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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六順的拐杖

2018-11-21 11:12:08謝枚瓊
湖南文學 2018年11期
關鍵詞:拐子茶花書記

謝枚瓊

一睜開眼,窗外已大亮,黃甫興心下一激靈,骨碌碌地翻身下床。昨晚睡得太死了,他不禁懊惱地一拍腦門。作為駐村第一書記,到茶花村的第一天,他得給老鄉(xiāng)們留下個好印象,卻不料還是睡得有些過了。要說也是怪,平時在家里頭,只要六點一到,他一準就醒了,比公雞司晨還準。在平時換了個新地方,他常常要在床上輾轉到大半夜才能入睡,也是怪了,昨晚住到村民高瑞祥家,他一靠上枕頭竟然就呼呼大睡。他住的房子顯然是特意粉刷過了的,墻壁潔白,床上鋪蓋也是新的,明顯也是為了他新置的。黃甫興堅持換上了自己帶過來的床單,還有一床毛巾被。仲夏之夜的茶花村,一開始還開了電風扇,低檔,到了后半夜黃甫興感覺身上蓋了毛巾被都有些涼了,迷迷糊糊地欠起身子摸索著把風扇關了。好家伙,這一睡就到了大天光。其實時間也還不晚,才七點過一刻。黃甫興趕緊到堂屋里洗漱。

老高的堂客玉芳從灶屋里出來打招呼道,書記起得這么早哩,怎么不久睡下子呢?肯定睡不習慣,莫見怪,俺們家就這樣子,對不住書記這樣的貴客。玉芳自顧自地說開了。

黃甫興訕訕地應答著,蠻好,蠻好的,起晏了,起晏了。

玉芳問道,書記早上吃什么?聽說你們城里人早上不吃米飯,我給你煮面條吃行不?真的對不住書記這樣的貴客了,早上俺農(nóng)村人也不會做什么花樣,昨天特意買了面條回來。俺再給你打兩個荷包蛋吧,書記你放心,雞蛋是自家屋里的雞生的,冇喂一點點飼料。喲,反正也冇得那買飼料的空錢子呢。

這玉芳嫂子看來是個話簍子,黃甫興趕緊說,你千萬別把我當什么貴客了,我這一來就得三年,你們吃么子我就吃么子,我都吃得慣。

說話間高瑞祥回來了,他打了個赤膊,兩只褲腳扎老高,沖黃甫興點點頭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了。黃甫興道,大清早就去忙了啊。高瑞祥嗯了一聲,說,去田里了,要抽穗了。沒頭沒腦的兩句話,讓黃甫興聽著費勁。看來這老高是個悶葫蘆。黃甫興也不刨根究底了,反正得待三年,不在急頭上,慢慢來吧。

遠遠地看到有人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他的腰背彎成了一張弓,行動看上去煞是費力,以至于他每挪動一步在黃甫興看來都顯得有些夸張,整個軀體似乎全靠雙手拄著的拐杖強撐著,黃甫興想,那根棍子可別折斷了。瞧上去那拐杖并不見得粗大結實。來者隔著老遠就大喊大叫起來,啊,聽得講新書記來了,來得好,俺正是要找新書記,還是大城市里來的,來得好,早就該來了呢,早就該把原先的那些雞巴書記統(tǒng)統(tǒng)都換了才好。

黃甫興聽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著底,側臉望望老高,老高眉頭一皺,也不搭話,待那人慢慢走得更近了,老高一大步跨到他身邊,猛然伸手朝他背上“叭”地一掌拍去,嘴里冷笑著,六拐子,你就使勁裝吧,上頭越來人你就越會裝孫子。那個叫六拐子的“哎喲”一聲尖叫,身子往上一躥,背上的那張弓一下就拉直了,他一跺腳罵道,你娘偷人個高老二,老子又不是裝給你龜孫子看的,關你個屁事啊。高瑞祥這時倒不計較他罵娘,咧嘴笑出一聲來,舉手作勢又要往他背上擂去。六拐子嚇得趕緊往黃甫興身邊一躲。

黃甫興見狀,忙攔住老高,六拐子一把扯住黃甫興的胳膊,哭喪著一張苦瓜臉,說,書記啊,你看看,這高老二他娘的盡欺負俺這弱勢群體,中央都在天天講要關心俺們這些遭孽人,他怎么就冇得一點良心呢?都是人啊,怎么人與人有這么大的區(qū)別呢?這幾句話黃甫興倒像聽出了喜劇臺詞的意味,尤其是六拐子還晃動著那條瘸腿,讓他更覺得像小品《賣拐》里的場景。黃甫興便知道這兩人有些鬧著玩的味道,不會當真扯皮。他順手扯過來一把竹椅,往六拐子身邊一移,說,你先坐下,慢慢講。

六拐子一下子就神氣了,他嚷著,高老二你就是比不上人家黃書記關心平民百姓,你還真敢當著書記的面把俺李六順怎么的,告訴你從現(xiàn)在起黃書記就是俺的大靠山,哼。他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拐杖朝地上敲了敲,一副翻身當主人的范。玉芳卟哧一下笑出聲來,說,你這死六拐子,講你胖,你就真喘氣不贏了。

黃甫興這下弄明白了,六拐子的名字叫李六順。

李六順沖著他訴開了:書記呀,你來茶花村當老大,俺第一個舉雙手四腳歡迎你,不信……

黃甫興忙止住他,那個六什么,李六順同志,可不興叫我什么老大老大的。我是來為村民服務的,你可別亂叫。都是同志,黨內(nèi)都興叫同志。

李六順朝自己嘴巴上扇了一下,瞧俺這張臭嘴,該打。書記批評得十分對,俺其實早就從報紙上電視上知道了,現(xiàn)在可不許亂叫了。以前人家可喜歡被人叫老大了。

他接著說,俺得給你匯報匯報,俺大名叫李六順,為啥叫李六順呢,俺娘生我那天正是六月六日,六六大順嘛,本想圖個吉利,可俺這大半輩子過完了,一順都冇得,別講什么六順了。這不是向你書記訴苦,人要臉樹要皮,俺要是有個兩順三順的也不得來裝窮了。冇得辦法咧,腰桿子挺不直,講不起話哩。

見旁邊的高瑞祥正待插話,李六順趕緊話鋒一轉:當然啰,以前怪自己不爭氣,游手好閑,呷不得苦??蛇@幾年我改了啊,高老二你別翻白眼,你摸著良心講講,俺六拐子這幾年怎么樣,還不是老老實實待在屋里?

高瑞祥點點頭,這倒是實話,可那是因為你腳瘸了啊,要是腳不瘸,哪里還看得到你的鬼影子。

李六順把椅子朝黃甫興身邊挨了挨。俺正是瘸了,所以想好好干都不行了,這身體吃不消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吃個低保,這幫子死冇良心的還嘴歪鼻子翹的,俺這不是沒辦法了嗎?想俺李六順曾經(jīng)也是十里八里的一個風云人物,現(xiàn)在淪落到吃低保的地步了,哪個心里舒服???

