所以呂催放下他們中原的勾心斗角風(fēng)塵仆仆地趕來。雖然我是東胡一族的準世子,也不能從天神手中搶回母親的性命。

“小冬,你聽過外面那些女人碎嘴,她們一定說過我早些年的時候被一個馮姓將軍欺負了吧。”母親問我。

我驀然驚頓,不敢說是,也不能說不是。外面女人的話臟得多,我甚至知道,這些話的源頭是從父親口里傳出來的。他酒后怒氣沖沖,對母親曾遭人侮辱清白的過往一直心懷芥蒂,也因此冷落了母親十二年。

“那個時候,姓馮的對我無禮,我跟誰都沒說,但是我不止恨他,更恨呂催。呂催一心輔佐我做女帝,他要報仇。他一定知道這件事,但是他什么也沒做?!蹦赣H說。

我突然理解了,母親從小在宦官呂催的照料下長大,呂催就像她的父親??墒?,我的父親會在我被鷹兒抓傷的時候一箭射下它,呂催卻沒有保護母親。

“萬一他不知道呢,為什么您不告訴他,只要您告訴他……”我急忙說。

母親的眼神仿佛熄滅的光,灰暗落寞:“我怕他不信?!?/p>

我拔腿就走,漲紅了臉想將這件事告訴呂催。母親著急喊住我,我一回頭,發(fā)現(xiàn)她竟然急紅了眼,眼眶里的淚珠打著轉(zhuǎn),她勉強一笑:“我更怕這件事是他計劃的,他想拉到軍中勢力。如果他說不信,或者說活該,那會更讓我傷心?!?/p>

我握住了母親的手,心中也對呂催生出怨氣,于是駁回了呂催要見母親的請求。他不肯走,又來找我,老人平靜的外表下滲出陰鷙氣息,仿佛一座永遠摸不清什么時候爆發(fā)的火山,又像林中耐心蟄伏十分狡詐的老狼。

我想起母親說過的那個問題,為了討回公道,好好羞辱他一番,我說:“聽聞中原那位馮將軍如今權(quán)柄在握,生了四兒一女是嗎?”

他在閉目凝神,了解我的用意,忽然睜眼,開口說:“我不信?!?/p>

他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是他說:“將軍是我的好友與同鄉(xiāng),我雖然身如草芥,滿朝文武無不鄙夷,但將軍一直與我交之甚好,我敬重他,他不是會做出這等事的人?!?/p>

我又氣又冷笑,辯解說:“當年中原與東胡邊境起糾紛,父親率軍前去與馮將軍對峙,當晚馮將軍便在自家營帳中提起此事,他都親口承認了,你為什么不肯信?”

“世子,您并不了解您的母親,”呂催冷冷盯著我,“我太了解那個孩子的心性了,她是故意的。我從未想讓她成為君主,是她要做君主,她心中懷著復(fù)仇的念頭,想燒死京都那些世家,是她毀滅了她自己?!?/p>

我見他如此空口污蔑母親,忍無可忍,撲身上前一拳又一拳地打他,為母親消氣。

傍晚,我回到母親的房中,我的五指關(guān)節(jié)破了皮,掩在身后,沖她咧嘴一笑。潮濕氣息濃重,昏暗的光線移到她蒼白臉龐,我跪在床前,說:“我問過呂催了,他說很對不起您,當年他是真的不知情。我看他悔恨極了,一點也不像騙人的樣子,如果當年您告訴他,他一定會出頭?!?/p>

“是嗎?”她的睫毛微顫,我堅定地點點頭,她緩緩彎起嘴角。

母親去世在這個晚上。

呂催執(zhí)意要將母親的遺體運回京都安葬,父親默許了。但我不放心,要與呂催一路同行,親自護送母親的棺柩。

呂催并沒有因為我打過他而怨恨,這樣的人最會收斂,他總穿一身黑色圓領(lǐng)窄袖袍衫,清凈肅穆,臉上是和藹的神情,但我遠在東胡都知道他的殘忍事跡。

有一晚,他說要與我做個交易,他將母親年輕時候的事情告訴我,我把母親待在東胡的事情告訴他。然后,他摸著我的頭笑著說:“先別拒絕,你剛喪母,我剛喪女,都一樣?!?/p>

