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
【摘 要】 文章闡述了當今中國法學研究的格局,梳理了法教義學在國外的概念界定和我國的相關爭論,分析了法教義學在中國的境遇和障礙,認為應當研究和弘揚法教義學。
【關鍵詞】 法教義學;法學研究;境遇分析
一、中國法學研究的主要格局
不可否認,近十幾年來,中國法學研究不同進路之間的格局分化日漸清晰。如果從本世紀之交起算,占據(jù)中國法學研究顯學地位的學術研究傳統(tǒng)被蘇力老師概括為“三足鼎立”,即:注重政治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的政法法學;注重法律適用、解決具體法律糾紛的注釋法學(在蘇老師后文的行文中他將這種流派替換成“法教義學”),以及借鑒社會科學經(jīng)驗的研究方法、試圖發(fā)現(xiàn)制度或規(guī)則與社會生活諸多因素之間相互影響和制約的社科法學。[1]
由于近年社會因素和和學術環(huán)境的變遷,政法法學已經(jīng)從完全的學術研究轉向中國法律“公知”的快速社會化普及,這一過程主要以各類公共媒體為平臺,影響之大甚至可以創(chuàng)造出極高公眾關注度的政治法律事件,更因此對整個中國的法治實踐產(chǎn)生影響。[2]
社科法學則是另一個在中國法學研究中顯露風骨的代表。蓋因其所倡導的“面向中國社會實際、通過運用社會科學方法研究法律現(xiàn)象和法治問題”這一研究方法,成功囊括或者說吸納了諸如“法經(jīng)濟學分析”、“法社會學研究”、“法人類學路徑研究”等研究方法和成果。因此,社科法學研究毫無意外的表現(xiàn)出成果豐富、研究視角和對象博人眼球的令人矚目的視覺效果。當今中國的法學研究整體上表現(xiàn)出職業(yè)化和學術化的鮮明特點。蘇力教授在《中國法學研究格局流變》一文中闡述的三足鼎立中,另外一足就是“以實踐為導向的詮釋法學”。他認為,“以傳統(tǒng)刑法和民法為典型的詮釋法學,如今在國際的學術語境中重新給自己定了位,主動同德國接軌而多自稱法教義學或規(guī)范法學?!?[3]
諸多學者都承認法教義學在當下中國的法學研究格局中必居一席之地。但是法教義學本身的面目和邊界在中國卻是模糊的。
二、面目模糊的中國法教義學界定
1、國外法教義學的概念界定
根據(jù)相關資料顯示,即使在法教義學起源的母國德國(或可包括奧地利和瑞士在內),法教義學也被認為是一個“閃爍的、多義的概念,如同所有其他的核心法學概念一樣,它也置身于社會和政治的變遷之中。顯而易見的表現(xiàn)為法學的教義受時代的約束?!边@一觀點是德國著名的法學家伯恩特·呂特斯(Bernd Rüthers)在2003年6月特里爾大學法政策研究所舉辦的法政策論壇所做的學術報告中的觀點。在談及什么是法教義學時,他同樣表述了對該概念的不確定性,他說:“當法律人說起教義學時,這個概念的意義、內涵通常是不清晰的。在基礎的手冊、詞典和法學導論中,有時甚至找不到這個詞條,即使作者們熱衷于隨手地使用它。該概念被假定是為人所熟知的,但是對其罕有定義且定義大多貧乏。甚至皮克爾(E.Picker)的《法教義學和法史》這一有深度的文章,也以法教義學的意義已被澄清為前提,文章直奔將‘歷史性慎思的法教義學和‘作為科學與培訓目標的在教義學上追問的法史連接起來這一最值贊許的目標”。[4]
同時,我國卜元石教授的新近大作《法教義學與法學方法論話題在德國21世紀的興起與最新研究對象》一文,[5]梳理了近百年來法教義學在德國的命運輪回,指出,即使是在德國本土,法教義學也面臨著多重的變遷和挑戰(zhàn)。遑論同為歐洲重要國家的英國和法國事實上并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法教義學概念。
2、我國法教義學的爭論
而在中國,對于法教義學的爭論和認識就更加復雜。盡管法教義學進入中國已有十幾年的時間,在這期間,越來越多的以法教義學為研究視角或方法或者僅僅是以法教義學為名頭的學術成果問世。但是學者們之間甚至連一個比較統(tǒng)一的譯稱都未能達成共識。所以目前在中國的學術群體中,除了共識度較高的“法教義學”這樣的翻譯外,尚有“法釋義學”、“法律信條論”、“法律教義學”、“教義法學”等多種譯法。這其中特別具有爭議的是“法教義學”與“法解釋學”的領地界限。在中國也有不少學者理直氣壯的表明,在自己的觀念中,二者并無差異。[6]
但是更多一些的學者認為,法教義學有著自己獨一無二的氣質與性格,這體現(xiàn)在“法律實定主義的徹底性”上。[7]它是一種特殊的理性實踐的論證。大多數(shù)中外學者在理解法教義學時,都以“對一國現(xiàn)行實在法秩序保持確定的信奉為基本前提。”[8]
