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尤之
關(guān)于愛情,她說有慕情和依情兩種。她發(fā)明的詞兒,我們沒聽說過。她的愛履歷程就這么在慕情和依情中穿梭著。她這么區(qū)分,當(dāng)然是有依據(jù)的。依據(jù)就是她自己的感受。她因此而慨嘆,愛情啊,你姓什么?
她的這種劃分并未得到我們的認同,因為對于愛情,我們都有感受,都有自己的標準。她仍我行我素,堅持自己的評判。事實也是如此。自然界的東西從來沒有一模一樣的,包括愛情。我們否定不了她,她也不在乎我們,自行其是。
她的愛情是從烏廣出發(fā)的。烏廣是個小村莊,她姐姐嫁在烏廣。那時她才十八歲?;ㄒ话愕哪挲g,花一般的夢幻。夢幻里鮮花綠葉,青山秀水,還有夢幻少年。在烏廣時,一個卓爾不群的少年,闖進了她的夢幻,在她即將啟航的青春路上,立下了第一座豐碑。她的夢幻從此繽紛多情。
姐姐家住在村莊的最西頭。四周是濃密茂盛的莊稼,村莊盤坐在郁郁蔥蔥中。姐姐家的西邊是鄉(xiāng)村小路,細細窄窄的,一些青枝綠葉正瘋狂地擠占路面,小路更顯瘦弱。越過小路,是樹林。樹很高,樹冠遮天蔽日。靜謐的林蔭。天然的公園。樹的名字她叫不上,但很喜歡。每次來烏廣,她都去樹林里走走,鳥語花香,枝繁葉茂,染遍了她的少女情思。樹林幾成她的后花園,來隨心,去隨意。
再往西,約莫二百來米,出了樹林,一條小河橫亙眼前,從北向南,溪水淙淙?!傲珠g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她應(yīng)景而唱,淺淺的笑泗溢在姣美的臉龐。
走出樹林,坐在河崖上,她對著溪水發(fā)呆。水面上,一群野鴨在游走,魚兒在水底淺翔。一陣清清的笛音,馭風(fēng)而來,如一葉細細的舞動著的絲帶,在樹梢上起伏,在水面上飄蕩,徐徐潛入她的心境。她輕輕合眼,由著絲帶把她纏繞?!短J笙戀歌》。她聽出來了。纏綿悱惻的情歌,滿滿的浪漫和溫情,她不由得心醉。阿哥的草原。阿妹的河。鮮花,蜜蜂,秋千。畫卷在向她展開。
笛音蕩著秋千,她睜開了眼。但見一少年,手執(zhí)綠笛,悠揚吹奏,從容而淡定,盡情演繹著戀歌,已然忘我,任風(fēng)輕花香,任枝搖葉晃。她就在少年的視線內(nèi),但少年始終未投來一瞥。少年吹著橫笛,目視遠方,沉醉在柔情的旋律中。少年約莫十八九歲,眉清目秀,俊逸若仙。她專心注視少年,欣賞他的神態(tài)。優(yōu)美的七孔笛音,閃電般道道飛來,攪動她心底的波瀾。她有些手足無措,一顆芳心無處安放,騰撲如鹿。
少年陶醉了,或是執(zhí)著,執(zhí)竹笛為畫筆,反反復(fù)復(fù)中,繪聲繪色,樂曲圓潤自如,波浪翻滾。接近尾聲時,但聽啊的一聲,少年驚醒。循著尖叫的方向疾跑。有人落水。少年扔下竹笛,跳入水中,將她攔腰抱起。她似乎昏迷,偎在少年懷中,許久才蘇醒。沒事吧?少年欣喜。謝謝。她猛地推開少年,裹著濕衣裙跑了。
