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鳥（土家族）

巧妙挪移，無縫對接，意象、思緒都擅長。能生出巨大張力，輕輕巧巧把你吞沒。灑脫，是與命運握手言和。每次和解，都有一抹化不開的悲哀。但也就這樣吧，還行，有什么是風(fēng)輕云淡不了的呢。

——朱彩梅

長水機場

爹右手端著一疊煎雞蛋

左手握著五元錢

來到收銀臺

這讓我心里一緊

果然，糟糕的事發(fā)生了

“你好，二十五元”

“不是五元嗎？”

爹疑惑地望著對面

制服上面那張臉

像長水機場的霧

爹望著霧

霧不回答

一秒，兩秒，三秒

爹囁嚅著

灰溜溜地轉(zhuǎn)身

走向拿雞蛋的地方

這個皺巴巴的老男人

已不知去向

我邊吃煎蛋邊想

為什么我以為他是我爹

走在鐵軌上

天空可以藍

但別太藍

太藍就憂傷了

鐵軌可以長

但別太長

太長就迷失了

我走著走著

變成一列老火車

身體里是鹽巴、山貨

和來路不明的愛情

也有時候

我走著走著停下來

像水牛一樣

回嚼著舊日時光

還有時候

我想

天空愛怎么藍就怎么藍吧

鐵軌想多長就多長吧

我走還是不走

暮色都會降臨

還那么不愛干凈”

沉默的向?qū)?/h2>

他走在前面

不說話

項鏈像一條麻繩

套住黑亮的脖子

T恤上的汗?jié)n

形成斧頭的圖案

小腿鼓脹

那是剛吞羊羔的巨蟒

他仍然不說話

云不流

鳥不叫

裹挾腥味的風(fēng)

令人窒息

我期待又害怕他開口

害怕他突然轉(zhuǎn)身

我?guī)状蜗胫浦顾?/p>

但終究沒有

就這么站著

從忐忑變得平靜

我不知道

我是在享受她的服務(wù)

還是要滿足她為我服務(wù)

這樣的事情

她干了五十年了

擦丈夫的褲子

擦兒子的褲子

擦孫子的褲子

我幸福地站著

幻想她再為我擦一萬回

后來得知

帶我們?nèi)ズ＿叺?/p>

是楊老六的傻兒子

5歲時媽跟人走了

10歲時爹摔斷腿

15歲進城打工

在公交車上喊抓小偷

被打壞了腦子

擦褲子

她彎著腰

用濕毛巾

擦我褲子上的泥灰

擦了上面擦下面

擦了前面擦后面

擦了左腿擦右腿

她圍著我轉(zhuǎn)了個圈

“都四十幾歲的人了

右耳

你站在右邊

你站在右邊令我愉快

隨便說什么吧

我像二十年前那樣聽話

第一句

溪水淌過鵝卵石

第二句

蟋蟀在麥地彈琴

第三句

父親的斧子下木屑飛揚

感謝你

你的舌尖演奏天籟之音

感謝那場車禍

冬天的車輪

把我的右耳還給了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