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軍

一紙協(xié)議的墨跡還未干透，它早已經(jīng)像高飛天宇的飛雁，將和平的音符如甘霖細雨灑落中原以及冀北。關(guān)閉了的大門開了，迎接他們的不再是兵戈箭矢，不再是殘陽如血，不再是鼙鼓爭鳴。單調(diào)惆悵，落滿了戰(zhàn)爭憂傷的千里驛路換了一副全新的模樣。遼與宋的友好使節(jié)開始走上了長達一百多年的漫漫路途。期間，多少文明的符號如珍珠一樣飄落在歷史的瞬間，多少清晰而又遠去的背影，就在山川草木之間留駐。

一

公元1005年的春天，冰凍的黃河之水在呼嘯的南風中裂解，河岸的楊柳朦朧春色，田疇麥苗淺鬣如寸，生機盎然。去年冬天那場城下大戰(zhàn)留下的痕跡依存，幾棵老樹上刀砍的瘡疤好像一道結(jié)痂的傷口，不過，時光流逝，它終將在春風夏雨的浸潤與滋養(yǎng)中慢慢愈合。

這是不一樣的景象，泛上心頭的就像一杯酒，苦澀甘甜。

一隊人馬離開了都城開封，將越過黃河，他們的目的地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塞外草原。

為首者，卷腳幞頭、內(nèi)里曲領(lǐng)寬袖的紫衣袍，外罩鶴氅，站立黃河岸邊。水流湍急，他的眼神在空曠寥廓的原野如奔馬縱橫，直抵千里之外浩瀚蒼茫的草原之地。宋立國至今已經(jīng)45年，與北方勁敵契丹握手言和，雖不能收復(fù)燕云十六州，不能完成統(tǒng)一北方大業(yè)，然而，于飽經(jīng)戰(zhàn)亂、遭受離人之苦的百姓來說，善莫大焉。想到這些，孫僅感覺肩負使命的擔子更沉了。

孫僅無疑是幸運的。當朝廷的一紙詔書抵達開封府時，他正坐在官衙內(nèi)，凝神注目，審閱一份份的刑事案卷，此時，他正做著開封府的推官，肱骨之力以求公正廉潔。

宋朝真宗時期，才華橫溢、盡忠為國的朝臣不計其數(shù)，為何會相中孫僅呢？

在歷史的空間內(nèi)鉤沉，或者可以管中窺豹，找到一些緣由。孫僅生于河南汝州一個官宦世家，濃厚豐腴的書香氛圍，自小就在他的心靈中撒下了讀書種子。年少時，他勤讀嗜學，尤其喜歡儒家經(jīng)典，“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薄鞍讲豢砷L，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崩世实淖x書聲穿越晨曦的時空，夜深人靜，一盞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四壁，孫僅手不釋卷，心靈之舟漫游于賢者精心構(gòu)筑的思想大河之中，那翻卷的奇異浪花無不令他心動。

年復(fù)一年，《詩經(jīng)》《禮記》《左傳》《孟子》等等書籍已經(jīng)爛熟于心，儒家講求的言而有信、清廉守正、以民為本、微言大義、格物致知等等理念深深烙印在頭腦中。

宋代科舉日益完備，孫僅希望從小儲備的厚重的儒學知識改變自己的命運。機遇是給有準備之人預(yù)備的。在經(jīng)歷鄉(xiāng)試、會試以及“帖經(jīng)”“詩賦”“策論”幾道復(fù)雜險峻的關(guān)隘之后，孫僅榜上名列前茅，安靜等待殿試了。

29歲那年，即宋真宗咸平元年三月，孫僅第一次走進威嚴雄偉的大殿講武殿，趙恒這一年風華正茂，不過30歲。他在咸平元年春正月曾經(jīng)給宰輔呂端等人下令“選明經(jīng)術(shù)者以聞”，這已經(jīng)為殿試及第者定下了調(diào)子。

當孫僅與幾百名士子向趙恒行禮膜拜時，他一定會被這個儒雅睿智、青春煥發(fā)的年輕皇帝所打動的，學識可以填補鴻溝。孫僅他們誰不期待有朝一日，能在瓊林宴上再次遇見年輕的皇帝呢？

