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初到杭州,西泠橋畔,對著殘荷,
我在蘇小小的墳前坐了一夜。
催花的陣雨,綿綿不絕,
斷橋上,我想著那條修煉了千年
因風雨大作,來到西湖上安身,春心蕩漾的白蛇。
南屏山,撿松果的老嫗莊嚴肅穆的樣子,
像女媧在煉石,
萬松書院,我披上袍子,迎風,一再化作蝴蝶。
柳浪聞鶯,秋夜初寒,
陳端生燈影斜搖,信筆虛構了孟麗君;
馬坡巷走到場官弄,
怨去吹簫,
狂來說劍的龔自珍,
一低頭,就變成了曾因酒醉鞭名馬的郁達夫;
哦,世事,錢塘江潮水洶涌,
初似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再似項羽雪夜破章邯……
從杭大路,秋濤路,婺江路,
中山南路,通盛路,
從《警世通言》的豐樂樓,
《儒林外史》的城隍山,
《水滸傳》的蓼葉尖刀,
《七俠五義》的劍影,
從蘇軾的《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
馬遠的《鳳凰山居圖》……從寶石山上,棲霞嶺上,
我望著這夕陽下,明滅不定的亂流,
我多像《紅樓夢》這部大書里的一個小人物,
眼睜睜看著第八十回的大幕徐徐落下,
急于走進西湖,這水的鐐銬,這風月寶鑒,尋歡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