聽他這一訴說,高瑞祥嘴唇蠕動著沒再搶話了。

李六順走的時候,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只不過他的腰沒像來時那樣彎成弓了。

玉芳嘴快,向黃甫興說起了李六順的情況:這人呢本是個聰明人,有一手泥水匠的活。手巧,可是手也癢。這像他爺老子“李咬筋”,他爺老子就喊“李咬筋”,真是十崽十性,他上面兩老兄卻規(guī)規(guī)矩矩的,偏偏他像死了。荷包里不能存一個銅板,喜歡賭錢,做泥水匠賺的工錢都丟到賭桌上了,自己辛苦不說,倒欠了一屁股的賭債,生了兩個妹子,都上學了,一個小學,一個初中。他啥事都不管,好像妹子不是他生的,屋里大大細細的事,吃喝拉撒也好,油米醬醋茶也好,他一概不理,他倒像是光棍一樣,只管自己賭,賭,賭,家里哪還像個家呢。有人講,李六順一次喝醉了講酒話,講什么他反正兩個女兒遲早都是別個屋里的人,自己早晚都是“絕戶”,沒什么念想,等兩妹子長大了嫁了,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萬事大吉。酒后吐真言,看來他還是重男輕女思想作怪,認為自己沒有兒子就斷根了。苦就苦了他屋里堂客菊蘭,那堂客真的是遭孽,嫁給這號背時鬼,前世的冤氣。早幾年,應該就是大前年,菊蘭一賭氣跑得不知去向了,留下那雙女兒也不管了。李六順咒了三天通天娘,罵菊蘭冇得良心。要俺講,菊蘭還算老實的,要是換了別個,只怕早就冇看見人了。菊蘭這一跑呢,說來也是好事。

黃甫興奇怪了,人都跑了,怎么還是好事呢?

玉芳說,這一來李六順就曉得冇得堂客的難了,女兒畢竟是自己的骨肉,現(xiàn)在娘冇得了,他不管誰管?講起來,這六拐子也沒壞到良心全讓狗吃掉了,他從這個時候起才開始當家理事,曉得自己過去有多混蛋。竟然慢慢從賭桌邊上回來了,還四處托人打探菊蘭的下落,一心想尋她回來過日子。聽說他還去了隔邊村子桃樹坳他岳老子家,跪在岳老子面前作了保證,講只要岳父家里幫他把菊蘭尋回來,他做牛做馬都愿意。當然這是聽說的,但李六順自己死不承認有下跪這回事,男人嘛,都是死要面子的。呵呵。

老高不由得白了玉芳一眼,道,就你嘴巴子會講,七扯八扯,少講幾句嘴巴會閉臭???

玉芳“呸”了一聲,你當我喜歡講啊,我口水都講干了,嗓子冒煙了,正好喝口水去。她真的轉身就進堂屋里去了。

高瑞祥搖搖頭,這鬼堂客們真是冇收拾得。

他接過堂客的話頭說,她講的也是實話哩,以前也沒人喊他“六拐子”,去年中秋節(jié),他大醉了一場,醉得人事不省,還是送到縣人民醫(yī)院才搶救過來,可是落下了后遺癥,醫(yī)生講是中風了,從此后跛了一只腳,拄上了拐棍。這樣一來就拐了場,再也不能出去做工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整個人算是廢了。講起來也是遭孽,更是苦了他家兩個小妹子,依他的想法不讓她們讀書了,還是鄉(xiāng)里村里看不過眼,七想八想的,給予了資助,左鄰右舍也幫襯了些,才讓兩個妹子還留在學校里。有時候好事也真是做不得,這李六順反而把村里頭鄉(xiāng)里頭當成冤大頭了,三天兩天找村里書記主任要米要油,隔三差五還去一趟鄉(xiāng)政府要錢要補助,氣得村里的老文主任大罵他是“拐子”,拐子在俺們這一塊是指為人不正板的意思。“六拐子”就這樣叫開了。只要上面來了領導,他的腦殼就彎到褲襠里了,像比叫花子還苦三代。

聽得黃甫興直皺眉頭了。

他心里盤算著,先得摸清村子里所有貧困戶的情況。這“六拐子”看來不僅是個貧困對象,還可能就是個刺頭,貧困“釘子戶”。

黃甫興和村委會干事姜曉在去李六順家的路上時,天已擦黑。

姜曉說,黃甫書記你看太陽眼看落山了,是不是干脆明天再去李六順家算噠。黃甫興側臉瞧了她一眼,見她面露難色。黃甫興便說,你是不是家里有事呢?要不你先回去,我一個人去也沒事。

他當然不知道姜曉不愿意這個時候去李六順家的原因。姜曉心里盤算著,李六順就是一個死“咬筋”,每回去他家,非得和你磨得嘴角起血泡耳朵起繭子,你又不能發(fā)脾氣,歸根到底其實就是三個字,要照顧。姜曉今年春節(jié)前就獨自上門去了他家一次,那次還是為了他家低保的事,要他填表,結果還是李六順口述由姜曉代他填寫完,代填一下倒是無所謂,可恨的是他提出了一大堆政策無法滿足的要求,什么兩級政府對弱勢群體的關心不夠,什么他家的破房子要由村上來重建,什么他的大妹子不讀書了要請鄉(xiāng)政府安排做事去,等等,等等,聽得姜曉腦殼都大了,只好落荒而逃。她氣慪了,給貧困戶辦低保本是好事一樁,換了其他人還會由衷地說上句感謝的話,到了李六順這,倒像是全世界都虧欠了他的一樣。她當時恨得在心里“六拐子”“六拐子”的罵了好幾遍。

見黃甫興打定主意了,姜曉也不好明說。

黃甫興掰著指頭說,今天已經(jīng)走訪了五戶貧困戶了,加上李六順這一家,正好六戶,全村是十三戶對象,明天再走一天應該差不多了。

他轉而道,像在對姜曉說,又像在自言自語,情況容易摸,關鍵是下一步怎么走才難了。脫貧脫貧,講起來輕松,擔子重千斤。

李六順正蹲在地坪中,他平時須臾不離的拐杖橫躺在他的腳邊,黃甫興看到他在擺弄著一塊石頭,不禁好奇地“咦”了一聲,問道,老李你這是干嗎呢。李六順正看得起勁,一點也沒注意到家里來人了,一抬頭,趕緊順手撿起拐杖站了起身來,他的腰竟然條件反射般又弓上了,姜曉用厭煩的目光掃了他一眼,李六順忙將胸脯挺了挺,露出一口黃牙笑道,原來是新書記來了啊,貴客,貴客。姜曉不咸不淡地說,這是上頭新派來的第一書記,專門來看望你來。李六順連連點頭,認得了,認得了哩。