但無論中國學者們對法教義學的理解和認識多么的千差萬別,筆者認為中國學者必須形成適合中國本土法文化和法哲學以及法律實際的法教義學體系和方法論。而不是對外國,特別是德國法教義學的照搬和精密無差別的承繼。誠然,這取決于中國法學理論研究自身的成熟和理性,我們更多的應該思考的是,當我們談及它,研習它,甚至使用這種方法時,它能為中國的法學研究和法學實踐提供何種的指示。
三、法教義學在中國的境遇
法教義學在中國面臨的境遇,盡管前面介紹的中國法學研究“三足鼎立”的局面現(xiàn)實存在,也盡管法教義學在中國得到了不少學者的支持、推介和應用,甚至努力構建“中國部門法的教義理論”,但是同樣存在的是法教義學一直受到社科法學的批評乃至抨擊,這也是不爭的事實。筆者認為,這種抨擊主要是由于兩個原因造成的:第一,自身不足。法教義學的現(xiàn)有文獻沒有對法教義學的核心——規(guī)范問題本身進行很好的觀察詮釋;第二,外來攻擊。社科法學者除了借鑒其他學科的資源來構建自己中國法學研究主流地位外,也在努力證明法教義學理論不僅不能很好地滿足西方現(xiàn)代社會的要求,而且也不足以為正在走向現(xiàn)代化的中國社會與法律提供有益的智識支持。[9]
在面對艱深晦澀的法教義學邏輯和語言時,有人無比懷念法律經(jīng)濟學清晰流暢的概念和感性十足的制度描述。但是,法教義學仍然存在打動我的地方。那就是它的社會功能主義和實用主義的理解,以及司法中心主義所表達的對法律無上的尊崇。
在中國保有和發(fā)揮法教義學的作用,仍然是有必要的。畢竟百花齊放要遠比萬馬齊喑更讓人歡欣鼓舞。
但是法教義學在中國的前行之路仍然有許多障礙。
首先,中國的法教義學研究對象僅局限于方法論,極度缺少真正對司法裁判的關注。其實真正構成一國實定法的有效規(guī)范可能并不多。除了制定法的研習外,在法教義學研究的對象上必須要區(qū)分大量的司法案例。當然,只有真正能產(chǎn)生“約束性或支配性規(guī)則”的司法案例,才是法教義學研究的對象。比如我國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的這個指導案例:“徐工集團工程機械股份有限公司訴成都川交工貿(mào)有限公司等買賣合同糾紛案”。此裁判經(jīng)最高人民法院上升為指導案例,據(jù)此確認了公司法人人格否認的新形式。而中國的學者在研究和探討法教義學時,往往忽視了對司法判例的研究。這說明,“中國的法教義學研究還沒有把本國的司法裁判作為重要的教義來源和信仰依據(jù)”。[10]
其次,德國學術與司法的良性互動也是當今中國法律界所缺失的。就法教義學本身“判決說理,概念演繹,體系構建”三位一體的任務目標來看,法教義學的教化意義更在于彌補現(xiàn)行法不可能面面俱到而司法裁量者同樣不能以法無明文而拒絕裁決的矛盾,為法官判案提供可供選擇的依據(jù)。而在中國學術界對法官更多的是批評,反之,法官對學者的態(tài)度同樣是不屑。雙方各行其是,這種情形下的法教義主義很難發(fā)揮作用。
再次,“教義”本身我理解絕不是“教條主義”,而是類似于以宗教般虔誠的心去體驗和把握教律的意義。事實上,筆者認為,法律是法治世界最尊榮的規(guī)則,我們也當以一顆虔誠的心去供奉它。但是,法律也好,法治也罷,都是有國界的。我們研究任何一種法律現(xiàn)象、法律方法,必須使它契合它所要植根的文化土壤。
最后,拋開法學研究的窠臼束縛,作為中國一名普通的法律職業(yè)人,筆者所樂見其成的事實是,由于對法教義學探討的不斷更新、前進與升華,使得越來越多的人---無論他是法學巨匠還是普通的國民--熟悉了一種遵奉法律,敬仰法律的理念。為此我們應該感激致力于研究和弘揚法教義學的學者,不管他們從何而來,但終將殊途同歸,就是為中國的法治建設添磚加瓦。
【注 釋】
[1][2][3] 以上觀點來源于蘇力:中國法學研究格局流變[D].法商研究.2014.5.
[4] [德]伯恩特·呂特斯著 季紅明譯 蔣毅校.法官法影響下的法教義學和法政策學[j].北航法律評論,2015.1.
[5] 這篇文章刊載在《南京大學法律評論》(2016年春季卷)中.
[6][10] 這是張明楷教授在“也論刑法教義學的立場:與馮軍教授商榷”一文中的立場,原文載《中外法學》2014.2.
[7] 引自凌斌.什么是法教義學:一個法哲學追問[j].中外法學,2015.1.
[8] [德]烏爾弗里德·諾依曼.法律教義學在德國法文化中的意義,鄭永流譯[m].法哲學與法社會學論叢(第5輯),中國政法大學,2002.17.
[9] 劉濤.法教義學危機?——系統(tǒng)理論的解讀[j].法學家,2016.5.
【作者簡介】
王 月(1976—),甘肅政法學院民商經(jīng)濟法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