并沒有故事發(fā)生,只是一段插曲。再聽清清笛音,或聞朗朗書聲;再見清瘦的身影,或睹陶醉的姿態(tài)。她遠遠地,不再走近。咫尺間,她選擇了躲避。而一顆芳心難以駕馭,少女的情懷珍藏著心事。每次來烏廣,她仍漫步林蔭,卻不與少年邂逅,再沒有。
那次小小的詭計被姐姐識破了。她會游泳,姐姐知道。故意落水,昏迷更是偽裝。姐姐認識那少年,說那可是鴻鵠,學(xué)習(xí)優(yōu)異,知書達禮,將來要展翅遠飛的。姐姐是過來人,猜中了她的心思。顧及她年輕的自尊,姐姐只給了少年很高的評價,卻不說她與少年的差距。她懂了。君子好逑的,未必就能采擷。一見鐘情的,僅僅是一見而已。她暗藏了傾慕之情,若遠若近地幻想著。來年秋天,果如姐說,少年考上了河北一所大學(xué)。這一次,姐姐沒猜中她的心思。姐姐以為不過是一場不著痕跡的邂逅。殊不知,愛的初體驗已印在她心中,烙下了深深的轍痕。后來再來烏廣,她仍會站在樹林里仰望,透過濃密的樹梢,去尋覓鴻鵠的身影,在落寞與惆悵中踏著夕陽歸去。
她沒有考大學(xué)。姐姐那句話戳傷了她。少年是鴻鵠,她便為燕雀了,何必不自量力?幾年后聽姐姐說,鴻鵠定居英國。她慶幸自己當(dāng)初的燕雀之志。
畢業(yè)后,她嫁了。
男人是她高中同學(xué),戀愛在畢業(yè)之后。讀書時她的心落在烏廣,那片樹林里。腦海里騰飛著鴻鵠,什么鳥兒也飛不進來。后來鴻鵠在腦海中漸漸淡逝,一只只燕雀才趁虛而入。
身為燕雀,擇偶不能異類。她很現(xiàn)實,不好高騖遠。她開始投身愛情,現(xiàn)實里的愛情。原來愛情就是兩個人的游戲。兩個人有了愛情,便有了全世界。你是東半球,他是西半球。合二為一時,無視一切語言,無視一切存在。所有言語都淡而無味,所有存在都失了血色,唯有愛情。
她帶男人去烏廣,去那片樹林。她想和那段邂逅永別。邂逅如一支美妙的音符,不時在她心底吟唱。林蔭道是神話般的意境,由著她的情思流放。這是心理活動,男人并不察覺。她張開雙臂,仰著頭問男人,浪漫么。男人說沒感覺,很平常的樹林,烏廣有,別處也有。她想也是,這樹林有何奇特呢,隨處可見。只因生在了烏廣,只因有了邂逅,樹林才因而浪漫。
她結(jié)婚了。她承認她是愛他的,起初。否則,她不會嫁他。但愛情是個虛擬的事物,有一定走勢,如同股市的大盤。愛情挾持著她,步步?jīng)_高,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她一度為燕雀的愛情而陶醉,乃至于拒絕了所有的偏見和反對,把愛情推上了巔峰。
愛情到了漲勢最高點,便開始回落。這是他和她都不愿意看到的,就像股民不愿股市走低一樣??墒牵瑳]有永遠的熊市,愛情也不會永遠保鮮。愛情是一場涇渭分明的流動,涇水雄起時,渭水尚是些暗流。渭水強勢了,涇水便開始衰退,直至混濁不堪。家事瑣事工作生活混濁了,愛情便被湮沒在茶余飯后。
愛情是傳說,是風(fēng),是個過程,或是其他。她說不清。也許什么都不是,愛情就是愛情。有多少世相萬千,就有多少愛情萬種。她被籠罩在煙霧里,叩問愛為何物。