呂催將母親喚作他的女兒,這話也只敢私底下說,因為他是宦官。即使再權(quán)勢滔天的宦官,也是亂席一裹死后沒人上香的閹人,而母親是王女,她的生父是天子,就算他怎么陪伴母親,也不過是跟久了的老狗,我對他很是輕蔑。

呂催一開始侍奉的是陳皇后,陳皇后對他有救命之恩,于是在陳皇后受奸人誣害,發(fā)狂死去后,他偷帶陳皇后的女兒,也就是我的母親,一路逃出皇宮,逃到了大漠。

母親名叫常均,是呂催起的名字。實際上那時候常均已經(jīng)八歲了,據(jù)呂催自己說,他先是抱走了常均的胞妹,卻怎么也找不著常均,常均親眼目睹了母親慘死的景象,將自己關(guān)在一個木柜里。呂催打開木柜時,瞧見這個女孩兒的眼神,仿佛打獵時被圍困想殊死搏斗的小獸,他那時知道,陳皇后的死是常均心中難以磨滅的陰影。

陳皇后的死也是呂催的夢魘,但他于青磚上磨破的指尖,磕破的額頭,失魂落魄的眼神,在面對常均姐妹時統(tǒng)統(tǒng)掩好,孤身帶著她們前往大漠。

呂催的聲音極其沙啞,因為他為陳皇后痛求了那些人一夜,徹底喊嘶了嗓子。

他們?nèi)嗽诖竽幼×耸?,常均聰慧孤傲,一直以來對呂催頤指氣使,她始終將自己當作公主,將呂催當作奴仆,而常均的胞妹卻截然相反。那孩子叫蟄蟄,天生智力缺陷,是個小傻子,她只懂得誰對自己好,她管呂催叫“爹爹”。每回她這樣喊,常均就會打她嘴巴,說:“我們爹爹是天子,不是這個人,你越喊只會教他折壽?!?/p>

蟄蟄不聽她的,到后來常均也只是怒瞪一眼。

有時候呂催出去騎駱駝為大漠的旅人引路,一走是半個月,回來時為她們帶回一包袱新奇的玩意兒。這種時候,蟄蟄臉蛋紅紅,眼眶也紅,撲上去喊爹爹。呂催總會問蟄蟄過得好不好,從吃什么飯到有沒有洗腳,只不過這些,他從不曾問常均。