我們無法得知公元998年3月孫僅端坐于講武殿中揮毫答題的心情，殿試的規(guī)程是“凡進士，試詩、賦、論各一首，策五道，帖《論語》十帖，對《春秋》或《禮記》墨義十條?！眱?nèi)容繁復(fù)，這對于儒學之功深厚的孫僅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

試卷答畢，孫僅隨著士子們匆匆走出講武殿，接下來的幾天，就是苦苦等待了。孫僅和士子們都明白，衡量奪魁靠的是“學識優(yōu)長、詞理精絕為第一”，想當那個聞名天下的狀元，除了實力，還要有主考官的賞識。真的不容易。浩瀚的歷史，當年評定孫僅等人的名字依然留在歷史深處?！罢孀谙唐皆甓率湃眨院擦謱W士楊礪權(quán)知貢舉，知制誥李若拙、直昭文館梁顥、直史館朱臺符權(quán)同知貢舉，準詔放合格進士孫僅已下五十一人?！睏畹Z何許人也？他是宋太祖建隆元年的狀元，他“介直清苦”“以善政聞”。李若拙“質(zhì)狀魁偉，尚氣有干才”，也是進士出身，殿試后“擢上第”。梁顥博學好古，22歲就中狀元，典型的青年才俊。

這幾個人，學富五車，精通儒學，那可是大知識分子，用今天的標準衡量，都是人文科學大師。幾百名進士參加殿試，只有五十一人合乎要求，足見殿試選拔門檻之高。他們能看中孫僅，顯示了孫僅才華橫溢，冠絕群芳。

唱名第一的孫僅享受到了無上榮譽，“三月己巳，……壬申，賜進士孫僅等宴瓊林?！薄碍偭帧痹阢炅撼俏?，是一處皇家園林，宋太祖時期始建，“殿后花枝白間紅，樓前當?shù)谰G楊風。橫飛彩檻波光外，倒寫朱闌水影中?！薄皺懟t蕊盛，苑樹綠陰成。雨過池塘靜，風來殿閣清。”這些詩人留下的詩句，為我們展現(xiàn)了當年奇花異草、水榭亭臺的迤邐之榮。宴瓊林是宋朝時期一道獨特的文化風景。從宋太祖開始，殿試后，皇帝都要宴請這些進士。北宋一位無名氏描繪了熱鬧繁華的景象：“闊步青霄今得路。腳底生云，擁入蟾宮去。好是來年三月暮。瓊林宴處人爭睹?！背燥埵切。蔀樘熳娱T生、為國效力則是正道。

英姿煥然、躊躇滿志的趙恒與敦厚內(nèi)斂、端懿沉靜的孫僅相見了，拋開君臣禮節(jié)不說，談?wù)撛娰x、治國之策一定是酒酣歌舞之際的清淡插曲。身為狀元郎的孫僅無疑是那一天耀眼的明星。

不過，貴為狀元郎，在宋代，很多人也得從基層開啟仕途的第一步。孫僅鞍馬舟車，來到長江岸邊的舒州（今安徽安慶），為團練使推官，管理獄訟之事。從這一點看，孫僅對于法律條令頗為在行的。公元1001年8月，孫僅迎來了人生的一次重要轉(zhuǎn)折，他被推薦參加集賢院考試。宋代，給學識淵博的知識分子提供了很多比拼的舞臺，孫僅是三年前的狀元，不過，這一次，他遇到了真正的對手，各地推薦者，不乏“詞旨優(yōu)長，經(jīng)義精富”之人，在策論中孫僅名列第四，進入了匯聚踔絕之能、操翰成章之才的集賢院做了一名直學士，不過，這是一個主要負責“刊緝校理經(jīng)籍”的機構(gòu)，很像一個高級編輯。有趣的是，孫僅還做光祿寺丞，一個負責管理皇帝膳食、祭祀等事物的機構(gòu)官員。當笙歌燕舞、醇酒飄香的時刻，孫僅看著端坐高堂之上的年輕皇帝，內(nèi)心一定很復(fù)雜的，畢竟，無論哪一個官職，距離“達則兼濟天下”的宏愿都距之甚遠。好在這個時間并不長久，在這一年，他為浚儀（今開封市內(nèi)）縣令，三年時光，并不太平，契丹南下入侵中原，邊患已經(jīng)成為懸在頭頂?shù)囊话牙麆Α?/p>

