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 楠
夕陽用一只手褪去喧囂。這時,熱烈進入低谷,水在自己的領地獨自逍遙。哦,鴿子剛剛歸巢,森林中,我來得正是時候。
西天的云朵緩慢上升,在天山南麓,夢呈現(xiàn)幻影。雪峰依舊鮮亮,孤獨。而風是甜蜜的。就像一枚果實——那些回憶也是燦爛的。
我知道,庫車的黃昏就這樣來臨了。紅霞悄無聲息,漸漸地,覆蓋了整個山谷。走在遼闊的靜穆中,斂起羽翼,心緒漸趨淡定……這時候,只有你飄然若仙。
啊,大地是憂傷的!你們看吧,夜幕已經(jīng)把愛情湮沒。
這穹廬,山谷綻放的奇葩……和白云相伴。它釋放寧靜、悠遠與安詳,也帶著疼痛、憂傷。記憶中那些戰(zhàn)栗的陰影,從風暴中落下,成為時光最堅硬的部分??墒前?,山路彎彎,溪水總是從另一側(cè)撫慰他。
炊煙每天照常升起。只是,風雨如晦,命運里跳蕩的音符,此起彼伏,就像忙碌的蜂蝶。追憶嗎?牧歌里的青藤蔓延,在遠方,一朵白玉蘭用芬芳眺望……山河依舊,故人卻不知去了哪里。季節(jié)更替,人生不過如此。
該遺忘的,也終將會遺忘。時間是它最好的導師。
風可以把記憶吹遠,但無法抹去歲月深處的印痕。在西域,龜茲把熱烈的吻拋給大地,卻把一縷馨香留給了我們。
市井喧嚷,街衢通暢。在這里,南來北往的人群,用不同的聲音表達相同的渴望。啊,繁華與落寞,歡笑與眼淚就這樣簇擁在一起。
杏花綻放了,歌舞的天空格外朗麗。陽光下,春意盎然,游人如織。是盛唐的梨園吧?你們看,萬般樂奏,舞姿翩躚——
那些微醺的眼透著憂傷,也落滿生命的惶惑。哦,人生苦短,時光永逝,還有多少人等待與我們相見?
此刻,風無言。只有繽紛的花瓣在空曠中跌落……
忽然襲來的一場雨,在沉醉中喚醒記憶。夜之眼聚集秘密,大地被推向遼遠。而風忽高忽低,用看不見的手把夜幕拉開。
一種撕裂的疼痛,仿佛卵石擊打堤岸,在幽深的冥想中墜落。這時,我穿越黑暗,用頭狼的目光索巡,用孤獨抵御孤獨。
這是誰的聲音?聽啊,夜雨漫過記憶,在如泣如訴的蒼涼中,目睹一朵花凋零。而空闊拉長夢幻,我就是我自己的影子。
雨幕中,那些老榆樹正收回思緒。我想,在這個雨夜,它們都釋放了自己。
一棵老樹佇立風中,默默地凝視遠天。
夕陽映紅了它的眉宇,樹葉輕輕飄落。粗糙的虬枝,仿佛已失去昔日的柔韌。
可是,三百年風雨,只是讓它有些疲憊。哦,也有些蒼老了。看那滿目滄桑,早已刻在它寬闊的額頭,沒有人知道,此刻,憂傷正在它的心中駐足。
其實,樹的一生尋常:淡泊,寧靜——所有的日子總是如此簡單。
沐浴晨暉暮靄,盡享大自然的教誨。屹立天地間,坦坦蕩蕩,任狂風暴雨,烈日炎炎,無怨無悔。
縱然老了,目光黯淡,神態(tài)遲緩,也要挺直胸膛?;蛘咴谏n茫大地上,把最后的溫暖留給人間。
啊,就像一棵樹那樣,只為大地的澄澈和光明……
這大山的湖泊,常隱于綠色煙波。清澈的鳥鳴涌起,若浪花飛濺,在山谷里發(fā)出簌簌聲。但那時,風回到它的屋宇,巖石透著仙氣,他用自己的耳朵匯集音符……這便意味著,水波浩渺,翠綠的夢總是若即若離。而歲月深處,聳起的島嶼似無數(shù)燈塔,在夜幕中喚醒了黎明。游弋在湖光山色里,讓緩慢成為一種溫暖。并且以圣賢之心喂養(yǎng),從而完成他神圣的使命。當春光在水波里蕩漾,便有萬種風情溢滿它巨大的畫屏。是的,它恍然若夢,亦可觸摸到瀲滟的翅膀。
忽然到來的雪,似乎也有它的秘密。北高峰依舊雄峙在那里,仿佛一座巨大的燈塔把西湖照亮。而這時,殘荷依稀可辨。曾經(jīng)的繁花過去了,在時間長河里,沒有人能夠躲避死亡。所以,這場雪來得緩慢,抒情。你看吧,寒風吹徹,潮濕的空氣中,唯紅梅數(shù)點,在寂靜的黃昏簇擁遼闊——這是生命演繹的夢幻啊,若內(nèi)心的閃電,明亮而驚怵,擁有悲憫的力量。
但它并不改變什么。因為,江南雪以微弱的潛能抗拒喧囂,也以此完成萬物的生長……當我遭遇這樣的雪,就會感到,杭州敦厚的根脈宛若時光,它所擁有的養(yǎng)料來自歷史,來自文化,來自神話和傳說,而那些豐沛的雨水,就是它的疆域和眠床。
他一直朝前走。翻過五道山梁,一條雪水河靜悄悄,透著陰冷的殺氣。他在河邊停下來,坐在一棵老榆樹下,狠命地喝兩口烈酒。這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起,紅光透過樹葉直射頭頂——他的臉上忽然有了笑容。
黃驃馬已跟隨他多年。每次進山,這匹馬都表現(xiàn)卓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整了整鞍韉,迅速跨馬朝河對岸奔去。前方依舊崇嶺疊嶂,在松林里穿行,只有風在耳邊呼呼掠過。許久沒這么愜意了,他在想:你瞧啊,多清新的空氣!
可是,誰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里。人們只依稀記得,他是大山的兒子。有人說,他是一個頂級獵手,也有人竊竊地說,他只是尋常旅人。
森林上空,一團黑云越來越低。仿佛就要發(fā)生什么,詭異的天邊隱藏著另一種殺機。而麻雀全不理會這些,它們只顧在樹枝間,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嘰嘰喳喳鬧個不停。鷹盤旋著,這些草原的勇士只等待著,隨時準備出擊。
野鴿子都躲進了巢穴。在暴雨來臨之前,這些鴿子呀,早就斂起翅膀。它們并不想失去什么,面對忽然驟變的世界,只愿獨享天倫之樂。
一個驚雷炸響。不遠處的石壁上,風雷激蕩,仿佛排山倒海的巨浪,剎那間,又跌入萬丈深淵……在這危急關頭,他們用目光相互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