黃甫興的目光圍著地上的那塊黃褐色的石頭繞了兩圈,粗略一看,似乎不見得有啥特別之處,他問道,你這是在看啥呢?一塊石頭有么子稀奇古怪的。

李六順賠上一副笑臉答道,沒什么稀奇的,俺家后山上的,我搬回來準備放在菜園子門口的。

不過,他說道,這石頭我越看越有點味道呢。

姜曉搶白他,你是泥水匠出身當然看得有味。

李六順也不理會她話里的譏諷,朝黃甫興說,這石頭叫做千層石,你看,石頭上面有一層一層的紋路,好像雕刻出來的,其實是天然的。

黃甫興蹲下身子來,仔細一看,果然是的,而且他看到那些紋路的線條甚是流暢,毫無生硬雕琢的痕跡,講千層自然有些夸張,但看上去確實是一層一層疊積著,層次亦是分明。

李六順說,這石頭上面還沾滿了黃土,要是清洗凈了,這石頭更好看,而且還是一層凸一層凹,凹一層凸一層,立體感很強的。

黃甫興以往也逛過幾次奇石館,當然曉得只要奇特之處的石頭就不僅有觀賞把玩的價值,而且還有一定的經(jīng)濟價值。一想到這,他不禁心里一動。

便說,那趕緊洗了黃土再瞧瞧,這千層石我可是第一次才見到。他一彎腰把石頭抱起來,掂了掂,怕上了二十來斤了,口里說著水在哪里,水在哪里?

李六順忙扯住他的胳膊,連連說,怎么要書記親自動手呢?慌里慌張的就朝屋子里大聲嚷開了:蘭妹子,蘭妹子,你快點打桶水出來,聽到冇???一面攔住黃甫興說,你放下,就在這里洗。

蘭妹子在里頭清脆地應了一聲“哎”,不一會就吃力地提了一木桶水出來。蘭妹子是李六順的大女兒,讀初中二年級了,她瘦弱的身體被那一大桶水晃得東歪西倒的。姜曉忙上前去接過手來。

李六順便和黃甫興蹲下來,先拿一根枯枝條把沾在石頭上的黃土一點點地摳下,再用清水把石頭表面又洗又抹的忙乎了一陣,這才還了石頭的“廬山真面目”。再細看時,那石頭真是變了模樣,粗糲的外表顯出棱角,一層疊一層的結構看起來渾然天成。黃甫興真是覺得越看越耐看,不覺流露出著迷的神情來了。他從不同的角度打量著面前的這塊石頭,覺得它簡直就是一座袖珍版的山峰。李六順不失時機地插話了,這千層石在茶花村可只有俺家后才獨有的,俺保證其他地方冇得一片。

姜曉依然以不屑的口吻道,就你家有又怎么了?當?shù)蔑埑裕€是當?shù)缅X用?

她看看西邊天的晚霞已越發(fā)地暗了,便提醒了黃甫興一句,書記,天不早了呢。

黃甫興“哦”了一聲,把目光從石頭上收了回來,說,老李呀,我們這次是特意來了解一下你家庭情況的,順便看看你家的實際情況。這時他開始打量李六順住的房子,兩間土坯房,墻體上土泥剝落,屋頂上肯定也是多時沒撿拾過了,瓦槽里、屋脊上長出了雜草,在微微的風中搖曳著。高瑞祥就嘲笑過,六拐子家屋頂?shù)牟荼人也藞@子里的菜長得好多了。長勢茂盛的草現(xiàn)在卻在明白無誤地昭示著這個家的破敗。屋頂上冒出幾縷青煙,看來是那個提水的女孩在里面埋鍋做晚飯了。

一個瘦仃仃的小女孩這時背著個書包勾著小腦袋,一臉愁苦地走來了。

李六順沖她吼道,你死到哪里去了,還曉得回家來?一邊說著,一邊揚起手中的拐杖,小女孩嚇得一聲尖叫。姜曉一把扯過孩子,也朝李六順嚷著,你個死六拐子,只曉得拿細妹子當出氣筒啊?孩子的眼里閃著盈盈淚花,囁嚅著說,被老師留下做作業(yè)。李六順一聽火更大了:又留校,還讀么子板子,明日就去給老子把學費討回來算噠。

李六順一看到黃甫興的臉色也難看了,又趕緊自找臺階下,放下?lián)P起的拐杖,嘆道,真是冇得辦法咧,人窮氣短,這人一背時呢什么事都湊一塊來,細伢子也不聽話。讓書記你看笑話了。

黃甫興基本弄明白了,剛才提水出來的是李六順的大女兒,這個是小的了。眼前這個羸弱的小女孩應該是和自己女兒一般大的年齡,有人說一個人是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的,人的命運真是不可琢磨,生在不同的環(huán)境里,就可能決定了會有一個完全不同的命運。他愛憐地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板起面孔對李六順說,老李我得正告你,不要動不動就拿細伢子出氣,你窮,窮,再窮,她們有什么錯?你這樣子下去只會更窮,更難過。他從包里掏出錢夾子,點出來五張老人頭,塞在孩子手里,說,叔叔沒給你買東西來,你自己和姐姐去買點什么吧。姜曉在一旁嘟囔道,書記你今天都給了四回錢了,自己哪貼得起呢?

黃甫興沒理會,只是朝李六順說,老李啊,你說人窮氣短,我看那人窮要志不窮才好哩。今天不早了,改天我們再好好聊聊吧。

目送黃甫興和姜曉漸漸遠去的背影,李六順愣怔了老半天?;剡^神來一想,噫,不是說來了解情況的嗎?怎么沒問我半句話就走人了。

黃甫興召開了第一次村支兩委和村里全體黨員會議,全村一千二百四十八名村民中本來有二十七名黨員,可來村部開會的卻只有十二名,一問,回答說年輕的都外出打工了,還有兩個在家里,一直身體不好。黃甫興一看來的十二名黨員中幾乎都是滿頭花白的老人家,他不禁在心里暗自搖了搖頭。會議還得照樣開下去。

主任老文向大家介紹了一番黃甫興,大大地褒揚了一通,講黃甫興三十才出頭年輕有為,講他克服家庭的困難來茶花村是為了讓大家脫貧,把黃甫興聽得屁股下面長刺了,他趕緊打斷了老文的講話,說,今天召集黨員開會,目的就一個,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們一起來商量怎么幫助困難戶脫貧,文主任把我吹上天了,其實我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到幫茶花村的所有貧困戶發(fā)家致富,人多力量大,我想脫貧這事嘛非得靠大家一齊來不可,特別是要靠黨員們帶頭支持,大家齊心協(xié)力才可能實現(xiàn)目標。所以嘛,不是像文主任講的那樣,說你們要拜托和感謝我,反過來而是我要拜托和感謝你們才行,我是帶任務來的啊,上級交給我的任務完不完得成,我還真得靠大家,靠茶花村的父老鄉(xiāng)親。你們說是不是這么回事???