公元1005年，遼與宋的雙手握在了一起，戰(zhàn)爭硝煙慢慢飄散，昔日的對手，成了兄弟。

“命開封府推官、太子中允、直集賢院孫僅為契丹國母生辰使”，孫僅成了“國母生辰使”，宋代數(shù)以千計的使遼使中的一員。

不能不提的是推薦孫僅的幕后人物——寇準與畢士安。前者“淵之幸，力沮眾議，竟成雋功，古所謂大臣者，于斯見之”。后者“端方沉雅，有清識”。生逢其時，孫僅才華出眾，不會沉淪于世，在一個政治相對清明，賢人輔政的時期，當出使遼國這樣事關(guān)國家大計的事情出來時，他們自然就想到了篤于儒學、端愨醇厚的孫僅了。

孫僅或許沒有想到，遼與宋的百年和平之路，將從他的北行開始。

二

北行之路充滿了艱辛與困難，這是一次全新的行程。

早春的中原大地，飽經(jīng)創(chuàng)傷的村莊、田疇在慢慢恢復(fù)。千里驛路，之前兵戈鐵馬、鼙鼓震蕩、廝殺慘烈的景象如煙消散。凹凼不平的驛路，還可以看見斷劍殘矢的身影，馬蹄凹陷的痕跡上，已經(jīng)長出了幾許青草，在南風的衣袂中飄搖不已。誰家的田里，幾頭耕牛埋頭拉犁，長長的韁繩后面，幾個健壯的小伙子，手里甩著長鞭，清脆的聲音越過柳梢頭。

他胯下的那匹青棕馬，離汴梁越來越遠，黃河的波濤翻卷之聲隱匿在遠方的云霧。

孫僅的衣囊內(nèi)，藏有趙恒寫給遼圣宗和他的母親蕭綽的親筆信，他不知道，當博弈的生死對手變成兄弟后，他親臨北方會遇到怎樣的情形？

當孫僅抵達邊境，真宗“二月……置霸州、安肅軍榷場”的聲音還清晰回蕩。這些緊鄰兩國邊界白溝河畔的榷場，就像連接兩國人民的樞紐，商貿(mào)的大門敞開了，在北去的路上，宋朝的商貿(mào)馬隊載滿了精美的瓷器、柔滑繁麗的絲綢、來自江南水鄉(xiāng)的新鮮茶葉等等物資。那鼓囊囊的包裹壓低了騾馬的脊背，馬車在驛路上的背影如一團黑螞蟻，越來越遠。

孫僅一行，帶著不少的士兵、仆役，沒有他們，自己縱有三頭六臂，遇到不測之險，也是無能為力的。或許，他想到北方人煙稀少，驛路荒涼，夜晚，難免露宿山野。他還命人帶著帳篷、行李、什器等等。當夜色氤氳月亮的清冷，前不見村墟彌散的炊煙，后不聞商旅悠揚的駝鈴聲，只得停下。當他揮墨抒寫時，孫僅是否想到了向朝廷建議，盡快在驛路多建設(shè)一座座館驛呢？我們找尋不到他留給后人的使遼語錄，不過，從他之后使遼使所記錄的文字來看，館驛已經(jīng)如滿天繁星，在綿長曲折的驛路上閃閃爍爍，在漆黑的夜色中，一盞盞燈火，如文明的接力，將遼與宋緊緊相系。

千里驛路，孫僅的隊伍緩緩前行，他不敢怠慢，時常叮囑兜鍪甲胄的士兵，一定要小心馬隊馱運的精致禮品，還要小心驛路旁側(cè)山林潛伏的猛獸襲擾。

行旅的難捱，孫僅是否寫詩言志，傾訴衷腸，我想這是一定的。使遼的宋代高級知識分子，給我們留下了非常多的使遼詩歌，這是一種自覺的文化習慣。遠走他鄉(xiāng)，夜宿山谷，陌生的地域與環(huán)境，雄奇壯闊、曠遠郁郁的北方大地，自然是可以觸動孫僅的詩情的。