常均明白大漠兇險萬分,呂催每次出門都有可能不再回來,她也會夜里輾轉(zhuǎn)擔(dān)憂安危,但她說也只說:“怕奴才死了,再沒人侍奉我?!?/p>

后來,回到王宮的呂催與常均大吵,常均恨恨地說:“一次你從沙漠深處回來,說好險好險,沙暴兇猛,再差一點就見不到蟄蟄。就沖這一句,我也要記恨你終生?!?/p>

恢復(fù)了名諱的天下人的公主,內(nèi)心深處最怨恨的是這句話。誰知道當年她仿佛無所謂的冷笑,有幾分是真心。

常均長到十八歲時,不愿再與呂催住,有人家來提親便應(yīng)下了。那家兒子模樣俊美,卻行跡放蕩,但常均只為了離開呂催,不聽勸管。

直到蟄蟄驚慌失措地跑回來,她說她推了那個男人,將他淹死了,他們回京的日子就到來了——這次是不得不回京,呂催要護下蟄蟄,就得找尋舊年勢力庇佑。

“其實,那個男人不是被蟄蟄殺死的,是你的母親常均?!眳未哌@樣對我說。

呂催一直注意著常均的眼神,都過了十年,她的眼中時常還會出現(xiàn)當年呂催打開木柜那一刻所見到的狠毒。他知道她從未忘懷,京都逼死陳皇后的世家都在名單之中。

蟄蟄之所以找那個男人,是因為她不愿常均離開自己。她單純而固執(zhí),扯著他的袖子一遍又一遍地說:“不準常均跟你走?!?/p>

那男人被她弄得煩了,開始口不擇言,罵得不解氣,又瞧見月光之下蟄蟄臉龐玉白,五官秀美,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她身上湊去,于是蟄蟄推開了他。他背后正是深河,腳底踩了軟泥,身子滑倒,摔在了水里,蟄蟄不管他撲騰,害怕得掉頭就跑。

當時,那男子并沒有淹在水中,他抓住了岸邊一根枝條。是常均從樹后走出來,蹲下身,平靜地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然后他沉到水底,被急流卷走。

呂催之所以知道是常均做的,因為唯一的證據(jù)是岸邊濕泥中裹著一支玉釵,而玉釵是男子交給常均的信物。呂催知道后立即質(zhì)問常均,她卻毫無愧疚地承認了。

那之后,呂催想通了常均的計謀,她知道呂催絕無可能帶她們回京都,只能用這樣的方法逼他。呂催果然被要挾住了,為了護下兩人,他找到當年陳皇后的嫡系勢力馮將軍。馮將軍這十年一直被打壓得抬不了頭,聽到奉公主回宮的事,與呂催的想法不謀而合。

“你在撒謊,”我重復(fù)了一遍,“你在撒謊,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p>

母親痛恨呂催至深,從小她給我講故事總會繞到這件事上面,她說的什么姨母跟玉釵,幼年時零星的記憶在此刻與這些片段連接起來。我始終忘不了母親絮叨完,雙目張得圓圓地望著天空,灰心失望,唉聲嘆息的模樣。

殺了那男人的的確是常均,但是她對自己的未來夫婿下手,并非是要逼呂催回京都。原因很簡單,因為那個男人想要欺負蟄蟄。她看到他的手捏住了蟄蟄的臉蛋,另一只手在她腰身摸索,所以后來她掰開了他的手指——他抓著救命的枝條的手指。

“蟄蟄是公主,那是褻瀆一個公主的代價?!?/p>

常均可以肯定的是,她并沒有將任何東西遺漏在地上,她一向是個警備心強烈的女人。她記得清清楚楚,她將那支玉釵保管在木屜里,從未戴在身上,但是那支玉釵卻出人意料地出現(xiàn)在了濕泥地上,只能是有人故意放進去的。

“我早該猜到的,是呂催,”她說話間眼睛里有看不清的情緒,那大概就是心死,她又笑了,“一定是蟄蟄回家告知經(jīng)過,他折返將我的玉釵放在湖邊。他思慮周全,怕護不下蟄蟄,總之,我一向與他不對付,他恨我是應(yīng)該的?!?/p>

呂催聽到這番話沉默不語,終于,他罕見地唇畔有肌肉抖動:“玉釵并不是我放的,她以為我要害她嗎,她竟會以為我害她……”

“母親當年也并不想回京都。”我說。

我想,或許是當年蟄蟄姨母拿了常均的玉釵去找那個男人,要將玉釵還給他,玉釵是從蟄蟄身上掉落的。

我不知道該不該信眼前這個老人,但是他眼中的悔恨真切,這不是我最后一次在他身上見到這樣的眼神。

自從常均暫住到馮府后,馮將軍便對她噓寒問暖,這個大她十幾歲的男人是別有圖謀,他在戰(zhàn)場上對于敵人來說很棘手,不僅因為十足勇猛,還有狡詐的心機,他對于常均有著自己的盤算,他要將這個王女牢牢把控在掌心。

常均的冷淡態(tài)度在他眼里是故作姿態(tài),每回眼神對接都讓他沾沾自喜,白日里侍女將常均的繡鞋不小心遺落在門檻一只,他踏進常均的院子正好撿到,常均嫌被他沾過腌臜了,扭頭不要,他以為常均有意贈送,他日思夜想,是常均愛上了自己。