他特地抿了口茶,停頓了一下,借以看看大家的反應。

會場一片沉寂,大家似乎對這樣的會議感覺麻木了,他們的表情平靜,有幾個則悶著頭在吧噠吧噠地抽水煙筒。他的話像丟進深水潭里的小石子,沒能激起一朵水花來,就悄無聲息地沉底了。

老文臉面上掛不住了,畢竟黃甫興是新來乍到,而他土生土長在這里,這樣子冷場讓他覺得自己好沒面子的,不由得心里有了些惱怒,便敲了敲桌面,提高了聲調道,怎么都啞巴了,平時路上碰到我就扯住不許走,啰雞巴嗦的一個個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現(xiàn)在怎么屁都冇得半個了呢?

這事呢,都講了不記得有好多次了呢,終于人稱“漢三老倌”的開口了。講了那么多次,開了那么多會,上頭也不是冇來過人,可是,都是打空炮,光打雷不下雨有個卵用,還要俺們講什么呢?

他開了頭,外號“黃叫雞”的馬上接了腔:就是嘛,一來人就到兩三戶人家走一趟,送一袋米、一桶油、一個紅包,握個手,照個相,攝個影,有時候連人家屋子都不進,屁股也不落座,就一聲“噢嗬”走了。你想想,那一袋米、一桶油吃完了呢?那一個紅包用完了呢?還不照樣窮嗎?俺們不是說那樣送錢送糧的不行,問題是不能長久啊。有的戶倒好,天天盼著有人來慰問。我“黃叫雞”也不怕得罪人,你們看看“六拐子”不就是那樣嗎?自己好吃懶做,只想著天上掉燒餅下來,甚至恨不得直接掉到他嘴巴里才更好哩。俺看他就是裝的,么子屁跛腳瞎手啊,這樣子你書記就是今日送一千明日送一萬也滿足不了,還動不動就上鄉(xiāng)里去鬧事,把俺茶花村的臉都丟盡了。哼!

老文一聽有些急了,叱道,“黃叫雞”你別亂叫,書記今天來不是聽你發(fā)牢騷的,是聽意見的,你這樣叫一陣有么子用。

黃甫興微微一欠身,微笑著說,我覺得他講得好,話不好聽,但講到點子上了。我們今天就是要商量怎么樣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他對大伙說,我這兩天把茶花村十三戶貧困戶全跑了一遍,一一摸了摸情況,大致來說他們的貧困是因為病痛造成的,當然還有的是能力差,人生弱了,還有的是思想根源出了岔子,老把希望寄托在別個身上。不管怎么樣,他們畢竟現(xiàn)在還是生活得很苦,作為左鄰右舍,我相信大家都不愿意看到他們這個樣子,作為村支兩委,那就更不能睜只眼閉只眼,我這次來村上任第一書記,什么叫第一,精準扶貧就是第一任務。想一想如果把貧困戶的問題解決了,其實我們茶花村的很多問題也就一并解決了,貧困戶們發(fā)家致富了,茶花村也就一并發(fā)展了,我捉摸著就是這個道理呢,今天請大家來是開諸葛亮會,我想我們根據(jù)各人家的情況發(fā)動大家起來給他們想想法子,拉一把,說不定人家就上來了。是不是這個道理???

“黃叫雞”爽快地說,你新書記來就一家一戶的摸情況,俺看你還像個想做事的,也是個能做事的,你大城市來的見識廣,書也讀得多,想法也多,你來也是為得茶花村好,為得茶花村的老百姓好,就別婆婆媽媽的了,你書記有么子想法就攤開來講算噠,俺們這些七老八十的老倌子也做不了么子諸葛亮,你一句話的事,要俺們干啥都行!

大家便都附和著,是呀是呀,有什么安排書記就講好了。

黃甫興清了清喉嚨,那我就把自己的想法拋出來,叫做拋磚引玉,大家看行不行?我想茶花村的精準扶貧就是圍繞“加減法”做文章,加,就要把力量加到一塊來,把所有有效的舉措加到一塊來,老黃講得好,不是給哪一家送點米送點油就能一勞永逸的事,而是要給他們長久地持久地加油發(fā)力,減呢?就是把貧困戶的困難一點點地化減掉,把貧字一點點地拆減開,最后把貧困戶一家家消滅。我們來看“貧困”這個詞,“貧”字拆開就是“分貝”,我的理解是把值錢的都分光了,不就成“貧”了嗎,當然現(xiàn)在絕大多數(shù)的貧困戶不是這樣造成的,但聯(lián)想到剛剛老黃說的,把別人送來的一袋米、一桶油、一個紅包吃光了花光了不依然脫不了貧嗎?困呢,依我來看,就好像一棵樹被死死地封閉起來了,那這棵樹還怎么能生長,不見陽光,沒有雨水,它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最終只會干枯至死,成為一段沒用的爛木頭。人不也是這樣嗎?先頭那位誰說的李六順的事。

這時有人插嘴,指著“漢三老倌”說,他姓宋。

黃甫興點點頭,這位老宋同志講的李六順的情況,我看他就是像快成為爛木頭的人了。人接著立即話鋒一轉,但是我和他接觸了兩回,我感覺他其實是個挺能干的人,只是現(xiàn)在牢牢罩住他的框子沒有打破,他就被困在中間動彈不得。

見大家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黃甫興道,也許你們認為我對李六順了解不多、不深,我也不想多講,但我還是有信心幫他脫貧的,咱們走一步看一步,步步為營,步步走穩(wěn)。他趁熱打鐵道,現(xiàn)在我們一戶一戶來幫他們分析分析,看哪一戶該怎么樣脫貧為好,打個簡單的比方就是誰家適合養(yǎng)雞,誰家適合種菜,誰家又適合喂牛養(yǎng)豬的,應該都能找到一條出路。

“漢三老倌”一拍大腿,朝黃甫興翹起了大拇指:黃甫書記這么一說,俺覺得才是靠譜。

“黃叫雞”說,你這不是開什么諸葛亮會,你這明明是看病來了嘛。

黃甫興笑道,也可以這樣子講,不過你們都是坐堂的門診醫(yī)生,來給精準扶貧把脈開方子。

大家一聽都笑了。

黃甫興對李六順家后山的石頭感起興趣來了。

這天,他忙完了手頭的事情,獨自轉悠著又來到了李六順家。鐵將軍把門,李六順不知道又到哪里晃蕩去了。

黃甫興便徑往后山去,繞過一畦菜園,爬上一道坡,就看到一個人正貓著腰在后山上,他定睛一瞧,正是李六順。黃甫興便喊了一聲,老李。李六順直起身來,忙顛著腿往他這邊過來。黃甫興緊趨幾步過去,邊走邊問,你這是在這弄啥子呢,石頭縫里蹦出來個金元寶嗎?

李六順揩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咧嘴“嘿嘿”地傻笑幾聲,看你講,俺要是守著的這一座是金山,哪還讓書記你替俺操那么多心呢。你快莫跟我開國際玩笑了。

那你頂著紅火大日頭的在這里受罪啊,黃甫興盯著他問。

李六順撓了撓頭皮,吞吞吐吐地講,俺那天看你對這山上的石頭感興趣,不也想來多看看嗎,不過真是琢磨不出個名堂來。哎哎,黃甫書記你給我講講看,你覺得這石頭有什么看頭嗎?

