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豫湘
1
我曾經讀過張文亮的一首小詩——《牽一只蝸牛去散步》:
上帝給我一個任務,叫我牽一只蝸牛去散步。我不能走得太快,蝸牛已經盡力爬,每次總是挪那么一點點。
我催它,我唬它,我責備它,
……
我拉它,我扯它,我甚至想踢它,
蝸牛受了傷,它流著汗,喘著氣,往前爬……
真奇怪,為什么上帝要我牽一只蝸牛去散步?
……
任蝸牛往前爬,我在后面生悶氣。
咦?我聞到花香,原來這邊有個花園。
我感到微風吹來,原來夜里的風這么溫柔。
慢著!我聽到鳥聲,我聽到蟲鳴,我看到滿天的星斗多亮麗!
咦?以前怎么沒有這些體會?
我忽然想起來,莫非是我弄錯了?
原來上帝是叫蝸牛牽我去散步。
讀完這首詩,我很感動。詩中的“我”不就是被時間捆綁束縛的那個人嗎,不就是那個與孩子相處時急躁不安的“我”嗎?
剛剛學會開車的我們,開車技術不熟練,對路線不熟悉,對交通規(guī)則也不是很清楚,所以開得很慢。開車慢的我們最怕在路上被人摁喇叭,因為別人一摁,我們會更慌張。
可是當我們開久了熟練了,就忘了一開始的慌張,遇見開車慢的、半路熄火的,我們也會使勁向其摁喇叭,不停地催促。就像我們對待那個磨磨蹭蹭的小孩。
我和很多家長交流過,發(fā)現令家長最頭疼也最不愿容忍的,都是孩子的磨蹭。在我們眼里,他在發(fā)呆、他在做與學習無關的事。他怎么能浪費時間?他不知道時間多么寶貴嗎?他不知道時間是不可逆的嗎?他不知道“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嗎?
于是,我們用各種方式,向他們灌輸關于時間的認知——為他們制訂各種時間安排表,引經據典講述各種關于珍惜時間的案例,時時提醒他們要抓緊時間……
2
時間,在大人們的一再強調中,成了孩子心中一個面目可憎的魔怪。
“我是不是表現很差?”“我真的是一個磨蹭的孩子嗎?”“媽媽愛時間,比愛我更多一點嗎?”你猜,孩子會不會這樣懷疑自己?時間成了橫亙在我們與孩子之間的“第三者”。
意大利著名心理學家皮耶羅·費魯奇在《孩子是個哲學家》一書中寫道:“對我們來說,時間像一支箭,始終指向一個方向,我們必須達到目標,其他一切都是其次,我們的時間有效率卻很貧乏;孩子們的時間卻像一個圓圈,它哪兒都不去,它是無效率的。他們會錯過每列火車,事實上如果我們按照那種方式運作,根本就不會有列車時刻表。但是這種時間是開放的,在其中,任何事情都會發(fā)生,每個事物都是驚喜,它是全新的、有趣的。”
讀到這里,我恍然大悟。大人與孩子的時間觀根本就是不一致的——我們的時間像一支箭,講究有效率;孩子的時間像一個圓圈,無效率卻包羅萬象。
我想起我女兒小時,她可以聽出市區(qū)與郊區(qū)的蟬鳴節(jié)奏不一樣,我卻什么都聽不出來。因為在我的時間表里,是不可能做出傾聽蟬鳴這樣毫無意義又浪費時間的事情。女兒卻仿佛將時間稀釋了。
3
在節(jié)奏越來越快、競爭越來越激烈的時代,我們擔心孩子慢一步就會天塌地陷。正是源于這種恐懼,我們無法欣賞孩子的“慢”。
可是,孩子本是生活在時間之外的物種,像蝸牛一樣,極其緩慢地爬來爬去,用稚嫩且敏感的觸角探索著世界,建立著自己與世界的連結。
大人們卻想用自己的人生經驗,讓孩子脫離他們包羅萬象的世界,進入我們以為的正常軌道。皮耶羅·費魯奇說,童年時期最常見的事故之一,是大人在匆忙中過于用力地拉拽孩子,導致孩子肩膀脫臼。
我們這樣做的結果往往有兩個:一是孩子用更慢的慢、更拖延的拖延來抵抗越來越多的“快”;二是孩子失去了敏感的觸角,失去了與原來世界的連結,進入一個千篇一律追求成功的世界。
作為家長,我們應該趕走時間這個“第三者”,活在每一個自由的時刻,沒有對過去的后悔,也沒有對未來的恐懼;沒有對孩子的指責,也沒有對孩子過高的要求……
現在,我的網絡頭像是一只蝸牛,以時刻提醒自己——要允許孩子像蝸牛一樣感知世界,慢點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