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奕勝
“你的扣子松了,我?guī)湍憧p上吧?!?/p>
結(jié)婚二十多年了,日日腌在柴米油鹽里的尋常日子早已令他覺得寡味。好在孩子也大了,他便想與妻子做個了斷,只是妻子勤儉持家,安守本分,他實在找不到理由發(fā)作。
有了紅玫瑰,白玫瑰就成了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黏得緊,想揩掉,卻又黏在了手上。
夜深了,丈夫和孩子都睡了,只有她還醒著。
耳旁清凈,許多往事在她的腦海中浮現(xiàn)。曾經(jīng),她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二八少女,但在嫁給他之后,便如同換了個人一般,執(zhí)一柄掃帚日復(fù)一日地掃著家里那幾塊地,為他煮著一日三餐,為他生兒育女……二十多年過去,她終從明媚的少女變成了麻木的庸婦。而他只是自顧自地發(fā)著牢騷,從整齊劃一的生活里挑出一根根刺來。
她想起前幾天,她像往常一樣做好晚飯等著他回家,卻等來了滿身酒氣的他。
他歇斯底里地沖她吼著,她假裝沒聽見,只是沉默地看著他的雙唇機械似的一開一合。
她忽然注意到他的頭發(fā)里露出幾絲扎眼的白,心里不禁一顫:他老了,自己也老了。于是她開始仔細(xì)打量起他來——
她留意到他的額頭上有三根抬頭紋,他的眼睛也不像原來那么有神了,他穿著的襯衫是她兩年前給他買的,有些舊了,扣子好像也松了。
面前的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是孩子的父親,是與自己相伴了二十多年的人。從陌生一點一點變得熟悉,又從熟悉變得面目可憎,直至再次變得陌生。自己當(dāng)初到底愛他什么呢?她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也忘了他們也曾有過許多美好的日子。
良久,她終于開了口:“你的扣子松了,我?guī)湍憧p上吧?!?/p>
說完這話,她的鼻子突然一酸,她覺得自己太沒用,太不爭氣了。他早就對她厭倦了,他正數(shù)落著她如何不好——菜咸了,兒子考試沒考好,婆婆病了,股票跌得厲害……他把一切都怪在她身上。她也不想解釋什么,挽回什么,因為她早已喪失了與他爭吵的欲望,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人舊了,連呼吸都會被嫌太吵。
可這個時候,她卻還想著為他縫一縫扣子。
她知道,他曾經(jīng)為她燃燒的爐火早已熄滅,如今的他心里堆著的只有干透焦黃的煤渣。其實,她自己的爐火也早就熄滅了,只是還有些余溫,且再讓它溫暖一時半刻吧!好在,她并不靠它驅(qū)逐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