黃甫興一聽,看來自己對李六順這人的判斷還真是沒走眼,這人會琢磨事哩。

他說,這里的千層石,我自己覺得看起來蠻好看的,所以還想來細細看看。

李六順道,那我?guī)闳タ纯窗?,這滿山都是的咧。

黃甫興邊走邊看,后山幾乎是光禿禿的一座小山巒,看上去是一座黃土質的山,可一刨開那一層薄薄的土,里面裸露出的即是石頭。黃甫興用腳尖扒拉了幾下,果然如李六順所言。這么淺的土地上怎么也種不出莊稼來,更甭說栽樹了。一眼望去,山峁上只是稀稀拉拉地生長著一叢一叢的野草。李六順道,只要天一旱,幾個大太陽暴曬幾天,那草也難得活下去,這后山屬于俺家的自留山,可冇得一點用處,石頭上長不出一粒谷子來。人家對門山上的自留地還能長上幾棵樹呢,結點果子,再冇用也能砍回來幾擔柴燒。俺這背時鬼攤上塊地都盡是梆梆硬硬的石頭,黃甫書記你說俺經(jīng)得想不啰。

黃甫興也不接腔,任他發(fā)著牢騷去,自己則蹲下來,尋著了一塊造型奇特的石頭。他興奮地對李六順說,你看這石頭像啥?李六順左看右看看,搖搖頭說,像個啥,像個石頭吶。

再看看,再仔細瞧瞧。

噫,看上去像頭牛犢子,臥在地上。

黃甫興伸出指頭點著石頭說,正是的,老李你眼光不錯嘛。

得到書記的肯定,李六順還真有點不習慣,他孩子般地笑了,那笑容里竟然有了一分少有的赧然。

兩人興趣盎然地在后山上轉悠了好一陣子,黃甫興的手機響了,是姜曉打來的,她語氣焦急地告訴他,出事了,曾春陽拿著農(nóng)藥瓶子去“黃叫雞”家尋死路去了,文主任已經(jīng)趕去,讓書記快點來。

曾春陽是村上的另一戶貧困戶,老實得半天放不出個屁來,膽子小得像他那瘦小的個子,和人說話都不敢大聲,四十多了,老婆嫌家窮早些年外出打工就和人跑了,再也沒回來過。他家里還有個老娘和一個兒子,平時就靠他在附近做工養(yǎng)家,屋漏偏逢夜雨,沒想到他一次在給人家建房子時,挑了紅磚從二樓的腳手架上摔到了地上,把右小腿折斷了,事后他說是自己腦殼一暈,骨碌碌的就滾下去了。房主人家倒是給他賠了一筆錢,他卻舍不得去正規(guī)醫(yī)院治療,相信隔邊村上老楊家祖?zhèn)鞯恼切g,結果又沒把骨頭接正,幾年過去了,那條腿總是不得力,末了還是去縣醫(yī)院重新手術,骨頭是接正了,但如醫(yī)生所言,從此后做不得體力活了。

黃甫興火燒屁股一般趕到“黃叫雞”家時,看到的一幕是這樣的:兩個村民正死死地把曾春陽摁住在地坪中,他瘦弱的身體好像蘊藏了別人想象不到的力量,雙手攥緊了一只瓶子,老文試圖搶下來,卻被曾春陽抱緊在懷里,想掰開他的雙手,竟然難以做到,一個村民被曾春陽左扭右扭的弄得火起,罵道,要死回去死,莫害別個?!包S叫雞”這下臉色寡白,好斗的公雞不戰(zhàn)而屈,蔫頭蔫腦的呆若木雞,畢竟事情是他自己惹起來的,要是曾春陽真的一口氣喝了半瓶農(nóng)藥死在他家里,那他家前世背時了。

黃甫興緊趨上前抓緊了曾春陽的一條胳膊,還真是感覺到那么瘦小的胳膊里似乎有股強大的抵抗力。他盡量地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下來,輕輕地對曾春陽說,老曾你這是真想死啊。

曾春陽紅了眼睛號叫,我就是要死他屋里。

黃甫興道,你死到別個屋里,他頂多賠點錢把你埋了,好事丑事反正都不過議它個三天,三天過了,可再沒人記得你老曾怎么個死的,就當死了條狗扔了埋了,誰記得?可是你那七十多歲的娘老子,還有在讀初中就看要畢業(yè)的細伢子,卻忘不了你,你娘和你崽會天天想你念你,這都撇開不講,你死了,哪個來照顧他們?你可能想反正村里不得讓他們餓死的,明白地告訴你,你要真死了,我黃甫興可以負責地告訴你村里面不會不去管你家那老的少的。要不把你娘老子喊過來,看她愿意你呷農(nóng)藥不?要是她也同意,我們也不攔阻你了。

正說著,早有人去把曾春陽的娘喊了過來,老婆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就往兒子身邊蹭,嘴里哭道,你把瓶子給俺,讓俺也來呷幾口。

曾春陽頹然地垂下手來,黃甫興趁機奪過瓶子。

事情的起因竟然就因為“黃叫雞”的一句話。

黃甫興和村委商量著給曾家定的脫貧路子是要他家養(yǎng)雞,因為曾春陽的老娘雖然七十多了,但身體還硬扎,而且老太婆平素就愛養(yǎng)幾只雞,也養(yǎng)得不錯。他家屋后有一塊荒地,由村里出錢把那里簡單地改造一下,搭個棚子,再給他家把雞苗買好。黃甫興早已在謀劃了,他將根據(jù)村里貧困戶家的情況,要建立一個營銷網(wǎng)絡,調動社會資源,做好后續(xù)的事情。

這本來是個好事呀,曾家老老少少的都挺高興。這天正好是村里給曾春陽家送去雞苗的時候,兩百只毛茸茸嘰嘰叫喚的小雞放進了雞棚子里,左鄰右舍的都來看熱鬧了。這在曾家可是鮮見的喜事哩,從他老婆跑了以后,幾乎就沒有過這樣的熱鬧景象。黃甫興還特地請鄉(xiāng)里畜牧站的技術員過來輔導輔導曾春陽的養(yǎng)雞技術。

壞就壞在“黃叫雞”的那一張嘴上,他本是開玩笑地說,春陽四?。ㄔ宏柵判欣纤?,大家都叫他春陽四),養(yǎng)雞呢你是把好手,可是雞可要關好啊,別到時候飛到別個屋里生蛋去了,叫做什么雞飛蛋打,那你不就白累了一場。

沒想到這句話拐了場。觸痛了春陽四的那根一直繃緊了的神經(jīng)。村里早就傳言他老婆在外面就是做“雞”去了,后來被人拐跑了,說還和人生了崽。曾春陽這下受了刺激,老實人也突然發(fā)作了,非得要找“黃叫雞”拼命。