于是,他撫摸著嗅著她的繡鞋,趁天黑時潛進她的小院。這本來就是他的家,自然毫無阻攔。

第二日常均未出門,傍晚時她跌跌撞撞地來到大堂,披頭散發(fā),面色慘白,府里正宴請客人,她將目光放在了躬身站立在一旁的呂催身上。曾經(jīng)他是皇后身旁的總管,眾人熱絡(luò)拉攏他,而今他什么也不是,他做奴才做慣了,伺候人上手得很快,恭敬得恰到好處。呂催知道雖然馮將軍表面上說是自己好友,但朋友之間并不是平等的。

眼前的那個人,比她更為卑微,他連自己都護不了,要怎么護另一個人?

常均喉頭滑動,又看向了主座上的馮將軍,終究什么話也沒說,掉頭離去。

“他不知道我當時受了什么傷害,或許他知道,但是他什么都不問,要是蟄蟄,他一定會問的。我在心中拼命告誡自己不要說出去,我知道那會是一個徹底讓我傷心的答案,”母親說這些話時不像個母親,而是街邊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他會鐵青著臉,會不相信我,對我生氣,所以我永遠也不要知道他的反應(yīng)。”

呂催與我的馬車在三個月后抵達了京都,我才知道,原來京都的百姓如此畏懼憎惡他。傳言不虛,他是惡宦,欺哄小皇帝,打壓忠臣,暴斂財物,他的手段更狠辣,自創(chuàng)的刑罰讓人毛骨悚然,沒人愿意與他作對。

本來是母親大殮的日子,呂催卻對我說,他有要事去辦,后來我才聽說他去做了什么事。

馮府一門的慘烈下場震驚京都,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件聳人聽聞的事。那位馮將軍戰(zhàn)功顯赫,朝政上也無出錯,是國家重用的良將,即便如此也難逃呂催的迫害。他在一個月前就開始著手布網(wǎng),由一件小事弄成大案,構(gòu)陷馮府。

馮家滿門被誅殺殆盡,四個兒子被呂催施了閹刑,打為奴籍,一個女兒在眾人面前被亂棍打死。

“當年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好友,可是不少人給我透風(fēng),說你到底只將我當個閹人,現(xiàn)在你兒子也跟我一樣了?!眳未甙l(fā)出桀桀的古怪笑聲。

“倘若因為我早年辱罵你幾句,你便記恨至今,無恥小人呂催,你殺我剮我,憑什么殃及妻兒?你竟對他們下此狠手,我的孩子何辜!”馮將軍雙目泣血,痛苦到極致。

“無根之人自然不懂?!彼嫒莅Q,卻哈哈大笑起來。

紫電閃過,一道驚雷打下來,那天下了好大一場雨,將街道上馮家的血與怨氣都沖刷盡了。馮將軍抬頭,笑聲戛然而止——那個老人背對天雷,寬大袖袍被風(fēng)鼓起,眼睛閃著禿鷲的光芒,仿佛死神。

呂催雙眼布滿血絲,雙唇顫抖著,俯身在他耳邊問了一句話,馮將軍瞳孔皺縮。

“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了嗎?”

呂催向我說常均進宮之后的事,他當年無緣無故帶著公主逃走,是重罪,但是陛下并沒有降下責(zé)罰——他知道呂催是得了陳皇后授意,他對這個女人心懷愧疚,諱莫如深。

中原與東胡不睦已久,陛下打算派一名宗室女前去和親。我的父親正是當時東胡的世子達赤,他面容清俊,強悍聰凜。即使我見識到了后來父親對母親的冷漠,但他確實是真心愛過母親的。

他不顧常均的推脫,背著她走在街市人群中,日頭煦煦,暖洋洋地拂掃在他揚起的臉龐。但讓他感覺到癢意的,是常均捧起的幾枝楊花,和軟金細紗的袖子。

他第一次見常均,是在接風(fēng)宴席上。常均之前與呂催吵了一頓,所以整場宴席下來都冷著臉悶悶不樂,他笑著似乎無心一問:“你為什么在哭?”