算了,不談愛情,讓它隨風(fēng)而去吧。她本想憑著依情維持著婚姻,但這不是一廂情愿的事。后來她掘開了墳?zāi)?,把愛情和婚姻一起埋葬?/p>
她開始單漂。她進了建筑公司做會計。我們認識了。
我們都是會計,是同事。對她的感覺就是開朗,愛說愛笑。普通話,廣東話,烏廣話,夾雜在她的話語,很搞笑。她不很漂亮,但也漂亮。劉海包臉的梨花頭,是那么地清純。蔚藍的連衣裙,走成海水中的藍鯨?;蚴前椎拙G花的旗袍,典雅,端莊,且嫵媚纖細,盡現(xiàn)大上海舊時的風(fēng)塵。
除了專業(yè),她最喜歡在工作之余聊聊愛情,尤其和我。我是財務(wù)部唯一的男性。愛情是什么呢?她問我。無須我作答,她搖搖頭,一笑了之。
我是個比較單純的人,很少去考慮愛情。結(jié)了婚,守家度日,生活應(yīng)該就是這個樣子。她莞笑,說那是生活,與愛情無關(guān)。是的,這是生活,沒有愛情。我思索著。你擁有的是生活,你的愛情呢?她這么問我。那,你呢?要生活還是愛情?我反問她。她得意地扭扭頭,魚和熊掌我都想要,不可以嗎?她看著我笑。當(dāng)然可以,誰說不可以呢?或許,這才是生活的本色。愛情是生活的調(diào)味品。她低頭竊笑。沒有愛情的生活,是一杯淡而無味的茶。她大喝了一口茶,下班嘍。拎起紅色坤包,笑著離去。
做建筑這行的,大老板不多,小老板不少。掛靠別人資質(zhì),接點小工程,就能萬萬地賺。不消幾年,便也人五人六地做了老板,車房自是不在話下。車是豪車,房是洋房,存款在八位數(shù)。她收獲了不少老板的諂媚,如一支支狂亂的箭。她拂了拂衣裙,一笑而過,連逢場作戲都不賞臉。那些飄著動聽音符的箭,紛紛墜落。
素質(zhì)不錯的也有,工頭里百里挑一。比如黃總,就有點白面書生味。話語不多,看上去斯文。黃總來財務(wù)部結(jié)賬,認識了她。她的專業(yè)和熱心,感動了黃總。遂以工作為由,請她吃飯。她并不拒絕這樣的宴請,收起骨子里的清高,世俗地面對世俗。她要生存,就得食人間煙火。每次宴請,她搶著付錢,而結(jié)果都是,黃總點了菜便結(jié)賬了。直到那次宴請,出現(xiàn)了尷尬。黃總沒叫別人,兩人在包間里吃飯。喝到差不多時,黃總表現(xiàn)得意亂情迷。她厭倦地搡開了他。愛不是做出來的。她告訴他,她只和愛情做愛。
她對婚姻若無其事,可父母著急。她是父母未打出去的牌。母親視她為滯銷產(chǎn)品,——她這么形容過。母親想了幾套營銷策略。先是動用人脈,一波接一波。后再動員說客,一茬接一茬。起初她都婉拒,躲著說客們。后來看到白發(fā)蒼蒼,聽到切切叮嚀,她承受不起,才開始相親。家人挑選的都還不錯,她卻沒有相中的。理由是沒感覺。家人都有些惱,她卻不惱,嘻笑說趣,一副沒個正經(jīng)的樣子。父母也執(zhí)著,接連推出幾套預(yù)案,都未把她營銷出去。沒有她相中的。姐姐問她,是不是有人了?她搖頭,有那好事能不讓姐姐把關(guān)么?