一句玩笑話鬧出來如此大的動靜,甚至差點搭上一條人命,黃甫興真是沒想到,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民風淳樸的鄉(xiāng)村,沒想到也并不是那么風平浪靜。

“漢三老倌”說,這叫瘦狗子勁大,窮人子氣大。黃甫興一聽,這話和李六順說的又是相反的意思了,一個氣大,另一個氣短,夠麻煩的,都不省事。

眼看著其他的戶都有了著落,除了春陽四家養(yǎng)雞外,孫長福家養(yǎng)了五只黑山羊,李柏林屋里喂了三條架子豬,桂蘭堂客在家里開起了個小賣部,陳深根屋里種起了蔬菜,學校食堂還和他訂了包銷合同……最不濟的老光棍漢伏三也由村里出面介紹到了鎮(zhèn)上的一個石料場做事,包吃包住還有兩千五一個月。這個養(yǎng)雞,那個喂豬,你養(yǎng)山羊,他開店子,唯獨沒有我的份,李六順坐不住了。

他一大早就來到高老二家的門口,要堵住黃甫興。

黃甫興早出晚歸,可不容易在高老二家碰上他。

有時候李六順和村民打閑講,一面真心地為黃甫興感到不值得,你放著城里面舒舒服服的日子不過,跑到這窮鄉(xiāng)僻壤的茶花村來,不是腦殼進水了嗎?不僅累得人都瘦了一大圈,還要倒貼進去腰包,他屋里的堂客們不找他舍死才怪呢。這個第一書記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啊?才多大的官啊,真不曉得他圖哪一條。一面又真心地為他感動著,這樣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操心,光是跑來那些資金就夠他受得了,這些年來還真是少見,村主任老文都覺得自己要是不幫著黃甫興把鼓抬起來使勁敲,他感覺到自己有愧于作為茶花村主任這個稱號了?!包S叫雞”更是人前人后地講,連老文都變了個樣了,還不是黃甫書記給帶動的???高老二聽了,臭他,你這一輩子吃虧就吃在嘴巴子不帶愛相,明明想要夸一夸文主任的好,話一出來又變了味,人家聽了會稀罕你?。俊包S叫雞”想了半天也沒弄明白,俺又哪里講錯了?

黃甫興開門一看李六順站在地坪里,就說,老李,你這是要來查我的崗吧。

李六順忙道,俺哪敢呢,再說書記最經(jīng)得起查了,誰查也查不到你頭上來。

黃甫興不再言語,歪了頭只管看著他。

這樣子的,人家屋里都安排事做了,好家伙,那真正搞得熱嘰火嘰的,可是俺六拐子家呢,還是冷冷清清,火星子都冇看見一點,書記啊,俺可是有意見了,這是厚此薄彼嘛。

黃甫興笑著說,怎么,你也曉得坐不住了,你也曉得眼紅了嗎?

李六順耷拉著眼皮,你不是說了嘛,人窮志不能窮

黃甫興道,難得你聽進耳了,記得就好,記得就好。

李六順急道,光記得有屁用哩,書記你得幫俺找找路子,不然俺可真活得沒臉沒皮了,他們一個個都有了奔頭,俺也不想再那么浪蕩下去了,兩個妹子在同學面前都直不腰來,看到俺這做爺?shù)谋M翻白眼。

黃甫興便說,你自己急了就是好事了,但事情急也急不來,你想一腳就要把烏龜腦殼踩出來那行嗎?還真別講你急,其實我也在替你著急,這些天一直都在琢磨。根據(jù)你家里的情況,還有你個人的身體狀況,我正好想到了一條路子,不知道行得通不?

那你趕緊講,趕緊講,你書記想出來的路子一定行得通的。李六順有些迫不及待了。

黃甫興卻遲遲艾艾的講,這路子要是真行得通,那你家還能比他們搞的事見效快多了。

這一句話更是吊起了李六順的胃口,他抑制不住心頭的興奮催促著,真的???那俺天天給你燒高香去。

黃甫興臉色一沉,逗他道,喲,你這是要把我裝進神臺上去吧。

李六順忙辯白,不是這樣講的哩,俺那不是感激你,把你當大恩人嗎?

黃甫興笑著擺擺手,開玩笑哩,說起來還得打你家后山的主意。

李六順的眼里霎時現(xiàn)出了失望,你就莫講笑話了,后山?那幾塊石頭?未必俺六拐子是端了金飯碗討米???你講點有用的吧,書記。他的眼里充滿了祈求和期待。

黃甫興道,我就曉得你不相信,這樣子吧,你聽我的呢,就回去拿上鋤頭、撬棍、鑿子什么的上后山去,給我刨出幾塊千層石來,不管大的小的,長的短的,方的圓的,都行,把上面的黃土統(tǒng)統(tǒng)清掉,過幾天我回市里面一趟,估計就會有消息。行不行得通當然也不是我講了算數(shù)的,還得等人家開口。聽清了吧?

李六順半信半疑的,那,那好吧,俺這就回去準備。

黃甫興道,你這拄著拐棍,做得下嗎?

李六順把胸脯一挺,說,冇得事,反正是手上功夫,俺就是做泥水匠出身的,不是俺吹牛皮,書記你去方圓十里八里的打聽打聽,俺六拐子那一手泥水活頂呱呱的。

他把那條瘸腿伸了伸,這腿嘛雖然不太便當,但不影響手上做事呢。

黃甫興便說,那你估摸著來,別霸蠻把身體搞垮了,劃不來。

黃甫興和老文把村上的工作作了安排后,帶了姜曉專門去了一趟湘江市。

趕上上午八點最早一班去市里的車,中途停靠站多,在縣里車站就等了半個時辰,到市里后都十一點半了,黃甫興說,干脆到我家吃了飯,我正好回去接了車,有了車到市里轉轉就方便多了。老文說,那怎么好意思去你家麻煩,我們就在外面隨隨便便填下肚子吧,你回去接個車倒是可以,到時候村里給你報銷點油費吧,總不能用你私家車辦公家事。姜曉也說,是的,這樣還差不多。

黃甫興道,別啰里啰嗦的了,回我家搞飯吃去,到自家屋里吃得還放心些,隨便弄點吃,我順路買點菜就可以了。見他這樣堅持,老文和姜曉也不好多講了。

黃甫興隨即給老婆許勤打電話,問她中午回家吃飯不,許勤接了電話有些奇怪,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呢,黃甫興就說明了原委。那邊愉快地答應馬上請個假提前下班回來搞飯招呼客人。黃甫興臉上堆了笑容,揚了揚手機,得意地對老文說,怎么樣,我家里的這口子還算賢惠吧。姜曉笑道,嫂子要不賢惠呢,你這茶花村的書記只怕早跑路了。

回家一看,老文嘴巴里“嘖嘖”個不停,口里講著,你看你家,收拾得這樣干凈,住著舒服,你堂客真是能干了。轉而又不無自責地說,到茶花村真是委屈你了,村部也沒個像樣的房子給你,高老二家可沒你家舒服啊。黃甫興忙說,莫亂講哩,高老二家住得也好呀,高老二和蘭芳嫂子對我挺關照的。