她沒有流一滴眼淚,但他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

陛下樂意常均前去和親,他早對東胡有收服之意,此次和親不過是緩兵之計。他對常均承諾,不出三年,中原會踏平東胡,然后接她回來,將帝位留與她。

呂催大反常態(tài)地阻攔,但常均鐵了心。她并不如何愛達赤,她只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遠離一切的機會。呂催不懂,他只當常均將陛下的諾言信以為真,圖謀帝位。

“娘娘死前將你和蟄蟄托付給了我,她只信任我一個人,我無法對不起娘娘。陛下若真與東胡開戰(zhàn),那時你該如何自處?”他不僅拿陳皇后說事,還抹黑她的未來夫君,“達赤性情剛烈,你苛刻倔強,他會容忍你一時,絕不會忍你一世。”

常均當時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的怨恨、失望、厭倦,讓呂催在后來的歲月中一直浮現(xiàn)眼前。

呂催這輩子唯一栽倒在常均手上,她對他的陛下說出了埋藏多年的秘密:“母親不是死在任何人手上,是被呂催殺死的,我親眼所見。”

呂催沒有否認,因為確實是他殺死了陳皇后,京都劉、魏兩個世家不過將陳皇后逼瘋,而哄她喝下毒藥的是呂催。

也沒有任何人誣陷陳皇后,她本來就是人人誅之而后快的毒后,呂催是她的鋒利爪牙。陳皇后用少女的鮮血保養(yǎng)容顏,她在位七年后宮無一人有所出,導(dǎo)致皇家子嗣凋零,她的母家仗勢殺人,告到京都來全被她壓下。

這些事實,只有一個人不信——是皇帝,他深愛陳皇后的絕美容顏,對她言聽計從。陳皇后死后,他不能對民心擁護的劉、魏兩家動手,如今得知殺死他愛妻的是呂催,極怒之下要親手斬了他。

比起蒙蔽自己內(nèi)心的皇帝,呂催一直都知道陳皇后在做什么事,但只要她開口,他必定默默為她做到。

“我想著就這一次,這一次讓娘娘開心,下次我一定勸阻她,可是不知不覺,我已經(jīng)做了太多錯事。娘娘說我是她的親人,誰都會害她,只有我不會,她在臨死前將兩個女兒誰都沒有托付,只托付了我?!眳未吖蛟诖蟮钋办o靜地說。

“娘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未出嫁前是個坦率真誠的女人,我見過的最好的女人。大雪天我爹被討要賭債的人打死在街頭,娘守在街頭三日哭瞎了眼,他們要拉她去窯子抵錢,官府來了人也不管,我三日都未進粒米,是娘娘打馬路過,一鞭子抽散了那些惡霸,她說我太可憐了,讓我跟了她。人人都罵她脾氣壞,可她從來不打我,人人都喜歡她的美艷,可我只仰慕娘娘這個人。”

“殺了娘娘,是我一生中為報答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彼ь^笑道。

皇帝的刀架在呂催的脖子上,最終是常均為他求情。她并不是單純要幫呂催,在這之前,她對呂催說:“我心中一直記掛著你的恩情,你養(yǎng)我十多年,而今我求陛下留下你的命,算是一筆勾銷,各不相欠。你再也不要提及從前,再不要插手我的事。”

她一字字說完,神情淡漠,擺正了肩頭,拿出王女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呂催在她眼中看到了得意。

常均在東胡的第二年生下了我。呂催始終相信她會回來,他覺得她想要帝位,想要為陳皇后復(fù)仇,所以在陛下的大軍侵入東胡之時,就是他們再次見面之時。所以,呂催與當年的外戚勢力勾結(jié),交好頗有戰(zhàn)功的馮將軍。宮中剛出生的小皇子格外喜愛他,這讓呂催顧慮重重——若有了小皇子,常均便絕無可能稱帝。