自然不乏仰慕者。藥廠的大區(qū)經(jīng)理,鈔票多的如A4紙。每從外地回來,都請她吃飯。她遲疑過,難以抉擇。我愛的,愛我的,這不是文字游戲,是本位主義與利他主義的本質(zhì)區(qū)別。她吃不準,問我,我也說不好。鞋子擠不擠腳只有自己知道。她和大區(qū)經(jīng)理吃了幾次飯,便不再應(yīng)約。胭脂味太重,給錢燒的。她討厭油光可鑒的男人。
她的愛情又多了條件。她似在雕刻愛情,雕刻理想的愛情。每一次的戀愛,都是對愛情的精準校對。
我們也為她著急。一個人的生活,會多么孤獨,多么無聊,多么多么的多么。對她來說,會計上那點事兒,做憑證,填報表,都算不上事兒,做起來很輕松。可工作之外呢?沒有家庭,沒有愛人,心中話兒與誰說,快樂痛苦和誰分享。幸好我們從未見她憂愁,天生的樂天派,要么說說笑笑,要么哼個小調(diào)。嗯,她愛唱歌,會唱很多歌。去了KTV,她是麥霸,能唱個半場。筆直地站著,圓潤地唱著,一副人民歌唱家的姿式。她唱的那些歌,我們從未聽過。唱歌能忘乎所以,也許工作之外她就是這么打發(fā)的。她擅長記歌詞,會唱的歌,歌詞從頭到尾都記著。我們記不住的歌詞,問她必得。曲庫啊。我們慫恿她,去央視的開門大吉試試身手。她不屑。好好的歌,讓開門大吉糟蹋了。我們愕然。她說我能記住歌詞,并非刻意而為,是因為歌詞和旋律的抒情和優(yōu)美。你若用情演繹,用歌詞去抒發(fā)情感,歌詞自然就記住了。至于開門大吉,好端端的音樂捯飭成含糊不清的門鈴聲,那是對音樂的不敬重。我們更加愕然。中央臺的金牌欄目,原來也是可以質(zhì)疑的。而且我們唱歌,不談抒情,吼吼而已。
她常去烏廣。她喜歡去。我們也去了,認識了她姐姐,還有小路,樹林和小溪。姐姐很熱情,能弄很香的飯菜。飯后,我們?nèi)淞?。樹梢映在艷陽里,金花四濺。陽光落在林蔭道,燦黃如燈。她進了樹林,便罔顧一切。要么倚樹獨思,要么深情歌唱。每一顆樹都聽得入神,一枝一葉都浸泡在她的歌聲里。
一份完整的愛情,應(yīng)當(dāng)包括慕情和依情。她倚著樹,仰望藍天。慕情是愛慕之情,產(chǎn)生于愛情初期,是愛的花期,甜蜜,魅惑。到了愛情中后期,慕情漸漸落幕,依情漸漸展開。依情是愛情的果期,瓜熟蒂落,一切歸于平實,彼此依戀,彼此依賴。她對自己的這份堅信不疑。那么你呢,喜歡慕情還是依情?我問。她看著我笑,能混打么?
后來,她戀愛了。她尊稱他為老師。他們怎么認識的,不清楚。我們對她的戀愛并不看好。她卻說這回找到感覺了。她說帶老師去烏廣,看到那片樹林時,老師由衷贊嘆,樹林好幽靜好浪漫。很普通的話,竟扣動了她的情弦。千古知音,瞬間覓求,慕情油然而生。她接受了老師的邀請,穿著那身藍色連衣裙,去咖啡店喝茶。在包間里,老師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著,聽她的故事。她是個善談的人,講了許多自己的軼事,以及愛好。她的愛好很多,唱歌,看書,珠算。她還拿過全國珠算大獎呢,可惜珠算快被淘汰了。老師說四大發(fā)明也快被淘汰了,依然燦爛生輝。老師幽默,她抿嘴而笑。一時興起,她為老師跳了段印度舞,脖子擺得靈活,即拆即裝似的。她的舞姿優(yōu)美,一只藍色的孔雀,輕盈地飛翔,小包間頓時風(fēng)情。這是軟功夫,她還有硬功夫。一條腿緩緩舉起,直舉過頭頂。連衣裙突然下滑,幸好她及時抓住,才不至于春光乍泄。老師始終危襟正坐,感慨沒十來年功夫,練不成此等硬實的一字馬。
老師所言正是,她練瑜珈十來年了,網(wǎng)上學(xué)的。獨處時,她用瑜珈打發(fā)時光。唱歌乏味了,跳舞膩味了,瑜珈練起來。這一練就是十來年,從未間斷。晚上睡覺前,她要練一會瑜珈,練到筋疲力盡,練到萬念俱灰,才沉沉睡去。練瑜珈鍛煉了她的體質(zhì),身體也更見豐嬈。