讓孫僅意想不到的是“僅等入契丹境，其刺史皆迎謁”，或許，文化就是一種最好的粘合劑，在它的面前，撕裂的鴻溝、戰(zhàn)亂的傷痕都可以彌合。契丹覬覦中原不可得，然而，他們對于漢文化的喜愛是很深刻的。幽州（今北京地區(qū)）地域，農(nóng)耕文明發(fā)達。創(chuàng)新思想發(fā)達的契丹人，因地制宜，實行南北官制。遼圣宗本人通曉音律、書畫、詩詞、儒學等，實際上，遼國從第一個皇帝耶律阿保機開始，他們深受中原文化影響，歷朝歷代莫不如此。

孫僅之名，遠播塞外，到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刺史理應(yīng)迎謁，在和平空氣濃烈的北國春天，這自然是遼圣宗帶給他的一份獨特的文化溫暖。

這一瞬間，酣暢熱烈，“又命幕職、縣令、父老捧卮獻酒于馬前，民以斗焚香相迎，門置水漿盂杓于路側(cè)，接伴者察使人中途所須，即供應(yīng)之”。這是當時的盛況描繪，封閉許久的遼與宋道路打開，民心如滾沸之水熱烈洋溢，如溫馨之風撲面而來。孫僅內(nèi)心一定五味雜陳、感慨萬端。梳理歷史，孫僅明白，遼與宋之戰(zhàn)，黃河以北的中原大地無疑深受其害。頻繁的戰(zhàn)亂，民無寧日，南下的契丹戰(zhàn)馬無情踐踏村莊、田舍，北上的宋兵斷戟沉沙，魂斷異鄉(xiāng)?，F(xiàn)在，戰(zhàn)爭的陰云從百姓的心頭慢慢飄散，他們怎不珍惜與興奮呢？

席間，幾杯酒下肚，內(nèi)斂敦厚的孫僅與契丹刺史們談?wù)摰脑掝}，沒有唇槍舌戰(zhàn)的外交辭令，有的是詩詞歌賦的清新溫暖；沒有自負與高傲的神情，有的是彼此平等自由的學識交流，那一夜，宴席中回蕩著詩書禮樂的綿長回音。

五月，孫僅抵達幽州，契丹人的最大城市。孫僅一定想到了公元979年慘烈悲壯的高梁河之戰(zhàn)，太宗乘驢車奔逃的畫面猶如一道很難愈合的傷口，不時鱗傷這些士子的心頭。時隔近三十年，幽州城依然巍峨聳立，敵樓旌旗飄蕩，南門開陽門與丹鳳門敞開了心胸，迎接來自中原第一位和平使者的到來。

烽火硝煙散盡，城內(nèi)商賈往來不絕，坊市整飭林立，人流攢動如織。孫僅不禁折服于契丹人的城市管理能力。五代以來持續(xù)的動蕩，中原很多漢人遠避他鄉(xiāng)，來到幽州一帶開墾土地，筑屋營生，在路途上，百姓簞食壺漿的那份熱情與淳樸，無不流露對于和平安寧生活的期望與珍惜。孫僅深知和平的珍貴，遼與宋的由對手變成兄弟，這是民之幸矣！我無法得知，孫僅還有沒有從中華文明這一更廣闊的角度看這一和平的深遠歷史意義。中原文明與游牧文明可以諧和共生，遠去了硝煙鼙鼓，譜寫的是一曲延續(xù)一百多年之久的和平樂章，這是中華文明的一大奇異的景象。

