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徽·張應松

胡底1905年3月10日出生于安徽省舒城縣新街，與李克農的出生地安徽巢湖相距不過50公里，兩位老鄉(xiāng)因共同的革命志向而早年熟識。少年胡底雖生在家有良田50余畝的富貴之家，但他不分貧富貴賤，與雇農牧童相處親密，常對身邊窮苦百姓慷慨資助。1921年，胡底以全校第3名的優(yōu)異成績考取省立合肥二中，1923年又考入北京中國大學。在大學期間與錢壯飛在“安徽會館”相識，從此二人成為親密摯友。大學畢業(yè)后，他一直住在錢壯飛家里。1925年同錢壯飛、張振華夫婦一起加入中國共產黨。1926年，錢壯飛、胡底和徐光華在北京合辦成立光華電影公司，拍攝上映了一部名叫《燕山俠隱》的故事片引起轟動，一度被送到日本放映。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發(fā)生，胡底和錢壯飛夫婦也上了敵人“黑名單”受到通緝，于是他們一起離開北京轉移到上海。胡底與錢壯飛來到上海后，在尋找黨組織的同時，各自找份工作作為掩護。胡底應聘上海江灣昆侖電影制片廠任演員，出演武俠片硬派武生角色，拍攝過《盤絲洞》《昆侖大盜》等影片男一號，被觀眾譽為“東方范明克”（范明克是當時美國武打明星）。1928年7月，胡底等與黨組織接上了頭，在中共上海法南區(qū)委所屬法租界黨支部過地下組織生活。后經周恩來親自拍板，胡底與錢壯飛等一起加入中央情報科。1929年夏，胡底被敵人察覺到蹤跡又被追捕，他連夜逃往杭州建設局（國民黨特務機關）謀了份差事，繼續(xù)為黨從事情報工作。當年11月，胡底悄悄潛回上海來到另一家影片公司任職。一天在片場，胡底在攝影棚巧遇時任中共上海滬中區(qū)委宣傳委員的李克農，兩位老鄉(xiāng)在一家餐館小酌敘舊前，胡底喊來錢壯飛介紹與李克農相識，3人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這時錢壯飛已考取國民黨的秘密組織“中央俱樂部”（簡稱“CC”，中統(tǒng)前身)的上海無線電訓練班，因訓練班由特務頭子陳立夫的親信徐恩曾主辦，錢壯飛才華出眾且與徐恩曾同鄉(xiāng)，故深得信任并被任命為徐恩曾的私人秘書。

1929年冬，徐恩曾被任命為國民黨中央組織總務科主任，實為黨務調查科主任。徐恩曾到南京一上任，即委托錢壯飛以其機要秘書名義，在南京籌劃組織一個秘密指揮機關。錢壯飛立即將這一情況報告了黨中央，周恩來指示：“把它拿過來，為我所用！”遂派胡底和李克農、錢壯飛打進國民黨最高特務機關。陳立夫、徐恩曾為統(tǒng)一指揮全國的特務機關，在南京中央飯店4樓設立了“長江通訊社”，任命錢壯飛為社長胡底為編輯。1930年冬，胡底調任天津“長城通訊社”任社長。胡底在天津獲得的國民黨情報，都是以長城通訊社做掩護用密碼發(fā)到南京錢壯飛處再轉送黨中央，而此時的李克農則在錢壯飛引薦下主持了上海無線電管理局廣播新聞社，黨中央還派陳賡與李克農保持聯系。至此，3人深入龍?zhí)痘⒀ǔ蔀椤暗都馍系奈枵摺?，?把銳利的鋼刀插在了敵人心臟。此后，“龍?zhí)度堋卞X壯飛、李克農和胡底利用特殊身份，為黨提供了大量反動當局的核心機密，其中包括蔣介石對中央蘇區(qū)的“圍剿”作戰(zhàn)計劃，以致第一次反“圍剿”、第二次反“圍剿”都以朱毛紅軍的大獲全勝而告終。

雖然徐恩曾對胡底等信任有加，但他同國民黨高級官員通訊用的密碼本卻深藏不露。錢壯飛、胡底等一直在等待時機，一次他們打聽到南京有家夜總會新來了個漂亮的美人兒，便巧妙設計，讓色欲熏心的徐恩曾神魂顛倒，毫無芥蒂的將同國民黨高級官員通訊用的密碼本交給了下屬保管。從此，國民黨許多重大機密、尖端情報也落到我黨手中，其中協(xié)助中央特科鏟除一批叛徒堪稱絕妙大手筆。1929年和1930年間，任弼時、關向應、彭湃、楊殷等同志被捕，“龍?zhí)度堋卑l(fā)來大量可靠情報，由周恩來親自指揮開展了一次次的生死大營救。同時由于情報準確，還及時地鎮(zhèn)壓了出賣中央政治局委員彭湃和候補委員楊殷同志的叛徒白鑫，鏟除了出賣中央委員、中央組織局主任羅亦農同志的叛徒何家興夫婦和叛變投敵的黃第洪等一批罪大惡極的叛徒。