天子看出了他的企圖,但他有心無力。他已五十二歲,突如其來的大病摧折他剩下的歲月,呂催每晚為他送去吊命湯,保著他最后一口氣。天子明白,呂催還對常均抱著希冀。

天子本來有雄心壯志,想開拓疆域,征服東胡,如今他改變了心意,他要呂催死。因為呂催是他的燃眉之急,是他的內(nèi)部毒瘤,天子十分擔(dān)憂在自己死后,呂催會殘害小皇子。

呂催接到了指令,他將帶著一隊人馬前往東胡接回公主常均,然后中原就會與東胡開戰(zhàn)。他異常高興,以致于沒有嗅到其中的殺機。

“我到如今才知道,常均跑那么遠不是為了帝位,而是為了離開我?!眳未哒f。

呂催很容易就得到與常均見面私談的機會,他說:“陛下準備對東胡動手了,達赤驍勇善戰(zhàn),誰都不能擊敗他,但是你可以。你是他深愛的妻子,誰都不會想到你會在他熟睡之時,用簪子鑿開他的腦袋?!?/p>

常均聽到這些話并沒有惱怒,她平和了許多,明確地告訴他:“我不會這么做?!?/p>

她領(lǐng)著我給呂催瞧:“這是小冬。從前我們一起住在大漠,我很想念冬天,所以給他取這個名字。我眉眼一點也不像母親,但是小冬很像,他長大了會是個俊美的男子。”

常均竟然對呂催笑了,她靜靜地說:“我已經(jīng)原諒你了,因為我有了兒子和丈夫,已經(jīng)不再需要你了。如果你奪走我的一切,我一定會親手掐死你?!?/p>

常均變了,她不再是從前那個古怪陰惻的少女,她熱切地向呂催詢問蟄蟄的近況,還會不冷不熱地關(guān)心幾句他的身體,而呂催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與失落。

他寧愿她痛恨她,因為愛的反面并不是恨,而是徹底的釋懷。

呂催當晚決定離開,他不會強人所難,他知道常均是真的過得很好,知道這一點他便安心了。但是劇變也發(fā)生在當晚,達赤接到了中原皇帝的密令,誅殺呂催!

“我后來回到了京都,才知道陛下曾下令讓達赤將我射殺在東胡。不過達赤的陰謀沒有得逞,我安全回到京都,對陛下說,您是時候死了?!眳未呦蛭艺f。

天子不甘地咽氣,小皇子由呂催輔佐為帝。呂催見到常均的最后一面,是她為人婦為人母溫柔的一面,他決定此生不再打擾她。

“可是我沒想到,常均竟然先我一步走了。”他說。

作為交易,我要將母親在東胡生活的事情告訴他,可是我不說——那些事情不能說,說了呂催會發(fā)狂。

從我五歲起,母親與父親經(jīng)常吵架,我好幾次從父親眼中看到殺機。母親規(guī)勸他喝烈酒,他竟然將酒杯擲到她的額角,習(xí)武之人力氣大,母親的額頭頓時血流如注。他在宴席上收了兩個舞女,瞧見母親不高興冷著臉,便有意嘲弄她,可是母親不以為意。他卻越說越生氣,一把抓起她推出去,當晚母親是一瘸一拐地來我房間的。

我問母親是不是父親傷的她,她搖頭,說父親是想殺了她。

他們最后一次大吵,母親摔碎了所有能摔的東西,而父親將一把刀扔在她裙邊,叫她滾回中原。侍女哭著來找我,跪下求我:“世子爺,你快出去看看,大王要殺了夫人?!?/p>

我急忙趕到,撲身上前阻攔父親。父親用世間最惡毒的話形容母親,他邊說邊冷笑,我在想,一個人怎么能這么恨一個人,他如果真的這么恨她,為什么又在營帳內(nèi)偷偷地流淚?