老師的欣賞,她有了欣逢知己之感,邀老師去樹林小憩,散步,唱歌,或坐在河邊,看著春水流。老師正直儒雅,投足舉止間透露出不俗的品質(zhì)。他的言談如詩,眼前的萬物都有了詩情畫意。她欣賞老師,與人必提及老師。姐姐以為她找到了男友,找到了歸宿。她也以為,這就是愛情,混打式的愛情。父母笑了,牽掛的心放了下來。
而愛情并非簡單,尤其她的愛情。之后,她和老師的愛情開始被校偏。交往越深,愛情越減分。老師不善交際,一副清高之態(tài)。見到我們也寡言少語,頗有不屑。老師情商不高,說出話來雖然文雅,卻不夠世故,往往掃興,弄得她尷尬。老師視金錢如糞土,視老板也為糞土,話語里對金錢與老板都有鄙夷,弄得她局促不安。她也視金錢如糞土,但她不視老板為糞土。把老板糞土了,誰給她發(fā)工資呢。為了這些,她和他有過認真的探討,倔強的爭執(zhí)之后,不了了之。
在和老師即將分手之前,她一直苦悶著。她問我,愛情到底姓什么。我說什么也不姓,愛情就是個成長過程,從小長到大,從大長到老。她支著胳膊,抵著額頭,說,以為老師是少年的成熟版,其實完全是兩個版本。我的愛情,為什么就不能天荒地老呢?我說沒什么奇怪的,有人百歲,有人夭折,愛情亦如此。她搖頭,嘆息,偶爾跺腳。愛情難道就是一個不斷變形和偏離的過程么?我點頭,以為是,再漂亮的面孔也會衰老,再浪漫的愛情也會褪色。她閉上眼,許久,說,我的愛情不許褪色!
褪色的愛情,她選擇放棄。
好一段時間,她在辦公室里都不多話。報表不平,她罵數(shù)字。憑證做錯,她敲鍵盤。稅報錯了,她摔鼠標。很少見她這樣,我們也不勸阻。由她發(fā)泄吧。煩惱和愁緒在她的體內(nèi)發(fā)酵太久了,若長進了骨子里,她肯定要憂郁。
不過月余,她又恢復(fù)如初。和老師分了,分得很平靜。老師還是那么儒雅,平靜地說了分手,還祝她早日擁有愛情呢。她笑出了淚。我特么還有愛情么?我的愛情啊,是個傳說。
她不再與我們探討愛情。所有粉色的箭都被她揮臂折斷,所有曖昧的宴請都被她冷語拒絕。她似乎卸下了愛情,行走在愛情之外,上班,唱歌,練瑜珈。只有那片樹林,她還會去。是否與愛情有關(guān),只有她自己知道。
這時,趕上稅務(wù)改革,會計工作變得繁雜,我們都把時間用在稅法探討上。她也是,天天關(guān)注涉稅公眾號。她的業(yè)余時間,都用在了學(xué)習(xí)上。遇到好的稅務(wù)知識,她轉(zhuǎn)到朋友圈,與我們共享。她越發(fā)地充實,成了我們的稅務(wù)專家。增值稅,個稅,所得稅,印花稅,她都精通。我們遇到把握不住的賬務(wù)處理,都向她求救。她知無不言,春風(fēng)得意。
而她再次受挫,是在三月之后。烏廣的那片樹林,即將消失,她的后花園將不復(fù)存在。說是要建高速公路,樹林被征用了。她幾近陷入絕望之境。每天下了班,就去樹林,看著一棵棵樹轟然倒地。曾經(jīng)的樹林,變成了一片空地。她哭了,在空地上跺腳。這個世界變化的,不只是愛情,還有整個自然界。
樹林沒了,她悶悶不樂,一直不去姐姐家。
一年后,一條高速從烏廣通過,空地果真壘成了高速公路。我的愛情在路上。那次,她破天荒地和我又提到了愛情。沒錯,我笑,而且是在高速路上。她得意地點頭。所以我決定,年后買輛車,從烏廣出發(fā),沿著高速自駕游。車子選好了,高爾夫2018款,十五萬九。她樂滋滋地看我,仿佛已經(jīng)上路了。我問她打算去哪,她說去哪無所謂,我的愛情——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