許勤先回家在廚房里忙開了,聽到客人進屋,趕緊出來,茶幾上早已擺開了水果、零食之類吃的東西,她招呼著,別客氣,都嘗嘗吧,就當回了自家屋里,黃甫興給你們添麻煩了。

黃甫興問許勤女兒小倩應該放學回來了,許勤忙說,忘記告訴你了,女兒現(xiàn)在中午不回家吃飯了,就在學校里吃,家里沒人接送她,干脆在校吃還省事些。小倩讀小學五年級了,學校離家有五里地遠,平時都是黃甫興開車接送上下學。黃甫興“哦”了一聲,也好。許勤補上一句,我特意去她學??催^,中餐伙食還不錯,小倩吃得也習慣哩。

姜曉道,書記不在家,苦了嫂子了。許勤道,確實有些不習慣,但還轉得過來,不講這些了,你們先喝喝茶,吃點水果,我去搞飯,要不了好久就吃得了。

借吃飯的時候,黃甫興和老文、姜曉便商量這一趟的行程,要跑的機關單位,先去市扶貧辦,他自己還得去一趟組織部,要專題報告一下他顧茶花村的履職情況,然后還得去一下財政局,跑跑扶貧專項經(jīng)費的事,畜牧局、農(nóng)科所也得去一趟才行,村里的公章老文隨身帶了,有關的報告也準備妥當。黃甫興叮囑姜曉,要到這些部門跑的事你可都得一項一項記好了,別落下什么,下次又得專門來。姜曉一拍身邊的文件包,回答道,你就放一萬心吧,我都一五一十地記在本子上了,大大小小三十多個事,一個也錯不了。黃甫興追問,那些養(yǎng)殖上的問題也記了吧,得請教專家解答的。這些可也是大事。姜曉說,都記下了,養(yǎng)雞的事,養(yǎng)豬的事,養(yǎng)牛的事,統(tǒng)統(tǒng)都有。

他們這樣子邊吃邊議,聽得許勤頭都大了,她苦了一張俊秀的臉說,你們村上這么多事哪,來市里一趟,像總理出國搞訪問哩,日程一個接一個,排得滿滿當當。

老文笑道,來一趟真不容易,還不就想盡量多辦點事啰。不過弟媳婦你放心,晚上保準把黃書記還給你,還有你女兒。

黃甫興一拍大腿,你不說晚上,我還差點蹋了場,晚上我得約我的一個老同學見面。

怕許勤誤會,他趕緊加以說明,就是搞園林公司的那個“羅眼鏡”,羅世強,還真有個急事找他。

許勤苦朝老文雙手一攤,怎么樣,沒我一點事了吧。

李六順聽得黃甫興他們?nèi)チ耸欣?,一連兩天都是上午一趟下午一趟的往高老二家跑,看他們啥時候回來,弄得玉芳都煩了,她沒好氣地呵斥道,你這是查書記主任的崗來了還是怎么的啊,再說他們哪個時候回來,俺哪知道,他們又不用向俺報告,更不用經(jīng)俺批準。告訴你吧六拐子,講不定他黃書記一去不回了呢?你以為他非得釘在你茶花村啊?

一聽這話,李六順倒有些信以為真,忙問,不會吧,你可是聽了書記不回來了嗎?不是講要搞三年嗎?

玉芳一看李六順那緊張樣,倒是“哧哧”地笑出聲來,都講你六拐子聰明人,俺這是打亂講子的,你反倒聽不出來了。

李六順暗地松了口氣,卻板了臉孔說,你這鬼堂客們,不曉得就不要造謠。

在第三天下午近黃昏時,黃甫興三人終于一臉疲憊地回到茶花村了。

大老遠看見黃甫興的身影,李六順就一顛一顛地迎上去。玉芳朝他呸了聲,六拐子莫不是中邪了,鬼迷三道的樣范。

黃甫興一見到李六順,不無揶揄地對老文和姜曉道,瞧瞧人家老李,都跑來迎接我們歸來了,看來是等得心急火燎了。

老文沖李六順大聲說,六拐子,你這回放心吧,書記沒忘了你呢,過兩天就會有你的好事上門來。

李六順還是將信將疑的,不會撮俺吧。

黃甫興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怎么會呢,過兩天會有人來看你后山的千層石,行不行,當然還得等他們看了后再說啰。

姜曉說,六拐子,書記專門為你的事找了他的同學羅總,羅總馬上就會來考察哩,你這下安心睡大覺去吧。

李六順忙把頭點得如雞啄米般,俺放心,怎么不放心呢,書記啊,俺這幾天可沒閑逛蕩了,按你講的,我挖出了一大堆石頭,“黃叫雞”“漢三老倌”他們還嘲笑俺是吃飽了冇事干,這下好了,看到底是哪個吃飽了冇事干。俺先回去了,你們也累死噠,不吵鬧你們了。

他屁顛屁顛的回去了。

兩天后,湘江市大地園林工程有限公司的老總羅世強帶了公司的工程師霍俊和設計師楊萌風塵仆仆的來到了茶花村。老同學一行如約而至,讓黃甫興十分高興。

羅世強眉頭一皺,毫不客氣地對黃甫興說,你這書記看來努力不夠呢,進村子的路還有好長一段沒有硬化,你看我的車子都變得灰不溜秋的了。

一旁的老文趕緊插話,書記已經(jīng)做得很努力了,路也修建了兩條新的……

羅世強朝老文一擠眉眼,我這老同學講來還算是頭好牛,好牛也得鞭子時不時的抽一抽嘛。哦,對了。他轉臉沖黃甫興又道,茶花村茶花村喊得好聽,我這一路過來怎么沒看到一朵茶花啊?

老文解釋道,以前本來村里還真有一個茶樹林子,一色的油茶,每年結的茶籽榨油,真是綠色食品呢,后來不是大煉鋼鐵給砍了嗎,俺們到如今都在感到心痛,一片茶樹山哩,幾多可惜了。

黃甫興笑道,老同學觀察得仔細,容我向你匯報匯報吧,這進村的路呢確實還沒完全整修改造好,不是資金沒到位嗎?這次專門跑了市里的交通公路部門。至于茶花嘛,就看你羅總的了,你大地公司現(xiàn)在做得風生水起,干脆也來支持支持新農(nóng)村建設吧,功德無量的好事呢。

羅世強嚷嚷著,你倒好,一提意見反倒訛上人家了,不急,不急,看看再說。

他此行的目的當然是黃甫興向他推薦的千層石,所以他急切地想去看看那些千層石的神秘面孔。

一行人便朝李六順家的后山趕去。

李六順早得到消息,手里揣了一包“精白沙”在山腳邊候著了。這煙可是他特意花了十塊錢買的,自己平時抽的都是不超過兩塊一包的“相思”。見了客人來到,他便急急要撕開煙盒的包裝,黃甫興一把搶了過來,道,不用開,羅總不抽煙的。李六順雙手搓了搓,一副挺對不住人的樣。

