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心
南方姑娘
她像季風,把花朵擴散在另一寸土地上
守護著那些亙古又遼遠的事情
素凈的臉流淌著梅雨。她經(jīng)常
一個人看著書頁,被牢固的墨水洗禮
喝著泡出模樣的花茶,一朵接著一朵
在茶水里漂浮。
遠處的風,就算停泊也不會有聲息
寧靜,是她棉紗裙上的一道針線
有時候她會去山里,看見一些草被蝴蝶誤了
一大段的時光。
那時候,日子就像熬煮的中草藥
她嚼著口香糖,看那些放牧的牛羊
把傾斜的山坡一點點踩平
細膩的花瓣上。
總有寬廣的光落了下來。
祖母
十畝田地,像手心蜿蜒的路線
那些像蛇皮一樣收縮的土地
堆在巨大的茵綠下
瓠子歪歪扭扭地吹大自己的胃
至于野艾蒿、節(jié)節(jié)草,我多次聽見它們
啃咬一片風而發(fā)出來的聲音
其中蛐蛐兒看見我祖母
拿著一籃草走過田埂的水下
她光著腳丫,她素著臉
穿著肥大的褲子,又被風擠小
祖母的眼睛,是田野里的眼睛
那些柔軟的藍,那些肥美的自
都是田野從天上取下來的
一把鋤頭、一把鐵鍬
一年又一年取下來
偶爾是滾燙的月光
用筅帚輕輕刮著
裝在箢箕里。年輕的祖母
就是這樣被田野給喂大
而老去的祖母
也注定在這片肥沃的地里
變成一粒深愛著田野的種子
陽光很淺的時候,我就在這片田野里
看看我的祖母,翻翻那些青草
有時候,我甚至能夠找到
祖母留下來的那一部分
致姐姐
姐姐。其實生活不都這樣
摘取的玫瑰,啃咬過傷痕累累的光線
塵埃在我們房屋彈跳幾下。后院
我倆曾試過將蜻蜓藏進一朵花的寂靜中
保持風的體積
蒼耳草一次次企圖越過籬笆
我倆親手栽的芒果樹
突然有一天伸過院子,俯瞰我倆
軟得淌水的風,吹過我倆的眼睛
像天鵝絨草波動的感應(yīng)
姐姐。生活偶爾推翻事物的密度
再藍的天空也會派出險惡的黑夜
姐姐。若是那樣
千萬別悲傷
我倆的夜晚
總有一顆星在亮
用手足反復擦洗
海市蜃樓
在那青藍色的月亮中
血液保持流淌的過程
很多時候我都在記憶中
尋找一棵跛腳的樹
對于距離
我保持緘默的態(tài)度
一直要有風
吹過海市蜃樓
與一只聽信太陽的候烏
眼睛里的湖沒有絲毫皺褶
當景象里的魚游于瞳中
一點水花,當成我的海洋
請褪去我憂郁的言語
當我還是那個從未涉世的小女孩
在月光開始放下長梯
星星露出謎面
天空投下漆黑的大網(wǎng)
捕撈一片片流離失所的波瀾
南風里的一縷炊煙
天空里那些發(fā)燙的云朵,一朵跟著一朵
成為火焰。燒出巨大肥胖的花朵
一個女孩的內(nèi)心沒有鉛鐵,只有絨毛一樣
細膩的南風
我的母親弓著腰,像她老母親種的稻子
熟得一臉安穩(wěn)。面對廚房里的瓶瓶罐罐
她拿起來,在微小的火焰中添油加醋
炒著人生的五谷雜糧
軟糯的悲歡離合
升上一道漫長的炊煙
就像一個糟糠之妻
在這小森林里
被南風吹著臉龐
云朵一個個也跟著,膨脹
一個人的小鎮(zhèn)
我有過一個人的小鎮(zhèn)
只有蝴蝶、花朵才可以發(fā)現(xiàn)的小鎮(zhèn)
那些汽車沉睡著。
一大朵云,陪我想
離開這里,擱置在哪兒
這個名叫溪頭的小鎮(zhèn),我可以走入
幾個省份,幾個島嶼
一個人的香樟樹,一個人的影子
透明的夏日緩慢,從這樹葉上
掉到一只蟬的一生
太慢了。——我正在陪風午睡
既然菜市場、馬路上
都沒有人走得像我這般平靜
太慢了?!庹f
我等不及你衰老
我空蕩蕩,只有影子
還稍微在人世間有點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