母親在東胡的十幾年,過得實在太難了。

“你這個小東西,想耍賴嗎?”呂催問。

我就是在他面前耍賴。

第二日,我便準備回東胡。出了關(guān)口,聽到消息說父親將母親的名字從族譜上抹去,換上了其他女人的名字,我有不祥的預(yù)感。果然沒多久,我們便被呂催的人馬追上了。

此刻的呂催與之前的慈愛截然不同,他面容陰毒,像是做決定鏟除馮家前的神色,這才是真正的他。他將我關(guān)押起來,說:“達赤讓我喪女,我便讓他嘗嘗喪子之痛。”

他知道了一切,達赤修改族譜徹底激怒了他,他上書皇帝,說達赤蔑視皇權(quán),侮辱王女,請求帶兵討伐。小皇帝以為跟在自家御花園騎馬打仗一樣,想要親征。

我被當作俘虜,引誘父親上當,父親為救我果然率軍來了。小皇帝連敗了兩次,驚慌失措,他要放了我,但是呂催不準。下面有人不服他,被他斬殺于三軍陣前,這個老人鐵了心,要與父親死決。

呂催一手提劍,一手提我,沖對面馬上的父親笑了一下。父親望著我,皺眉說:“呂催,小冬不只是我的兒子,還是常均的兒子,你想下了九泉,還被常均怨恨嗎!”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喉嚨涌出粗嘎難聽的聲音,“我就想為常均討回公道。哪怕她恨我,我也想讓她知道,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要告訴我一聲,我就會保護她?!?/p>

人生最遺憾之事,對于呂催來說,莫過于此。

呂催這些年來一直反復(fù)做一個夢,他不過離開了陳皇后四個月的時間,替她去南方處理家族糾紛,一回來就發(fā)現(xiàn)她精神失常,像只貓一樣瑟縮在大殿的角落。那場鏟除妖后的行動還沒有平息,她一見他就流淚,說她害怕極了,總是贊美她容貌的丈夫遠離她,兩個女兒被人奪走。呂催不敢置信又心如刀割地問:“娘娘,他們對你做了什么?”

而今,他按照陳皇后的遺囑說要照顧常均一生,卻離開了她十七年,任憑她在東胡叫天不靈叫地不應(yīng),讓她挨打受欺負。一想到這些,他難受得五臟六腑都要裂開了。

“我昨晚又夢到我的常均撲到我懷里,她喊我爹爹,邊哭邊跟我說她其實過得很不好,要我接她回來。我摸著她的頭說一定會為她出氣,夷平東胡,揪出那些人,叫他們后悔??晌覊粜褋恚U蟄問我姐姐什么時候回來,我才想起常均已經(jīng)死了。就算常均活著,她也斷然不會跟我說這番話,她從來都是打落了牙往肚子吞。我的常均為什么只肯在夢里對我哭啊!”

這個老人竟然在陣前落淚,他揪著我的衣領(lǐng)松了些,三軍肅穆地注視,他抬頭說:“我今日,只想將你們屠戮殆盡,讓你們也體會到我的切膚之痛!”

我見準時機,想從他手中搶過劍,他一側(cè)身,將劍身更加貼近我的喉嚨,已見一絲血線。父親目眥欲裂,聲如洪雷:“你放小冬回去,我的性命你拿去!”

我怎能容忍父親因我喪命,轉(zhuǎn)頭沖呂催怒道:“你說你傷心,我與父親的傷心不少你一分一毫。你說你一定要殺人,你最該殺的是你自己!陳皇后之死也全是因為你,是你縱容陳皇后的惡行,是你寵壞了母親!”