1931年4月下旬，中共中央特科負責人顧順章在漢口被捕叛變，他掌握著中共中央的幾乎所有機密，使黨中央完全暴露在敵人眼皮底下。千鈞一發(fā)之際，錢壯飛等機智地截獲了顧順章叛變這一重要情報，迅速報告黨中央。周恩來火速采取緊急措施，切斷顧順章所知道的一切線索，將黨中央、江蘇省委和共產國際派駐機關連夜全部轉移，使黨避免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空前滅頂之災。直到建國后，周恩來還曾多次感慨：“沒有‘龍?zhí)度堋蜎]有黨中央。沒有‘龍?zhí)度堋?，顧順章的那次叛變將使中央高層領導盡落敵手，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也會由此改寫?！?/p>

由于顧順章的叛變，“龍?zhí)度堋币脖┞读恕?931年8月，為保護“龍?zhí)度堋比松戆踩?，周恩來不顧個人安危，利用一切渠道安排敵人追捕最緊的“龍?zhí)度堋被鹚匐x開上海，分別送往江西中央革命根據地和鄂豫皖革命根據地。1931年底，胡底偕同錢壯飛、李克農先后抵達中央蘇區(qū)后，李克農任國家保衛(wèi)局長，錢壯飛任紅一方面軍政治保衛(wèi)局長，胡底任國家保衛(wèi)局執(zhí)行部審訊科長，還承擔了一些文化教育方面的工作。在蘇區(qū)的3年多時間里，才華橫溢的胡底不但創(chuàng)造性地因地制宜組織紅軍開展豐富多彩的文娛活動，還自己動筆創(chuàng)作了很多短小精悍的話劇為部隊演出，成為紅軍隊伍中創(chuàng)作劇本最多的作家。還常與李克農、錢壯飛、李伯釗、石聯星等自編自導自演劇目，比較知名的劇本有《廬山之雪》《戰(zhàn)斗的夏天》《為誰犧牲》《趙一曼》等，在紅軍戰(zhàn)士中產生了較大反響，李克農贊譽胡底“年紀最小，而文筆才華最好”。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被迫離開根據地開始長征。時任中央軍委偵察科科長的胡底從紅一方面軍調至紅四方面軍，同中央蘇區(qū)劇團一起隨紅四方面軍進行長征。1935年8月間，紅軍總部將紅軍分為左、右兩路軍北上，紅軍總司令朱德、總政委張國燾和總參謀長劉伯承隨左路軍行動。但左路軍到達四川阿壩地區(qū)后，張國燾突然擅令左路軍全部和右路軍一部南下，并公然同黨中央分裂。跟隨朱德、劉伯承在左路軍的胡底對張國燾卑劣行徑深惡痛絕，多次在一些公開場合揭露張國燾的虛偽本質和狼子野心。惱羞成怒的張國燾將胡底以國民黨特務的罪名逮捕關押起來，當年9月行至阿壩松崗草地時，胡底與許克堅同志一起被張國燾秘密殺害，年僅30歲，一代名諜自此隕落。

1962年2月9日，新華社向全國發(fā)布了一條消息：“中共中央委員、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全國委員會常務委員李克農上將，因患腦溢血癥不治，不幸于今晚九時在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逝世?！?天后，首都各界2500多人在中山公園中山堂舉行隆重的公祭大會，追悼這位“中國人民卓越的革命戰(zhàn)士”。公祭大會的主祭者是中共中央副主席、國務院總理周恩來，解放軍總參謀長羅瑞卿大將致悼詞。在1200字的悼詞中，有一句是周恩來總理親筆添加的：“大革命失敗后，在嚴重的白色恐怖下，李克農同為革命而壯烈犧牲的錢壯飛、胡底同志一起，對保衛(wèi)黨中央領導機關的安全做出了卓越貢獻?！敝芏鱽碛H筆修改李克農的悼詞，顯然是為了追悼這兩位犧牲多年但不該被忘卻的英雄。

解放后，時任舒城縣新街公社龍山大隊小學教員的胡其昌一直在尋找離家60載生死未卜的大哥。上世紀70年代末，一個偶然的機會，胡其昌從媒體上看到一篇文章，作者是北京電影制片廠的導演錢江。錢導在文中提到其父錢壯飛曾和李克農、胡底一起打入敵人心臟，以智慧和膽略保衛(wèi)了黨中央。文中還注明，胡底又名胡百昌是安徽舒城人?？吹竭@里，身為胡底四弟的胡其昌老淚縱橫，原來哥哥為國家做過如此氣壯山河的大事。胡其昌立即給錢江寫信，請求他幫助了解大哥相關情況。在錢江的幫助下，胡底家人的聲音傳遞到中央有關部門。1981年11月，時任中共中央調查部部長的羅青長親自給民政部長程子華寫信，認為胡底“應追認為革命烈士”。1981年12月8日，民政部向安徽省民政廳發(fā)出“（81）民優(yōu)字第211號”文件，并在函中寫道：“請你們通知舒城縣民政局把胡底同志的名字編入《革命烈士英名錄》，并將其已批準為革命烈士的情況告知其弟妹?！敝链?，沉沒半個世紀的音訊終于浮出水面。一張上書“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的烈屬光榮證，姍姍來遲地掛進舒城縣新街鄉(xiāng)松元村胡家老宅的堂屋。雖然遲到太久，但對含冤屈死的英烈忠魂無疑是一份告慰與肯定，值得后人永遠緬懷。