三

當孫僅來到幽州城館驛安頓，此時，遼圣宗耶律隆緒，他正在延芳淀（位于今天的北京通州區(qū)內(nèi)，是契丹皇帝每年春天來此狩獵的一處皇家濕地園林）狩獵游玩。

年輕的皇帝聽說宋國使臣已經(jīng)到了幽州，于是，離開了水草肥美、波光瀲滟、鵝鶩所聚的延芳淀，直奔幽州城。他立即下令，召見孫僅。

孫僅行前盡管已經(jīng)了解了一些耶律隆緒的史料，然而，契丹與宋隔絕許久，一些說法如一團迷霧，朦朧虛幻?；蛟S，他的印象里，耶律隆緒屬于剛愎自用的一介武夫，即使胸中有文墨，也不過是他好戰(zhàn)殺戮的一點裝飾而已。這個十歲登基的小皇帝，現(xiàn)在不過三十三歲，正是睥睨天下，傲視群雄的年齡。

他將怎樣面對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皇帝呢？

當孫僅邁步走進大殿，他鎮(zhèn)定自若、舉止端莊，毫無畏懼之心。禮儀之后，孫僅遞交了趙恒親筆書寫的給國母蕭綽以及耶律隆緒的書信。遼主展閱的那一瞬間，不禁擊掌拍案，贊嘆不已。宋朝皇帝文藝細胞異常豐富，趙恒善書法，而耶律隆緒書畫精通，一封書信，自然有了談?wù)摰脑掝}拉近了彼此的親和力。耶律隆緒對于文化的喜愛給孫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宴席之上 ，孫僅與耶律隆緒侃侃而談，他們談詩論賦，醇酒飄香，歌舞弦樂之中，漢風流淌，這個十歲即能吟詩的年輕皇帝不禁吟詠起他的豪氣之作：“一時制美寶，千載助興王。中原既失守，此寶歸北方。子孫皆宜守，世業(yè)當永昌?！痹姼柙煸労苌畹膶O僅當然聽出了這弦外之音。

孫僅自然也不敢怠慢，也奉上一首自己的詩歌助興：“閑如云鶴散如仙，逸士聲名處處傳。詩自會來輕物象，道從高后小林泉。”月影移窗，燈光搖曳，耶律隆緒與孫僅毫無倦怠之意，談音律、論書畫、道佛精義、儒學之典范、科舉制度、地方興學等等，沉浸其間的是文化暖意。這個五月的夜晚，漢風與契丹風撲面而至，就像天空中自由飛舞的的一對鳳凰鳥，攜手相伴，展翅翱翔，在中華文化的宏大幽深的天空，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這個五月的夜晚，耶律隆緒與孫僅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君臣之間的尊卑秩序，平等交流，相談甚歡。

孫僅豐厚廣博的學識深深折服了這個醉心于中原文化的契丹年輕皇帝。他與孫僅商定，明日還要一起進行深入的文化交流。耶律隆緒“屢召僅等宴會張樂，待遇之禮甚優(yōu)”，就是當時情景的真實再現(xiàn)。遼與宋的兵戈之爭成為了歷史，取而代之的則是勃勃生氣的草原文化與中原文化的和諧共生?；氐金^驛的孫僅內(nèi)心一定激動異常，他想起了唐代詩圣杜甫的時代呼喊：“安得壯士挽天河，盡洗甲兵長不用?！比缃瘢曛疇帩u漸遠去，與百姓而言，與文明而言，這是幸事?。?/p>

讓耶律隆緒感到惋惜的是孫僅的歸期臨近了。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手下，多一些像孫僅一樣的直諒多聞、“磊落如瑯玕之圃，焜耀似縟錦之肆”的儒學賢士??！這一次的會面到底產(chǎn)生了怎么樣的影響？或許，這些記敘略見一斑：“二十四年，是年，放進士楊佶等二十三人及第?！薄岸迥甏赫?，建中京?！逼醯と酥t虛學習科舉制，在圣宗之手的助推中，以及遼與宋和平之光的文化溫暖里，在北方草原深處，孕育出了一代又一代學識深厚、肩負重任的進士。中京之地，平川沃野，老哈河蜿蜒流淌，草肥水美，孫僅之后的很多使遼使，在中京完成自己的使命，耶律隆緒以及后繼者，可以更進一步感受中原文明的蓬勃健碩。

孫僅之后的一百多年和平時光，遼與宋，使節(jié)往來不絕，文明腳步堅毅執(zhí)著。中原文明與草原文明的交流相融，結(jié)出了綺麗的花朵。這是中國歷史上獨一無二的別致文明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