霍俊和楊萌早已動起手來,他們從李六順壘起的石頭堆上抬了兩塊安放在地上,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工具,兩人圍繞著石頭左看看右瞧瞧,然后這里敲敲,那邊鑿鑿,霍俊甚至爬到黃土地上將耳朵附在石頭上聽敲打發(fā)出的聲音。兩人忙得不亦樂乎,羅世強叮囑道,這可是黃書記放肆炫耀的一堆寶貝,你倆是專家,可得瞧仔細了,話畢他抱起雙手在一邊悠閑地看著。

最緊張的莫過于李六順了,他眼都不眨緊盯著霍俊和楊萌的一舉一動,生怕漏掉了什么。

現(xiàn)場一片屏聲靜氣。只有霍俊和楊萌偶爾小聲地交流幾句。

過了大半晌,工程師霍俊和設計師楊萌總算直起腰來,霍俊臉上一副輕松的神情,羅世強一見心里便有底了,他嘴角努了努,道,說說吧,什么情況。

大家把目光都抬起來聚集到了霍俊身上。

霍俊便和楊萌對視了一眼,說,那我來講講吧。

這些千層石在我們看來確實有一定的觀賞價值。首先來看它的色,就是石頭的色澤。你們看,上面有黑色、黃色、黑褐色、黃褐色,還有灰色,多種色澤交混,斑斑塊塊,色彩比較豐富,有的色塊形成了圖案,譬如這半塊圓的黃褐色的就像半個月亮。為什么奇石有價值呢,反映在色澤上的差異,也成為奇石的價值所在。

再來講講石頭的紋理。莫小看石頭上的這些紋,可是石頭億萬年自然風化的結果,這些千層石我看并不是層石構成的,說穿了就是褶皺深,看上去一層一層的,有些褶皺石紋線條優(yōu)美,呈現(xiàn)出千姿百態(tài)、變化萬千,讓人看到其中無窮的變幻之樂。

你們也看到了,我剛才特意用小鐵錘敲了敲石頭,我聽到在敲擊后里面發(fā)出了聲音。發(fā)聲也是奇石的特性。遺憾的是聲音比較混沌,要是還清晰悅耳一些就更好了。

大體上來講千層石的質地也還不錯,看上去就比較細膩、致密,試了它的硬度也算堅硬。還說一點是,你們把石頭叫千層石,我覺得名字起得好,石頭也像人一樣,它是有靈性的,千層石這個名字,意境深遠,含有豐富的意蘊,叫起來也響亮。

當然一塊石頭有多大的價值,還要綜合很多復雜的因素來衡量,除了我前頭講到的色、聲、紋、質、名之外,還有如形、意、座等等。

霍俊把目光投向楊萌,征詢她是不是還要補充。楊萌搖搖頭,說,我也沒別的意見了,霍工說的就是我們對千層石的一個整體看法。我想強調的是,千層石在湘江市這一帶,甚至周邊地區(qū)還是首次以如此較大規(guī)模成群地發(fā)現(xiàn)。這也是體現(xiàn)其價值的一點。

羅世強便說,那你們最終的意見是什么,你們知道我最關心的是啥。

他最關心的不正是黃甫興和李六順他們最在乎的結果嗎?

李六順恨不得把耳朵揪長了來聽。

楊萌一字一句地說,我們勘察的意見是千層石有一定市場價值,開發(fā)出來的話,目前正適用于我們大地園林公司的工程項目,可用于室外室內(nèi)裝飾,也可以用于園林建造,我們現(xiàn)今面臨著園林建設材料的更新?lián)Q代,千層石的出現(xiàn)至少可以緩解這個問題。

她停頓了一下,又說,美中不足的是因為地處偏僻,距離較遠,加上開發(fā)的因素,會增大工程造價和成本。

羅世強一聽,不加思索地一揮手,爽快地說,這些都沒多大事,我們可以再商量詳細的開發(fā)方案。

黃甫興知道,這是羅世強給足了他老同學的情分。不禁由衷地感動,也因此喜出望外。

李六順終于吃了顆定心丸。他不知道怎么開口說什么,情急之下,他把手中的拐杖往空中用力一拋,嘴里樂呵呵地合不攏。

看到拐杖高高地飛起來,又遠遠落在地上,老文驚奇地對李六順說,你怕是高興得發(fā)顛了吧,丟了那根棍子,你還走得成路???

李六順大聲說,走得,走得,不信俺就走給你看看。他真的邁開了步子,畢竟突然間丟掉了拄了三年的拐杖,一時不適應,他剛走出兩步,身體就往一邊歪,黃甫興忙伸手扶住他,李六順大笑著說,看看,書記成了我的拐杖了。說得大家都笑了。

弄得黃甫興啼笑皆非,他說,老李啊,我這拐杖還是靠不住呢,靠得了一時,靠不了一世,最終還得靠你自己做自己的拐杖。

兩個月后,由湘江市大地園林工程有限公司完全注資的千層石開發(fā)工程正式啟動了,茶花村的第一個村辦企業(yè)“茶花實業(yè)”宣告成立,李六順也成為了股東之一,他被村里委派到工地上參與管理,每天他都泡在后山上,起早貪黑的和工人們干得可起勁了。連在鎮(zhèn)上石料場做事的伏三也回來了,他說屋門口就有錢賺,何苦跑那么遠去呢。李六順點頭說那是那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莫說自己的窩現(xiàn)在也是個錢窩了呢,哈哈!

不知他李六順心里頭怎么想的,那根被他丟了的拐杖又被他悄悄地撿了回來藏在了閣樓上,仿佛在珍藏著一段歷史,也仿佛在銘記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只是他從此再沒拄過拐杖了,沒了那根拐杖,雖然有些一拐一拐的,他覺得自己走路也沒什么不穩(wěn)當了。在別人看來也是這樣認為的。

黃甫興還為此打趣過他,他講,老李呀,我看你本來就根本不要拄那根打狗棍子嘛。他聽了臉上訕訕地一笑。

黃甫興見狀,情知自己挖了李六順的糗底子,趕緊轉了話頭,你可得好好干他個三五年的,村里和羅總商量好了,石頭總有采完的時候,等這千層石開采得差不多了,還要把這片后山栽種上油茶樹,不然,這后山坑坑洼洼的也不像個樣,等油茶樹長起來了,榨油坊什么的又可以辦起來,我跟你講,你李六順不怕發(fā)不了財,茶花村的鄉(xiāng)親們也不怕發(fā)不了家致不了富。

聽得李六順臉上堆滿了笑。

哦,還差點忘了一件事,李六順的堂客菊蘭回來了,她這些年其實并沒遠走高飛,家中兩個孩子像兩根繩子一直牽扯住了她,她躲在外面打工,但始終在暗暗地關心著那個讓她痛恨又讓她牽掛的家。

責任編輯: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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