呂催的劍不再上移,他怔怔地看著我,是他將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都寵壞了,是他一手摧毀了她們。倘若他全力勸解陳皇后,事情不會到那一地步;倘若他及時與常均溝通,常均不會早逝,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正恍惚著,從他背后飛來一支箭,是從軍隊里某個角落發(fā)出的。手持弓箭的小兵當年是京都某戶高門子弟,被他全家流放,這次拼死也要殺了他。

呂催沒有驚訝,仿佛他早已知道背后會有箭射來——就算不是那個小兵,還有其他人,朝中眾臣想要他的命很久了。

他緩緩倒下,有人震驚這頭老怪物也會倒下。他眼神空洞,淚滿眼眶,他只是個平凡的老年喪女的男人而已。

“常均不是個好妻子,不是個好母親,也沒有盡到做公主的義務(wù),小冬,我替你母親向你賠罪。我早就對常均說過,她這么陰晴不定,爭強好勝,別人不會原諒她的,可是父親總能原諒她。我多想讓你們再寬容她一下,常均不是一開始就是這樣,她小時候聽話可愛,喜歡背書和射箭,說什么都頭頭是道,又最會體貼人,對我這種奴才也很尊重。我被核桃殼割破了手,她送我小手帕;暑天里我又累又熱,睡過去一覺,她用扇子為我扇風(fēng),直到她發(fā)現(xiàn)她平時親近的人竟然合起來要害娘娘?!?/p>

“常均其實是個好孩子啊?!彼?。

呂催被及時救下,但他的身子徹底垮了。朝中開始對他進行清算,他被整治了一年多,所有人都知道他活不過春末,于是假仁假義地送他回故鄉(xiāng)。

我第二次踏進京都,是為了東胡與中原重修于好。呂催倒臺了,再也不是他的天了,我還是去見了呂催。

小屋臟污凌亂,昏暗濁臭,他費力地睜開眼睛,見到是我,笑了:“他們說要送我回故鄉(xiāng),是送我見閻王吧,我哪有什么故鄉(xiāng)?!?/p>

“再說,我不敢死,我不敢下陰間,常均說她在人世被我折磨了一世,我何必到陰間再惹她心煩?!彼猿罢f。

我阻止了他:“父親之所以與母親決裂,原因是你。你就不奇怪,當年為何你能在父親手下平安回到京都嗎?是母親阻止了父親?!?/p>

他整個人一僵,我繼續(xù)說,那年我六歲,有一晚父親穿上了盔甲,備好了嚴整的軍隊,我后來才知道父親是與中原的皇帝密謀呂催的命。母親原本要給我講故事,卻沒有如約而至,我前去找她,見她和父親在房間里,父親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母親用簪子抵著他的頸部。

“就這一次?!蹦赣H說,給父親下了藥,讓他不能踏出房門半步。

“我要你傳令,撤掉對呂催的所有計劃,否則我會殺了你,你知道我言出必行。”母親威脅父親,她的神情可怕,我竟然生出念頭,如果父親不答應(yīng),她真的會殺了他。

當年陳皇后發(fā)瘋,竟控制不住自己要殺了兩個女兒,呂催為了保護常均與蟄蟄,忍痛毒殺了陳皇后。常均從那一刻開始,就欠下了呂催,他為了她,沾上自己最重要的女人的鮮血。

“你跟小冬都是我的親人,呂催……同樣也是我的親人?!蹦赣H對父親說。

父親恨上母親,就是因為那刻得知,這個女人真的下得了手,讓自己變成寡婦,讓我喪父,只為了呂催。

我?guī)蛥未咭春帽蛔?,推開門出去。我聽說宮中小皇帝不思飲食,成天鬧著說要呂爺爺回來,蟄蟄姨母也在四處找他,呂催這一生,并不是無人牽掛。我反倒有些羨慕他,因為最牽掛他的,是我的母親。

他在我背后碎碎念著什么——呂催想起了那年陳皇后問他給小公主取什么名字好,他說“就叫常均如何?”原以為皇后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她真的用了。他說自己這個下人起的名,果然承不起一個公主的命運。

“書上說,常均是庸常之人的意思,我想要小常均一生平庸,無災(zāi)無難,不生病痛。我只想要小常均一生平庸而已……”他說著,閉上了眼,涼風(fēng)習(xí)習(xí)拂面,仿佛回到那一年酷暑,故人為他扇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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